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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穿戴整齐,来到坤宁宫的偏殿,接待风尘仆仆归来的隆平侯张信。朱棣一进来,张信看到皇上进来,赶忙跪下请安:“臣见过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起来吧!恩张,辛苦你了。”“皇上,都是臣该死,扰了皇上就寝。”“你这样辛苦都在所不计,朕少睡一会觉算什么?朕这半年来,真还是第一次这样早睡。况且是朕许你无论何时都可进宫见朕,无妨,”朱棣招呼跟着的内侍和侍卫下去:“你们都下去吧! ”“是。”张信道:“皇上为国操劳,真是殚精竭虑,要保重龙体。”朱棣明白他要来汇报什么,询问道:“别说这些了,你有什么好消息吗?”张信悄声汇报:“臣先后在六个省份转了一大圈,有消息说建文君藏在西平侯沐晟家,后来去了白龙山,臣都去了,但是都扑了个空。”朱棣吃惊道:“哦,就这么难找?!”“还有一种传闻,说建文君时的工部尚书严震在安南见过他,又说建文君吊死在驿亭了,但都是查无实据。”朱棣感叹一声。
张信递上一张纸,给了朱棣:“臣抄来一首诗,据说是建文君所写,看口气、身份,不像假冒。”朱棣接过来,念出声来:“风尘一夕忽南浸,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朱棣细细品味,反复揣摩,得出了结论:“朕与允炆对过诗,此诗文确与他风格相似。你从何地方得来?”张信答:“这首诗得自贵州金竺罗永庵,臣在那里又得了新线索,说建文君几经周折,在江苏吴县鼋山普济寺内。”朱棣又是一惊:“普济寺?那不是姚少师要去归隐的寺院吗?”“是。”朱棣疑惑的看着张信:“难道这跟姚少师有关系?”张信道:“这臣不敢妄猜。”朱棣肯定的说道:“普济寺是姚少师自己选的道场,朕看来,他不会与建文君有关联。”
张信继续报告:“有人说,正是姚少师庇护了建文君,在偏殿里也有一首诗,臣也抄下来了。”说罢再度取出来一张纸,上面写有诗文,给了朱棣。朱棣仔细看,不断点头:“这口气也像他的。你听这句,龙下西洋盼回游,这是什么意思?”张信揣测:“从字面猜测,臣以为,建文君已决定远下西洋,但无时无刻不想回归故国。”
朱棣又问道:“那这句呢?重振故国壮志酬,是什么意思?”张信不敢猜测:“这,皇上,只言片语,不要过度揣测。”朱棣开始紧张不安:“你不敢说?那朕告诉你,这句话意思是,建文君早晚要要卷土重来,再登皇位!”朱棣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担忧自己刚刚得到的江山,被建文君给重新夺去。张信惶恐的跪倒:“皇上,这也只是雾里看花的消息,请皇上息怒。”
朱棣冷静片刻,继续打探:“还有什么消息吗?”张信道:“臣在普济寺打听,一个老僧后来说了一句,‘北风吹云云南下,不知何日刮南风。’臣再追问,就遍寻不到老僧。”朱棣反复吟这句诗:“北风吹云云南下,不知何日刮南风。”张信在旁看着朱棣在琢磨。朱棣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朱允炆已经渡海南下,到西洋各国避难去了。”张信附和道:“臣也认为这是暗示。”“借外夷之兵卷土重来,这也确实不得不防。不过这都不是定论,你还得辛苦,继续访查,不能松懈。”“臣遵旨。”
朱棣问道:“朱允炆死没死?在不在国内?都要弄个水落石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张信道:“臣一定接着查访,只是皇上也得防着他真下了西洋才是。”朱棣道:“你说要海外寻找?朕记得黄子澄曾打算‘浮海募兵’,来挽救建文朝。”张信道:“没准儿建文君也会带着随从,飘洋过海,到异邦异域暂且住下,以等待复辟的机会。”
朱棣点头,少顷,忽然以关切的口吻:“清廉固然是为官的第一操守,可也不能草木皆兵,别太苦着自己。”张信有点发愣,不知朱棣是什么意思。朱棣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笑道:“听说你在贵州寻访时,一个土酋送给你三筐樱桃,换你手上的一部《洪武正韵》,有这事吗?”
张信大惊失色,这事皇上也知道?他感到了恐惧,不禁汗毛直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直接汇报给了朱棣。张信连忙叩头:“是有这么回事,臣后来把《洪武正韵》送给酋长,但樱桃退还了,臣也一粒没尝。”朱棣道:“别紧张,起来吧! 这樱桃只不过是水果,又不比金银珠宝,爱卿还是是可以接受的。”张信惶恐道:“皇上常常对臣等训诲,不因小利而贪之,贪小利,就会由小而大,人的贪欲是无底洞。”朱棣一时很感动:“恩张真是朕的好官啊,若朕的臣子人人像你一样,天下何愁不治?朕还用每天费尽心机地去访查百官清廉与否吗?”张信道:“臣一定不负皇上信任,做百官之表率。”朱棣赞许:“好,有你这句话,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文渊阁里十分静寂,只能听到偶尔翻动纸页的窸窣声。文渊阁虽然没有文华殿的辉煌,但面积却比文华殿要大。这座长方形的建筑里,解缙、杨士奇、黄淮、胡广、金幼孜、杨荣等内阁成员,以及选调来编纂大典的一些翰林院官员,都在这里办公。这里还是皇家图书馆,到处是书架,皆是书籍,一年四季充溢着的是墨和纸的香气。
解缙是“大典”的总裁,编纂领头人,他的房间靠里,除了他坐的一把椅子,另有一张闲着的,摆在了他的对面儿,是皇上来探讨“大典”的一些重要问题曾经坐过的椅子。解缙伸伸懒腰,刚想出去,却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又听得靠近外面的大臣们打招呼的声音:“少师来了!”解缙知道,姚广孝过来了,也赶紧出去迎接。
姚广孝穿着令人羡慕的仙鹤补服,但那气度总不是做官的模样。或许当和尚惯了,言谈之间,都极其随意。众大臣连忙跪拜:“不知少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姚广孝急忙搀扶:“各位快快请起!如此大礼,不是折杀老僧吗?大绅公!也请起。”解缙字叫大绅,姚广孝这么叫,显得亲切。于是解缙跟着大家一起起来。
姚广孝招呼大家坐下:“都是自家人,以后常来常往,就不要这么拘礼了,好,都坐下吧!”大家就按品级高下,寻找自己的位置坐下。随姚广孝来的还有一位中年人,布衣葛裙,肩上还有补丁。稀稀的几茎胡须,微黑面皮,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姚广孝介绍道:“我给大家引荐,这位是老夫的朋友,姓陈名济,字伯载,武进人。甚有学识,读书过目成诵,尽通经史百家。”陈济向各位大人参拜。解缙与众人道:“免礼。”姚广孝便向陈济一一介绍了这些国内出类拔萃的文士。每介绍一位,陈济便很仰慕很钦羡地跟大家打招呼。
朱棣不放心重修的事,亲自到文渊阁视察,在这里碰到了耿炳文和李景隆,他们想听皇上对重修的《太祖实录》意见。耿炳文与李景隆跪拜:“见过皇上。”朱棣道:“起来吧!难得也一起过来。有什么事吗?”耿炳文启奏:“臣等复命重修《太祖实录》已完毕,始终未见皇上示下。”朱棣答复:“嗯,你们修的《太祖实录》朕已经看过,纂述翔实,朕还算满意。”两人齐声道:“皇上满意就行。”朱棣道:“择日由礼部安排盛大的祝贺仪式,对参与纂修的官员要进行嘉奖。”“谢主隆恩。”“起来吧!随朕一同去文渊阁看看修书的情况吧!”
文渊阁外,黄俨道:“皇上驾到!”来到文渊阁的黄俨在外面通报了一声,文渊阁里面的各位大臣都赶紧停了手里的事务,出来参见朱棣,行礼。朱棣带着耿炳文和李景隆走了进来。姚广孝带着大臣们来拜见:“臣姚广孝等参见万岁!”朱棣满意的抬手:“卿等平身。”
黄俨用拂尘象征性地在椅上拂了拂,然后朱棣便坐了上去,吩咐黄俨:“来啊,快给少师看座!”“是。”黄俨招呼人给姚广孝搬来了椅子。姚广孝作了个揖:“谢皇上隆恩。”朱棣对姚广孝道:“看到你们夜以继日的工作,真是辛苦了。总共有多少人参与修书?”姚广孝回答:“启禀皇上,这次重修臣估算,光总裁官就有5个,副总裁20人,纂修347人,编写332人,誊写1381人,办事官吏20人,共2105人,实在是庞大啊。”朱棣道:“朕有准备,缮写誊抄让国子监和各府州县的生员来做,以后就立馆文渊阁;由光禄寺负责这些编书者的饮食住宿。”“是。”“字要写的好。”“是,大明帝国编的书,自然要体面,书籍的字迹必须要漂亮清晰。”
朱棣又对解缙说道:“听说人员安排调动都是解爱卿组织的。”解缙简短的答道:“是。”姚广孝道:“解大人组织有力、分工明确,人员虽多却有条不紊,合理的安排着各项工作,采购、辨析、编写、校对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朱棣道:“嗯,这朕就放心了。解缙,你要亲自审阅,并提出修改意见,力争尽快完成。”“是。”朱棣放下豪言壮语:“朕要借助修书,一扫民间对朕仇视文人的成见,眼下有台阁体诗文,朕相信一定会呈现出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盛世景象。”
朱棣说完,姚广孝向朱棣引荐:“皇上,这位是兼通百家之学的名士陈济。”陈济跪拜:“草民陈济拜见皇上。”朱棣道:“不用拘礼,你们都是朕请来的博学之士。朕知道,陈爱卿虽以学行闻名于朝野,但却未曾任官,是一位布衣之士。”陈济道:“是,皇上,草民能任总裁,这完全是天下读书人的幸事,荣耀。”朱棣道:“朕以布衣之士总裁全书,是要贯穿经史百家之言,都汇总一起。”
姚广孝指着年轻的官员继续介绍:“这是新科状元曾綮,是皇上专门选取的二十八名进士入翰林院读书的学子之一。”朱棣道:“这个朕知道,都称你们是‘二十八宿’。”曾綮紧张的回禀:“是,臣就是“二十八宿”一员。”朱棣点头:“好,希望“二十八宿”都能像你一样,为国建功立业。”
姚广孝又指向另一个人:“皇上,这位是太医院御医赵友同。”朱棣问道:“你是明初大儒宋濂的弟子吧?”赵友同答:“臣正是。”朱棣道:“朕知道你曾主持浙江乡试,精通医术,是广孝举荐的吧!”“是,臣也曾经给皇上诊过脉。”“嗯,好,朕还听闻,你不仅精通医道,还通晓水利?”“皇上过誉了,不敢说是通晓,只是臣曾跟随户部尚书夏原吉大人治水江南。”“真了不起,是一位多才学的杂家啊。正是有你们这些各方能人志士,兼通百家的人物集中到文渊阁,才能使这《文献大成》编得宏富、详备。”
姚广孝总结道:“这三千余人,除去文苑名士,还有不少名僧、名医以及擅长书画的人才。”解缙道:“皇上,这正可谓是‘三千文士修大典’。”朱棣很高兴:“对,朕要的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朱棣看到了刑部侍郎刘季篪。朱棣招呼他:“刘季篪。”刘季篪听到皇上招呼,赶紧出来:“臣在。”朱棣问他:“刘季篪,你的所长并不在修书,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参与吗?”刘季篪答:“臣愚钝,请皇上示下。”朱棣道:“修书工作主要还是由姚广孝、解缙和陈济负责。而你,朕看中你办事干练,他们修书,你就帮忙,处理事务性工作。这就是朕给你的重任,你能担下了吗?”“臣一定不负圣恩。”
朱棣最后满意道:“好,你们继续开工吧。朕期待完工的时刻。”众人齐声回应:“是,臣等决不负皇上期望。”
朱棣一边走,一边在思考,黄俨跟在一边,这个时候,袁珙走过来见礼:“臣参见皇上。”朱棣道:“起来吧! 忠彻,把你找来,是有事问你。”“请皇上吩咐。”“朕决定派人下西洋,扬我国威,但是内阁却多有反对。”“臣也听闻,皇上欲派数百艘大船下西洋,这可是旷古未有的事,再加之费用的问题,相比内阁反对,也是情理之中。”
朱棣苦恼道:“朕曾经以为,做了皇上,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但其实真的不是,要考虑的事反而层出不穷。”袁珙打趣:“所以才有皇上是天下第一苦差事之说。”朱棣听他的话,哈哈一笑:“这话说的还真对,朕每天批阅奏折都已经疲惫不堪,还要有天下这么多事去思虑,真是苦不堪言啊!”袁珙奉迎道:“皇上是圣主,一定可以给大明带来祥瑞。”朱棣继续说道:“嗯,朕派人去西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任务,就是寻找建文君。”
袁珙听皇上将秘密告诉了自己,很是激动:“皇上,建文君去了西洋,这会不会是谣传,为了这个兴师动众,是不是代价太大?”朱棣答:“这只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宣扬国威。朕想让三保率队出使,爱卿,以为如何?”袁珙这样评价郑和:“郑和的姿貌才智,内侍中无与比者,不仅忠于皇上,还文武双全,臣察其气色,是合适人选。”朱棣安心下来:“好,有你之言,朕就放心了,那就让郑和率队,择日下西洋。朕派你去一趟张家港,看看郑和在那造船的进度如何?”袁珙答:“是,臣即日启程前往。”
朱棣将姚广孝请到了乾清宫,两个人很久没有见面了。朱棣客气道:“少师一向喜欢清静,但是朕有许多事还离不开少师,故请过来议事。”姚广孝道:“皇上有什么事吩咐就行了。”朱棣试探了一下:“少师虽然想去普济寺静修,但是朕听闻哪里着实不安宁。”姚广孝不解:“皇上也去过普济寺了?”朱棣故作平静:“朕倒没有,只是近日张信回来禀报,普济寺藏龙卧虎,有传言建文君未死,曾经藏匿那里。”朱棣一边说,一边故意看着姚广孝,看他的反映。
姚广孝不以为然:“皇上,这都是传言,普济寺是千古名刹,佛学道场热闹非凡,但也不至于有建文君这样的人物在哪里。”朱棣也装作不以为意:“这也都是下面传的,朕也不信。”姚广孝劝诫道:“皇上,不要听信这些谣传,还是安心治国,国家兴旺,自然谣言散去,俗话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就是这个道理。”朱棣点头:“少师说的极是。”
朱棣知道,想探听到什么,那是几乎不可能,同时他也坚信,姚广孝跟建文君肯定是没有来往和瓜葛的。朱棣又询求姚广孝的建议:“少师,朕有心借助下西洋的海运贸易,提升朕的威望和功绩。”姚广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皇上,虽然这是一个壮举,但是劳民伤财啊。”朱棣面有难堪:“少师,我大明朝有领先世界的技术,有能力制造无与伦比的大船,只有进行远航,才能宣扬大明的富强和昌盛。”姚广孝见朱棣心意已决,不再劝阻:“臣也听闻,皇上已决定,那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吧!”朱棣道:“朕决定让郑和挂帅,王景弘为副手,七月就出海下西洋。已经派了袁珙,去督促建造事宜。”姚广孝点点头。朱棣憧憬起来:“朕要让他们带上朕晓谕四海的诏书。希望他们都可以听到朕的话,四海之内,建立一个天下共享太平之福的新世界。”
刘家港本是元朝以来最大的港口,并拥有多家造船厂,船厂终日开工建造大型海船。自从朱棣要下西洋,现在的刘家港又恢复了昔日的兴隆,真是叹为观止,不能不让人惊叹它的繁荣。
袁珙带着随从来到了刘家港,他四处查看,只见这里水深港阔,港湾已经全部辟成巨大的造船厂,有露天的、有篷的,造船的船坞和平台栉比鳞次。有的船是几十丈长的九桅帆船,大多已下水,还有的正在海滩上建造,不时传来一片斧凿的叮当声。
当袁珙从远处向海滩走来时,看见海滩上醒目地插着一面大旗,一个大席棚里坐着些内宫官员,席棚前大书“奉诏出使西洋钦差郑”的字样。旁边则书写着:招募船长、舵工、水手、民梢、锚工、木工、修理工、采办、通译、医士、阴阳师、教谕、写手、舍人、商使等。稍远的金色海滩上,有很多来应试的水手,郑和带着一些官员坐在临时搭起的席棚里观看水手们的水上功夫,一个古铜色面孔的壮年人在主持水手测试。
袁珙走了过去,刚靠近,就被眼尖的郑和给看到。郑和走到袁珙面前行礼:“哎呀,这不是袁大人吗?”袁珙看被识破,只好见礼:“郑大人,安好。”郑和道:“袁大人,好,听皇上加急告知,袁大人要来督查,我已经派人在码头接应,不想袁大人自己来了。”袁珙哈哈一笑:“郑和老弟你应该知道,我不爱繁文缛节,还是自由惯了。”郑和便不与他客套,把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好,袁大人既然到了,就一同与我遴选水手吧! ”袁珙拱手道:“还请郑大人继续。”
郑和指着那个在给水手测试的壮年人向袁拱介绍:“他叫方大用,是个去过几次西洋、懂得几国话的人,被征来做通事。”袁珙吃了一惊:“去过西洋啊?那郑大人这里可谓藏龙卧虎。”郑和道:“哪里,哪里。这物料还好找,派人寻找采办便了,这船上的各色人员可要精挑细选,否则远航海外可麻烦多了。”“说的是。”
郑和说到这里,犯难了:“其中最难寻的阴阳师、通译。出海须辨天文和方位,预测天气,这要需经验十分丰富的阴阳师才能保证准确度,可这样的人才着实难寻。”袁珙微微一笑:“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谁?”“姚少师,你的师傅啊。”郑和一拍大腿,激动道:“嗨,我还真把师傅跟忘记了。”袁珙哈哈大笑:“少师曾经自学了青田易理,又明了兵法中的奇门遁甲之数,你便在国子监他的学生中择选数十聪颖的监生,集中让少师传授阴阳天文,培育阴阳师,好供船队使用。”郑和连忙点头:“嗯,我这就向师傅求教帮忙。”
袁珙又建议:“行到外国,言语相通为第一道门槛,这通译人员是少不了的,京中人此类人少,你还要想想办法。”郑和想了想,对袁拱说出了自己的对策:“只能派人到杭州、宁波等大港口找寻通晓外语的通译。或者找来能说南洋、天竺、和阿拉伯语的各地人士,集中到一起,征召一批贡生秀才等年轻人,学习海外各地的言语。”袁珙道:“这样也好。在海上时日久了,不免生病,那你的医官呢?”“已经请旨,从太医院调了数名太医为医官,传授皇家医术和铜人图经给从民间征召的上百名医生。”
这个时候,螺号一响,只见方大用手中的令旗一摆,同时有十几个水手跃入水中,忽而仰泳,忽而潜游,如海里蛟龙一样,身手敏捷。都向着远处插有黄旗的标志快速游去。袁珙看得呆了,怯怯的对郑和说:“我可是旱獭,不能比这些浪里白条啊!”这回轮到郑和哈哈一笑:“谁也不是一出娘肚子就会游水,船队也不能马上开船,游不好的有水把式在,可以学好再下海。”“这样好。”
郑和自言自语的宽慰袁拱与自己:“行船人手,在沿海浙闽一带,大加征召。尤其福建沿海,出海行船的好手甚多,经验丰富,并通晓南洋风情。护卫的水军也多从靖海军中筛选,另有招募训练,倒不缺人手。”袁珙附和道:“我泱泱中华对外的航海通商历史悠久,从秦朝开始,经过唐朝、南宋到元朝,在这个漫长的时期,**的商船、私人的商船队不断出去。有长期的积累,已经具备了丰富的航海知识和有经验的航海人员。”
话题一结束,郑和招呼袁拱:“袁大人,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大船。”袁珙道:“好啊,开开眼界。”郑和带着袁珙一行,去往造船厂。
袁珙跟着郑和,来到刘家港的造船厂,只见这里也是一片繁忙景象,大家埋头苦干,认真的进行造船的每一个工序。郑和向袁拱介绍:“皇上希望七月出海,你看,现在这些船工都在拼命工作,力争可以按时出海。这一艘是宝船。”袁珙顺着郑和所指,看到眼前的宝船,巍峨高耸,不由得惊叹不已:“郑和,老夫走遍千山万水,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宝船,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啊。”郑和心情十分激动:“袁大人说的是,这也只有我大明朝有这样的实力和能力,也只有万岁有这样的魄力去实现。”“说的是啊。你这宝船有多大?”“船只中最大的宝船,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中者,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有十二张帆。”
袁珙不由得啧啧称奇:“在我看来,现在哪国都不会有比这更大的船了。”郑和道:“是啊,它的锚和舵也都是巨大的,转动的时候需要几百人喊口号一起动手才能摆得动。”“有多少船一起出海?需要多少士卒?”“我已经算过,有二百四十多船,需要招募士卒二万七千八百余人。”“这真是奇迹啊,伟大之举,这次航海一定是和睦四海,功垂千秋的大事。”
在京师皇宫的御花园,朱棣召集了内阁的学士们一起饮茶。黄俨在一边伺候,给大家倒茶。朱棣亲自招呼大家一起品尝:“各位爱卿,这是新进贡的茗茶,大家一起品品如何?”杨荣端起茶杯,细细的喝了一口,品了一下:“此茶分层细腻;香味飘浓;喝着味苦,然后甘甜。”解缙也赞道:“茶汤清澈明亮,真是春水秋香啊,春茶汤好,秋茶味浓。”朱棣微微一笑:“黄俨,将这好茶回头给各位大臣带一点回去。”“是。”众大臣急忙行礼:“谢皇上恩赐。”
朱棣话题一转,问起正事:“解爱卿,修书进展的如何?”解缙放下茶碗,回答道:“启禀皇上,人员全部到位,正在夜以继日的修撰。这次重修,将涵盖面更广,如《说苑》、《韵府》、《道德心经》之类也已经收入,甚至医、卜、释、道、戏剧、阴阳等,都收入。但是书目还是太少。”朱棣叹了口气:“凡读书人,家中稍有余资,皆欲存书。莫非朝廷倒花不起买书的钱了?郑赐,着礼部速选派通晓各类书籍的官吏,四面出动,深入各府州县,转遍角角落落,只要是书,不问价钱贵贱,一律购求,存入文渊阁中。”郑赐起身道:“是。”
朱棣总结道:“置书并不难,但须经常阅览,方能有益。庶人存金攒玉以遗子孙,朕积书籍,亦是要遗之子孙的。金玉之利有限,书籍之利却是无穷尽的呢!”众大臣齐声道:“皇上教谕的是,臣等时刻铭记。”
待众人言罢,解缙憧憬起来:“这以后文渊阁可是要热闹起来了,各地的书籍和笔墨纸砚,都不断地往里运送。”朱棣道:“朕就是要给你们创造条件,看你们是不是能为朕修出旷世奇书来!对了,新来的布衣总裁官陈济如何?”解缙对这个人赞不绝口:“姚少师介绍的,自然不会有错,此人能贯穿经史百家之言,颇有‘杂家’味道。”杨荣在旁附和:“是啊,执笔撰写的人,若有疑惑,随时找陈济询问。陈济随口便能回答,绝无迟滞,更无错谬。”解缙道:“连臣都不仅暗暗叹服:天下之大,乡野藏着如此人物,实在是藏龙卧虎啊。”
朱棣很是欣慰:“嗯,有你们这些博学之士在,何愁大典不成?”杨荣看皇上的龙袍很久没有换新的,试探道:“自皇上登基以来,还未曾见皇上添置吉服,是不是命尚衣监为皇上赶制新衣。”朱棣叹道:“哎,不用了。为人君,应该在宫室车马,服饰,玩好上无所增加,才能使得天下自然无事。”解缙奉承道:“皇上一贯节俭,是我们的榜样。”
朱棣听到“节俭”二字,来了兴致:“朕一直提倡节俭,那爱卿的俸禄都花在哪里了呢?解爱卿,你来说说。”解缙道:“臣的俸禄,每月米七石,其余每石折钞共七千贯。又留下三石,粜四石,得钞百余贯。而马料豆每石五十贯,稻草也很贵。虽然皇上时时有赏赐,但是有人情,又要置些书,尽是虚花用了。另外衣服靴帽饮食之类,花费也不少,俸禄几无剩余。”朱棣点点头,转头问杨荣:“杨爱卿也是如此?”杨荣也连连点头:“是,皇上,臣与解大人一样。”
了解到大明朝的官员大多很清贫,朱棣回顾道:“大明朝自太祖皇帝登基,文臣受到了严猛政治的限制,加之‘郭桓案’、‘空印案’以及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案’针对了文官势力,虽然是为了防止官员的贪污,但是也损害了你们这些文臣,造成了仕不为君用。”解缙借机插话道:“所以终洪武一朝:‘无几时无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朱棣道:“朕也听说了,祸不止于一身,刑必延乎亲友。不过,你们作为文人之领袖,也应该理解太祖皇帝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么做,是为了天下的老百姓着想的,要限制那些官员的腐败。”“是,臣等明白。”“但是有人却说朕靖难登基,终止了士大夫们所乐道的建文之治,再也没有了宽仁文治的世道,还说朕残酷杀戮。”解缙道:“皇上自登基以来民庶且富,文教大兴,取士数倍于前。”杨荣道:“是啊,皇上鼓励开科取士,全国学子都勤奋读书,实则是读书人的福气。”朱棣满意道:“那就好,朕希望满朝文武官员,放弃成见,文可兴国,武可安邦,有更多的举子参与国事,创造天下安定,国富民强的大明朝。”
朱棣有了一点闲暇,就传诏,派车辇把宁王朱权接到了武英殿,与他共进晚膳。宁王朱权自从封藩到南昌以后,还是第一次被朱棣召见回到了京师,朱权直接去了武英殿。
朱棣走进来的时候,朱权过去行礼接驾:“臣弟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亲自去搀扶起来:“十七弟请起,快快入座。”朱棣亲自招呼朱权坐了下来,与自己对坐。黄俨忙着招呼上菜。
晚宴虽不铺张,但钟鼓齐鸣。在优美的乐声里,宫人穿梭般地上菜上饭,确是龙肝凤胆,应有尽有。朱棣挥挥手,廊下的乐工们和宫女,内侍都悄悄退下。殿里安静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朱权首先打破了沉默:“皇兄一向可好?”朱棣道:“好,就是时常想年诸位弟弟,尤其是你们我也很久不见了。”朱权故意提起往事:“是,臣弟也是,自从大宁之盟,咱们兄弟就先见甚少。”“朕知道,你不喜欢南昌,穷乡僻壤,气候恶劣,但是自靖难之后,朝臣屡次建议,对藩国要小心待之。”
朱权旧事重提:“皇兄过虑了,臣弟耿耿于怀的是当年皇兄‘中分天下’的承诺。”朱棣语气开始生硬起来:“十七弟,‘中分天下’如何分法?以长江为界,分做两个国家,两个朝廷,两个皇帝吗?这,有可能吗?”朱权一时沉默不语。朱棣继续说道:“当年庆城郡主曾代表建文君与朕谈判划江而治,但遭到朕的断然拒绝。”
朱权话锋一转,又谈起旧事:“我记得当年皇上潦倒至极,投奔到大宁而来。如今真是今非昔比。”朱棣道:“当年如果没有十七弟的兵马,朕也坐不到这龙椅。”朱权打起了哑谜:“我还很想念大宁的芝麻酥饼。大宁没有芝麻,这饼却非常好吃。可是现在有了芝麻,再没有那种味道了。”朱棣道:“大宁的芝麻酥饼,确实别有味道。”朱权继续旁敲侧击:“这芝麻酥饼我爱吃,你也爱吃。我不能独吞,我们一人一半,分而食之。”朱棣道:“十七弟对朕一向仗义,朕知道,但现在不用分饼了。”
宁王朱权心里本来就对朱棣没有兑现“中分天下”耿耿于怀,一向有气,现在他更感到了朱棣的残酷与冷漠,只能韬光养晦度过余生。朱棣装糊涂搪塞:“朕可以派人去大宁给你捎来芝麻酥饼,供给十七弟。”朱权道:“谢皇上,时过境迁,那芝麻酥饼的味道就变了。”
朱棣开始转移话题:“听说十七弟在南京购置了‘精庐’。”朱权如实回答:“是,臣弟也没什么爱好,整日里也就在精庐里鼓琴编书。”朱棣道:“编书是好事,但是近日屡有人先朝廷密告,说宁王诽谤朕。”朱权立马惶恐不安的跪倒在地:“臣弟不敢诽谤皇兄,请皇兄不要听信谗言,歪曲臣弟。”朱棣扶起他来:“十七弟起来。朕自然不会听信这些,你我携手开始的靖难,朕怎么会不相信你?纵然没有与你‘中分天下’,朕相信十七弟也不会因为这个阴谋造反吧!”
朱棣假借他人之口,敲山震虎,吓的朱权已经诚惶诚恐了。朱权连忙跪倒叩头:“臣弟没有非分之想,‘中分天下’更是根本不存在的事,请皇兄不要再提了。”朱棣满意道:“那好吧!既然十七弟都认为不存在的事,朕自然尊重你的意见,以后不要再有人提起。”“是。”
朱棣道:“太祖皇帝子嗣众多,良莠不齐,有的还劣迹斑斑,朕希望他们安分守己,做个贤明的藩王,既可教谕百姓,又可安度晚年,岂不是更好。还希望十七弟做好榜样,让他们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臣弟明白,一定转告。”
从文渊阁开馆修书的那天起,解缙就有一种不祥之感。他知道,好日子到头了,倒楣的日子已经开始了。晚上,解缙邀胡广到家来饮酒,两个人既同岁,又是一个地方的老乡。
解缙和胡广举杯:“光大,近日我总结的有不祥的预感。”胡广举杯一饮而尽:“我看啊,大绅,你是太累了,想的又太多。”解缙道:“不是这个,你还记得之前皇上曾经在一张纸片上写了几位重臣的名字,让我‘臧否’一下吗?”胡广简短答道:“我记得,有十二位大臣吧! ”解缙皱眉道:“是的,有蹇义、夏元吉、刘俊、郑赐,还有李至刚。就是这李至刚,是礼部侍郎,与我一同入直东宫,还给皇太子讲过学。”胡广道:“是,你曾经说他趋炎附势,有才,而品不端。”解缙忧心起来:“对,常言道‘病从口入,祸自口出’。”“但是你对十二位大臣的评价,并未掺杂个人的好恶,也是客观公正的。”
解缙道:“我听说他私下给皇上上书,恶意中伤与我,说我曾经上了‘万言书’指责太祖皇帝,攻击太祖皇帝 ‘读书过杂’,‘进人不择贤否, 授职不量重轻’云云。”胡广道:“皇上不会在意他的话,《文献大成》虽然重修,但是你还不是照样受到了封赏,赐银币,还有御赐的金绮衣,你这六品官享受到了与尚书同等的待遇。而且,连夫人也得到了赴坤宁宫觐见皇后的荣誉。”“是啊,但是到了人生的顶峰,之后就该走下坡路了。”“不要妄自菲薄,明日皇上还要视察太学,要是你还这么带着情绪去,说不了挨批评了,来,喝酒。”
解缙与胡广两个人举杯,一饮而尽。
虽然次日要视察太学,但是朱棣还没有休息。陈瑛来密报:“皇上,臣有事搁在臣心中,只是不敢说出来。”朱棣道:“你是御史大夫,有什么话尽管说吧!”陈瑛奏道:“那臣就说了,臣要弹劾曹国公李景隆图谋不轨。曹国公在家,受人伏谒如君臣礼,大不道;还有其弟李增枝知情不谏,多置庄产,蓄童仆成千,心怀叵测。”朱棣拍了下龙案:“真是岂有此理!李景隆自归顺以来,都在做什么?”陈瑛答:“皇上之前曾让他与长兴侯耿炳文重修《太祖实录》,他们两个人就对有抱怨,言指《太祖实录》修改过度,有违事实。还有驸马都尉胡观,在靖难中曾随李景隆北伐,胡观参与李景隆的密谋,纳娼为妾,又心怀怨望。”“那耿炳文呢?”“耿炳文逾秩不法,用度奢侈,衣服器皿有龙凤饰,玉带用红鞓,僭妄不道。”朱棣愤怒道:“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耿炳文都七十岁了,居然还冥顽不灵。将耿炳文没其籍,下狱收系;李景隆、李增枝褫夺其爵位,抄家软禁;胡观下狱。”“是。”
第二天,朱棣带着文武大臣,亲视太学,看看国子监的学子们。皇帝视太学,按规矩是必先祭奠先师孔圣人的,礼部官赶紧在安排皇上祭孔。国子监的祭酒等官员,率领着学生们夹道迎接圣驾。
成贤街上设了长长的帷幔,从南门即大成门的牌坊开始,这一带已“静街”。永乐帝率百官来到大成门,下御辇,入帷幔更换皮弁服,才出来。他边走边说:“孔子乃帝王之师,以三纲五常之理,立下治天下之大经、大法。朕应隆重祭奠先师,以示本朝尊儒重道之意!”
于是朱棣一行先到孔庙,向圣人神位行礼。礼部侍郎李至刚上前:“皇上,孔子虽是圣人,但乃人臣,皇帝行礼宜‘一奠而再拜’即可。”朱棣道:“不可,拜先师,礼宜重。”于是朱棣坚持四拜,才算完毕。朱棣又到帷幔里换了常服,着翼善冠和金织盘龙黄袍。在大臣的簇拥下,鼓乐仪仗引导下,率文武百官进入了国子监。
这国子监是在洪武初年设立的,设了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六个馆,实际上就是不同的年级。朱棣询问:“胡俨,你身为国子监祭酒,可知现在有多少学生?”胡俨赶紧跟在朱棣身边:“启禀皇上,现在有学生六七千人,有各州县选送的贡生、功臣及贵戚子弟,还有边疆‘土司’子弟。也有来自日本、高丽、琉球、暹罗、安南等国的学生。”“这么多人,教室和住宿可够安排?”“讲院八十间,射圃一处,居住的号房有一千余间,菜园八十余亩。”“嗯,管教人员有多少?”“祭酒、司业、监丞、典簿、典籍各一人,五经博士、助教、学正等,总共三十余人。”朱棣满意道:“管这么多人,辛苦你们了,到彝伦堂升座吧!”“是。”
国子监的学官、诸生已经在彝伦堂等候,朱棣一行进来,大家先皇上见礼,各自归坐。三品以上及侍从官侍立左右。在礼部的主持下,朱棣将《五经》即《周易》、《尚书》、《诗经》、《礼记》、《春秋》,颁赐给太学。朱棣郑重谕告群臣:“《五经》,圣人之道,要通晓博览。”
朱棣颁赐《五经》,胡俨亲自接受。朱棣颁赐完,对着胡俨说:“《五经》已经颁赐,现在咱们就听国子监祭酒胡俨讲授《五经》。”皇帝及百官听国子监祭酒讲课,这对朱棣和胡俨来说都有着非凡的意义,这都是第一次。
天其实并不热,但胡俨在拜见皇上时已经满头汗水了。朱棣笑吟吟的说:“如此好的天气,先生便到户外讲,朕与学生们都到院子里听,如何?”说着,他已经站起来,胡俨受宠若惊,便忙不迭地亲自动手,也有内官帮着,一起把皇上的御座抬到了院子里。
彝伦堂院里有一株古圆柏,人称“六朝松”,因隋兵灭陈时,这里几乎被夷为平地,但是只有这圆柏是硕果仅存的,十分珍贵。御座就设在“六朝松”下,而胡俨的讲坛离御座也不过五六步的样子。大家安静,国子监大院里黑压压的衣冠儒士,一众大臣都安然的听着,姚广孝、解缙、胡广、夏元吉、纪纲和陈瑛都在列。
胡俨提纲挈领地讲起了《尚书?尧典》的内容。朱棣和众位大臣,以及国子监的学子,大家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认真听课。时间过的飞快,讲罢,永乐帝朱棣派内官赐茶水。朱棣择了要点提了几个问题,胡俨简明扼要一一作了答复。
随后,胡俨将学生们每月一次考试“四书”、“五经”的卷子,递给了朱棣,请皇上批阅。朱棣很高兴:“朕来看看,批阅奏折多了,还没有批阅过作业。”朱棣认真的阅读,不住的点头。胡俨也慢慢的不那么紧张了,终于蹦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永乐皇帝听完了讲课,看了作业,仍然兴犹未尽,又由胡俨陪着,到国子监各处巡视。
胡俨向朱棣介绍监生们的情况:“从洪武朝时对监生就很厚待,不仅管膳食,每年还赐以布帛文绮、衣服巾鞋;正旦元宵诸令节,还另有赏钱。”“这就好。”胡俨继续介绍:“孝慈皇后在时,就曾以皇后的名义在监中积粮,有二十余个米仓,用以供养诸生的妻子。监生未娶者,赐钱婚聘,并发女衣二袭,月米二石。”
朱棣一面听胡俨介绍情况,一面吩咐礼部尚书赵羾:“从即日开始,监生的待遇还应略作提高。北京的国子监,也要照此办理。”赵羾答:“是。”胡俨道:“谢皇上隆恩,现在国家有两处国学,皇上以文兴国,我大明朝必然兴盛。”
朱棣来到洪武时期竖的一块碑前。那是太祖训示太学生的一通敕谕。朱棣回忆道:“先前宗讷做祭酒,很是严厉,定的学规,如果有抗拒不服,违犯学规的全家发向烟瘴地面去,或充军,或充役;故曾有人饿死或自缢。有个叫赵麟的学生抗议,在国子监被斩首示众。”大家都唏嘘不已。朱棣在这碑前伫立良久:“太祖治国太严,建文君却失之过宽,到朕这一朝,应该宽严适度啊。”赵羾建议:“皇上,今日巡视国子监,当也在太学里立一块碑才好。”朱棣点头:“说的好,那就按照礼部的奏请,朕亲撰碑文。”
于是身边的内侍,刚忙取来笔墨纸砚,朱棣亲自在撰写了碑文:朕惟帝王之兴,必首举学校之政,以崇道德,弘教化,正人心,成天下之才,致天下之治。世之尊崇之礼者,非于孔子有所增益,特以着明其道之至大,天下不可一日无也……
郑和从督造船只的刘家港回来,直奔乾清宫面圣。朱棣与他攀谈:“船只和人员招募的如何?”郑和道:“基本已经就绪,只待皇上下令,即可出海,下西洋。”朱棣郑重其事的对郑和讲:“好,待朕颁布诏书,你等即可率船队出发。此次通使‘西洋’,耀武异域,还有一个目的,查找建文君,最好是活着带回国,或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吗?”“是。”“还有一方宝玺,也应该跟随他在一起,也要找到。”“臣明白。”“朕封你为‘钦差总兵太监’衔,委派内宫太监出身的王景弘做你的副手。钦天监已经算了日子,六月十五,黄道吉日,宜出海,你们拔锚出发。”“臣遵旨。”“三保,此去带上朕赏赐给西洋各国首领的官服、印信,再带上绫罗、彩帛、锦绮,还有瓷器、药材、铁器、漆器,与西洋开展贸易,换我们需要的物品。你肩负着诏谕西洋诸国来中国朝贡的使命,要完成宣扬中国之富强的任务,记住,四夷顺,则中国宁啊。”“是,皇上。”朱棣又与郑和寒暄了一阵,打发他离开了。
前脚郑和离去,陈瑛就急匆匆的进来:“臣陈瑛参见皇上。”朱棣放下手里批阅的奏折,喝了一口水:“起来吧! ”陈瑛向朱棣禀告:“皇上,胡观已经自裁,耿炳文也上吊自杀了,其三个儿子前军都督佥事耿璇、后军都督佥事耿和尚宝司卿耿瑄都被关入天牢,等待处决。”朱棣感叹一声,擦了擦眼泪:“可惜七十多岁了耿炳文老将军了,都是这三个儿子,没有照顾好老将军,按罪论处吧!”“是。李景隆已经绝食五日了,该如何处置。”“绝食,好个李九江,还敢逼迫朕,不要管他,就让他再绝食五日,看能不能饿死他。”“是。”
处理完政事,朱棣来到坤宁宫。徐皇后关切的问道:“皇上,臣妾听说又要出兵了?”朱棣道:“是啊,安南篡位的胡氏父子向外扩张,侵略邻国,威胁其邻国占城国,想把它占为己有。朕已经命令明军将领朱能率领明军官兵讨伐安南,明日与郑和的船队同一天出发。”徐皇后感叹:“刚息兵四年,刀兵又起。”朱棣道:“朝中大臣也有反对,尤其是解缙,屡次上书反对出兵,朕已经驳回,这个解缙总是与朕作对。”徐皇后劝解他:“皇上不能这么想,当年唐太宗还有个魏征呢!现在大明朝也需要这样敢于直谏,忠言逆耳的人。”“皇后说的是。”
这个时候,徐妙锦从外面走了进来,朱棣忙于国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两人寒暄:“锦儿也在,最近也不到宫里来了。”徐妙锦嘟囔道:“皇上正忙于处置耿炳文,李景隆,哪里还有闲情问锦儿的事?”徐皇后嗔怪妹妹:“锦儿,休要乱说。”朱棣眉毛一扬:“你要替他们求情吗?”徐妙锦小声道:“锦儿不敢。”朱棣耐心对徐妙锦解释:“他们两个人罪大恶极,朕不能不严惩,这是防范于未然,给那行心怀叵测之人以警示。”徐妙锦不服道:“那我大哥呢?已经囚禁了这么久,是该放出来了。”朱棣怔了一下,反问她:“你大哥到现在都不肯俯首称臣,你让朕如何做?要纵容他吗?”
徐皇后在一边也暗自落泪。朱棣看着两个难过的女人,自己内心也悲伤起来:“失去亲人之痛,朕有过,生母惨死,至今不能昭雪,你们知道朕的感受吗?”徐皇后看皇上今日突然动情悲伤,也顾不得自己,给皇上递去手帕。徐妙锦止住悲伤道:“棣哥哥,不如请请大德高僧为逝去的人祈福吧!”朱棣仰头自问道:“世间哪里有大德高僧啊?”徐妙锦道:“我听说远在乌斯藏的哈立麻大师就是一位,有道术,善幻化,可以请他来。”徐皇后也附和:“这样也好,只是不要劳民伤财。”朱棣道:“那就从朕的贴己银子里拿吧!请他来为万民祈福。朕就派司礼少监侯显西番,他对那边也熟悉。”徐皇后点点头。
徐妙锦道:“棣哥哥,西域贡来佛骨舍利,为何不隆重欢迎? ”朱棣答:“这不同与请高僧祈福。隆重欢迎,兴师动众,花销奢靡,不能开先河,更不能学梁武帝和元顺帝,朕崇佛不佞佛。”
永乐三年六月十五,三十四岁的郑和奉永乐皇帝的命令,从刘家港起航,经太仓出海,开始了第一次下西洋。二百四十多海船、二万七千八百名船员庞大的船队,隆重的起航仪式,刘家港海边,宝船、座船、粮船、马船、兵船都一起出发,蔚为壮观。
九桅十二帆三层的宝船是郑和的帅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那真是罕见的庞然大物。橙黄底色的宝船头部染有被称为“龙目”的两个大圆眼。舷下船身绘以半月形水波纹,船尾置有鹰球、龙凤呈祥等饰物,富丽堂皇。
宝船上,郑和带给世界各国头目和藩王的诏书,以及钦差正使七名、副使监丞十名、少监十名、内监五十三名、都指挥二名、指挥九十三名、医官一百八十名,其他如阴阳官、旗校、勇士、力士、军士、船夫、买办、书手,共两万六千八百人。这宏大的远洋船队,让人无不叹为观止。
大宝船实在巨大,它分成四层,各层间有登梯衔通。最上层为船甲板,首尾和中部都建有三重楼,名为艏楼,舯楼和艉楼远望如山,为议事会客之所。中层为起居卧室,装饰华丽。底下两层储存贡品、礼物、珍宝等。宝船上竖有九桅十二帆,配置起锚绞车和索盘。艉楼内设有针房,房内架有磁罗盘,备有牵星板,测深砣索,计更燃香和航海图等。宝船上层两侧布列中炮十六尊,中层则分列大炮八尊。
此时的郑和,三十四岁,他身高七尺,眉目分明,行如虎步,声如洪钟。站在主桅主帆下。他看着茫茫海上黑压压一片,云帆高张,樯橹壮观,船队分两翼散开的队形,前面是开路的二十四艘战船,中间是郑和的宝船,巨大宝船就有六十多艘。
王景弘走到郑和身边:“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可称前无古人啊。”郑和看看诸事齐备,随行诸官都是兴奋异常:“是啊,吉时已到,命鸣炮扬帆。”“是,鸣炮,起锚。”
四十八响礼炮声后,帅字旗升起,各船起锚升帆,缓缓出江而去。江面上彩旗飘飘,鼓声震天,两岸百姓聚集一起,看到百船齐发,无不叹服。王景弘指向前方:“大人,船队已经出了长江口,直奔东海。”郑和下令:“好,传令下去,以帅字宝船为中军帐,座船和马船分前、后、左、右四营环卫中央四艘大宝船。再布列战船数十艘于四营之外,分前哨、后哨、左哨、右哨。”“这样的布阵,整个船队看来如飞鸟展翅状啊。那其余粮船、水船呢?”“粮船、水船置于两翼之下以护之。”王景弘在旁拍马:“大人,这个阵型,真是攻守兼备,进退自如,属下叹服。”郑和谦虚道:“我这也是借用了陆战阵型,通知船队,白日用旗语,晚上用灯笼,遇有阴天下雨则用鼓声,让各船看帅船旗号行事。”“是。
远征军正式出师,这一天风和日丽,旌旗蔽空,鼓角齐鸣,明军威武雄壮,军容之盛为开国以来所未有。朱棣带着文武百官来到正阳门外,亲自登殿点将:命成国公朱能佩征夷将军印,为总兵官;西平侯沐晟佩征夷副将军印,为左副将军;新城侯张辅为右将军,丰城侯李彬为参将,云阳伯陈旭为右参将,统率大军八十万远征安南。
朱棣委派的远征军将领多是随朱棣起兵“靖难”的功臣宿将。朱能一直是朱棣的头号股肱之臣,南征北战、所向无敌,更是难得的帅才,“虽位列上公,却从未以富贵骄人”,深得军心,远征军其他将领也都是合适之选。
朱棣传下口谕:“大军获胜,则择陈氏子孙之贤者立之,使抚治一方,然后还师,告成宗庙,扬功名于无穷。”言罢与朱能分别,目送朱能远征安南的大军出发。朱棣兴致来了,环顾臣下:“谁能做一首诗?”杨士奇站了出来:“臣做一首《出师颂》吧!”朱棣很高兴:“朕洗耳恭听。”杨士奇望着远行的队伍,慢慢吟道:“惟帝之圣,舜禹为君;惟能之贤,方召为臣。 南交氛,不日澄鲜。王师劳勋,不日凯旋。八表一统,皇明御天。小臣作颂,豫歌太平。”
朱棣听完,很是满意:“杨荣,你也来一首吧!”杨荣出列:“臣就来一首《平安南颂》。捷书入奏,大赉勋庸。功逾铜柱,勒碑崇崇。凡在戎行,咸预显融。莫不稽首,惟皇之功。惟皇之功,克绍太祖。惟皇之基,超前古。惟皇之德,上侔尧禹。于万斯年,作民父母。”杨荣刚吟完,其余诸大臣也纷纷献诗赋歌颂。
朱棣眺望远方,自言自语道:“郑和的船队今日也出发了吧! ”杨荣上前:“是,皇上,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大海了。”朱棣听完,面露微笑。
郑和在海上航行了十数个昼夜,一路上风平浪静,到达南洋海面。郑和翻开海图,看到安南地处大明以南,边界相接,而其南亦有一国,名为占城。王景弘介绍:“大人,前面就到占城了。”郑和下令:“那好,船队在占城靠岸。占城与安南毗邻,洪武帝即位时,国王就曾遣使奉表来朝。”王景弘道:“是啊,大人,这占城差不多每两年向大明进贡一次,现在与安南交恶,两国动辄兵戈相见。因都是大明的属国,常需大明朝廷出面调解。占城势弱,更为信赖大明。”
国王占巴的赖头戴三山金花冠,身披锦花手巾,臂、腿四腕皆戴了金镯。足穿玳瑁履,腰束八宝方带。乘坐在披彩戴花的大象上,象前后簇拥着番兵五百人,或执锋刃短枪,或舞皮牌,或敲皮鼓,或吹椰壳笛。郑和走了下来,通事马欢跟着身边。
国王从象上下来,膝行到郑和身边,匍匐于地,叽里呱啦说了一遍。马欢对郑和说:“他说,他是国王占巴的赖头,来迎接大明朝使,感沐天恩。”郑和满意道:“嗯,你跟他说,现在我要宣读大明天子的诏书,让他接旨。”马欢翻译过去,占巴的赖率众赶紧跪拜接旨。
郑和当众宣读了朱棣的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天命,君主天下,一体上帝之心施恩布德。凡覆载之内,日月所照、霜露所濡之处,其人民老少,皆欲使之遂其生业,不至失所。今特遣郑和赍敕,普谕朕意:尔等祗顺天道,恪遵朕言,循礼安分,毋得违越,不可欺寡,不可凌弱,庶几共享太平之福。若有摅诚来朝,咸锡皆赏。故此敕谕,悉使闻知。钦此。”占巴的赖跪拜,接旨。
郑和大声对众人宣讲:“这封敕书,表达了我大明天子为天下共主,无论远近,无论种族,华夷无间,一视同仁,要建立和谐共存的天下秩序。当今我大明朝承认占巴的赖对占城国的统治,以金印封为国王,今后两国通好。”
占巴的赖对郑和又是一通叽里呱啦。马欢翻译:“他说,钦差大人,我们占城贡献二百支象牙和一百支犀角,以及象、虎等方物。”郑和道:“好,朝廷也赏赐了玺书、《大统历》、金币、文绮和纱罗。马欢将郑和的话,翻译过去。占巴的赖不停的感谢。
占巴的赖又是一通叽里呱啦的话。马欢翻译道:“他说安南国屡屡发难,不时入侵,请求朝廷发兵相助。”郑和回答:“告诉他,回朝后,即代向皇帝陈奏。要他相信大明朝廷一定会维持好这方水土上的。”马欢翻译完,占巴的赖自然是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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