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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武再次走出竹舍时,舍前摆放的竹案上早已积满了落叶。
时值仲秋,竹林中已颇感清凉,秋风拂竹,落叶纷纷,细长泛黄的竹叶在微风中翻滚,经过氤氲热气便改道飘向一旁。孙武衣袖掠过竹案,霎时秋风骤紧,长衫翻卷随风而起与纷飞的竹叶共舞,四周竹林飒飒,同时伴着‘噼呖啪啦’的爆炸声,那是枯黄的竹片在陶炉中燃烧。
灰白色的简陋陶炉并不大,约有两尺多高,炉脚被固定在竹案旁边。炉上放着一口青色的铜釜,釜口约有一尺多,釜中热气混合着烟尘一起升腾,浓郁的饭香很快就弥漫整个竹林。
阵风袭来,炉火翻腾,吴娘突然被烟气淹没。
“咳咳——”吴娘佝偻的身躯越发矮小,颤抖的肩膀似乎快要散架,但是釜中饭食却一直被她均匀的搅动着,那柄暗红色的木勺仿佛就在孙武的心头搅动。
“吴娘!让长卿来照看火候吧!”孙武急忙越过竹案,随手拾起一块手掌宽的竹片扇动陶炉中的火焰,灰烬四散,他连忙用衣袖遮住釜口。“吴娘先在一旁安歇,长卿一人即可。”
“那个女子怎么了?”吴娘显然听到了刚才竹舍里传来的声响,退了几步便轻声询问道:“伤势不会再加重吧?那可是费了长卿好大的精力才挽救的性命!”
孙武一边照看釜中食物一边思索着回答道:“无碍,那个女子中气十足,只需多补充食物,用不了多久便可恢复如初。这些日子多亏了吴娘照料,长卿在此先谢过吴娘。”他并未因吴娘平民身份而有丝毫轻视,自从来到吴地,吴娘对他多有照顾,他视其为亲族长者,在其面前向来执弟子礼。
吴娘叹了口气,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倚着一株青竹望着眼前竹舍发愣。
孙武同样瞥了一眼自己居住了两年多的竹舍,低吟不语,目光越过吴娘萧瑟的背影,继续继续照看食物。从他第一次住进这间竹舍,他便已经知道这是吴娘的丈夫和儿子共同建造,那时他们刚刚建好竹舍还未入住,便作为徒卒被吴王征召入伍,岂料从此便再无音信。那一战依然是与楚人争夺淮水流域的几座边邑。他正好经过那里,也是在那个战场之上,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吴人的勇猛好战。
吴王皆好剑,故吴人不畏死!若是庄公知晓吴人勇武,必羞愤难当啊!齐国勇士百里挑一,吴国庶民人人好战,可惜,可叹。
“釜中多放些肉食,姑娘身子弱,需要补补。”吴娘突然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一块熏肉递了过来。
孙武认得这块黝黑的熏肉,那是他上月在后山猎杀的一只小野鹿,由于他急着赶往州来观吴楚之战,只取了几斤鹿肉,剩下的鹿肉和鹿皮皆留给了吴娘,现在看来吴娘处理了鹿肉,而她自己并没有舍得吃。
“吴娘越发衰老,鹿肉滋补,应该多食。”在罗浮山定居的这两年,孙武早就不缺肉食。“吴老留下的那张残弓长卿已经修好,现在长卿已经可以轻易猎杀很多猎物,待这个女子伤好后,长卿便去为吴娘猎头黑熊,吴娘畏寒,有了熊皮便可安然过冬。”孙武不想接过吴娘手中的肉食,“鹿肉吴娘留着食用吧,长卿今晚便去打猎。”
吴娘笑道:“粗鄙小民食不了鹿肉,会吃坏身子的,还是拿去姑苏城中换些谷物盐巴最好,倒是长卿这两年四处游历,才需要多食肉。”
“长卿晓得了。”孙武暗叹一声,只好接过熏肉,“等下吴娘一道进食,尝尝长卿的厨艺。”
“多放些肉食,老妇家里还有很多呢,本想去姑苏城换些青梅酒的,唉!只好下次了,罗浮山中野鹿不常见,老头子在的时候往往半年都打不到一只。现在季柔姑娘需要鹿肉补身子,先给她食用吧。”吴娘一边絮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半尺多长的铜质小刀,小刀被鹿皮包裹着,刀口异常锋利,孙武认得这把小刀,是吴老留给她防野兽用的。
用小刀切割熏肉非常方便,说话间就把拳头大小的熏鹿肉给切割成比指头还小的肉粒,然后放入釜中跟米栗一起熬煮,接着撒上几粒盐巴,没有梅子调味,所幸熏肉时曾用梅子酒浸泡过,很快便咸香扑鼻。
“长卿的厨艺越发娴熟了!唉,好好的家不待,非要出去游历,在外面受苦受累也不知长卿的家中长辈怎么忍心?”吴娘今日话很多,似乎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不待孙武做出应答便又说起另一件事。“跟楚人的仗好像每年都在打,到底在争些什么呢?日子不是一样的过吗!楚人吴人又有什么不同呢?一样会受伤,一样会战死,那爷俩每次提起楚人都想提剑冲向边邑,好像被鬼神附体,到底还是没能回来呀!”
孙武小心照看釜中食物,尽力不去打扰吴娘,等她说的口干舌燥,饭也煮好了。
“吴娘,饮些浆水吧!”孙武抽空准备了一些浆水装在竹筒里,煮沸的山泉中浸泡上新鲜的甘橘和红枣片,酸甜可口,若是再加上野蜂蜜会更加美味,可惜蜂蜜难寻。
“还是留给季柔姑娘饮用吧。”吴娘欢喜的接过竹筒,嗅了嗅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让他把煮好的饭食盛出来端进竹舍,现在她的心思全放在那个女子身上。
孙武没有再进内室,他只是把一切都准备好交给吴娘,吴娘很喜欢照顾那个女子,俩人在内室小声说个不停,不时还有笑声传出。显然那个女子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简直超出他的认知。
天色尚早,甚至还未感到腹内饥饿,孙武便再次把铜釜盛满清水,然后放到火炉上烧,待泉水沸腾,便放入他早上削好的竹片,拇指宽一尺长的竹片正好放入釜中,需要蒸煮上一时三刻,而后再火上烤干,经过不断的蒸煮炙烤,竹片会逐渐褪去青色变为温润的黄色。火炉边上的竹案上正好摆放着一些蒸烤完成的竹片,现在它们已经有了新的名字——简。
竹林摇曳,明媚的阳光不断在竹案上晃动,孙武随意坐到案前,轻轻撩起衣袖拂去案上竹叶,小心擦拭露出其中的几片竹简,有的竹简上已经刻满了小字,待在刻字上涂上黑色颜料,让字迹显露,然后数片竹简排列在一起拿麻绳串起便是一册崭新的书简。守着竹林,他最不缺的就是竹简,这几年来,早就可以熟练的制作竹简,而且他发现此地的竹子蒸出来的竹简质地紧密,温润如玉石,刻起字来更加清晰方便,甚至比鲁国的木牍更加好用。
竹简旁摆着一把暗黄的铜质笔刀,锋利的刀刃已经被磨去棱角。这是他从北国带出的唯一一样物件,已经陪伴了他许多年,现在大多数人用笔刀是为了削去错字重新书写,但是他却坚持用笔刀刻字,好像周天子身边还有些史官也会遵从古制用笔刀留字。
手指抚过暗黄色的竹片,即使闭着双目他也能辨别出手指下的文字。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兵者,主杀戮,孙武自习文修武始,所读兵书皆是笔刀刻字。他族叔曾告诉他,涉兵事,无轻言,兵书更是国之重器,所以他们才沿袭古制以刀刻字留兵家之言,以示郑重,时刻警醒自己下笔前应深思熟虑。不过,他用笔刀留字可不仅仅是为了表示慎重,还是因为他看不惯太过柔弱的毛笔字。
孙武已经尽力不去回忆自己北国的经历,他抹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北国痕迹,从衣饰到口音,为此他甚至把那些已经熟记于心的兵书全都默写了出来。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每当他拿起笔刀开始刻字,便意味着他重新拾起了自己的过去,他的学识来自过去一点一点的积累,舍弃过往便意味着舍弃他的一切,包括心中早已的兵法。
现在他所拥有的只剩下心中的兵法,即使时常涌现痛苦的回忆让他在子夜辗转难眠,他仍然会一遍遍的回忆起家中长辈的教诲,想起与他们坐而论战,纵谈九州局势。
苦难总是伴随着收获。周人推翻了商王朝,却把商人的这句话保留了下来,刻在礼器之上。
时至今日,九州诸侯争霸,天下人都盯着晋楚。楚国久与晋争锋,僵持了百年,各有得失,此时正需要外力介入,这股外力便来自东南吴越之地。他已经发现了端倪,越国暗中与楚国联合和西秦一起对抗晋吴联盟。
越王允常守成尚可,虽有进取之心称王之意,然而越国贫弱,几乎沦为吴国的属国,即使姜太公重生,数十年间难有作为。而吴国,其与楚国的恩怨由来已久,说不清道不明,大抵上在吴王寿梦时期就结了仇怨,背后的推手正是晋国。他曾听家中长辈提起过,楚大夫屈巫臣携楚王女人叛逃晋国,那时正值晋楚争霸。晋国虽名义上和楚国结盟,但是暗中一直想削弱楚国国势,恰逢楚国叛臣申公巫臣奔晋避祸,便趁势任屈巫臣为行人出使楚国背后的吴国,当时吴国尚弱,不为中原各国所知。然而,自从屈巫臣来了之后便开始协助当时的吴王寿梦进行军事政务改革,教吴国军士射御之术,并助其收服周边小势力,接着便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吴楚征战。
书言:楚国边境无岁不有吴师。吴国就像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不断挑战强壮的楚国,吴楚之间的争斗早已超出了晋国的掌控,甚至连吴楚自身也难以理清他们之间的仇怨。他甚至从吴国军民口中得知,上月吴楚战于鸡父,起因便是楚国钟离女子抢夺其边邑卑梁氏所植桑叶,紧接着便是互相屠杀攻城,灭其边邑钟离,即使后来楚国集结七国联军吴人依然毫不畏惧,最后在鸡父爆发大战。吴人不畏战,这一切都已融入他们的血肉之中,有民如此,何惧楚国啊!
孙武的思绪不断在吴楚之间跳转,一个名字突然涌入他的心头,楚人伍子胥!他早听闻叛逃楚国的伍子胥已经在吴国落脚,吴王以国士待之。
风云将变,时不我待啊!
孙武手执刀柄,在竹简之上一笔一划的刻下自己的兵法,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文字将助他成就一番功业。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孙武除了夜晚偶尔会外出打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伏案著书,或时而久久思索,或时而长笑,或时而望着眼前的竹林发呆。吴娘照例每天都来照看那个叫季柔的女子,或许是见他如此专注,吴娘从未打扰过他。孙武也仿佛陷入了物我两望的境界,连养伤的季柔他都很少去关注,好在她已经脱离危险,每日被吴娘好生照料,肉食不断,身体竟也恢复的极快。
忽一日,孙武诧异的发现那个女子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好顽强的生命力!孙武不禁想起了田中荒草,寒冬也罢,烈火也罢,春风拂过,不几日便再次破土重生,吐露新芽。
然而,即使季柔可以下地走动,孙武跟她也没说过几句话。那日似乎结下了仇怨,至此季柔便从不主动跟他说话,只要吴娘不在她便以怒目相对,令孙武非常困扰。更让他疑惑的是,这个女子的怨气似乎与日俱增,他整日忙着著书,每每感觉背后泛起凉意,汗毛倒立,一回头便能看到季柔充满杀机的双眸,仔细打量,杀机背后竟然还隐藏着鄙夷!
鄙夷从何而来?孙武数次放下手中笔刀思量,连原本筹划写兵法的进度都被影响了。
所幸,她没有其他举动!一栋竹舍里,住着两个仇敌,倒也相安无事。
转眼之间,已然入深秋了,月璧变月珏。
残月当空,月华如水,洒在竹林中。竹舍外因为无人打扫,满地尽是竹叶,穿着靴子踏在上面,软软的如同毛皮毯子,有时秋风霎起,如波浪般翻滚。孙武按照习惯,每日晚间挥剑舞于林中。说到底,从他四处游历开始,他便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剑士或者称游侠。剑士自然佩剑,然而佩剑的又不全是剑士,放眼九州诸候国稍有地位的男子便佩剑。虽有郑之刀,宋之斤,鲁之削与剑齐名。但是当他来到吴越之地才真正明白,此地的剑绝对称的上百兵之长。人人佩剑,自然修习剑术的人也多了,能称得上剑士之名的自然都是剑术高手,剑士游历九州仗剑而行,靠剑而活,手里的剑便是他们的全部。
既然得剑士之名,剑术自然是不能荒废,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努力练剑,剑势越发沉稳,运剑越发如臂使,气定神闲,每当他挥动起手中的利剑便仿佛与四周的一切割离开来,俨然已经超越了他曾修习的击技之术。突然,孙武剑走偏锋,月光一闪,横剑扫过,空中飞舞的数片竹叶被整整齐齐的削断,而竹叶的落势不减,剑之锋利可见一斑,然而,感知着手中利剑他的思绪不由得转回他救下季柔的那个傍晚,跟她的剑术相比,自己好像还欠缺一些什么东西,很重要却又抓不着。
那个女子的眼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回想起来心戚戚焉!
心神受到扰动,剑势减缓,此时便不宜再挥剑,孙武连忙收回剑势,回身之际突然瞥见季柔正扶门框往外走,目光相撞,立刻便转向远处。
季柔已经能下榻走动,她原本就未伤及本源,流逝的血气逐渐被补足,虽然还不能上战场杀敌,但是日常生活已经可以自理。这个养伤的女子可从未给他以柔弱之感,即使她偶尔活动身体,也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豹子,随时都会扑起伤人,自打他发现那个女子开始擦拭她的佩剑,这种感觉便越发强烈。
季柔驻足门前,熟悉的目光再次袭来,让孙武心头一颤。
孙武本想回竹舍,犹豫了一番干脆再次返身竹林之中聚拢心神,而后再次出剑。经过刚才的积蓄,他的剑势已经相当强盛出剑更加凌厉,犹如山洪迸发,泛着寒光的剑刃所过之处,碗口粗的青竹都被整齐的切断,因为不同于厚重的铜质短剑,剑身更加薄,剑锋所指,气势凌人,划过青竹,竹子看起来却安然无恙,当他舞完收剑回鞘,转身走向竹舍前的书案,秋风拂过身后的竹林轰然倒下一片。
背后果然传来季柔炽热的目光,他不予理会,放下佩剑便拿起了笔刀和竹简打算继续刻字,笔刀在竹片上停留良久,他发现自己无论都理不清心头思绪。心中总是闪现季柔的双眸,她还在观望吗?此刻又是什么表情?孙武借着收拾竹简的时机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女子。
季柔披散着长发正坐在门前倚门而望,双手缩在衣袖内,佩剑置于膝上被衣衫遮掩隐约可见。如水的月光洒满她的衣衫,孙武发觉这个楚国女子不但喜欢沐浴阳光,现在连惨淡的月光也不放过。
所幸她今日没有再磨砺自己的佩剑,更没有在月光下观剑,只是在闭目养神。
“你是史官?”季柔突然开口,雅言婉转动听,宛如林中灵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让孙武一惊,险些削到自己的手指。
“武并非著史,也非史官。”孙武放下笔刀,轻轻拂去竹片上的竹屑。
良久的沉默,竹案旁炉火跳跃,不时发出爆竹声,孙武不知身后的女子作何神情,似乎在思量什么。
以刀为笔,不著史便作兵书,这个女子既投身行伍就应该知晓,然而过了很久她都未再问起什么。孙武也没心思去刻字,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册《军政》准备研读,身后便又响起来季柔的声音。
“此剑从何处得来?”
季柔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停留在他的佩剑之上,孙武既感到惊呀,又在他意料之中。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了,他早就有很多话想问这个女子,他相信这个女子也一定是有很多疑问想得到答案。可是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愿先开口,若是没有合适的契机,他们还将继续僵持下去。
孙武本以为季柔会先在意她的处境,或是吴楚战事,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无法改变。数日相处下来这个楚国女子的表现令他颇觉诧异,在孙武看来她首先是一名军卒,然后是一名剑士,最后才是一名少女。此刻她的表现更是验证了他的推断。出于严守军机她不愿与自己多说话,可是作为一名剑士,她分明又非常在意自己剑。
“一位故人所赠。”孙武拿起佩剑,“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如泉水一般的剑身便呈现在月光之下,映上焰火,暗红色的剑身光华流转,剑上纹路如夕阳下的山涧流水,盯着剑身看久了,仿佛能听到泉水叮咚响。
“哼!”季柔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孙武所言。
孙武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这柄宝剑确实是他人所赠,赠剑之人并非剑士,这把剑在外人看来价值千金,在那人看来却只是寻常一物,毕竟吴越之地不比中原。”
季柔不解其中缘由自然会心生困惑,但是孙武相信,此刻季柔一定能从他的话中想到一些什么重要线索。毕竟那个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吴越大地。就在去年年末,据传越国名铸剑师欧冶子大师新铸一批宝剑,打算精选其中最好的五柄,由越王允常进献给吴王僚。五柄宝剑,三大两小,每一柄都是神作,得天地之造化,有鬼神之机,削铁如泥自是不必说。经剑士流传而出,得之便可能改变自己的一生。立刻便惹得各诸侯国的爱剑之士纷纷来到吴越之地,期望一睹名剑风采,一时间吴越这片水乡之地,风起云涌。
此刻孙武虽然没有转身,却已经察觉到季柔的心思,继续道:“此剑为铸剑师欧冶子所铸,是其采五山之铁英,集六合之金英,采用新式铸剑之术所铸第一柄剑。”感觉这么说还不太清楚,孙武继续解释道:“早前武初到吴地定居时,常在吴越之间游历,有一回在山上偶遇欧冶子大师,和其相谈甚欢,大师有意革新铸剑之术,武便跟随大师游走各地,寻山觅水,后来终于造出新剑,这第一柄便是承蒙其馈赠。”
越国以宝剑名显诸侯国,越之宝剑以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为最精良,九州剑士无一不渴望得大师之剑,为此即使去为大师看剑炉十年也必欣然往之。
“既然是欧冶子大师所铸名剑,为何让它屈身于破旧不堪的朽木剑鞘,我并未见你时常擦拭养护,岂非辜负了大师一番馈赠之意。须知,剑为凶器,当常让其保持锋芒。”季柔言语之中颇有不善,似乎随时都会挺身拔剑而起。望其双眸,黑暗中可见其中跳动的烈焰。
“剑者如兵,确为凶器,但是,却不可常常使其锋芒毕露,欲使出剑势不可挡,当善藏其锋芒,积蓄剑势。只有积累足够的势,善于运用自身的势,才能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孙武说着便收剑回鞘,霎时连带着它的强大剑势也一并消散。
孙武还想再说些什么呢!可是半天不闻身后的女子出声,唉!纵有万千言语也难再难开口,这个女子似乎有意在晾着自己啊!孙武心中烦躁不安,连兵书都读不下去了。说起来他这几年一直都是自己一人在研读兵书,或者去战场考察,早就想找个能一起探讨兵法的人,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非同寻常的女子,怎奈她又不肯跟自己多说话。
过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去,这才发现季柔已经扶着佩剑,拖动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回了竹舍。
观其背影,眼中的女子便是另一幅美景。白衣红衫,长裙曳地,流云广袖下腰若扶柳,楚王好细腰,楚女多妖娆。还有那如瀑布般垂到腰际的黑色长发,不饰玳瑁,月光焰火下亦如宝石般耀眼。季柔的双眸会让与其对视的人忽略其容颜,甚至忽略其女儿之身,唯有此刻,观其背影才让孙武感叹自己竟救下了一位如此绝美动人的楚国女子。
孙武目送其走进内室,竹影闪动,月华洒下,看着眼前美景,他的心头突然浮现几句陈国歌谣。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怜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慘兮。
这是他早年听别人吟唱过的诗歌,如今回味起来,想必写诗的歌者面对的也是如季柔这样的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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