百度搜索 亡灵之恋 天涯 或 亡灵之恋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
没过几日,林方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开始了他孤独而漫长的旅程。临行前,喜梅打电话到黄河新村,又说了些悄悄话,无非是叫林方照顾好自己、不准被别的女孩子诱惑,总是欲说还羞、半遮半掩。林方听懂了喜梅的意思,哂笑说,不放心,就跟我北上啊。喜梅装糊涂说,不放心什么啊?你又胡思乱想。林方说,呵呵,真不知道吗?那我不管啦,反正要是有人敢打你主意,我一定揍扁他。喜梅故作生气说,胡说八道,再贫嘴就不理你啦。林方说,好吧,我不贫了,那你祝福我一路上多碰见几个美女呗。喜梅知道林方故意逗她呢,就和颜悦色地说,好啊,祝你邂逅一位极品寡妇和两只恐龙级大美女。听到喜梅吃醋,林方心中乐不可支。
本来林方的母亲彭筱不放心,要林建军把林方送到学校。林方坚决不同意,他觉得他自己能应付得来,想历练一下。再说了,梨子正值膨大期,如果少了林建军的精心照料,秋天也许会少一份收成。林建军也认为该让林方锻炼一番,鹰隼岂能久恋巢,晚飞不如早飞好嘛!
就这样,列车载着老师的谆谆教诲、载着喜梅的柔情蜜意、载着父母的眷眷亲情缓缓北去,林方坐在车窗前,与父母挥手告别,看到母亲眼中的泪光,他感慨万千,这趟列车如此沉重,又如此轻快,如此喜庆,又如此庄重!在他父母的影像渐渐变小、变模糊、最后消失在送别的人群中之后,林方回过头来,拭去眼角的一滴泪珠。
“林方——”彭筱拖长尾音喊她儿子,似乎叫了不止一声了。
林方却盯着那本读书笔记,丝毫不觉。
林建军早已将年货卸到厨房里,寻林方不着,就找到阁楼来了。
林方见父亲进门,便收好笔记,淡淡地问:“爸,您有事吗?”
“你猫在这儿干什么呢?你妈喊你,没听见啊?”
“我妈喊我?什么事啊?”
林建军看了看林方面前的一大堆书籍和笔记,说:“别捣鼓这些了,快下楼去,家来客了。”
这些天,林方的父母又为林方的婚事犯愁,早把林方回家的消息放了出去。一些热心肠的亲戚朋友又展开了新一轮善意的游说。
林方以为又是一位想讨杯喜酒的亲朋,就逃避说:“你们招呼不就行了吗?这些亲戚见了我,还不是拉扯一些我不想听的问题。”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你不想听的问题?老人们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倒招你烦了,是不?”林建军黑着脸说。
林方不愿惹父亲生气,就将笔记放进红皮箱内,上锁,讨好地笑笑说:“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您为这事儿上火,犯得着么?”
忽然,林建军面带笑意,停顿一下问:“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和你妈?”
林方不知林建军所指的内容,懵懂道:“没有吧?”
“没有?你去看看楼下那个女孩子是谁?”
林方愣了愣,说:“女孩子?”
林建军可不想蒙在鼓里,催促说:“别傻愣着啦,快去招呼人家。”
林方来到一楼,但见程小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奶茶,恭恭敬敬地听他母亲拉呱儿。
彭筱笑眯眯地说:“闺女,你这么大方,还这么漂亮,能看上我们家林方,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程小宁双颊泛红,手足无措。
彭筱观察到小宁局促不安,转话题说:“林方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木,做事招前不顾后的,请你呀,多包容他。不过,他若真给气受,你告诉大娘,大娘收拾他。”
程小宁脸庞一阵儿红一阵儿白,不知如何回话。
林方听得真真切切,进堂屋埋怨说:“妈,您说什么呢?人家是我同事,您怎么看谁都像你儿媳妇!”
彭筱自然不信,但她也弄不明白林方为什么要隐瞒此事,难道另有原委,或者说火候不到,不对呀,不到火候,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大过年的,大老远的,跑到皖北这穷乡僻壤来看你林方?这孩子撒谎都撒不圆满(款)。于是她拍拍脑门说:“哟,是同事啊,看我,这操心操的,逮个女孩子就想跟我们家林方介绍介绍,闺女,是大娘弄错了,你别见怪啊。”
“怎么会啊,阿姨?要怪只怪林方不早一会儿出来。”程小宁装出一副笑脸,说完看了看林方,眼神里闪现一线怨恨。她本来等林方出现,让林方承认两人的恋爱关系,以避免尴尬,没想到林方却不解风情,她闷闷不乐又不能表现出来,心中好不难受。
林方一眼瞧见方桌上的两盒脑白金,再看看沙发上的背包,然后盯着小宁,心中莫可名状。
对于林方的直视,小宁却躲闪开了,只是微笑着听林方的母亲嘘寒问暖,彬彬有礼地敷衍几句,其实一句话都没听进心去,有句话还差一点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林方说:“小宁,你来之前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可以去夏山站接你。”
小宁嗫嚅说:“哦,我回家过年,顺道来看看……叔叔和阿姨。”
程小宁家在宿州,宿州在凤栖市东北,夏山在凤栖市西北,根本不顺道。林方心知肚明,在母亲面前,他不便多言,只说:“带这么多东西,你不累啊?”
彭筱也说:“孩子,你们挣两个钱也不容易,要买房买车,又要结婚生娃娃的,你看,你还买这些药酒,得花多少钱呢?”
小宁笑道:“阿姨,这不值什么,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林方也说:“妈,您收下好了。”
彭筱笑道:“好好好,收下,收下。你们俩聊天吧,我去厨房帮你大伯收拾年货,呆会儿,煮一大锅好吃的,给你俩解解馋。”
“不用,阿姨,我待会儿就走啦。”小宁言不由衷。
“那哪行?沙发还没坐温乎呢,怎么就想走啊?大娘可不同意。”彭筱故意收起笑容。
小宁只好赔笑说:“呃……阿姨,那我帮您吧?”
“哎咦,进门都是客,哪能让你跟着忙活呢?让林方带你转转吧。”彭筱说完就去厨房了。
林父林母在厨房洗猪头、羊肚、牛下水等年货,堂屋里只有程小宁和林方两人。
林方盯着小宁傻笑。
小宁气乎乎地说:“你乐什么?干嘛不跟你父母坦白呀?”
林方说:“让他们猜去呗。”
小宁板起脸孔说:“你真不孝顺,看着你父母为你的婚事急得团团转,你高兴啊!”
林方被小宁点中痛处,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林方木然,小宁转话题问:“你病好些么?”
林方脸色变暗,别扭道:“我有什么病啊?怎么连你都不相信我呢?”
小宁感觉林方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就自我埋怨道:“行行行,你没病,我有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跑这里看人家脸色来了,这不是有病么?我看我不但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林方多云转晴,握住小宁的纤纤玉手,说:“好啦,是我不对,我有病行了吧?”
小宁抽出手来,赌气说:“你没病。”
“我有病。”林方讨好地笑道。
小宁还想耷拉着脸色,最后忍不住也笑了,轻声道:“我有药,你吃不吃啊?”
“啊?”
“啊什么啊?专治你这种疑难杂症。”
林方暧昧地笑笑,转话题问:“几天前,学校就放假了,你怎么才回家?”
“你说呢,不是寻思着来看你吗?我总得准备停当。”
“有什么好准备的?”
“那可多了去了。比如,我要先设计好路线吧,我还要找到你家的门吧,我还得想好见了你父母说什么吧,等等,等等,你以为我来一趟那么容易呢?”
林方心里沉甸甸的,感觉欠小宁太多太多,于是说:“小宁,你要是不嫌弃,今天就住这儿吧。晚上,我重新介绍你跟我爸妈认识。”
“你想干什么呀?”小宁瞪大眼睛问。
“还能干什么?说你是我对象喽。”
小宁脸现红晕,张口结舌地说:“我……我还以为……你逼婚呢。”
林方淡淡说:“你想什么呢?我们家族的规矩,没过门的儿媳妇不可以跟儿子……同房。楼上有很多房间呢,你愿意住哪间住哪间,等会儿,让我妈帮你拾掇一下。”
小宁心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破规矩!而口中却一本正经地说:“是你想多了吧?我就是怕你爸妈一高兴塞给我千儿八百块钱,你说我要还是不要啊?”
“我建议你最好收下,如果不收,他们要么以为你嫌钱少,要么觉得你是个赝品,是我雇来哄他们开心的。”
“啊?没这么离谱吧?”
“不信算了。”
“呃……那好吧,不要白不要,反正我也不是赝品。”小宁故作蛮横地说。
林方微笑不语。
现在,程小宁的心情舒畅多了,把对林方的怨恨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南方相对暖和一些,小宁穿得相对单薄,白天这会儿,林家也没有烧暖气,小宁的手冻红了,搓了搓,哈了口气。
林方坐到小宁身边,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其实,这半年多来,林方虚寒,身上也没有多少能量,握住小宁的手就像冻豆腐皮包冰葱,都没温度。
小宁说:“林方,怎么你的手比我的还凉?”
“是吗?”林方犹豫一下说:“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不大会儿,林方抱着一件精致的羊皮大衣下楼来,让小宁穿上。
小宁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件大衣,她也不客气,对着镜子,穿上大衣,将马尾辫子薅出来,整理顺当,笑呵呵地问:“好看吗?”
小宁足登女式侧拉链牛仔靴,下身穿流线型休闲牛仔裤,上身穿保暖内衣,外配一套时流行的绣花牛仔服,看上去不光朝气蓬勃、光彩照人,还美丽“冻”人。添上这件红色大衣,倒显出几分雍容华贵。这让林方想起喜梅,这件大衣本来是喜梅的,可是喜梅却从未穿过,如今披在小宁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能不让他怀念旧人。一旦怀念旧人,便是冷遇眼前人,所以说,林方的内心,其实是很矛盾的。
“你又怎么啦?到底好不好看嘛?”程小宁娇声道。
“好看,很好看。”林方说。
“说人呢?还是说衣服?”小宁得寸进尺。
“呵呵,都好看。”
对于林方的敷衍,小宁还是心存芥蒂的,她突然说:“我想见见你最亲的人。”
林方凝神道:“如今,除了我爸妈之外,我最亲的人不就是你吗?”
小宁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我自己。”
林方黯然说:“我都要忘记了,你还那么好奇做什么呢?”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小宁眼睛里晶莹明亮:“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可是我还天真地认为你可以忘掉,其实我也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傻瓜。”说到痛处,想哭又不敢哭,气流憋在心里呼不出来,她胸口起伏不定,大脑供血不足,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林方赶忙扶小宁坐到沙发上,安慰说:“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小宁不言不语。
林方也不知再说什么好。
最终,小宁还是不依不饶地说:“我一定要去拜祭她,我要控诉她,让她知道她是多么自私,她活着的时候,占据了你整个身心,死了还要这样霸占你,如果她真的爱你,就请她从你心中飞走,请她不要再缠着你。”
这回轮到林方无语了。
片刻之后,林方终于说:“把大衣扣扣上,我带你去。”
林方领着小宁从厨房前经过,闻到祝贺新春的肉香,扭头见林建军正用勺子往锅外撇沫子、彭筱正往锅灶里填檗柴,就对二老说:“爸妈,我带小宁出门逛逛。”
彭筱说:“噢,好,天黑得快,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妈。”
林建军说:“天冷,你俩多穿件衣服。”
“我们穿着呢,爸,你忙吧。”
有小宁陪着,林方就不用再走田间小路了。他一个人的时候,怕好事的村民问这问那,无非是打听你的工作、你的婚姻,然后跟他们自家的孩子作对比,最后表现出无与伦比的优越感,其实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看着别人痛苦、他们洋洋自得的做法,或者是拿别人家的短处比自家的长处、而后得以心安理得的做派。从这方面来看,这些村民十分阴毒、非常刻薄。林方不愿意与这等人饶舌,也不想遮掩什么,倒不如避开省事。小宁来了,就不同了,带着她,即便不吱一声,也会给那些专好无事生非、嚼舌传谣、揭人话巴、看人笑柄的人一拳实在的回击。
林方的新家在市公路南,出门就踏上市公路,越过市公路就步入村委集资修建村水泥路,水泥路南北走向,穿过村庄,直通向堤北,如果在村中左转向西去,就能到老宅院。
这会儿,小宁挽着林方的胳膊漫步在水泥路上。
途中碰见村民,林方落拓不羁地回答他们的刁难,小宁虽不言语,不过也表现得彬彬有礼、大方得体。林方的本家还有那些跟与林建军关系不错的老年人都由衷地高兴,林孝雨和林方的小学同学开玩笑要讨喜酒喝。
小宁面红耳赤。
林方一笑而过。
毕业后回家,林方的母亲让他带一盒烟,见了熟人发一支。林方照做,可是再好的香烟也堵不住田妇村氓那阴损至极的嘴。他们眼里只有成功,只有谁比谁更有本事,从来不为职微钱少的人留有余地,你那一支烟只会让他们沾沾自喜,自以为脸上有光,背过身去,他们还会对你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而且多半参杂恶意攻击和打击报复。因此,林方学乖了,别说不抽烟,身上不带烟,即便身上带着烟火,也不递给那些包藏祸心的阴暗之流。这也许就是林方不善于左右逢源的根源。
这时,小凯开着北京现代停在水泥道上,慢慢地摇下车窗来。
人们投去羡慕的目光,有位老人吆喝道:“兔崽子,发了横财,在你叔你爷跟前显摆什么?”
小凯下车,掏出一包软中华,挨个儿敬烟,并嬉皮笑脸地说:“二大爷,谁敢在您老跟前显摆呀?”
那二大爷笑道:“你瞧瞧,这一圈子,哪个不比你辈分高?这个是你五叔,那个是你六爷爷,嗱,嗱,那位拄着龙头拐棍儿的,连我都喊他老爷爷,你说你得喊什么?”
“这不是还有林方和孝雨吗?”小凯赔笑说。
“别整那没用的。你小子现在阔了,整天开着这辆破现代,到处蹦跶,觉得怪风光咋地?人家大城市里开宝马的多了去了,也没见像你这样谝来谝去,人家宝马多上档次啊,你咋不弄一辆来开开?”
“二大爷,瞧您老说的,我哪有那本事?”小凯嘴上谦虚,心中却道:你就知道个宝马!
小凯递给林方一支烟,有意无意地问:“啥时候回来的?”
林方并没有回答小凯这佯打二挣(指不认真对待)的问题,也没有接烟,只摆摆手说:“你知道我不会抽烟,跟我就不必客套了。”
林孝雨接过话匣子说:“小凯,不装相,你能死啊?林方都回来一个多月了,酒都喝过好几场了,你敢说你不知道?”
小凯收回敬林方的那支烟,点燃后,抽了一口,随后喷出一股白烟来,笑道:“前些日子太忙,倒是听说林方回来了,那不是没见着嘛。”
林方赞同道:“是啊,小凯忙得不亦乐乎,生活富有节奏,把时间当成金钱,哪像我们这些穷人拥有那么多可以浪费的时间啊?”
小凯翘起大拇指说:“听听,研究生说的话既中听又气派,仔细一寻思,还有点拿人。”
林方知道,当代农村不比以往,以前还注重亲情友谊,讲究知书达礼,现在多数村民眼中只认钱,往往以积累金钱的多少和权位的高低来衡量一个人成功于否。社会在转型,转型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可避免,这也不是他林方能掰正的问题,只能不声不响吧,如果有机会就尽绵薄之力吧。
“哟,这位是嫂子吧?打老远我就瞧见这黑压压的人群中的一片红,嫂子,黄河新村的冬景可被你点亮了。”
小宁微笑。
林方说:“你这家伙不去当诗人真屈才。”
小凯嬉笑道:“哪能啊?我这辈子就是经商的命,何况我就喜欢与人讨价还价,低买高抛,我觉得这就是本事,这就是能力,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也。”
在场的年青人被他逗乐了。老年人被他的一支烟堵住了嘴巴,此时任由他胡吹乱侃。
见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小凯趁热打铁,接着道:“说实话,这年头生意也不太好做,我准备回家来做实业了。”
林孝雨问:“做什么实业?”
“我想开一个家具厂,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头。”
林孝雨又说:“你已经买下喜梅家的旧院落,再加你家的老宅子,还不够大吗?”
小凯眼珠子骨碌了两圈,看了看林方叹道:“不够啊!不过,如果林方家的老宅能卖给我,那就差不多了。”
众人将目光投向林方,俱无语了。
林方早就听出弦外之音,淡淡地说:“那所宅院是我姥爷留下的,即使我父舍得卖,我也舍不得啊。”
小凯激林方道:“咋地啦,林方?你家宅子里还埋了金砖不成?”
林方说:“金砖嘛,倒没有,听我姥爷说,碑碣好像有一块,这块文化碑具体在哪个方位,我姥爷也弄不清楚。不过,有一点确定无疑了,文化碑会冲去你的财运的。”
“什么意思啊?”
“历朝历代,书生多半穷困潦倒,真正的文化人多半桀骜不驯,有的甚至为了坚守正义而慷慨赴死,还有各朝各代的文字狱,你想啊,这块碑是歌颂文化人的功德的,你在文化碑碣上做生意,不是自找没趣么?”林方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他并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知道小凯特别看重这一点,所以找这个借口婉言谢绝他罢了。
小凯听了,一拍大腿,说:“哎呀,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怪不得我这半年来总觉得不得劲呢,原来不该算计你们这两幢老宅子啊。”
林孝雨说:“怎么样?得报应了吧?以后有发财的机会,哥几个一起赚,不要学那贪赃枉法的恶狼,吃独食有意思吗?”
小凯说:“去你大爷的吧。”
林孝雨笑道:“这话咋说的,我大爷不就是你爸吗?”
又说了几句闲话,小宁一句也不插嘴,离开人群,小宁才嘲笑林方说:“没想到啊,你也挺能忽悠的,什么文化碑?什么冲财运?”
林方说:“留下这老宅,一来当个念想,二来,退休后,咱们再回来翻新。只怕小凯过两年明白过劲儿来,又去求我父亲卖那老宅院。”
“谁跟你‘咱们’?”小宁又害羞起来。
林方笑笑,不再说话。
堤北。昨夜的新雪染白了丛林与原野。西天,一道晚霞染红了几缕晚归的白云,夕阳柔和的光芒铺洒在雪原上,走过雪原,林方和小宁来到桃园。
林方指着三座坟茔,告诉小宁里面埋得都是什么人。
最后轮到喜梅的那座空坟。林方张了几次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小宁默然说:“我知道了,这就是她的坟吧?”
林方叹口气说:“没错,不过,里面只埋了一些她爱穿的衣物,还有几盒她最爱吃的桃酥。”
小宁贮立片刻,感觉到冷风瑟瑟,一肚子闷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啊,她是来讨公道的,她是来控诉、来发泄的,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了。她看到四位老人坟上的新雪,又看到喜梅坟上的花环,再看看四周零乱的脚印,一滴酸涩的清泪终于滴落到雪地上。怕林方瞧见,她急忙擦干泪痕。
林方在桃园里踱了几圈,踩得新雪“嘎吱嘎吱”地响。
天晚了,起风了,小宁觉得头晕,又感到害怕,就说:“林方,可以啦,我们回吧。”
林方想:你不是要跟她说什么吗?怎么一声不响就要回去?他脸庞上写着这个疑问,带着小宁往回走。
小宁瞧了瞧林方,笑道:“想问就问吧。”
林方说:“哦,你在心里跟她说了些什么?”
其实小宁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煞有介事地说:“不告诉你。”
向成新家。堂屋。桌上摆着八碟家常菜,四荤四素。有水煮花生米、凉拌金针菇、清炒油菜、油焖青椒,还有拌牛肚、辣炒牛心、西芹炒猪肉、一盘小草鸡,外加一盆鸡汤。
四人围坐在桌前。彭筱笑呵呵地为大家分发新筷子。林建军打开一瓶金六福,又打开一桶汇源梨汁。
看到林方的父母忙前忙后,小宁受宠若惊:“阿姨,这也太丰盛了,您和叔叔受累了。”
“哎咦,你能来,大娘高兴还来不及呢,累啥?来来来,快尝尝大娘的手艺。”
“妈,您也别忙活了,快来吃饭吧。”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一会儿,我把那盆鸡汤端来,菜就齐了。”
林建军说:“姑娘,喝不喝酒啊?”
小宁的酒量其实并不小,不过,在林方父母面前,总要矜持一番,于是说:“叔叔,我喝果汁好了。”
林父猜早到小宁会选择果汁,因此让林母准备了一桶。
彭筱将鸡汤放在桌上,坐下来。
林建军举起酒杯说:“快过年了,咱们一家人……呃,咱们几人预祝新春快乐吧。”
彭筱担心林方的婚事,颇为忧虑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这一年又过去了,唉!”
小宁腼腆地说:“叔叔,阿姨,祝你们新年迎来新气象,身体健康,事事如意,小宁在这儿给叔叔和阿姨拜一个早年。”
林方揣摩透二老的心思,端起酒杯说:“爸,您说的对,咱们一家人,除旧迎新,继往开来。”
林建军一口喝尽杯中酒,问:“哦,怎么回事?”
小宁眼神游离,面相羞赧。
彭筱笑道:“孩子,别害臊了,大娘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林方的对象,对不对?”
小宁尴尬地笑着,不置可否。
林建军怪道:“林方,你做的可不对啊。中午那阵子,你怎么还遮遮掩掩的,跟你妈撒谎?”
林方躲躲闪闪,不知如何回答。
小宁圆谎道:“叔叔,您别怪林方,我到这儿来,林方事先不知道,他怕你们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才那样说。”
“小宁啊,你不用替他说话。”林建军说:“林方,我知道你的心思,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能心中没数呢?人家小宁大老远跑到夏山来看你,这是多大的情份啊!你说你做的那叫什么事儿,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搁谁谁不心寒啊,换了是小心眼的姑娘,早就跑没影啦!幸亏小宁宽洪大量,还肯留下来吃这顿饭。这一天天的,你寻思那些没用的干什么?身边有这么好的姑娘,你还不知足吗?”
这番话,句句说到小宁心坎里,感激之余,她差点流出欣喜又辛酸的泪珠。
听完林建军的申斥,林方内心犹如江海翻波浪,久久难以平静,他不想再惹父母难过,也不想再让深爱他的女孩担心,控制一下激动的情绪,木然道:“爸,我知错了,您别生气。”
“唉,知错就好,希望你不是说说而已。”林父叹道。
见林建军酒杯空了,小宁为他倒满,之后为林方添酒,再为彭筱添满果汁。
彭筱说:“我这杯里还有不少呢,孩子,你自己先满上。”
“好的,阿姨。”
未夹两筷子菜,林建军又一饮而尽,话就多了些:“电视上不都演了嘛,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还有什么‘负责任’‘敢担当’,这些字眼儿,你可比你爹(音发嫩爹)理解得通透。有一条你要记住,在能对别人负责任之前,你一定要对自己负责任,你好好想想,一个对自己不负责的人,会对身边的人负责吗?敢担当其实也一样,区区小事都担当不起,怎么担起家国天下?”
“爸,您说的对,儿子记住了。”林方想起喜梅,又记起小宁的好,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建军没念过几年书,却能说出这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林方不能不为之动容,当然了,这也触动了他内心那根最脆弱的情弦。
见丈夫和儿情绪不稳定,彭筱圆场道:“瞧你爷俩,这一唱一和的,也不怕小宁笑话,什么家国天下,什么这担当那责任的,忽闪的都跟国家栋梁似的,我也没见过咱**给你二位什么嘉奖令啊,俗话说的好,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咱们小老百姓,有吃有穿有好日过就不错了,操那个闲心干啥去?”
林建军晕晕乎乎地说:“妇人之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知道不?再说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跟林方掰合掰合做人的道理,你掺和啥子呢?”
“得啦,你爷俩也别自我标榜啦,赶紧吃菜,过会儿,热菜都凉了。”
活跃一下气氛,场面默契多了。彭筱一边给小宁夹菜,一边叨叨一些家长里短,又问小宁的家庭情况。林方为林建军倒酒时也劝道,爸,您少喝点。林建军却说,今儿高兴,多喝几杯没问题。林方担心其父喝大,就不倒满。林建军一瞪眼说,这小子,你爹难得心情舒畅,你这什么意思?林方傻笑。彭筱说,小方,给他倒满,让他醉去!
皖北一带,冬夜其实很冷,因为皖北人睡木床,室内顶多生一个炉子,早年生不起炉子,只能打地铺,大致是用木桩和植物秸秆压成的床铺,这几年,人们生活水平提高,有的人家已经安装上空调,终于拉开了室内室外的温度差。林建军不习惯空调的热风与冷气,所以,林家夏天用蒲扇纳凉,冬天烧火炉取暖。现在的房子密不透风,不像以前似的揭开屋瓦就能看见天,林方担心二老煤气中毒,就把北方用煤炉烧暖气的设备搬进家来。
这时,暖气循环正旺,室内暖融融的。酒足饭饱之后,彭筱领小宁到楼上去了。林建军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林方收拾零乱的餐桌。
二楼,客卧间。
彭筱早已把房间收拾得停停当当。窗户紧闭,窗帘拉严,暖意早已扩散到房间的旮旯角落。木床上添了新褥子、新棉被。
彭筱笑道:“孩子,你今天就在这儿委屈一晚吧。”
小宁受宠若惊,忙说:“不委屈,阿姨,这儿比我老家还温馨呢。”
“呵呵,大娘知道你们办公室都有空调,这暖气恐怕比不上那空调,你要是还感觉冷的话,就把电褥子打开。”
“不用了,阿姨,我也在东北上过大学,习惯了暖气。”
“那就好,那就好。你先收拾一下,大娘去去就来。”
“噢,好的。”
一刻钟后,彭筱又回到小宁的卧室。
其时,小宁刚打开电脑,准备看电子书。
彭筱递给宁一个红包说:“小宁啊,你这趟来,仓促之间,我和你大叔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个红包算是我和你叔的一点心意,你拿着买身衣服。”
“阿姨,这怎么好意思,我……”小宁刚要推辞,却想起林方的话,因而语噎。
“哎咦,闺女,你就不要见外啦。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和你叔,还有你爸你妈不都得指望你们年轻人哪,你们过得好,我们就高兴,你们前途无量,我们也跟着享享福,你说是不是?”
“阿姨,这……”小宁张口结舌,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这会儿,林方已收拾完桌面,洗完碗筷,到二楼来,恰看见二人推让红包,于是对小宁说:“你就当是压岁钱,收着吧。”
小宁只好收下,说:“谢谢阿姨。”
“谢啥啊?从你进门那一刻起,大娘就高兴得紧呐。呵呵,你们聊天吧,我去看看你叔。”
彭筱走后,林方和小宁相对无语。尴尬与沉默充斥着这温暖的新房。
林方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好,起身欲走。
小宁没话找话,说:“你家蛮特别的。”
“说说看,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知道,只是感觉。”
“你是感觉陌生吧?来到一个新地方,举目无亲,四顾茫然,自然觉得既新奇又陌生。”
“也许吧。你住哪儿?”
林方指了指天花板:“三楼。”
“啊?三楼不是阁楼吗?”
“是啊。”
“你家房间这么多,你为什么要住阁楼啊?”
面对小宁黑漆漆的眸子,林方笑了笑说:“我喜欢住阁楼。”
小宁不听这牵强的解释,狐疑道:“你带我去看看。”
林方想了想:“你准备好了吗?”
“怎么?你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林方淡然一笑。
小宁赌气说:“不管是什么秘密,我都要知道。”
林方无奈地摇摇头说:“你早就知道了。”
三楼阁楼。林方的卧室。一张书桌靠近天窗摆放,书桌的右首上方摆着几摞线装书,往左依次是日历、各色墨水、钢笔、中性笔、英汉大字典、现代汉语词典和一本教案,左首下方放着一只磨砂茶杯,里面还盛着半杯茶水,正中间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单人床紧挨着西墙,南北摆放,床头柜上摆着莫言的《生死疲劳》,书签所在的位置在正文的三分之一处。东墙上裱着喜梅的画像。彭筱收拾房间时,把林方姥姥姥爷以及与卢立迁夫妇的合影都收藏起来了。林方苦苦请求,彭筱才留下这张画像。
不知为什么,小宁一进门,别的看不见,搭眼就瞧见挂在东墙上的精心打磨的像框,像框里,喜梅的笑容像花儿一样灿烂,喜梅的形象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小宁的心又被刺痛了,推开林方,转身要下楼去。
林方一把拽住她,深情款款地说:“小宁,你听我说,好不好?请不要惊动我父母,我不想再让他们操心了,你理解我吗?同意你上楼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着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小宁拭去腮上的泪珠。
“我要把这幅画像放到箱底,作为一份青涩的回忆封存起来,我要把你的相片挂在那个位置上,我知道我总是伤你的心,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小宁盯着林方说:“我不要顶替她的位置……”
林方愣愣地盯着小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宁接着说:“我要你把我摆在更显眼的位子上。”
木头一样的林方忽然笑了,拥小宁入怀。
小宁也回应林方的爱抚。眼下,小宁信心十足,她明白林方已经走出那段风花雪月的迷宫,而她则是林方走出迷宫后爱上的女孩。
是啊,青梅竹马伴随着岁月的流转已经风干老化,过往的日子如同清明的江水,一去不复返了,昨日的美好已经成为日记里蒙着一层灰尘的字迹,昨日的暗淡也将成为人生长河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孩子总会长大,生活总得继续。总是一帆风顺,未免安逸狂妄;总是坎坷困顿,未免意志消沉。其实,每一段爱恋总是那么情真意切、那么刻骨铭心,每一种人生都会擦出爱与恨的火花,这个世界因为爱而精彩,因为恨而缱绻。人应当有情有义,结交新朋友,不忘老朋友。此时此刻,林方如是想,小宁也这么认为。
第二天中午,小宁要回宿州。彭筱挑拣一箱子夏山贡梨,说是让小宁的爸妈尝尝夏山的特产——贡梨,又煮了二十多个咸鸭蛋,让小宁路上吃。
小宁不好意思道:“阿姨,用不了两个小时就到家了,哪能吃得了这么些?您留着给林方吃吧。”
彭筱笑道:“家里多着呢,这是大娘给你准备的,你就不要客套啦,带回去吃吧。”
“谢谢阿姨。”
彭筱送二人到市公路沿上,正好碰见村里的几个老婆子,便与她们闲聊几句。这几个老婆把小宁夸了一个细汗涔涔。林方听了都有些羞愧难当。怨不得常言说,婆娘的舌头就像捣蒜的杵头,又狠又辣。
林方接通电源,电车灯亮了,他关上车灯,说:“妈,您止步吧,我送小宁去了。”
“再见,阿姨。”小宁说。
彭筱叮嘱:“好,路上开车慢点儿。”
“知道了。”二人异口同声。
(此节完)
百度搜索 亡灵之恋 天涯 或 亡灵之恋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