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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澄澈透蓝的天空,偶有白云飘过,明媚和煦的阳光照耀着紫禁城,清爽的微风不时吹进窗子。一大群人围在午门城下的张榜处正指指点点交头议论,马云在侍卫的簇拥下,拨开人群,来到榜单前,一下将榜单揭下,卷作一团,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众人议论纷纷。太子的内侍桑瑞路过此地,正好见此情景,立刻高兴的跑回府中。
这个时候,第六次下西洋回来的郑和,骑马向皇宫奔去,去面见朱棣。
桑瑞一路气喘吁吁的跑进太**里,朱瞻基正站在大厅,见此情景,以为有什么不利的事情,不禁有些紧张:“桑瑞,何事如此匆忙?”桑瑞兴奋道:“殿下,皇上派马云将午门外的榜揭掉了。”朱瞻基闻言,也是一脸高兴,快步冲朱高炽房间走去。
朱瞻基满脸高兴的进门,看见母亲正在服侍朱高炽喝药:“父王、母妃,天大的好消息,皇上派人将午门张贴的榜揭掉了。”朱高炽闻言,病怏怏的身体一下子来了精神,忧郁的脸色顿时变得轻松:“是吗?瞻儿?”朱瞻基点点头。朱高炽道:“这就好,这就好,谢父皇宽宏大量。”本来不想服药的朱高炽,主动从太子妃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朱棣卧床多日,也想出来散散心,就召郑和去了御花园。两人在御花园的石子小道上缓步行走,御花园枫叶火红,菊花初绽,秋意盎然。郑和关心道:“臣不知道皇上此次北征病的这么厉害。”朱棣道:“小事。既然六下西洋回来,就给朕讲讲你们下西洋的所见所闻,有什么经历?有什么收获?”郑和细细讲来:“是。皇上,臣等今次下西洋在南海发现诸多群岛,其中最大的一片岛屿群,臣将其命名为永乐群岛,中间有许多小岛屿,船员还将其中几座以臣等的名字命名,有郑和岛,马欢岛,景宏岛等。”朱棣面色和悦:“好啊,三保,你数下西洋,不辞劳苦,令我大明国威远扬海外,朕心甚慰。”
郑和继续讲述:“臣今次下西洋,护送十六国使臣回国。船队在从苏门答剌启航后分为数路,由副使带领分头出访。船队横渡印度洋,到达非洲东海岸木骨都束以南的竹步和慢八撒等地;有的分船队甚至曾抵达西非沿岸。沿途各国,皆慕我天朝上国,纷纷表示将前来朝贡,臣估算,届时将有各国使团近千人抵达京师。”朱棣喜道:“好啊!朕理想之天下大同世界,赖卿之力将得实现。只是出使路遥,海上凶险,爱卿一路之上定是遭遇不少险象吧?”郑和道:“皇上大略雄才,志存高远,臣蒙皇上垂爱,得尽其力,已是至高殊荣,艰险何足挂齿。只是臣等行至印度洋时,确曾遭遇海上风暴。当时天色突变,还未来及准备,船队都被风暴吹散,船只几乎要被掀翻,一切只能听天由命,臣等列跪甲板之上上,诚挚祈求上天庇佑。孰料,风暴竟然渐渐止息,阳光普照,臣等经此奇遇,悉皆感念皇上洪福泽被,臣等虽远在重洋,亦可化险为夷。”朱棣动容感叹:“是啊,朕为人主,当广施仁德,方能使天下臣民,得享安泰。朕宏愿之展,卿首当其功。”“臣等为国效忠,万死不辞!”
朱棣欣慰地笑了笑,两人边走边说,朱棣心生感慨:“方才三保说是上天庇佑,却让朕想起大报恩寺来。大报恩寺工程进展缓慢,已为朕之心结。”郑和道:“皇上建大报恩寺为太祖、高皇后祈福,亦为天下生灵祈福,意义重大,臣一定不辱使命,加快进度。”朱棣赞同道:“大报恩寺工程浩大,工期亦长,施工艰难,你既已归京,朕便命你为南京守备,督造大报恩寺。”郑和道:“承蒙皇上信赖,臣定当竭尽心力,不负皇上期望。”“如此,你便择日启程罢。”“禀皇上,臣此次下西洋尚有节余款项一百万两,可投入大报恩寺工程。”“也好,营建的军匠夫役达十万之众,银钱花费巨大,增此款项当大有裨益。”“臣遵旨。”
君臣二人继续向前方走去,御花园景色如画,两人边走边聊。
黄俨悄悄的到了朱高燧府里,看到朱高燧满面愤怒,便问他:“殿下何故怒气冲冲?”朱高燧道:“黄伴伴,本王几日未去皇宫,午门外的皇榜为何被揭掉了?”黄俨道:“是那袁忠彻受了皇上派遣,前去看望太子。回宫后既然向皇上进言,说太子卧床不起,乃是因午门张榜惊吓所致,皇上故而遣人揭榜。”朱高燧问道:“那太子好了吗?”黄俨道:“听说,太子知道榜已揭掉,病患已然康复大半。”朱高燧冷笑一声:“太子好计谋!身边更是能臣辈出,不光袁忠彻、蹇义、吕震等人,现在便是父皇的宠臣杨荣亦对其偏心了。”黄俨道:“太子对我等中官也成见颇深。”朱高煦道:“黄伴伴,现在你手握东厂,还怕他们?”黄俨诉苦:“东厂刚起步,很多还依靠锦衣卫,连诏狱都没有,还得关在锦衣卫。而那赛哈智软硬不吃,只听皇上的话,不好办啊!”朱高燧目露凶光:“放心,东厂早晚会超越锦衣卫的。不管是谁,只要阻碍我们,便该找个机会,将他们一一除掉。”黄俨道:“那是自然,咱家还要伺候皇上,先告退了。”朱高燧送黄俨离开了赵王府。
京师大街,夜深人静。一辆马车远远而来,来到了杨荣府的后门外,停了下来。走下来两位男子,一老一少,提着东西。左右看了看,走上前去敲门。年轻的上前拍门,老者站在一旁,门开了,年轻人将名帖递上去,守门的人看看看,接着嬉皮笑脸的赶紧请他们进去。守卫人在外面张望了片刻,关了门。黑暗中,露出一个疤脸的人,穿着锦衣卫服侍,此人看他们进去,转身消失在夜里。
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正在乾清宫外随侍,疤脸锦衣卫匆匆而来,神色隐秘。赛哈智看到来人,立即探头向殿内瞥了一眼,见朱棣正在认真审阅奏折,料想一时应无事吩咐,遂离开宫门行至锦衣卫跟前:“程丰,有何事?”程丰压低声音:“禀大人,属下刚从杨荣府外打探回来,疑似边关的将领携礼,去了杨荣家。”赛哈智道:“知道了,有事情及时禀报,退下吧。”疤脸锦衣卫程丰离开后,赛哈智退回乾清宫,轻手轻脚地走进大殿,犹豫不决,不敢声张。
朱棣看了一眼赛哈智,面露不悦:“赛哈智,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有事要速速奏来。”赛哈智闻言,立即躬身禀报:“启禀皇上,微臣刚接到锦衣卫密报,一时难以决断该如何向皇上禀报,故而心中忐忑。”朱棣道:“如实禀报便是!”赛哈智:“禀皇上,臣安置在杨荣府周围的锦衣卫密探前来禀报,杨荣多次收受边疆将官的贿赂,今日又有边关将领到他府里。”
朱棣闻言,不禁皱眉,沉思一会儿说道:“杨荣何以和边关有来往?”赛哈智答:“皇上几次出征,都召他随行,朝廷军务也多由其决断,况且他现在是内阁首辅。”朱棣道:“是。杨荣还精通边防事务,朕常问其边疆防务之事,他都应对自如,原来是和边关将领熟啊!不过,朕最恨贪墨了。”赛哈智道:“据臣调查,寻常人向杨荣送礼都遭拒,但是边关将士之礼杨荣却不轻拒,且杨荣作风奢侈,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事,别的事求他,他必然应允。”朱棣这次却是出奇的冷静,点头思索,打发道:“好了,退下吧。”赛哈智道:“微臣告退。”
文渊阁里,杨士奇和金幼孜正在各自审阅奏折。杨士奇拿过一本奏折,见到上面所奏内容,不禁皱起眉头,随后很快写了小条夹了进去。朱棣进门,正好看见这一幕,走上前来,随手拿过那本奏折,杨士奇和金幼孜见到朱棣驾临,赶紧站起身向朱棣行礼:“臣等恭迎圣驾!”朱棣正在仔细的看那本奏折,奏折上正是弹劾杨荣收受贿赂一事。杨士奇见状,忙解释道。杨士奇道:“启禀皇上,此折所奏,还请皇上听臣解释过后再做处理。”朱棣扬扬手:“爱卿不必担心,朕正是为此事,才来问卿意见。”
朱棣坐在椅子上,向黄俨挥挥手,黄俨走到门口,关上了门。金幼孜见状,亦想出门回避,朱棣却摆摆手:“爱卿不必回避。”金幼孜遂坐回原位,杨士奇则坐在朱棣身旁,朱棣把奏折放在桌上:“杨荣此人甚得朕心,才识过人,做事果断,且精通边防事务,征战途中,为朕出了诸多良策,然于贪墨受贿一事,确是朕所不能忍的。卿有何见?”杨士奇奏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杨荣乃不可多得之才,臣自知于边防事务之谋难以望其项背!至于,受贿一事,臣却听闻其收人之礼亦有原则,一切以大局为重。况送礼之人,多为杨荣部将,且所谓贿赂,也不过是朋友之间情谊所致互赠些土产方物罢了。”朱棣严肃的表情有所放松。杨士奇继续说道:“皇上,去找杨荣的也多是边关老将,今到了可以乞归之年,若得杨荣相助,自可顺利归京,颐养天年。”朱棣道:“原来如此。”杨士奇道:“还请皇上不要因为此等小过,治罪于杨荣。”朱棣微笑道:“卿为其如此辨解开脱,杨荣却在朕面前进言卿之诸多过失短处。”杨士奇道:“皇上,人非圣贤,臣自知才疏学浅,处事待人难免不周。且杨荣敢于在皇上面前直言臣之过错,想来,臣当是确有所失,还请皇上以待臣之宽厚,宽宥杨荣。”
朱棣赞赏的看着杨士奇,杨士奇一脸淡然诚恳。旁边的金幼孜听着君臣二人的对话亦对杨荣充满敬意。
杨荣从马车上下来。管家在门口已等候多时,见到杨荣回来,急忙迎上去:“老爷,金幼孜大人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杨荣疑惑道:“金大人来了?”
满面狐疑的杨荣步匆忙进府。客厅里,等待多时的金幼孜一脸焦躁,把他拉到一边:“东里兄,有人向皇上弹劾你收贿之事。”杨荣闻言大惊:“皇上知道了?”金幼孜道:“是啊,皇上今日前来文渊阁,专行向杨士奇大人询问你多次收受贿赂之事,言辞之中似有怪罪之意,若不是杨士奇大人极力为你开脱,东里兄此刻怕是已经身在锦衣卫大牢了。”杨荣听闻皇上知道了自己收受贿赂之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面色苍白。
金幼孜道:“杨士奇大人仁厚,虽然皇上言明,你曾上奏弹劾他,但是他仍执言为你开脱。其言诚恳,皇上亦是为之感动,方才不咎你责。”杨荣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脸上既有害怕惊恐,亦有惭愧之色。金幼孜道:“言已至此,东里兄自当决断,先告辞了。”
金幼孜说罢,兀自离去,杨荣则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管家见杨荣这般模样,亦觉惶恐,轻唤道:“老爷?”杨荣回过神来看着管家:“管家,即刻遣人去房内清点所收之物,全数封好,今夜就返还送礼之人。”“老爷?这……。”“勿要再说,明日我能否回来尚未可知。”管家听这里,不敢多言,赶紧出了大厅。杨荣长叹一声,瘫坐在厅里的椅子上。
杨荣坐在客厅里,不一会,管家过来回报:“禀老爷,遵老爷吩咐,已将礼品全部封好。”杨荣挥挥手:“即刻派人送归。”“是。”
朱棣出了乾清宫的门,准备上朝,却看见乾清宫门外石板路中间跪着杨荣。朱棣心中明白何事,也不理杨荣,继续向前走。杨荣见状,心中更加凄惶,膝行数步:“皇上,臣知错了,请皇上降罪,臣甘愿受罚。”朱棣停住脚步,回转身,神色严肃:“哦,你倒是说说看,错在何处?”杨荣垂首:“臣一念之差,贪欲不止,收受将官贿赂,铸成大错,臣真心认错,已将所收赃物悉数退回。”朱棣表情放松下来:“你当重谢杨士奇,若非其至诚进谏,你的罪过是逃脱不了的。”“臣知罪。”
朱棣回忆起来:“朕记得当年靖难之后,朕进入南京城,是你拦在宫外劝阻,先行祭拜再登基,今天你又跪在这里,但是情形却不同,是你有错,朕要训诫于你。”杨荣道:“臣辜负皇上的期望,实在无地自容。”朱棣停顿一下,处置道:“朕念你辅佐有功,恕你无罪,随朕上朝吧!”朱棣言罢,转身离去,杨荣在后面连连叩首:“是,臣谢主隆恩!”
奉天门大殿里,朱棣高坐于龙椅上,表情严肃,杨荣正在向他禀报军务。兵部尚书赵羾奏报:“启禀皇上,臣今日接到边关军报,有鞑靼归附者报称,逆贼阿鲁台将要犯边。”杨士奇分析:“启禀皇上,阿鲁台四月才被瓦剌击败,时至七月,仅得三月恢复,应无举兵犯边的能力。”朱棣判断:“朕去年曾亲征鞑靼,阿鲁台定料朕短期内不会再出兵讨伐,故萌邪念,也在意料之中。朕当率兵先驻塞外枕戈以待。阿鲁台难料朕大军已出,必然轻肆妄动,朕以逸待劳,必可一举破之!”
因为有夏元吉反对被关进大牢的前车之鉴,众臣听了,也都不敢多言,朱棣扫视一遍,笑道:“待朝鲜国进贡的战马一到,即可出征。”众臣应道:“皇上英勇神武,定将挥师凯旋!”朱棣道:“阿鲁台逆贼,肆意妄为,朕决意御驾亲征,命太子代朕监国,杨荣、金幼孜随行,郑亨、李安等为前锋主将。”朱高炽道:“儿臣遵旨。”郑亨、李安、杨荣、金幼孜出列接旨:“臣等遵旨。”朱棣道:“户部即刻准备军饷,择日出征!”吕震出班答:“微臣遵旨。”
退朝之后,众臣子退出大殿,各自离去。杨荣从后面追上杨士奇:“东里兄,请留步。”杨士奇转过身,看向杨荣,杨荣想要躬身行礼,杨士奇忙上前一步,抬手拦下了杨荣。杨荣抬头看看杨士奇:“勉仁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请东里兄受我一拜。”杨荣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向杨士奇躬身行了一礼,杨士奇谦恭不受,杨荣很是惭愧。
杨士奇道:“勉仁无须如此,此处人多眼杂,见此情景,不免肆意猜测。你我同朝为官,又是同为阁臣,提携相恤为分内之事,不必如此多礼。”杨荣感动:“东里兄胸襟阔达,弟自愧汗颜!我曾多次向皇上进言,劾奏兄之过错,孰料大难当头竟是受益兄之保荐。”杨士奇道:“哎!勉仁此言差矣,我等皆为皇上臣子,长伴君侧,若有嫌隙,却是受害于政务,且空穴不能来风,你对皇上所言,未必不是吾之过失。既然心结已经解开,自不必心存耿介。此后,你我弟兄当同心协力,相互体察,效忠皇上,造福百姓。”杨荣听杨士奇一番话,心中更加钦佩杨士奇德行,亦感动不已,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频频点头赞同。
杨士奇笑道:“我听说勉仁精通茶道,前日得了些珍品,勉仁若不嫌弃,就到我府中品茗论道如何?”杨荣道:“勉仁正有此意,既如此,便去贵府叙话罢!”两人并肩前行,边走边聊,相谈甚欢,之前的尴尬消失殆尽,且颇有知己相见恨晚之感,关系立时显得亲密无间。
两人渐行渐远,不远处,朱棣站在奉天门上看着二人背影离去,脸上似有笑意,感叹一声:“这真好似是廉颇与蔺相如啊。”黄俨弯腰凑过来:“要恭喜皇上了,简直是一出《将相和》。”“嗯。”
朱棣这边是很高兴,但是黄俨看了却不开心,他一心想制造点事端,却就这样被化解了,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
大街上人来人往,黄俨看看身后无人跟踪,然后快步闪入酒楼,此时不是吃饭时间,故酒楼中并无多少人,安静的很。酒楼的店小二守在门口,见到黄俨进来,迎上去,也不多说,带领黄俨直接上楼,小二带着黄俨走到三楼的一个雅间门口。雅间门口守着两个百姓打扮的侍卫,见到黄俨,轻轻推开了门,示意黄俨进去。黄俨进门,侍卫将门关好,站在门口守卫。
黄俨进了门,赵王朱高燧正在独自喝酒,身边站着监视杨荣的疤脸锦衣卫程丰。朱高燧抬头见黄俨来了,伸手示意黄俨入座:“黄伴伴快来坐。”黄俨行了礼,便坐在朱高燧旁边:“如何选了这里?”朱高燧道:“别看外面熙熙攘攘,这里却是分外安静,没有人上来打扰,本王就把你约这里了。”黄俨谨慎道:“还是小心为上。”
朱高燧又喝了两杯酒,方才继续说道:“今日本王见杨荣与杨士奇相谈甚欢,好不快活。真是恼人啊!”黄俨道:“是啊,好不容易抓住了杨荣的把柄,本欲借锦衣卫的手除掉,被皇上和杨士奇给保了下来。”程丰道:“殿下,如果赛哈智站在咱们这一边,杨荣肯定完蛋,但是赛哈智不跟咱们配合,如何是好?”朱高燧道:“赛哈智依仗有郑和撑腰,对本王不理不睬,早晚本王会收拾他。”黄俨赞同:“嗯,殿下先忍一忍。”朱高燧点头:“父皇最恨贪墨,这次杨荣收受贿赂,依父皇对受贿之人深恶痛绝的态度,本应将杨荣打入诏狱,却袒护起来。”黄俨道:“这也出乎老奴的所料,这次摆明是皇上有心袒护,杨士奇、金幼孜等又极力为杨荣开脱,皇上才饶恕了杨荣的罪行。”
朱高燧面色阴狠,仰头喝了一杯酒,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上:“偷鸡不成蚀把米,竟将两个对头变成了盟友!”黄俨道:“君心难测啊!”朱高燧道:“父皇近日身子可好?”黄俨担忧道:“皇上龙体却是无碍,上了岁数,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朱高燧听到此说,眼中竟隐隐显出高兴的神色:“既已失手,也便罢了,黄伴伴在皇上面悉心侍奉,有何消息遣人通报即可,切勿使皇上发现我等交往过密,父皇最忌讳结党营私,避免一不小心铸成大错。”黄俨道:“老奴心里有数。”朱高燧对程丰道:“务必要特别关注皇上与太子动向,一有异动,及时密报与我。”程丰拱手:“殿下放心就是。”天色昏黄,此刻的酒楼,食客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街上人群则有减少,黄俨自楼上下来,出了酒楼,快速隐没在人群中。
乾清宫中点着数只暖炉子,整个宫殿都是暖烘烘的,然而朱棣裹着厚厚的披风,仍然面有寒色的样子。朱棣手里拿着毛笔,精神却集中不起来,呆坐良久依然烦躁难安。门帘打开,黄俨端着盘子进来,盘子上面是一碗黑如墨汁的药,旁边一个小盘里面装着几只蜜饯。黄俨将盘子放在桌案旁,然后劝朱棣用药:“皇上,到用药的时候了。”
朱棣咳嗽两声,看着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汁喝个干净,黄俨赶紧将蜜饯盘送过去,朱棣捡过两个含在嘴里,咀嚼过咽下了,有些郁闷的开口抱怨:“朕服仙方已有些时候了,这身子骨儿却依然觉得不爽。黄俨,去灵济宫一趟,替朕问问医神。”黄俨答:“臣遵旨。”
黄俨匆匆出去。朱棣喝了药,面色渐渐慢慢变得潮红,额头上一层薄汗冒出来,神情也愈渐透露出烦躁来,遂动手解开披风烦躁地甩到一旁:“来人!”在外随侍的马云赶紧进门来:“奴才在!”朱棣道:“撤掉几个暖炉子,将乾清宫的窗子都打开散散热!”马云犹豫了一下,见朱棣一脸烦躁,也不敢劝阻:“奴才遵命!”
马云打开了一个窗子后,还是忍不住向朱棣劝谏:“皇上刚用了药,身子发热出汗,此时窗外寒气正浓,若是全开了窗子,若经冷风一吹,恐会加重风寒,奴才斗胆请皇上还是暂且忍一忍。”朱棣皱皱眉头,不悦:“朕心中有数,毋庸多言,打开!”马云小心道:“奴才多嘴,请皇上恕罪!”
马云也不敢再说什么,依次将乾清宫的窗子打开,又撤了两个暖炉出去。殿中暖气渐渐消散,朱棣身上燥热,周遭有了凉爽通风之感,一时之间,觉得身子很舒服,好像病情有所好转一般。天色渐渐昏黄,气温变低,朱棣的药性已过,又变的寒冷起来,且方才冷热交相刺激,此刻头晕沉沉的,病情加重起来。
朱棣勉强以手撑下颚,却力气不支:“马云!”马云在门口,听朱棣呼唤,急忙跑进大殿:“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朱棣道:“扶朕去榻上歇息。”马云看着朱棣脸上异常的潮红,心下焦急。朱棣浑身无力气,倚靠在马云身上,走到床榻上躺下,累的气喘吁吁。朱棣有气无力道:“传太医!”“奴才遵旨!”
马云急匆匆的跑出去。乾清宫里,朱棣半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徐妙锦。徐妙锦用手温柔的抚摸朱棣的脸,她的双手冰凉。朱棣道:“锦儿,你的手好凉,你这是回朕身边了吗?”徐妙锦道:“见皇上如此,锦儿心疼。”朱棣感动的点头:“朕觉得有些累了!”徐妙锦道:“锦儿也觉得很累,所以青灯古佛相伴,图个清净。”朱棣道:“朕不要这清净,朕要做全天下最宏大的事。”徐妙锦道:“皇上,你的心太大,你要编全天下最大的书,你要建全天下最大的宫殿,你要铸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大钟,你的雄心不会改变,这也注定难皇上得清净。”“所以朕便许你清净。”“我知道皇上的雄心,皇上永远不会止住步伐,皇上若是感觉累了,就睡下吧,等到下次醒来,自然又是精力充盈。”朱棣闻言,慢慢闭上眼睛。
马云带着太医急匆匆刚到乾清宫,却见朱棣面色安详的睡着了,一群太医见此情景却都吓了一跳,相互之间看一看,还以为朱棣归西了,其中一个壮壮胆子,上前跪在朱棣床边,两只指头搭上朱棣脉搏,这才松了口气,回身向众人点点头,众太医皆轻松了许多。太医们依次上前把脉,朱棣睁开眼,醒了过来。众太医急忙躬身行礼:“臣等参见皇上。”朱棣要起身,马云赶紧上前拿了靠枕垫在朱棣身后。朱棣道:“众卿为朕查探过脉象了?”盛启东答:“禀皇上,臣等已查探过了,臣等会商之后,认为皇上乃是受热之后又吹了冷风,故加重了风寒之势,臣等开了一副药方,随后便为皇上煎药,服下此药,应该可以驱除风寒。”朱棣不耐烦道:“这些话朕听了多少遍了,尔等退下吧。”盛启东无奈:“臣等告退。”
太医离开,朱棣想起刚才朦胧的梦境,似乎徐妙锦来过一般,于是问马云:“方才可有人进到殿里?”马云答:“启禀皇上,奴才方才去请太医,回来时并未见殿中有人,且门外有侍卫守候,若有人求见,应会通报皇上。”朱棣脸上有失望之色,便不再作声。马云见朱棣这样,也不敢多说话。
朱高炽急匆匆的朝乾清宫走来,走至门口,正好看到一群太医从乾清宫出来。众人见到朱高炽忙躬身行礼,朱高炽发现众太医脸上皆有无奈之色,心中不免担忧朱棣。众太医齐声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朱高炽道:“诸位大人为皇上诊治情况如何?”盛启东答:“禀太子殿下,皇上今日又吹了冷风,遂致风寒有所加重,头脑疼痛昏沉。”韩叔阳奏道:“请太子殿下放心,臣等已商讨好了药方,正要去为皇上煎了药送来,服下汤药发了汗,应无大碍。”盛启东道:“太子殿下此去面圣,定要劝皇上少理政事,免除心忧,静心休养方可尽快康复。”朱高炽点点头:“本王知道了,有劳众位太医,速去为父皇煎药罢。”“臣等告退。”
朱高炽站在门口,看着众太医离去的身影,一时却不知该不该进去,马云正好从乾清宫出来,要搬暖炉进去,见到朱高炽站在外面,急忙向他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朱高炽轻声问道:“皇上歇息了吗?”马云道:“禀太子殿下,皇上正在床榻上批阅奏折。
朱高炽点点头,掀开门帘,进了乾清宫:“儿臣参见父皇。”朱棣抬头看看:“嗯,是炽儿啊,来,坐下吧。”朱高炽坐在卧榻旁边的椅子上,朱棣把手中的奏折放在一边:“近日朕身体不一直不适,交由你来处理的政务,还要即将北征,这些你可有不明之处?”朱高炽道:“禀父皇,儿臣勉力理政,凡有不明之事,不敢妄加决策,悉皆记录在案,待父皇日后决断。”朱棣点点头:“炽儿还有事禀报?”朱高炽道:“启禀父皇,儿臣见父皇龙体抱恙,怕此事惹父皇难过,还请父皇勿要因此事伤心劳神,加重病情。”朱棣闻言,不禁皱眉:“究竟何事?”朱高炽禀报:“朝鲜国使臣来报,国王李芳远于一月前病逝了!”朱棣闻言不禁一愣,不禁长叹一声:“朕于此世间又失一知己矣!”朱高炽见朱棣目光空洞、黯然失神,此刻听朱棣此言,亦是心中感慨,却不知该作何回答。
朱棣道:“朕累了,你且退下罢。”朱高炽站起身辞行:“儿臣明日再来给父皇请安,斯人已逝,还请父皇万勿过度伤神,保重龙体。”朱棣点点头,不再答话。朱高炽道:“儿臣告退。”
朱高炽离开乾清宫。朱棣发了一会儿呆,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朱棣回忆起昔日,不禁感慨万千,他长叹一声。朱棣喃喃自语:“哎,爱与恨,情与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啊!现在你们都走了,就留下朕孤家寡人了。 ”
天色还未大亮,正是要侍候朱棣起床的时候,马云却看到朱高炽一大早就守在乾清宫门口,马云赶紧上前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朱高炽问:“父皇起来了吗?”马云答:“禀太子殿下,奴才正要进去侍候皇上,殿下请稍后,待奴才进殿通报一声。”
朱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马云进门来,朝朱棣行礼:“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已在门外等候。”朱棣道:“让他进来罢。”马云出去,引朱高炽进去,朱高炽见朱棣还在床上躺着,不禁惊讶,急忙上前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是否身体不适?”朱棣懒懒道:“无碍,朕只是歇息不足,有些疲倦而已。”
朱棣叹口气,看着朱高炽,目光中似有伤感:“朕近日身体倦怠,便由你暂且代理朝务,朕不再临朝理事。”朱高炽惊讶:“父皇……。”朱棣道:“勿要多言,你自勤勉慎微,用心理政,勿要令朕忧心即可。”朱高炽行礼:“儿臣遵旨。”
奉天门大殿内,众臣子列班候命,正在等待朱棣临朝,然而今日朱棣却迟迟不来。众臣正疑惑之际,朱高炽走进来向大家宣布:“皇上身体不适,暂由本宫代理朝政,众臣有事,便速速奏来!”
众臣子面面相觑,却见朱高炽满面威严,一副天子之相。堂下朱高燧和黄俨对视一眼。朱高炽见下面众臣无人出列禀报事务,遂大手一挥:“各位大臣既然无事奏本,就退朝罢!”朱高炽走出奉天门,众臣随后亦散去,下朝路上,众臣皆议论纷纷。
“皇上自上次北征归来,便一直风寒不止,现下竟严重至此?”“皇上久病缠身,这身体还如何再劳师远征,进行讨伐呢!岂不让臣民担忧!”“或许是皇上想考验一下太子殿下,看太子能否独当一面?”“哪里有这么考验的?皇上是不会这样懈怠国事的。”“是啊,不过太子殿下行事向来谨慎小心,处理政务也少有差池,皇上应该可以放心了。”
几位朝臣纷纷点头称是。朱高燧和黄俨走在后面,两人远离前后大臣,朱高燧见四下无人注意,便悄声向黄俨交待:“严密观察父皇病情如何,若果真力不从心,本王便要开始行动。”黄俨谨慎道:“殿下已经思量周全了吗?”朱高燧咬咬牙:“箭在弦上,是不得不发了。”黄俨道:“那好吧!老奴遵命。”两人说完,遂分头离开。
文渊阁里积累几天的奏折已经几乎挡住了桌案后的朱高炽。朱高炽端坐案后,神情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审阅奏折,不时以朱笔批阅。杨士奇进来,正好看到,不禁上前询问:“臣见太子殿下眉头紧锁,殿下可是有难以决断之事?”朱高炽道:“本宫方才看到有大臣上奏请求裁撤宦官,深以为意,然父皇颇为宠信宦官,却让本宫不知该如何是好。”杨士奇道:“禀太子殿下,臣以为,宦官危祸宫廷,常常出言不逊,挑拨事端,甚至干预前朝政务,群臣皆有不满,皇上未必不知此事,殿下可以裁撤一二,先试看皇上反应如何。”朱高炽满意道:“如此甚好,便依先生之见。此奏折所列宦官江保虽是尚宝监的掌印太监,掌管宝玺、敕符、将军印信,但藐视法度,自行处罚宫人之事,还对政事多有干预,行事阴狠,是该警示一番。”“太子殿下圣明。”
黄俨正要去乾清宫,遇见了从文渊阁神色沮丧出来的江保。江保看到黄俨正向这里过来,不禁快走两步,来到黄俨面前:“大总管,你可要救我的命啊。”黄俨觉得莫名其妙:“江保,何出此言?”江保道:“大总管有所不知,奴才刚被太子殿下狠狠训斥了一番,身边得力的几个小太监头领都被太子殿下给裁撤了。”黄俨皱眉寻思:“太子殿下这是要对我们下手了啊?”江保紧张:“似有此意,太子句句皆指我等内官为祸宫廷。怎料皇上刚命太子代理政务,他便要给我等一个下马威啊!”黄俨冷笑:“太子殿下未免太过心急,只是不知他这太子之位能坐到几时!”江保道:“赵王殿下已命我等见机行事,随时准备……”说罢做了个杀头的手势。黄俨四下环顾后,意有所指的看着江保:“我等最近务必小心行事,暂且忍这一时。皇上对太子殿下不甚满意,还要让内宫外廷众人皆知晓才是。”江保道:“太子殿下若做下何事,皇上亦要多多了解。”黄俨一笑:“那是自然。”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分头离开。
朱棣坐于榻前,旁边放着茶水点心,他手拿一本《论语》正看得兴致高昂。黄俨进门,躬身朝朱棣行礼:“臣参见皇上。”朱棣从书中抬头看了黄俨一眼,又低头继续看《论语》,方才看的兴致正浓,却被黄俨打断,脸上有了一丝不快:“何事?”黄俨道:“禀皇上,老奴有一事奏报。”朱棣头也不抬的回道:“朕已将朝政交由太子代理,若有政务便去奏报太子即可。”黄俨道:“启禀皇上,臣听闻前朝群臣对太子殿下近日颇有微言,恐伤殿下英明,故前来禀明皇上。”朱棣道:“哦?太子做下何事引得众臣不满啊?”黄俨道:“禀皇上,太子殿下令人将吕震、蹇义从狱中放出,群臣认为太子殿下此举有违圣意,私下议论颇多。”朱棣沉思片刻答复:“无碍。”黄俨心有不甘:“皇上,臣亦认为殿下此举虽无碍,然群臣微言之事则是太子殿下处事专断,诸事皆自行决定,未同群臣商议。”朱棣听到此处,已对黄俨产生厌恶:“朕既已命太子代管朝务,太子所做决定,自有其道理,且释放吕震、蹇义,对太子处理政务亦有益处。”黄俨一惊,小心道:“臣也是担忧太子心切,一时妄言,还请皇上恕罪。”朱棣道:“嗯,退下吧。”“臣告退。”
黄俨满脸不甘心的从乾清宫出来,朱棣却放下书:“马云!”马云答:“奴才在。”朱棣下旨:“去召左都御史刘观和右都御史王彰前来。”“奴才遵命!”
已至夜间,京师大街上仍然热闹非凡,不远处一座小楼更是彩灯装饰,惹人瞩目,门口有年轻的歌姬招揽,里面有歌舞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四下看看,然后便想走进红玉楼。身后突然有几个仆人出现,拦在了此人的面前。那人顿时脸上又气又怒。仆人无奈道:“还请老爷恕罪,老夫人下了命令,若是老爷踏进此地一步,以后都不要再进府门。”男子恼羞成怒:“我已答应母亲,不赎红玉回府做妾了,也不能连见都不让我见了吧?”仆人道:“老夫人说,若见面,老爷一定会动别的心思,所以让奴才们守好红玉楼的门,勿要让老爷进去。”男子道:“我堂堂兴州后屯卫军指挥使,却要被尔等奴仆阻拦?”仆人皆跪在地上,哭泣起来:“奴才们也是无奈,若不是老夫人的命令,奴才们怎敢阻拦老爷行事!”
男子见周围百姓皆向他们看来,又急又怒,看了一眼红玉楼的大门,只好愤愤离去。他向前走了几步,疤脸的程丰过来拦住了去路,中年男子本就心中愤怒,抬头见不认识此人,当下就想发火。程丰急忙开口:“高大人请勿发怒,小的是奉命请大人去一地方。”说着话,程丰将手中令牌递给高姓男子看。男子看罢大惊,看看程丰,程丰示意他跟着走。
左都御史刘观和右都御史王彰从乾清宫方向走来,满腹狐疑。两人看看前后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刘观道:“皇上方才问我等之言,我至今还迷迷糊糊,王大人以为皇上的话是何意?”王彰道:“我跟大人一样啊,似乎是让咱们盯着太子殿下,看代理朝政都有何过失,一边上奏皇上。”刘观点点头:“似乎是这个意思,但是太子殿下办事小心谨慎,处处体恤百姓,哪有什么差池可言?”王彰凑到刘观耳边:“由此看来,近期传言倒有几分可信,太子殿下还是不得皇上欢心,既已被任命代管朝务,又被皇上怀疑防备。”刘观道:“若照此说,难道皇上可能改立?”王彰道:“传言皆不是空穴来风,未必没有可能。”“那会是汉王还是赵王?”“这个就很难说了,目前看来赵王的机会多了起来,你没有看赵王最近频频出入皇宫吗?”“那倒是,只是天威难测。”“是啊。只是太子颇得百姓拥戴,如果被废……。”
刘观听他说“废”字,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两个人看看四下无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赶紧出去。
朱瞻基正站在朱高炽身旁,听朱高炽讲解政务,蹇义进门,神色颇为难看,向二人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孙殿下。”朱高炽见他面色难看,赶忙问:“先生面色不悦,可是有何异常之事发生?”蹇义报道:“禀太子殿下,近期朝堂上下、宫闱之内有一则传言暗自传播,还请太子殿下小心才是。”朱高炽道:“究竟是何传言?”蹇义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禀太子殿下,宫中传言,太子殿下不得皇上喜欢,皇上有意传位于赵王殿下。”朱高炽沉思片刻答复:“本宫知道了。”“还请太子殿下加强警戒,小心处事,恐有小人诬陷于殿下。”“先生有心,本宫自当谨慎,也请先生多多留意朝廷众臣的动向,若有异行,及时报于本宫。”“臣自会留心,殿下保重!”
蹇义离开文渊阁,朱瞻基皱眉看向朱高炽:“皇爷爷身体不适,不过暂时不理朝政罢了,却惹得朝廷中有人蠢蠢欲动起来。”朱高炽谨慎道:“近期恐有动乱,自当小心行事。亦要派亲信暗中查探,严密监管宫中进出情况。”朱瞻基请示:“是,传言所指幕后主使尽人皆知,是不是派人去侦察赵王叔的动向?”朱高炽道:“先不要,不能给别人落下口实,以静制动吧。”“是。”
朱高炽神情严肃,忧虑写满了眉宇间。父子二人沉默下来。
屯卫军指挥使高以正跟着侍卫来到一座隐蔽的小庭院中,侍卫敲门,院门打开,里面是几间屋子,正中间的屋子大门打开,一个女人正坐在桌子旁。高以正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求而不得的歌姬红玉。高以正疾步走进屋中,满脸惊喜的看着红玉,握着她的手:“红玉,你怎么会在此处?”
红玉也不说话,回头看向厢房的小门,高以正顺着红玉的目光看去,一见之下,脸色大惊,赶紧躬身行礼:“末将参见赵王殿下。”朱高燧满面笑容的走出厢房小门,扶起高以正,指着庭院和红玉:“你可满意本王为你安排的?”高以正支吾道:“这……,末将惶恐。”朱高燧拍拍高以正:“大人一向孝顺,听从老夫人之言,不敢金屋藏娇,本王便帮大人置下金屋,藏娇于此。”高以正欣喜若狂,拜倒在地:“末将谢赵王殿下恩情。”朱高燧扶他起来:“君子成人之美,高大人无须多礼。”
朱高燧坐在桌子边,高以正回头看了红玉一眼,红玉识趣的离开屋子,反手关上了门。朱高燧看了红玉一眼:“果然是个聪慧美人,高大人好福气。”高以正道:“殿下取笑末将了,日后若有效劳之处,末将定当全力以赴。”朱高燧叹了口气:“嗯,你我相交甚久,本王对你信任有加。唉!本王就将这烦心事讲与你听罢。”高以正道:“谢殿下信任,殿下有何事需要末将效劳,尽管吩咐。”
朱高燧慢慢引他上钩:“皇上近日身体不适,已不再临朝处理政务,你应当此事?”高以正道:“是,末将亦是多有担忧皇上龙体。 ”朱高燧假意悲伤,又继续道:“皇上病重,恐怕将不久于人世……皇上有言欲传位于本王,然现下太子代理朝政,将皇上权利架空,皇上亦多有无奈,故本王想要请高将军协助本王,清君侧。”高以正闻言惊的一下子站起身:“殿下,这,这个……。”朱高燧见高以正犹豫,略有不快,就半威胁半利诱地劝他:“此事本王有十分把握可成,若将军此刻糊涂,日后前途如何,可是不好预料的。大人如今不过区区兴州后屯卫军指挥,事成之后,自有高官厚禄,锦绣前程,在等着大人。”
朱高燧说罢,亦不做声,高以正沉思良久,终于咬咬牙,下了决心:“末将愿誓死追随赵王殿下。”朱高燧大喜,扶起高以正:“将军请起。”高以正问道:“末将能为殿下做些什么?”朱高燧道:“听说将军与总旗官王瑜有亲戚?”“是,王瑜是末将的外甥。”“这就好办了,将军和否劝说王瑜协助举事,以保万无一失,咱们这样……。”
高以正的耳朵凑到朱高燧面前,朱高燧小声交待,烛火闪烁,模糊了两人的身影。
入夜,御药房一片漆黑。被责罚的江保穿着一身黑衣,悄悄潜入其中一间屋子,进来之后,关好了门。御药房煎药的小太监杨庆正坐在桌子前,焦急地等待,见到江保进屋,急忙起身:“奴才见过大人。”江保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免礼,长话短说。”之后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杨庆:“殿下交待,此事事关重大,命你务必小心行事。”杨庆收了纸包:“请转告殿下放心,奴才必将全力办成此事。”江保道:“此药无色无味,指尖一点即可致命。”杨庆点点头:“何时用药?”江保道:“待殿下这边万事俱备,我自然会来通知你。”“是。”江保交待完,悄悄拉开门,看看周围没有人,走了出去。
翌日,高以正跨进王瑜府邸,王瑜自府中迎出来,两人客套几句:“舅舅今日前来,定是惦记我府上的佳酿?”高以正道:“哈哈,你果然猜得舅舅的心思,正是为你那佳酿而来。”王瑜招呼他:“今日舅舅就留在我府中用膳罢,随后我再命家丁送几坛好酒到舅舅的府上。”高以正声音放低:“午膳便不叨扰了,府中可有清静之处,我有几句私密话想与你商议。”
王瑜见此情形,带着高以正进了后院僻静的书房,两人关上门,坐在桌子旁。王瑜道:“舅舅究竟有何紧要之事?”高以正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张诏书出来,递给王瑜。王瑜接过来,越看越惊讶,眉头紧皱:“皇上竟要传位于赵王?”高以正道:“你难道看不出此诏真假?”王瑜紧张起来:“难道赵王殿下……”高以正点点头:“你没有听到宫内传言?皇上对太子早有不满,欲传位于赵王殿下!赵王殿下不过顺遂圣意罢了,我等拥护赵王殿下即位,日后前程不可估量啊。”王瑜紧张:“此事事关重大,一旦有所闪失,株连九族,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高以正道:“你如何能料此事成败?而今,内宫有黄俨、江保,外廷有你我,里应外合,可保此事万无一失。”
王瑜沉思良久,高以正看着王瑜,亦不做声。王瑜抬头看看高以正:“赵王有何计划?”高以正听王瑜此言,认定他是同意了,不禁大喜,上前附在王瑜耳边,将赵王计划全盘托出。
屋外群鸟飞过,太阳升至正中。王瑜书房的门打开,高以正收好了诏书,告辞,离开了王瑜府邸。王瑜转身回到书房,在书房中走来走去,思量再三。过了好久,王瑜长叹口气,走出门去。
朱高炽正服侍朱棣吃药,马云进门通报:“启禀皇上,总旗官王瑜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奏报皇上。”朱棣道:“宣他进来。”朱高炽放下碗,想要回避,朱棣却示意他留下。
王瑜满脸惊惶的进门,急趋几步,在朱棣面前跪下,行了跪拜礼:“微臣王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和朱高炽见他神情慌张,不禁奇怪:“王瑜,神似慌张的,你要上个什么折子?是有何事奏报?”王瑜道:“回皇上,此事过于机密,非同小可,故不敢写在纸上,才来面奏。”朱棣道:“那你起来,跟朕说吧。”
王瑜奏报:“启禀皇上,今日臣的舅舅高以正来找微臣,言其欲扶赵王殿下继承大统,清君侧。高以正勾结了常山护卫指挥孟贤、钦天监王射成,准备散布‘天象易主’流言,已经制造了伪诏,单等皇上……。”说到禁忌处,他急忙打住,吓得不敢往下说了。朱棣和朱高炽都大为震惊,朱高炽更是胆战心惊。朱棣追问:“等什么?怎么不说了?”王瑜道:“臣实在不敢说出口。”朱棣猜得十有八九:“你不敢说,朕替你说,他们单等朕一死,就拿出伪诏、假遗嘱来欺骗天下臣民,推翻太子而自立,对不对?”王瑜道:“皇上圣明,正是这样。更有甚者,他们唯恐皇上龙体康健,得知皇上常常服药,又想在皇上药里下毒……。”朱棣赞许道:“好,你能供出你舅父,是大义灭亲,朕当记在心上 真是胆大妄为。朕身安在,赵王就想弑君父,继承大统,这帮乱臣贼子。”
王瑜害怕的直打哆嗦,继续说道:“高以正对微臣言,赵王已指使太监杨庆随时在皇上药中下毒,之后内宫中便有黄俨、江保等人作内应,外廷则有他拥兵,来个里应外合,而后便逮捕朝中文武大臣,颁布伪诏,囚禁太子殿下,之后江保利用自己掌管宝玺、敕符、将军印信的便利,献宝玺给赵王,以助其登基称帝。”朱棣,面色阴沉似海上风暴,身体因为气愤变得颤抖大喝道:“来人啊!传旨锦衣卫赛哈智,带人立即抓捕黄俨、江保、杨庆、高以正、孟贤和王射成等逆贼,将赵王朱高燧逮至右顺门,朕亲自去审问!”马云惊慌失措得答:“奴才遵命!”
朱棣大步跨出乾清宫,朱高炽也赶忙跟着出去,身后吓得腿软的王瑜勉强支撑起身体,跟在后面出了乾清宫。
赛哈智带着大批锦衣卫的人,奔向赵王府,砸开了大门,直接闯了进去,赵王府的侍卫被击退到了大殿。朱高燧正在和黄俨、程丰在秘议,被突然而来的锦衣卫吓了一跳。赵王府的侍卫围着朱高燧。
黄俨开口:“大胆赛哈智。竟敢闯赵王府,这是死罪。”赛哈智脸色铁青:“奉皇上口谕,缉拿黄俨、江保、杨庆、高以正等逆贼,将赵王逮至右顺门。”朱高燧哈哈大笑:“父皇,被你抢先了。”
程丰抽出了刀,拦在了赛哈智面前。赛哈智看到程丰,呵斥道:“程丰,你好大胆,居然参与密谋造反!”程丰护着朱高燧:“赵王快走,有我在。”说着就冲了出去,赵王府的侍卫也跟着与赛哈智的人打了起来。赛哈智上去几刀把程丰砍死,侍卫也抵挡不住赛哈智的锦衣卫,不是投降就是被诛杀。朱高燧和黄俨看逃不出去了,只好束手就擒,任由锦衣卫押着出了赵王府。
右顺门外,朱高燧和黄俨跪在地上,吓的浑身都在颤抖,面如死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朱棣目光如炬,脸色黑沉如铁,眼神凌厉地盯着朱高燧,朱高燧则不敢抬头看朱棣。朱高炽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朱棣俯低身子,把伪造的圣旨扔在朱高燧是脚下,注视着他:“燧儿,这是你干的吗?”朱高燧看着朱棣的眼睛,几乎要被吓的疯掉,嘴唇颤抖着,跪到了朱棣脚下,抱着朱棣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父皇,父皇饶恕儿臣啊!”朱棣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连父皇也要毒死是不是?真是逆子,畜生。”朱高燧头也不敢抬:“都是孩儿一时糊涂,被他们挑唆的。”朱棣突然龙颜大怒,大吼一声:“还敢狡辩?!你一心想图谋皇位!是不是?!”朱高燧吓得只是求饶:“儿臣不敢,儿臣再不敢了。”
朱棣怒气冲冲,似乎没有消减心头的怒火。朱高炽为朱高燧求情:“父皇息怒,此事三弟已经说了,是那些不法臣子所为,三弟未必尽知内情,还请父皇念在父子血脉,宽宥三弟!”朱棣直起身,眼眶含泪,走到黄俨跟前,恼恨的看了看黄俨:“黄俨,你跟朕数十年,燧儿自幼多有你照顾,你却不往好处带,教唆谋反,你是何居心?离间我父子。”黄俨道:“奴才该死,都是奴才唆使殿下的,是奴才的罪过,与赵王殿下无关,请皇上饶恕殿下。”朱棣感叹一声:“也罢,看在你跟朕数十年的份上,就赐你自裁,留个全尸。”黄俨含泪:“谢皇上恩典,来世老奴做牛做马,再服侍皇上和殿下。”侍卫将黄俨带了下去,黄俨恋恋不舍的看着朱棣和朱高燧而去。朱棣的泪水也涌了下来。
赛哈智过来呈上搜到的毒药:“皇上,江保、杨庆、高以正、孟贤和王射成已经被缉拿,毒药也已经搜到。”朱棣点头:“现在是证据确凿,人赃俱获,那就将江保、高以正等人拉出午门外,凌迟处死!”“是。”
朱棣看赛哈智下去办事,他接着走到朱高燧跟前:“燧儿,你心竟然如此恶毒,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朱高炽赶忙跪下极力求情,哭乞:“父皇,三弟惹了父皇伤心,可他毕竟是父皇至亲血脉,万望父皇恕其一时之过。”亲生儿子的反叛使朱棣伤心之至。他强忍极度震惊、愤怒和万分的失落,脸色铁青,久不做声。朱高燧听见朱高炽拼命为其求情,也赶紧向朱棣频频磕头,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额头就渗出血来,地上亦有血迹。
朱高炽哭求:“父皇!母后宽厚仁慈,我兄弟三人自幼承母后悉心教导,三弟是受奸人教唆,请父皇明鉴!”朱棣冷眼看着瘫在地上的朱高燧,面无表情,只是听得朱高炽提起徐皇后,方才为之一动,渐生怜悯,最终长叹一声。朱棣冷冷地下旨:“朱高燧即刻废为庶人,发配彰德,无朕旨意,不得归京!”说着话,朱棣步履沉重地离开右顺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高燧闻言,痛哭流涕,凄惨地喊了一声:“父皇,谢父皇。”而后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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