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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晨曦,窗外,天光发亮。徐皇后从凤床上醒来,发觉旁边是空的,朱棣已经不在身边。于是她披好衣服,下地,穿上鞋子,来到外殿,只见朱棣一个人正呆呆地望着明太祖朱元璋的画像出神。徐皇后问道:“皇上昨夜丑时才睡下,这会儿就起来了,莫非根本没合眼?”朱棣脸上有些疲惫:“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徐皇后关切道:“是做了噩梦吧?”朱棣摇摇头:“倒也并不可怕,只是心里不是滋味。朕梦见自己百年之后,上了天堂,看见太祖高皇帝坐在大殿上,朱标太子、建文君都陪侍左右,几个人有说有笑,还有方孝孺、齐泰、黄子澄、铁铉、这些人也全成了上宾,朕想进去,可无论怎么拍门、哀求,父皇都不给朕开门。”徐皇后道:“只是南柯一梦,皇上不必介意。”
朱棣喃喃自语:“也许,父皇怪朕杀人太多了……。朕岂有杀人的嗜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建文遗臣中如蹇义、夏原吉和入阁的解缙、金幼孜等七人,都是前朝旧臣,朕也都重用了。”而后感叹:“也许,朕杀得是多了些”他的脸上流露出懊悔之色。徐皇后宽慰道:“既然皇上有心纠正,现在为时不晚,永乐朝才算刚刚开始。”朱棣感激的看着徐皇后,握着她的手:“皇后说的真如醍醐灌顶,令朕豁然开朗,一日三省吾身,朕从今天起,就立志做一代明君圣主。”看着徐皇后为自己高兴的样子,朱棣紧紧的把她拦在怀里。
一个时辰后,京师皇城,奉天门内外大殿、廊柱油饰一新,张灯结彩,旗仗林立。卤簿、甲士威武地陈列于午门之外。在执事太监的三声“静鞭”之后,朱棣着皇帝衮冕服,玄衣黄裳,上饰日、月、星、辰和山、龙、华虫六章图案。其冕前圆后方,外玄里红,前后各十二旒垂挂,威风八面。朱棣在宫女伞盖、宫扇遮护下,缓缓登上奉天殿。文武百官穿盛装朝服立于午门外,此时正分东西两侧进殿。
文武百官跪倒,三呼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朱棣朗声说:“众爱卿平身吧!”众大臣起立,站在两侧。朱棣继续道:“靖难起兵是为诛奸恶、保社稷、救患难、全骨肉,今天得天下臣民拥戴,朕定不负众望,望诸王公大臣宜协力同心,辅朕不逮,共建大明辉煌盛世。”众大臣异口同声道:“臣等愿效犬马之劳,共建大明辉煌盛世。”
朱棣宣布:“朕已决定,恢复太祖高皇帝祖制,皇考肇造鸿业,垂法万年,已经为后世子孙思虑得相当周全,可允炆皇侄信任奸臣,悉改祖制,使天下臣民无所遵循,必须全部恢复,刑名依《大明律》科断。”众大臣对此莫衷一是,只能接受:“臣等遵命。”
这时,解缙进言:“皇上,朝中面临缺少官员的局面,现在各部几无人可用。”朱棣道:“既然是悉复旧制,被黜官吏只要效忠朕,即可以复职”“是。”
“靖难之役,使得天下劳民伤财,朕以为要安养生民,使大明朝呈现和平、安宁、殷富、礼让的新气象。”茹瑺出列报奏:“皇上,自靖难以来,战事四起,杀伐过重,暴虐不能安国,臣斗胆请皇上能够以仁孝治国。”朱棣赞许:“茹大人敢于直言,属难得。朕一直也觉得治国之道,在宽猛适中,礼乐刑政有其序。朕拨乱反正,不得已而用刑,特权一时之宜。现有定律颁之天下,既以祖训律法,教育臣民。举贤材,兴礼乐,施仁政,以忠厚为治,不负太祖皇帝创业之艰难。”“皇上此举圣明。”
茹瑺是首劝燕王即帝位的人,朱棣一直想好好赏赐他,借此机会,朱棣封赏道:“茹公威仪山立,气宇渊深,太祖朝就列位于上卿,朝廷中流砥柱。忠亮自守,古今多出忠良士,罕有茹公立大勋。封瑺为忠诚伯,食禄一千石,特进荣禄大夫,仍为兵部尚书、太子少保,敕建宫保牌坊一座封。茹瑺公子茹鉴为中奉大夫,将秦王次女长安郡主许配茹鉴为妻。”茹瑺倒地就磕头:“谢皇上隆恩,如此恩遇,臣定当肝脑涂地,为皇上分忧。”朱棣道:“好,期望朝堂诸位大人都能像茹公这样,朕就安心了。”
谨身殿外,朱棣下了朝,身边跟着黄俨。黄俨跟随朱棣二十几年,朱棣登基,黄俨自然是宦官首领,做了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总管宦官的十二监、四司、八局。朱棣向谨身殿走来,远远的他就看到上面的牌匾。那还是建文帝时候,方孝孺改的正心殿。
朱棣转头问道:“黄俨,这正心殿应该是原来的谨身殿吧?”黄俨答:“是,没错,是方孝孺给改为正心殿了。”朱棣道:“既然府废除那些法规制度,那就还改回来吧?谨身殿原来的匾呢?”执事太监回答:“收到库房里了。”朱棣对黄俨交代:“你带人去库房,将所有改过的,都给朕统统换回来。按原样挂好,什么端门改应门,前门改辂门,统统改回来,这都是太祖高皇帝定的名字,岂能乱改!”黄俨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朱棣接着吩咐:“通知在京文武百官,过几日,随朕太庙祭孔。”“是。”
卜才在靖难期间,与徐增寿合作为朱棣提供了不少情报。朱棣登基,卜才做了尚膳监掌印太监,虽然职务不是很高,但也是十二监的尚膳监总管,掌管御膳及宫内食用等事。
一日,吕芳姑娘到尚膳监来取食材,卜才带着跟班小福子刚好也在。卜才看到吕芳来了,赶紧起身:“哟,是吕芳姑娘来了,有时候吩咐一声,何必您亲自来一趟呢!”吕芳向卜才施礼:“卜公公好,这谁不知道尚膳监掌印总管是皇上的近臣,我一小小宫女哪里敢指使你们啊。”
卜才客气道:“吕姑娘真能开玩笑,奴才跟吕姑娘是同乡,在这宫里互相有个照应,自然是好的。对了,今新到的有各地特产品和滋养食品,花样不胜枚举啊,有冬笋、银鱼、鸽蛋;来自塞外的黄鼠、半翅鹖鸡;江南的蜜柑、凤尾橘、漳州橘、橄榄、凤菱、脆藕,我让奴才们给您送去?”吕芳摇头道:“这些我都不要,我看皇上这几日,想吃咱们河北的小吃了,我听说皇上也爱吃驴头肉,想来取一些,回去给皇上做个‘嚼鬼’品尝品尝。”小福子有点没有听明白:“师傅,什么是‘嚼鬼’?”卜才解释道:“就爱插话,哎,这‘嚼鬼’就是驴头肉做的点心,老家将驴称为鬼,所以做的点心,叫‘嚼鬼’,奴才解释的对吧!吕姑娘!”吕芳也不想与他多说:“要是这都不知,还配跟我是同乡?!”卜才无奈道:“是,是,吕姑娘心灵手巧,冰雪聪明,怪不得深受皇上喜欢。奴才这有,我让人给您取来。小福子。”小福子伸头道:“师傅,奴才在。”卜才吩咐:“去给吕姑娘取上等的驴头肉来,再把新鲜的果品给吕姑娘挑一些送去。”“是,师傅。”
吕芳不放心:“慢着,看你们毛手毛脚的,还是本姑娘亲自去挑吧!”卜才道:“好,好,奴才带路,请。”说完,卜才带着吕芳,跟小福子往尚膳监的内库房走去。
数日后,朱棣亲临孔庙祭孔。文官都跟着皇帝,以虔诚的仪式祭奠孔夫子。所有礼仪要求“必丰、必洁、必诚、必敬”。祭典中,祭孔大典主要包括乐、歌、舞、礼四种形式;陈设音乐、舞蹈,并且呈献牲、酒等祭品,对孔子表示崇敬之意。
朱棣先整了衣冠,洗手后到孔子香案前上香。亲自上祀、奠帛、读祝文、三献、行三拜九叩大礼。解缙宣读并供奉祭文,而后全体参祭人员对孔子像五鞠躬,齐诵《孔子赞》。祭祀完毕,朱棣望着集乐、歌、舞、礼为一体的庙堂祭祀乐舞。
朱棣评价:“此舞正应了孔夫子的闻乐知德,观舞澄心,识礼明仁,礼正乐垂,中和位育。”解缙奉迎道:“皇上尊孔,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必然鼓励士林人为国报效之心。”朱棣道:“先生说的对,朕要做到仁者爱人,以礼立人。”杨荣也赞叹道:“皇上,这真是‘千古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的大明盛世。”
祭祀完毕,朱棣带着重要的文臣,就在孔庙议起国事。朱棣对解缙交代:“今年就要举行乡试,明年会试,解爱卿你和礼部尚书李至刚商议一下,查查洪武朝旧例,每一科都取多少进士?”解缙根本不用查,数据都在他心里。他便如数家珍地报出数字:“洪武朝取士各科不同,多的时候四百七十人,最少的一科只有三十人。洪武帝恢复科举的第一科是在洪武三年,太祖皇帝亲自主持廷试,对一百二十名贡士进行策问,后来停了十年才又开的科。”朱棣道:“人才是治国根本,不能忽视,朕初即位,取士要多,记得进南京的时候跑了四百六十三个官员,那就不低于这个数字吧!”李志刚答道:“是。”
朱棣继续问道:“记得洪武三十年那一科,太祖皇帝亲自取士,全是江北士子?”解缙道:“那是丁丑科,因为考官刘三吾舞弊引起的,刘三吾发榜的五十一人,全是南方人,被北方士子攻讦告发,说欺北方人。太祖皇帝下令复查,结果刘三吾被发配戍边,于是太祖就自己任主考官开了一科,廷试取六十一人,又全是北士,这就是有名的南北榜案。”朱棣摇摇头:“礼贤下士,怎么能分南北呢?广揽人才,地无分南北才对。朕一贯尊儒,士子们愿意为官的,为他们广开仕途;不愿入仕的,尽可去做学问。这也是人尽其才,才有所用。”解缙道:“皇上圣明。当年皇上靖难之役,大军路过孔孟故里,严禁将士入境骚扰,如此遵孔孟之道,天下读书人至今传为美谈。”
朱棣的杰作,唯恐不为人知,一听解缙的评价,很是高兴:“这事爱卿也知道?”解缙道:“这也正是微臣愿意为陛下效力的原因。”朱棣点头,很满意解缙的回答:“孔夫子乃万世师表,也是帝王之师。帝王为生民之主,孔子之生民之道,三纲五常之礼,治天下之大经、大法,以救万世,所以他必倡导天下人尊孔。”李至刚道:“皇上所言极是。”
朱棣道:“过一段时间,朕要请解缙和胡俨坐讲《五经》,朕要亲自聆听,三品以上文武官吏及翰林儒臣全部赐座听讲。”众大臣叩首:“是,谨遵圣命。”解缙:“皇上宽待儒臣,恩礼俱至,是儒家之荣幸。”
朱棣继续说道:“建文朝编写的《太祖实录》多有错误。按察佥事叶砥参与修实录,对靖难多微词,朕已经将他下狱,并抄了家;知府叶惠仲等修实录,居然指斥靖难君臣为逆党,处死抄家。朕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他们修实录不严谨,朕想修改,就请先生主修,不知可否?”解缙跪拜:“臣不胜感恩之至,愿接旨。”
解缙退下,一旁的夏元吉出班报奏:“皇上,臣有事启奏。”朱棣道:“爱卿请直言。”夏元吉道:“皇上的恢复祖制,臣以为偏颇而极端。”他的话,震惊了大殿,这是以下犯上,但是朱棣却没有动怒。夏元吉继续说道:“以田赋而论,建文君革去江南苏松重赋,解除苏松人不得做户部官的禁令,本是一件有惠于民的好事。但这一政令也在复旧中被皇上取消了。”朱棣刚祭拜孔庙,不悦:“你应该还记得苏州知府金炯就因要求降低江浙地区官田重赋,被逮入京师而死,现在还敢妄议?”解缙见朱棣脸色有变,出来求情:“夏大人也是为了苏松百姓,此事臣以为可从长计议。”朱棣看在解缙的面子上,也没有动怒,起身离去。
晚上的武英殿内,灯火辉煌,朱棣站在武英殿南廊,看着墙上的,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中外官员的姓名,以及所掌管的区域,闲暇观之,以熟悉政情。
黄俨带着解缙,胡广,杨荣,杨士奇走了进来,四个人下跪拜见。朱棣吩咐:“都起来坐吧!黄俨。”黄俨答道:“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通知御膳房,给列位爱卿备点夜宵,待事完毕,陪他们去享用。”“是,奴才这就下去吩咐”。众大臣站起来行礼:“谢皇上恩典。”
朱棣开始了今晚的议题:“都坐,日前甘州的一个普通士兵上书献言,指诸王的护卫多有不法。朕不仅做了批示表扬,还进行了奖励,鼓励大家上书言事。列位都知道,削藩是建文君推行的一件大事,与祖制相背。朕既声称复旧,自然不能不涉及宗藩问题。”杨荣惊讶地问道:“皇上,自洪武三十五年七月至今,已被建文君废黜幽禁的诸王一律恢复了王位,他们纷纷入京朝见,皇上也格外优礼,动辄大赏。难不成现在皇上也要削藩?!”
杨荣这么一问,其余几位大臣都看着朱棣,希望知道答案。解缙发表意见:“宗藩之事,迟早要解决的,要慢慢来,不可一蹴而就。”杨士奇表示了类似的看法:“眼下恢复藩王爵位不仅恢复祖训,也可以拢络人心,巩固地位。”胡广道:“这要害是在皇位与权力的问题上。”朱棣听完大家的建议,总结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当年建文君打破祖宗成法而触犯朕的权位时,朕打起了维护祖制的旗帜;现在朕做了皇帝,墨守藩封显然对朕不利,除去藩国制度,是朕早晚要做的事。”
解缙分析道:“藩王强大,势必对皇帝造成威胁,臣相信皇上会削除藩王的势力和影响。”杨荣道:“眼下这些藩王,除去宁王、谷王和岷王的影响力外,都很弱,重点在这个几个藩王身上。”胡广道:“宁王已经就藩南昌,目前来看,是闭门不出,整日问道求佛,不涉尘世。其余诸王,还需皇上逐步恩威并用。”朱棣点点头。
黄俨这时候悄悄的过来报告:“皇上,不早了,该歇着了。诸位大臣的夜宵也都备上了。”朱棣答道:“好啊。”四个大臣起身道:“臣等告辞。”送走了四个大臣,朱棣陷入了沉思。
早朝,文武官员三呼万岁之后,大家归位。朱棣当众宣布:“本朝边关一向是第一要务,这几年疏于边事,命左都督袁宇往四川整肃兵备,镇抚一方。着兵部下诏给岷王朱楩,告诉他,其所受之藩屏甚重,宜慎出入,谨言节饮,给诸位兄弟一个榜样,而不负为兄的期望,并令其凡事要与袁宇计议而行。”兵部尚书茹瑺出班奏道:“臣遵旨,即刻办理。皇上,晋王之子高平王朱济烨和平阳王朱济熿凑请府护卫编制不满,要求按制补充。”朱棣拒绝道:“眼下备边重大,不能再增加兵力,这样吧!从晋王朱济熺的护卫里拨马步官军四千随高平王、平阳王于平阳卫府暂居。”“是。”“今后凡是藩王及其庶子护卫,都不再增加,自然减耗则一概不补。”众臣齐声道:“是,皇上英明。”
陈瑛出班启奏:“皇上应天意顺人意,百姓都服从,唯独有一些大臣不顺从、而效死于建文君,比如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纪善周是修、按察使王良等人,其心和叛逆无异,请诛杀这些人。”朱棣感叹了一声:“朕杀奸臣不过几人而已,不过就是齐泰,黄子澄这些人。后来的这些人朕都宽恕而任用了。你意朕已知晓,还是要重赏。着陈瑛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署院事。”陈瑛道:“臣谢主隆恩。”“纪纲升为都指挥佥事,兼掌锦衣卫。”纪纲跪谢:“臣谢主隆恩,一定不负皇上期望。”
退了朝,朱棣直奔坤宁宫。徐皇后在坤宁宫焚香祈福,朱棣走了进来。徐皇后请安道:“皇上来了,臣妾给皇上请安。”朱棣道:“皇后平身吧!”
朱棣看到凤案上有手写本《内训》和《劝善书》,便拿过来阅读。徐皇后介绍道:“这是在北平臣妾闲来无事时写的,希望可以倡导女人们修德劝善,辅助丈夫。”朱棣边看边听,看了一部分:“皇后写的字字珠玑,令人感动,应该刊印,广为传颂,教谕四方。”徐皇后谦虚道:“臣妾学识浅陋,恐此书难登大雅之堂。”“皇后过谦了。”
徐皇后继续说:“臣妾还想请示皇上,许臣妾召见大臣的家眷,让她们知道女人侍奉丈夫,并不仅仅是关心他们的衣食起居而已,应该对他们的前途事业也有所助益。朋友的劝告,不易被采纳,同样的话夫人们来说,就容易入耳得多了。我与皇上朝夕相处,从不以私欲开口,所说的一切都以生民为念。希望她们也能以此自勉。”朱棣不住点头:“皇后真是贤德淑良之典范,准奏,皇后自可去安排。这几年,让你在北平,担惊受怕了,为朕付出的太多了。当年太祖高皇帝起于草莽,一生中艰辛备尝,全靠孝慈高皇后帮扶,才成了大业。朕也一样,有幸得了你这样一位贤内助,才有今天。四年前起兵时,朕北袭大宁,带走了所有精兵,你和世子率老弱残兵守城,连女人、老幼都动员起来参战,才保住了北平。那时若失去了北平,也就没有今天了。”徐皇后淡然一笑:“臣妾希望皇上总是以恩义待之。”朱棣道:“那自然,你我几十年的夫妻,感情甚笃。你徐家为大明朝付出太多了,增寿为朕尽心尽力,忠义两全,朕定不负他,决定给他封侯,让你们徐家一门两侯。”徐皇后很吃惊:“你要封他侯爵?”“是。”徐皇后面露担忧:“如果你坚持要封,臣妾是不会代他谢恩的。”朱棣感到莫名其妙,看着徐皇后走进了内殿。就离开了坤宁宫,回到乾清宫去。
朱棣回到乾清宫,心情不是很好,随口问道:“今日是谁在当值?”黄俨道:“下午奴才看是解缙大人在当值。”朱棣吩咐:“解缙?你去把他招来。”“是。”朱棣随手拿起了龙案上的两本解缙写的新书:《文毅集》与《春雨杂述》。他认真的看了起来,不断频频点头。
一会儿功夫,解缙悄悄的走了进来:“臣解缙参见皇上。”朱棣放下他的著作,询问道:“起来吧!坐,朕突然想问你,先生在太祖朝,赋闲八年,是如何度过?”解缙答:“让皇上见笑了,那八年心中虽然郁闷,但是却也是奉旨读书,心向光明。”朱棣听罢,微微一笑:“先生对建文君如何看?”解缙心头一震,答道:“平庸之人,不会有大作为。”朱棣点点头:“朕留意先生很多年了,入南京,先生自愿归附,朕很欣慰。”
解缙此时坐在朱棣旁边小凳上,一副高傲不驯的模样。朱棣问他:“听说先生一身傲骨,可与方孝孺相提并论?”解缙对此直言不讳:“臣推崇方孝孺的气节,士可杀不可辱,人活着总应该有点骨气。”朱棣想打一打他的气焰,微笑着说:“可有人对先生也有微词,认为先生归附了朕,是失去了气节,不如方孝孺那样节烈?”解缙并不介意朱棣这么说,理直气壮的回答:“建文君所行,都是不可行的复古,仁政并不是书本上的。解缙有过建言,不为所用。投明主,则臣子值得尽瘁,臣也就能为天下做点事,如此而已,臣以为与骨气无关!”
朱棣听罢大喜:“说得好。朕问你,洪武朝与建文朝有何短长?”解缙答:“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一利必有一弊。”“请先生明言。”解缙开始高谈阔论:“洪武帝行猛政治国,重武轻文,自有他的道理。太祖高皇帝起兵时,天下大乱,群雄四起,不用武焉能一统天下?但严猛峻法太过,杀人太多,使官吏胆战心惊,这种时候人们便怀念仁政了,建文君年号改为建文,正是与洪武相对,但只知道宽仁而纲纪不立,也是矫枉过正。削藩未尝不对,但决心不大,反酿大祸,这又是建文君招致天下怨谤并最终崩坏的原因。”朱棣哈哈大笑:“先生真是胆子不小,居然把太祖跟建文君都鞭挞一顿。那依先生之见,朕该如何立本?”解缙狡黠的回答:“臣观皇上,早已成竹在胸,不必问考问臣了。”朱棣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解缙也如释重负。
当天晚上,纪纲约了陈瑛,两个人在家饮酒作乐。陈瑛举杯道:“今日你我同升迁,这是双喜临门啊,来,一起干杯!”纪纲与他碰杯:“来。”陈瑛打探道:“你看出来没有?皇上也是要削藩的。”纪纲道:“那是当然,皇上是靠这个起家的,岂容他人效仿。”陈瑛道:“《皇明祖训》规定,公卿大臣皆不得与之诸王抗礼,皇上竟要求岷王楩凡事与驻守的大将商议而行,其地位简直是一落千丈了。晋王的护卫都被调遣给诸位庶子了。”
纪纲开始琢磨其他的“差事”:“皇上的事咱们尽心办就是,我觉得很多大臣心中存同情建文君之心,咱们就抓住这个,也能弄倒几个大臣,也能在皇上面前邀功。”陈瑛道:“那是,今后你掌握锦衣卫,我掌握都察院,咱们二人合作,何愁这群臣不低头服从。”“对,来干一杯。”陈瑛举杯饮下,略带醉意:“近日我看了方孝孺的狱词,黄观、王叔英与之有牵连,明日咱家就先从他们下手。”纪纲建议道:“好,你弹劾,我带锦衣卫抄没,将他们的妻女配给他人株连,诛族。”陈瑛见纪纲同意,会心一笑:“好。”
朱棣是个勤奋的人,四更鼓声时便起了床。内侍忙将乾清宫照亮,宫里的大小内侍都忙了起来。吕芳进来给朱棣梳理着他的头发,又要修剪朱棣的鬓须和长长的胡须。
朱棣一边让吕芳修剪鬓须,一边说话:“吕芳,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朕都离不开你了。”吕芳在修剪,她听了这话,脸上泛起了红晕,害羞起来。待修剪完,朱棣将她的握了过来,吕芳既惊又喜。她挣脱了手,将一边的点心捧了过来:“皇上,皇……上,皇上,这是奴婢亲自做的河北点心,你尝尝。”
朱棣一看她端的东西,就认出来了:“哦, 想不到你还会做‘嚼鬼’呢!朕要尝尝,”朱棣拿了一个过来,吃下去,细细品味:“嗯,不错嘛,是咱们那边的味,这驴肉口感好,朕有口福了。”吕芳高兴的看着朱棣又吃了一块。
马三保走了进来:“臣马三保参见皇上,给皇上请安。”朱棣道:“三保,起来吧!有何急事?”马三保面露愁容:“臣掌了内官监,眼下京师皇宫多有破损,请皇上示下,是否大修?”朱棣沉思片刻:“靖难才结束,国库空虚,还是不要大修了吧!”“是,三保遵旨。”
朱棣想起一事,与马三保商量:“马三保,三保,你现在已是掌管国家营造宫室的总管,这三保名字不雅,难等大雅之堂。记得靖难是你在郑村坝大破敌军,朕赐郑姓,朕希望世道平和,就取名和吧!郑和,你意下如何?”马三保急忙跪下谢恩:“臣得皇上赐名郑和,倍感荣耀,谢主隆恩。”
马三保得了新名字,陪都北京也迎来许多新住民。大海上,波涛滚滚,一艘艘的粮船从南方出发,向北京运送。一船船的百姓,携家带口的迁居北京;接着又大规模从直隶、苏州、太原等九省往北京移民数万户。
奉天殿外,陈瑛和纪纲一起走过来,被朱棣看到:“原来是你们,你们两个如何走到一起了?”陈瑛答道:“纪指挥使才干声震遐迩,治乱之初,臣得倚重纪大人。臣正按奸臣名册抓人,有些已经逃了,人手不够,就想请纪纲大人跟臣一起办。”朱棣道:“你二人一个掌管都察院御史台,一个执掌锦衣卫,这下可算是珠联璧合,也好,相互配合吧!陈瑛,你开列的奸臣录里,竟达一百多人,还是不要波及太宽。”
纪纲在旁不解地说:“皇上太心软了,也不想想当初他们是如何侮辱皇上的。”陈瑛则展开单子报告:“礼部尚书陈迪,礼部侍郎黄观,大理寺少卿胡闰,户部尚书王纯,侍郎郭任、卢迥,刑部尚书侯泰,兵部尚书暴昭,工部尚书郑赐,侍郎黄福,吏部尚书张紞,侍郎毛太亨,给事中陈继之,还有监察御史董镛、曾凤韶、王度、高翔、魏冕、谢升,这些大多已经抓到了,有几个漏网,正在追捕。”朱棣道:“户部尚书王纯、工部尚书郑赐都已经臣服,就不要列入罪臣录了。”陈瑛仍不放弃:“自古有言,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朱棣道:“抓是要抓一批,杀也要杀一批,但不可多杀,多杀失人心。这些大臣中许多人治国有方,都是能员,切勿滥杀。”陈瑛与纪纲见朱棣并不松口,便一齐答道:“是,臣遵旨。”
纪纲继续说道:“皇上,此前奉旨宣召刘璟,刘璟称身患恶疾,怕玷污朝堂,坚决不来。”朱棣道:“既然请都不来,就逮来吧!”纪纲脸上一阵奸笑:“是,臣这就去办!”
当晚,乾清宫内,纪纲在向朱棣密报,朱棣问道:“你的线报准确吗?”纪纲答:“是有大臣去庶吉士史彬家吊唁,当时史彬家中召集了僧人道士为其父母祈福,有神似建文君的人在里面。臣得到消息,先命人去搜查,但是没有结果,就赶紧过来汇报。”朱棣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不能泄露半句,违令,诛九族。”“是。”“将史彬发配广东,你去吧!传户科都给事中胡濙来见朕。”“是。”
朱棣心中忐忑不安。纪纲走了一会,户科都给事中胡濙走了进来:“臣胡濙参见皇上。”朱棣悄声吩咐:“胡濙,朕素知尔心思缜密,做事严谨,朕现在交给你一件秘事去做,只能是你知我知,此事或许三年五年完成,或许终期一生,你要有心理准备。”胡濙道:“皇上,为皇上办事是微臣的福气,请皇上吩咐。”朱棣示意胡濙靠近一点,在他耳边说道:“有人密报在史彬家看到过神似建文君的人,朕要你出访,去暗中侦查建文君的踪迹。”胡濙听罢,大为吃惊:“建文君不是**了吗?”朱棣答:“那具尸体令人费解,朕总是不踏实,期冀你可以为朕探知清楚,以寻访仙人癫子为名,秘密行事。”“臣明白,一定不负圣恩。”
文华殿内,朱棣放下了建文帝与余党的事情,在保留朱元璋基本行政结构的同时,开始了新的改革。他与姚广孝商议:“朕已从让漕运从海上向北京运送粮食,以后朕还要疏通内陆的大运河,打通南北运输线。”姚广孝报告:“迁居百姓进行的还颇为顺利,已有数万人迁居北京。”朱棣道:“好,眼下朕虽然不在北京了,但那是朕的龙兴之地,朕还是要回去的。”姚广孝点头称是:“皇上,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以武力推翻了元朝,建立了大明帝国。开国之初,武人受到优礼,但是马上不能治天下。”朱棣感叹道:“是啊,朕也是通过‘靖难’,依靠军人势力夺权的,但是现在政权稳固,必要用文人治理国家。”
姚广孝担忧道:“建文君时期,文官的势力发展因靖难而暂时中断,但文官的职能在逐渐加强,臣担心文官集团势力坐大,皇上不好驾驭。”朱棣道:“少师不用担心,现在这些文臣相对年轻,资质浅,低品级,没有很深的关系网,不易专权,完全在朕的控制之下。”姚广孝建议:“虽然他们官职低微,但享有很大的权势。可招刘璟入朝,他是浙东文士头目刘基的儿子,如果他可以为我们所用,文官集团就会投靠一批过来。”朱棣眼前一亮:“说的是,差点把他忘记了。眼下群臣都对建议诸王削藩,朕生怕再起祸端。”姚广孝道:“实行削藩前先要一番安抚,接着削藩时候雷厉风行,迅速控制起来,削夺护卫和权势。”“这样可行,就以少师所言。”
黄俨进来禀报:“皇上,纪大人带着刘璟求见。”朱棣道:“刘璟来了,好,宣召。”“是。”朱棣对姚广孝说道:“朕还在潜邸的时候,刘璟来暗访朕,以一盘棋局试之,都不让朕,朕今日看看刘璟是不是依然狂傲。”
纪纲带着刘璟来到文渊阁,刘璟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纪纲奏道:“臣纪纲,奉旨‘请’来刘璟。”刘璟站着一动不动,朱棣看到急忙过来,扶着刘璟,看他的双腿:“爱卿,几年不见,腿疾还是未愈,黄俨。”黄俨上前:“奴才在。”“让太医院的太医去给刘爱卿好好诊治腿疾,给刘爱卿看座。”“是。”
内侍搬来一把椅子,搁在刘璟身边,刘璟看了一眼,也不坐:“谢燕王殿下。”他这话刚出口,在场的纪纲就马上恼怒起来。纪纲看了看朱棣,皇上居然没有生气,还微微一笑:“刘璟啊,刘璟,还是这个脾气。您能来,朕很高兴,永乐中兴,朕就依赖你了。”刘璟对此嗤之以鼻:“殿下,休要说在下给你效力,待百世后,殿下逃不得一‘篡’字。”
这个话是触怒了朱棣,好心求你来,不给面子不说,还当着众臣羞怒皇上。纪纲立马上去,朝刘璟就是一脚,踹他跪倒在地,刘璟硬生生的站起来,朱棣已经看不下去了,背过脸去。纪纲明白皇上的意思,招呼侍卫,大家一拥而上,将刘璟架了出去。刘璟不依不饶,继续羞怒朱棣:“你百世后逃不得一‘篡’字。”
朱棣的脸上无比愤怒,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姚广孝赶忙过来劝解:“皇上,不值得与这种执迷不悟的人生气,伤了龙体,忠于建文君的人依然大有人在,只能是慢慢来消减弱化。”朱棣此时的心中,不服大过愤怒:“朕甚是失望。你说,朕哪一点比不上朱允炆?好,朕要你们看看,是朕伟大,还是他朱允炆。”
这个时候,郑和走了进来:“皇上,按照吩咐,大殿外已经准备妥当,请皇上移驾。”朱棣道:“走,爱卿,随朕到外面看一场好戏。”姚广孝不知朱棣要干嘛,不明就里的跟着朱棣出了文渊阁,来到外面。
奉天殿外聚集了由六部牵头的所有文武官员,大家交头接耳,不知道既朝堂议事,也不搞庆典,为什么聚集在奉天殿外。这个时候,朱棣带着姚广孝和郑和走了过来,文武官员下跪拜见,礼毕。朱棣一挥手:“都平身吧!”接着朱棣也不说话,看着郑和在一边忙碌着。
在郑和的指挥下,殿上太监搬了一捆又一捆的档案文书放到了殿前大鼎下。郑和走过去,在大鼎里点起火来。众人不解,都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朱棣下殿,走到大鼎前,随手拣出几份奏折,信手翻翻,又扔下。朱棣道:“这是那些建文重臣所最不放心的东西了,是什么呢?”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是奏折,一千多份奏折,都是上奏给建文君。对建文君歌功颂德、极尽吹捧之能事,尤其是有很多是朕在潜邸,以及朕起兵靖难,你们上的辱骂朕,打击朕的折子。”
这么一说,众人都有点慌,相互传递着不安的眼神。唯解缙直视着朱棣,并不显得畏惧。朱棣问道:“这里面也有你解缙的折子吧?”解缙显得很坦然:“恐不止一个。”茹瑺有点得意洋洋:“就没有我的。”不料朱棣并不买茹瑺的账:“你以为没有就是好人了吗?食君俸禄,要想到为人家办事,当国家危难时,身为皇上左右的近侍大臣,而无一言建树,就那么心安理得吗?”这一席话说得茹瑺垂下头去,更多的人感到一丝冷意。
朱棣道:“朕内心并不是憎恨那些曾经尽忠于建文君的人,而是厌恶那些诱导皇上破坏祖宗法规的人,搬弄是非,胡言乱语的人。以前你们是建文君的臣子,就该忠于他,如今侍奉朕,就该忠于朕。朕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要你们心知肚明。”众人惶恐不安,皆是战战兢兢地。朱棣继续说道:“这些上书,朕不会看,也不给其他人留机会,朕决定统统付之一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永乐皇帝的臣子,要晓君臣大义,如果还有谁再执迷不悟,思慕前朝,不竭尽所能为大明朝效力,就会跟这一把火一样,烧的干干净净。”朱棣说毕一挥手,转身上殿郑和便与太监们一起把奏折一捆捆地投入火中,大鼎里顿时火势冲天。
众大臣心里清楚,建文帝生死未卜,前朝已经过去,不能不接受新皇帝,朱棣既往不咎,已经够宽宏大量了,都是朱家江山,想想就彻底投进了朱棣的队伍。众臣下跪:“皇上英明,臣等皆肝脑涂地,已报厚恩。”奏折正在往火里扔,大火的红光映红了臣子们一张张脸孔。有的欢喜,有的还是一筹莫展。姚广孝看着朱棣脸上充满了自信,也为他感到高兴和骄傲。
就在朱棣焚书的数日内,蒙古军队骑兵进攻辽东,大肆抢掠了一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辽东都指挥沈永是个无能之辈,率领部下,即无法抵御,也不能自保,几乎全军覆没。沈永大喊:“都跟我冲啊,快。”部将劝道:“沈将军,我们的人都快被杀光了,再这么干,就都完蛋了。”“错都在本将指挥不力,辜负了皇上。”部将问道:“现在怎么办?”沈永无奈:“撤吧!向关内撤退。”“是。”沈永带着几个活下来的军士丢弃了辽东,向关门撤退。
当日晚,乾清宫内,朱棣整理了一下折子,然后坐直身子,问朱高炽:“这些折子是通政司收到的全部折子吗? ”朱高炽道:“不是,全国一天递上来的折子有几百本,通政司担心皇上太过累,经过筛选,不重要的就直接发给六部去裁处了。”朱棣很生气:“朕已经说了多次,让通政司把所有的折子都送来,难道朕的话也不听了?”朱高炽不解:“父皇,留通政司筛选是太祖皇帝定的,您登基已经说了恢复祖制,他们就没有再送。”朱棣有点难以自圆其说,勉强解释:“祖宗成法要遵循,又不可一成不变。远古时人们钻木取火,难道我们现在有火燫也不用? ”朱高炽额头冒汗,连连称是:“是,回头儿臣亲自过去,让通政司把所有的折子都送来。”朱棣教导道:“炽儿,你记住,不是他们有没有能力去处理,重要的是,时间长了,他们会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处理天下大事,甚至假传圣旨,那就要大权旁落了,不可不防。”朱高炽道:“父皇所虑极是。”
朱棣随手从床上拿起一个折子,递给朱高炽:“就拿湖州知府刘通的这个折子来说,全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五谷丰登,安居乐业,什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真倒是想去看看,如何治理的这么好,好向大明朝推广。”朱高炽不知该说什么,小心道:“是,下面官员是喜欢好大喜功。”
朱棣有些生气道:“朕最痛恨报喜不报忧,此风不可长,虚夸、瞒报,只会歌功颂德,那边饿死人了,他还要说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长此以往,皇上就会耳不聪,目不明,受他们蒙蔽,朝廷为什么有十三台御史和六科给事中?就是要纠察百官,朕还觉得不够,才让锦衣卫探访民情,就是要广建耳目,才不会受骗。”“儿臣明白。”
朱棣道:“朕也想出去走走了,你陪父皇去暗访,对这些官吏,不可不信,也断不可全信。”朱高炽提醒他:“是。是不是顺便也去看看运河的情况。”朱棣吩咐:“对,炽儿提醒的是,先去看运河,你去通知工部尚书宋礼和郑和,随朕明日出宫,微服私访,先去运河,再下湖州。”:“是。”
纪纲府里的管家跑到客厅,纪纲正在喝茶。管家道:“老远,湖州知府刘通派人给老爷送了礼物来,正在后门等着。”纪纲自言自语道:“湖州知府刘通,这个人的东西不能收。”管家提醒他:“老爷,他可是忠心想跟您拉关系的。”纪纲却早已盘算好:“白天我已经得到消息,皇上要去湖州私访,他把自己的府治吹得天花乱坠,引起皇上的怀疑。就他那好大喜功,蒙骗天子,早晚脑袋搬家,湖州眼下是一片民不聊生。收了他的东西,就把我拖下水了。”“是,还是大人想的周到。”纪纲吩咐管家:“浙江湖州知府刘通要倒霉了,告诉来人一句,皇上要去湖州。然后赶紧把他们打发走,越远越好。”“是。”
第二天清晨,朱棣带朱高炽、工部尚书宋礼和郑和,跟着几个贴身的侍卫,微服出巡,他们乘坐一条小船,在拥挤的运河里行船。宋礼向朱棣汇报情况:“京杭大运河北段的漕运不畅,会通河一段经常堵塞。”朱棣自言自语的提问:“如果水路不通,如何将物资运往北京呢?北京如何发展呢?”
船越来越慢,以至于不能行进。郑和从外面走进船舱:“老爷,前面的船堵住了,河道淤塞。”朱棣道:“走,上去看看。”几个人跟着朱棣走了出来,只见前面很多运粮船横七竖八地拥堵在一起,塞满河道,堵塞在漕运船中间动弹不得,而陆上有纤夫在吃力地喊着号子正在拖船。船夫干脆无奈地坐在船上打瞌睡。
朱棣走到船夫身边:“船家,运河上常这么拥堵吗?”船家叫苦连连:“是啊,天天如此,生意没法做了,不做又难以生存,客官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朱高炽问道:“拥堵了多少年了?”船家道:“北段运河,元朝时还行,到了本朝,从没疏浚过,十次出船九次堵,每次过临清会通河这一段,跟过鬼门关似的,得预备下十天半月的干粮。”
朱棣亲自拿起竹篙在水里探深浅,没插多深,结果拔出的篙上全是淤泥。朱棣吃了一惊:“淤得太厉害,水深不足三尺,哪有不搁浅的。”宋礼介绍道:“从洪武初年起,会通河还常发洪水,南粮北运,全靠海运,海运险远多失亡,而河运则由江淮达阳武,发山西河南两省纤夫,在陆地拉行一百七十里入卫河,纤夫是不堪其苦。”
船家抱怨道:“说也白说,官府不疏浚,百姓遭殃。会通河这一段早已不能用了,你们看看。”顺着船家所指,只见远处号子声声,有成百上千民夫拉着纤绳拖船,大绳勒入赤背纤夫肉中,漕运船吱吱嘎嘎地蜗牛一样缓缓移动。
临近中午,郑和取来一些酒菜,给朱棣放好。朱棣招呼船家:“船家,来喝几杯。”船家客气道:“不了,客官自己食用吧?”朱棣道:“请过来一起吃,正有运河上的事要请教,不要客气。”船家只好过来,跟朱棣坐在了一起:“那我就不客气了。”朱棣亲自给他倒满了酒,两个人举杯饮酒:“老人家如何称呼?”船家答:“白英,汶上人。”
朱棣与白英开怀喝酒吃菜,两个人好似一见如故。朱高炽插话:“老人家在这运河干了多少年了?”白英道:“从洪武十年起就为官府漕运粮食,到现在干了大半辈子了。河道不通事小,年年发洪水,泄流不畅,这一带百姓都逃荒去了,上面的村里,十户人家九户空。”朱棣问道:“请问老人家,依照您的经验,怎样才能疏浚运河,不发洪水?”白英吃着酒肉,疑惑的看着朱棣:“看起来,客官这么关心?是个赚黑钱的漕运大户吧?”朱棣哈哈一笑:“老人家误会了,我这都不是,你就说能不能修吧?”白英话中略带奚落的语气:“只要皇上肯出银子,肯定可以修好。关键你得能说服皇上啊!”朱棣很认真地说:“我能做得了皇上的主,你尽管说。”白英哈哈大笑:“客官好大的口气,就你?敢做皇上的主?皇上整天大鱼大肉地吃着,还管百姓死活?”
朱棣的脸色不好看了。宋礼怕他说出更犯忌的话,急忙呵斥:“住口,你面前的就是当今皇上。”朱棣想拦也拦不住宋礼了,只得作罢。白英还不信,打量着朱棣,哈哈笑着:“别开玩笑了,皇上还能到这里来?”朱棣微微一笑:“是不是皇上,都不要紧,只要能帮你们把这运河搞好就行。”宋礼道:“大胆刁民,还不跪下认罪。”朱棣摆摆手:“宋礼,不要为难他,老人家不要惊慌。”白英有点慌张了,酒也不敢喝了,指着宋礼:“您是宋礼大人,那这,那这应该是皇上了吧!”说罢赶紧下跪,身子瑟瑟发抖:“草民有眼无珠,请皇上饶恕。”
朱棣宽慰道:“不知者无罪,朕还要靠你帮朕出主意,治水呢!”宋礼道:“白英,圣上不怪你,还不跪下谢恩!”白英如梦初醒:“是,谢皇上,小民做梦也想不到能见到皇上,请皇上恕小民杀头之罪。”朱棣道:“起来吧,你能帮朕出主意,治好运河,又利漕运又防洪涝,朕还要奖赏你。来,吃了酒菜,咱们去运河实地看看,行吗?”白英连连点头:“当然好,当然愿意。”
一行人,酒足饭饱,白英充当向导,带着朱棣一行,开始了北段运河的实地勘察。河滩沼泽地里跋涉,实在辛苦。郑和道:“皇上,路段艰险,要不还是臣等代您去勘察吧?”朱高炽赞同:“是啊,父皇,您身系天下,还是儿臣去吧! ”宋礼和白英也是这般劝阻。朱棣不以为然:“事必躬亲,才能知道实际情况,这段路比当年靖难的艰险,算不了什么的,走吧!”大家也便只好听之任之,白英老人十分感动。
朱棣、朱高炽、宋礼等人都挽着裤腿,拄着棍子,在白英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沼泽地里,踏查着。 白英认真说道:“若想根治水害,光疏浚运河还是不行,当年元朝治河时,就没有注重调控水量,洪水来了无处可泄,都淹了庄稼和村庄。”朱棣虚心问道:“依老人家看,怎样调控为好?”白英遥指远处高处:“现在这个地方是南旺镇,它地处鲁西山地,地势高耸,北至临清,地降九十尺,可分水于南旺,引汶水过去,在这里筑一道五里长的戴村坝,挡住汶河,不让它向南注入洸河,让它向北经张秋镇流入大海,在南旺的两头和运河交接处再筑一闸,这样一来,关闭北闸,水就向南流,关了南闸就向北流。”朱棣频频点头,大家听的也很兴奋。
白英继续说道:“如果这样一治,从徐州到临清多大的漕运船都淤不住了。再发洪水,也有泄洪道了,这叫水如人意。”朱棣喜形于色:“好一个水如人意啊。”说罢转向宋礼、朱高炽:“工部官员、山东的父母官们,有谁能说得这么明白?”宋礼略显尴尬:“微臣惭愧。”朱棣道:“老人家,朕想请你协助宋礼治水,不知接受吗?”白英下跪谢恩:“请皇上放心,有您为民做主,我就是累死也值!”朱棣激动的搀扶起老人:“好,有您老这句话,朕甚感欣慰,期盼你们的好消息。”
数日后,朱棣微服带着朱高炽和郑和,轻车简从地来到湖州境内。脚下的地面,都是新垫过的。郑和悄悄说:“皇上,看这地面是新垫的沙土,刚刚夯实,还洒了水,平整而没有车辙印。”朱棣冷笑:“真是表面文章啊。”
朱棣一行刚进了湖州,就被刘通给知道了,他慌慌张张的从前面带着府里的衙役赶来迎驾。郑和惊讶道:“没想到,这湖州知府消息真灵通。”刘通慌慌张张的跑到朱棣面前:“臣湖州知府刘通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湖州的衙役跟着都跪在地。
朱棣道:“刘通,起来吧!不要动静太大,都起来,朕是微服私访,现在要被你公开了。”刘通赶紧起来,喜滋滋跟在朱棣身边:“请皇上恕罪。”知府的衙役都起来,维持秩序,朱棣在刘通的陪同下,向湖州里面走去。
朱棣问道:“朕到湖州来,是谁透露信息给你的?”刘通不敢说出朝中透信的人:“微臣在朝中没有熟人,也无同乡、亲友。只是听闻近日皇上在巡视运河,相比会路径湖州,让人在河道留言,才知道皇上到了湖州。”朱棣不信,也不想再深究:“为什么百姓用新土垫道?”刘通狡辩道:“回皇上,这里家家户户过得殷实了,都愿意拿出积蓄修桥铺路,这是积阴德的事。”刘通有意引朱棣进府衙。但是朱棣经过,却没有进去,直接想府外的居家住户走去。
朱棣一行来到一户农家小院,院子扫得很干净,老汉领着一家老小都面带笑容出来迎接:“给大官人请安。”刘通道:“你们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这是当今皇上。”老汉吓坏了,忙拉着家人趴在院子里磕头:“万岁。”
朱棣询问:“都起来吧,日子过得怎么样?”老汉不知所措:“托皇上洪福,好,都好。”朱棣继续问道:“粮食够吃吗?”“吃不完呐。”朱棣不禁怀疑起来:“粮食仓在哪?朕看看。”
刘通见朱棣要看粮仓,有点慌张:“皇上,这里粗鄙简陋,还是到府衙再问吧!”朱棣喝道:“勿要阻拦!”刘通吓的不敢吭声,心里惴惴不安。
老汉领朱棣一行到了后院的小仓房,那里有一个用芦席围起来的囤子,米是满的,囤子上头形成馒头状,粮谷金灿灿的。朱棣抓了一把米,在手里搓着,子粒饱满,他很满意地对刘通说道:“你的折子里说湖州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朕还不信。现在看来你府治有方啊。”刘通自然是喜上眉梢:“微臣遵循皇上的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皇上一路劳顿,还是回去先歇息如何?!”
从仓房出来,朱棣又来到厨房,那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罩了一个罩,看不见食物,只见有七八双筷子摆在桌上。朱棣发现老汉神色十分紧张,不断看刘通和陪来的衙役。朱棣起了疑心,他伸手揭开了罩子,一行人惊呆了,一个竹筐里装着几个糠菜团子,黑糊糊的。朱棣镇静了一下,问道:“你有那么多粮,却吃野菜度日,这是为什么?”老汉一时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刘通抢着说:“他们是穷怕了,惯的会节省了,俗话说,常将有日思无日。”老汉附和:“啊,啊。”朱棣更加疑惑,他转身又往外走,又一次折回后院仓房。
朱棣又重新站在粮食囤子前,琢磨了片刻,又围着囤子转了一圈。刘通神色慌张,还故做镇定。朱棣下令:“郑和,捅开。”于是,郑和抽出了随侍的刀,要朝囤子捅进去。朱棣观察着刘通的反应,刘通已经浑身发抖了,忙给老汉递眼色。老汉上来制止:“不能捅啊,粮食会流出来的。”朱棣:“不怕,老人家,若是毁损了粮食,由朕加倍给你赔偿。捅开!”
郑和一刀下去,粮仓的席子破了一个大洞,从里面淌出来黄黄的一摊,但不是米,而是沙子。原来这个冒尖的粮食囤子里全是沙子,只是上面盖了一层米而已。众人大惊失色,老汉也吓倒在地。刘通指着老汉厉声训斥:“你好大的胆子!以沙充米,这可是欺君之罪。”老汉呜呜地哭着跪下去,全家人也都陪着一齐大哭。
朱棣把老汉拉起来:“不要哭,没你的事,谁家有粮会吃野菜团子?谁家有粮会用沙子充?这都是那些贪官污吏害的。”刘通吓得跪下了:“是微臣有失察,粉饰太平之罪。”朱棣冷笑道:“这就是你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就是你的五谷丰登、安居乐业吗?”他哼了一声,对侍卫下令:“把湖州的官员都锁起来,查实了严办。”“是。”朱棣吩咐朱高炽:“炽儿,这事就交给你办吧!”“是,父皇。”
刘通等人已被捆起来,跪在地上。朱棣道:“把那些糠菜团子全部拿来,给这么湖州的官员尝尝。”郑和答:“是。”手下侍卫出去,将糠菜团子拿了过来,分给那些官员。朱棣也拿了一个。
湖州知府刘通带头,无奈的啃起了糠菜团子。显然难以下咽,有的皱眉头,有的作呕,但是不敢不吃,好歹抻着脖子咽了下去。朱棣吃了一口,实在不是什么好味道,但是朱棣还是把菜团子吃了下去:“朕让你们记住这滋味,李绅的《悯农》你们都不陌生吧?现在四海无闲田,可农夫犹饿死。如果我们坐在大堂上,不管老百姓死活,天下还会太平吗?”众人一起跪下,面有愧色,刘通等人几乎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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