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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盛庸府邸一片静谧,各房灯光已熄,唯有盛庸的书房里亮着烛光。
盛庸、江西副使程本立、翰林纂修周是修三人聚集在书房里正在商讨着什么。
盛庸规劝两位文官:“二位大人,当今皇上虽谋位不妥,却有治世雄心,而况勿论先帝或是当今皇上继位,那朱明王朝之实并无改变,二位何若摒弃他念,转而效命当今皇上?”程本立反问:“盛大人既如此说,为何不在当今朝廷供职,却毅然选择致仕?”盛庸听到程本立的疑问,只是摇头叹息不语。
周是修道:“盛大人,本来文武官员相交甚少,我二人深夜来访同是敬佩盛大人忠孝节义,大人必是不忍背逆先帝而致仕归隐。”盛庸叹了口气:“唉!先帝现今安在矣?”程本立边说边擦拭眼泪:“城破之日,宫中大火,先帝必是不忍受辱,以身殉国而去。”周是修道:“程兄亦不必如此悲观,先帝踪迹尚无定论,我曾听说溥洽大师亲为先帝剃度,或是暂且出家隐修以图后举。”盛庸道:“嗯,我倒也听到一说,谓先帝乘乱出宫,现已远渡南洋,只是不知身在何处啊!”
程本立听罢,满怀希望:“哦,若真如此说,我等或可暗自筹谋,以待先帝复返!”盛庸却连连摇头:“二位大人切勿如此,这可是族诛之罪呀,且那燕王以八百人起兵,横扫朝廷百万大军而取天下,而今天下在握,雄兵任调,先帝纵便归来,复国之事怕是无望矣!”程周二人听了盛庸的话,原本的希望又瞬间熄灭,顿时沉默无语。
大街上人影稀少,盛庸府邸门口的灯光微弱。打开大门的吱呀声刺破了夜间的宁静,程本立、周是修二人出了大门,盛庸没有亲自到门口相送,只是管家到门口送二人出府,只在门内拜别,待二人一出府门,盛府大门随后紧闭。程本立、周是修匆匆离开盛府。出了盛府刚走出没几步,却碰见迎面走来的陈瑛带着两名护卫。程、周二人没有理会陈瑛,径直走过。陈瑛则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盛府,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两拨人背道而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的京师,朱棣与道衍等人正在谨身殿议事。朱棣寒暄道:“大师,从北平到京师,沿途护送徐妃和世子,辛苦你了。”道衍客气道:“皇上言重了,这都是贫僧份内之事。”朱棣问起关心的事情:“沿途民生如何?百姓对朕即位有何议论?”道衍答:“未经战火者,倒也安家立业,经历战火的地方,民生凋敝,需要休养生息。对皇上期于厚望。”朱棣道:“嗯,靖难这几年辛苦大师了,辅佐世子功不可没。眼下百废待兴,你来的正是时候,北平府的家眷都移居京师,还劳大师负责亲自安置,朕才放心啊!”“贫僧领旨。”“既然世子已经回来,朕打算让三子朱高燧暂居北平府守护。”
正在这个时候,陈瑛急急忙忙地赶来向朱棣报告夜间巡查的新发现。朱棣见他来得匆忙,问道:“陈瑛深夜来报,何事如此急迫啊?”陈瑛禀道:“启禀圣上,臣奉命查办建文遗党,今夜侦得那盛庸与程本立、周是修三人于盛府夜会,臣料定其必有异谋,因干系重大,臣不敢擅自行事,故而禀请圣上示下!”朱棣闻言大怒,拍桌而起:“不识好歹的东西!表面上假意归降于朕,暗地里却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恨之极!陈瑛!”“臣在!”“明日一早,将此三人全部拿下,打入死牢!”“臣遵旨告退!”
陈瑛刚刚退出大殿,道衍就向朱棣进谏:“皇上,苛刑杀伐不足立国,且易致使人心相悖。贫僧以为当今之计,宜尽速将皇上登极并建文殉国之事广诏天下,彼等忠于建文或借口建文尚存而心存异谋者,必将失其所依。若再辅以当朝仁政,必可使天下归心!”朱棣似乎也有所后悔:“大师言之有理,那就有劳大师为朕拟写诏告吧!”道衍推辞道:“皇上,贫僧以为若请得一人拟诏,胜似十万精兵之力。”“哦,何人竟有此等功力,大师快请讲!”道衍缓缓道来:“方孝孺!此人品行高洁,学识渊博,是天下读书人视为楷模的鸿儒高士,受其影响的门生、士子不可胜数,若是由方先生拟写诏书,则天下士子可大半安附。”朱棣认可地点点头:“嗯,依此看来,由其拟诏甚为妥帖。”
陈瑛出了谨身殿,带着二十多人的护卫,押着盛庸走出盛府大门。不远处,两队士兵分别冲进程本立和周是修仅有一墙之隔的家中。程本立,周是修二人各自吊死在自家的正房客厅,两家老小正在哭天抢地。
第二天,奉天殿外,身着丧服的方孝孺被两名武士强行押着来到奉天殿。他一路走一路哭,进了大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方孝孺非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加悲惨。他凄厉的哭号声响彻大殿,文武百官被他哭得大都面显悲色。
朱棣高坐龙位,见方孝孺伤心悲切竟然如此赤诚,一时间觉得大受感动。朱棣起身走下丹墀,来到方孝孺跟前尤为真诚的安慰他:“先生请勿如此,予昔日之举,不过是效法周公辅成王,以护佑祖制、安定天下。”方孝孺哭着反问:“今,成王安在?”朱棣一脸凄然状:“彼自愧无颜以对国人,已**而死。”“既如此,为何不立成王之子?”“先生可知国赖长君之理?”方孝孺仍不死心:“成王之弟可乎?”朱棣一脸不悦,失去了耐心:“此乃朕之家事,何劳先生如此挂怀?”
朱棣说完掉转身拂袖而去,他一边走一边示意左右护卫把笔札交给方孝孺。回到龙椅上坐定之后,朱棣耐着性子再次对方孝孺规劝:“朕以即位诏,广示臣民,以安天下,满朝文武皆力荐,此诏非先生草不可!”方孝孺把内侍递来的纸笔摔在地上,边哭边说:“国既倾,主已殒,希直何独善其身?今,但求一死,草诏则万不能矣!”朱棣已经几乎按倷不住火气,强忍:“先生一人求死,实乃不明大义!三皇五帝至今,何存嫡长相传之理,尧舜禅让,口碑常在,天下以贤能者居之。父皇起兵反元暴虐,哪有嫡长之说?!允炆削藩,以莫须有之罪加于至亲,何谈仁德?!诸多不义,激得天下反,违逆父皇本意,正是忤逆。今自绝于祖宗而去,亦是天意。 可惜先生,饱读诗书,而不知兴替之理,愚守腐儒之道,实为沽名钓誉。可惜啊!可惜。难道毫不顾念终生、不顾念九族至亲吗?”
方孝孺恼羞成怒, 高声回应:“便是诛灭十族,又奈我何?”朱棣怒不可遏:“狂妄之徒,朕尊汝学识,念尔品行,尝以其为德高望重之士。今日所见,不过喙长三尺、巧言令色耳。来人!”左右武士上前一步:“在!”“将此子之嘴裂于耳际,令其不得污言悔众!”
左右武士四人立即冲上前去,两名武士分别按住方孝孺,另外两名手执弯刀左右开弓,将方孝孺的嘴各从左右两侧割至耳根。喷涌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方孝孺的脸。被武士扔在地上的方孝孺不能说话,他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大字。然后怒目圆睁直视高坐龙椅之上的朱棣。
朱棣看到方孝孺在地上写字,就问旁边站着的纪纲:“纪纲,地上所写何字?”纪纲连忙紧张的地跪在地上:“此乃大不敬之语,臣不敢念!”朱棣不耐烦道:“念!”纪纲唯唯诺诺的念道:“燕贼篡位!”满朝文武大吃一惊。纪纲话音刚落朱棣随手抓起一个茶碗就朝殿下扔了出去:“狂徒!不将你碎尸万段,何解朕心头之愤?”纪纲进言道:“圣上,方孝孺狂妄无礼,藐视朝廷,非重责不以警示天下!”朱棣铁下心来:“哼!纪纲领命,汝既不念宗族,便随其所愿。”纪纲心领神会:“臣遵命!”
锦衣卫诏狱内,纪纲绘声绘色的对盛庸讲述才发生不久的惨案:
奉天门下,两名武士用力地把练子宁按倒在一把椅子上,一人抱着他的头部,另两人分立左右两侧相互配合着用一把铁尺把练子宁的嘴巴撬开,站在练子宁面前的那名武士立即用一把铁钳伸进练子宁的口中把他的舌头拔出,右手中的小弯刀飞快的照着舌根就是一刀,随着练子宁的一声惨叫,只见倒在地上的练子宁满口喷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棣被文臣们激怒的朱棣,痛下决心,要威恩兼施。他冷笑着问道:“朕现在可以告诉你为何兵占紫禁城了,朕要效仿周公辅成王,尔以为如何呀?”练子宁怒视朱棣,用手蘸着口中的血在地砖上写“成王安在?”。
朱棣见状大怒,也不作声,朝着纪纲挥了挥手,就背过身去,纪纲立即命令锦衣卫兵:“拖出去剁了!”奉天门下,一群手持长刀的锦衣卫士兵,对着扔在地上的练子宁就是一阵猛砍乱剁,现场血肉横飞,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瞬间就被砍成一堆肉酱。
回忆中的纪纲,摇摇头,似乎心有余悸的继续对坐在对面的盛庸描述:“唉!场面之惨,实在令人毛骨悚然!更加令人惋惜的是练府上下一百五十一口,都被拿下开刀问斩。”纪纲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盛庸的表情,可以看出盛庸已经被纪纲的描述震动了,只是表面上依然故作镇定。说着看了看盛庸,此时盛庸已是一头冷汗挂满额头。
纪纲继续说道:“皇上本来是要拉拢这些文臣的,这些人太不识相,即想当**,又要立牌坊。皇上就没给这台阶下,可惜了。大丈夫为忠孝节义,死不足畏!然,成就一介忠义之名,需要几多无辜冤魂啊?唉!今天我话多了些,不谈了,不谈了!盛大人,告辞!”
纪纲站起来走时,故意遗落在凳子下面一团绢绳。盛庸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绳子,也不作声,他看着纪纲走出牢房既不打招呼也不起身相送。待牢房外门“哐啷”一声关上,盛庸站起身捡起纪纲遗落的绢绳,看了看牢房的木搁栅,扬手将绢绳搭了上去。而后他平静地将条凳搬到绳下,站上板凳挽好绳结,盛庸双手持绳凝视片刻,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绳套上自己的脖子,两腿一蹬板凳,整个人立刻悬空。表情痛苦的盛庸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紧闭的双眼挂着最后一行泪痕。
当晚,盛庸在大牢内上吊自杀。纪纲报告朱棣:“启禀圣上,盛庸已在锦衣卫大牢畏罪自尽。”朱棣听了纪纲的报告,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嗯,死了便罢了!”纪纲见朱棣没有过多表示就继续进言:“圣上,建文遗党蒂固根深,臣以为对这些乱臣贼子应当继续深究,以防其戾气复燃,危害朝纲。”朱棣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着纪纲:“卿言差矣!有罪者既已伏诛,无罪者各安职业,若内外军民屡执无罪之人,则天下人心惶惶,何日可安?伐乱治奸,当适可而止,望汝体恤朕心,常怀仁德。”纪纲略显惊讶,他看着朱棣:“臣,谨遵圣上谕旨!”朱棣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臣遵旨告退!”
看着纪纲退出大殿,朱棣似乎有了很多感慨,他凝神呆呆地看着窗外,想起与道衍和尚的一次对话。道衍失望的问道:“皇上既已应了贫僧不杀方孝孺,为何又对其大开杀戒?”朱棣道:“方孝孺身为前朝奸臣,朕不计前嫌对其网开一面。然,此子狂妄,居然对朕肆意辱骂,朕,不得不杀之!”道衍叹息道:“皇上可曾想,希直死,天下读书人失其仰赖矣!”
道衍的话在耳边缭绕,沉思中的朱棣,瞬间变得满脸惭愧失色。思忖了好一会儿,朱棣渐渐冷静下来,对着伺候一旁的黄俨:“移驾坤宁宫,随朕看看皇后去。”黄俨一边答应着一边随手取下一件披风为朱棣披在身上:“是,皇上!”两个人随后出了谨身殿,一队大内护卫跟在后面走向坤宁宫。
坤宁宫外朱棣一行的到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大殿门口值守的小太监正要跑进去通报,朱棣摆手制止了他。黄俨等都守在殿外,朱棣一人轻轻地走进了大殿。书案上一摞厚厚的经书摆在徐皇后面前,徐皇后手执毛笔正在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朱棣进了殿门故意轻咳两下,引起徐皇后的注意。
徐皇后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接朱棣:“妾身,恭迎皇帝陛下!”此时,朱棣已经来到身边,赶紧双手搀住徐皇后:“皇后不必拘礼!”徐皇后将他迎进来:“皇上平日里,忙于处理朝政,实在难得有闲歇息片刻,快快请坐!”朱棣感觉很是温暖:“嗯,今日朝务料理的早些,便想着到皇后处看看,不知这坤宁宫皇后住得怎样?”
朱棣说着话来到书案边坐下,随手翻看了一下皇后写的东西,之间封页上上写着《劝善书》三个大字。他呆呆地看着几个字愣了一会儿,便轻轻地把书札放回原状。徐皇后见朱棣看她写的东西,就借机向朱棣解释:“妾身见皇上每每沉于政事,碌碌终日,心神俱疲,无奈国事要务,臣妾无以分担皇上之劳苦,故而想着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与人为善,或与太平治世可付微薄之力,如此一来也不枉臣妾为一国之后,也算为皇上分忧了。”朱棣感动地看着徐皇后:“朕即位以来杀伐过重,而今理当思虑与人为善,宽仁治世了!皇后此举,体恤朕心,尤为及时,知朕之人莫过于皇后啊!”徐皇后道:“皇上有此仁心,实在是天下臣民的福分!当世贤才尽皆高皇帝所遗,皇上如能不以新旧之别,而善待有加,则上下臣工悉当竭尽忠心、效力朝廷,皇上必定可为一代圣主。”
说着话侍女端来燕窝莲子羹:“皇后娘娘,奴婢尊娘娘吩咐,拿来了刚刚熬好的莲子羹。”徐皇后接过侍女递来的莲子羹,亲手端起把它捧给朱棣:“这燕窝莲子羹是臣妾特意嘱咐膳房熬制的,皇上日理万机,劳心伤神,应当多多进补才是!”“哦,亏得皇后有所准备,朕,倒是确有饥饿之感了。”朱棣站起身接过徐皇后递来的莲子羹,满面欣慰之色。他端着汤碗在徐皇后的注视下吃了几口,然后放在身后的书案上。
徐皇后示意侍女拿去汤碗,而后深情地看着朱棣:“皇上,臣妾还有一事禀明!”朱棣道:“皇后请讲。”“锦儿之事,怕是要令皇上失望了!”“锦儿不允?”徐皇后无奈道:“这丫头素来钟情于她的棣哥哥,而今却不知为何,虽经妾身几次相劝,她却始终不允进宫为妃。”朱棣长长地的叹了口气:“唉--!锦儿的心事,朕或许也可猜知几分,她大概是以为朕刻意杀伐,把朕看作一位暴君而不愿与朕相伴罢了!”徐皇后辩解道:“皇上何以此说?锦儿怕只是性子倔强,一向自由惯了,受不得这皇宫的种种约束而已。”朱棣脸上略带失望:“皇后不必为朕袒护,锦儿既然不允,也就不必勉强,由她去吧!皇后早些安歇吧,朕今晚就寝乾清宫。”
朱棣说完,转身而去,徐皇后看着朱棣离去的背影,脸上满是失落。坤宁宫外从另外一侧走来的徐妙锦,远远地看着朱棣离开坤宁宫,呆呆地愣在原地很久才缓过神来,走向坤宁宫大殿。
随着黄俨嘹亮的嗓门在奉天殿响起“皇上驾到”,大殿上的群臣立即停止讨论,奉天殿静得只有皇帝的脚步声在响。朱棣在黄俨的喊声中快步来到丹墀之上,今天的朱棣脸上的表情和善,他顺手撩了一下龙袍,稳坐在龙椅上扫视众臣。殿中群臣迅速跪倒行参拜礼:“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众爱卿免礼平身!”
待众臣站好之后,朱棣率先开口:“今日早朝朕欲与众卿商讨刑杀及仁政之事。”众臣一听朱棣的话纷纷面面相觑,当然无人敢贸然接茬擅自表述自己的观点。朱棣知道不可能会立即有人接着他的话发表看法,所以,稍一停顿便又接着自己继续讲:“朕近日,每每思虑追治建文奸臣之举是否所涉过广、牵连过众?又会否于追治奸臣事中令天下臣民误以为朕心狭私,或对众臣以新旧相别?”朱棣说完满怀期待的看着朝中众臣,希望能有人出来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响应。
朱能左右看了看无人响应朱棣的话,就走出班列:“皇上,臣虽不才,愿意谈谈一己之拙见。”朱棣见大将朱能竟要发表政见,心中惊喜:“爱卿但讲无妨!”朱能道:“皇上起兵靖难,本为剪除奸佞、肃治朝纲,以遵太祖遗训,辅明主、佑皇室,而至皇上挥师京城、兵入紫禁城之时,历时四载,却依然是天下不惊,民生弗乱。至若奸臣获刑、乱党伏法,实乃天意民心所向。若论新旧有嫌,臣以为这朝堂之上的前朝重臣,可为明证矣。”他说完看了看李景隆,李景隆见状赶紧表态:“臣曾数次兵拒皇上于南下途中,而皇上不计前嫌仍寄予信、授以用,皇上宽仁实乃旷世绝无,又何来狭私只说?”众臣也附和道:“皇上圣明仁德,实为一代雄主!”
朱棣听众臣一致赞同不由得满怀心欢:“嗯,众卿请起,汝等所见如此,朕也便稍感慰安矣!依靖难功德,朕当不吝封赏。李景隆!”李景隆出列跪受:“臣在!”“李景隆加封太子太傅、光禄大夫、左柱国!”“臣谢主隆恩!”
朱棣继续封赏群臣:“耿炳文,复爵长兴侯,官拜大将军!”耿炳文出班跪谢:“臣谢主隆恩!”
“马三保,封内官监太监;袁珙,封太常寺丞;朱能,升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封成国公;火真,官升都督佥事,封同安侯;杨溥就暂且去辅佐皇长子读书吧!”“臣等谢主隆恩!”
“丘福,授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淇国公!”朴实憨厚的丘福,此时也面带笑容:“臣,丘福,谢主隆恩!”
“道衍大师,特复其俗姓‘姚’,赐名广孝,拜资善大夫,太子少师。赐宅京师,并准蓄发还俗。”姚广孝仍行以僧人之礼,并不跪拜朱棣:“谢皇上隆恩!蒙皇上垂佑,贫僧感激不尽!然,贫僧一心向佛,还俗之事,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朱棣笑呵呵对姚广孝说:“大师还俗与否,朕本不该勉为其难,然,朕之心意至此,大师可否消受几日,三日之后大师如仍坚持不改初衷,朕便收回成命如何?哈哈哈哈!退朝!”说完,朱棣扬长而去,留下姚广孝和众臣在一片惊愕中。
从内城退朝出来的姚广孝走出奉天门,一顶官轿正在那里等候。姚广孝上了轿子,四个身穿官府差役服装的人立即抬起轿向外城走去。姚广孝在轿内闭目养神,任凭外面人生鼎沸,他看也不看一眼。过了一会儿,姚广孝感觉不大对劲,轿子外面的热闹声音没了,似乎是上了一条安静的小道。
他睁开眼撩起小窗帘向外查看,果然不是原来回家的路,便张口问道:“小伍,你们这是要把贫僧抬去何处?”轿前的差役小伍回答道:“老爷,咱们这是奉宫里的旨意,抬您去皇上钦赐的新府去住啊!怎么,老爷您不知道皇上新赐的大宅子吗?”姚广孝愣了一下,当即喝住:“停下,贫僧何时曾讲过要到新宅去住?”小伍朝他的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加快步子:“老爷,皇上如此厚赏,您即便不住总得去看一眼不是?您哪,就稳稳地坐着,让小的们带您去新府吧。”
姚广孝听罢,不禁动了嗔念:“放肆,老爷的话您们也敢不听了吗?快停下!”小伍一听姚广孝生气了,只好示意大家落轿:“落轿!”姚广孝从轿中走了出来,一脸严肃看着小伍四人。而后迈开步就要走开。小伍见状当下慌神了。他拉着其他三人赶紧堵住姚广孝的去路:“大师傅,您是出家人,一向慈悲为怀。您看,小的们这是奉了皇命带您去新府,您要是不去,我们这差事儿就算没完成,回去以后这可是要挨板子的事。看在小的们伺候了您这几日的份上,您还是去一趟新府吧。”另外三人也跟着说:“是啊,大师傅,您要是不去,我们都得挨板子呀!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去一趟吧。”
姚广孝看着苦苦哀求的几名差役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自言自语:“唉!皇上啊,贫僧何尝贪恋过这世间俗物啊?”说完话,姚广孝返身走进了轿子,在轿中坐稳后,喊了一声“起轿”。小伍等人一听大喜,连忙爬起来抬轿:“老爷,您坐稳了,咱们前面拐个弯,顷刻便到。”
此时的朱棣在卜才等几名太监的陪同下,正走向谨身殿。在谨身殿前朱棣突然想起什么来,当下停住脚步:“卜才!”“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朱棣询问:“道衍大师傅的府邸可都安排好了?”卜才道:“回皇上的话,一切安排妥当!遵照皇上意思,挑选了两名漂亮的女子,一同送去了新府上,这会儿大师傅应该已经享用上了。”朱棣微微一笑:“嗯,办得好!就是不知道大师傅受用否!”说完话,朱棣抬脚进了谨身殿。
姚广孝的小轿子停在门口,在一处上挂“姚府”匾额的院子,大门洞开,门口守着两位衣饰崭新的家丁。三名轿夫等在府外,小伍跟着姚广孝进了大院。
正房前姚广孝看了看清幽的院子,转过身正准备推开门,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两名妙龄女子衣着艳丽,一派贵妇装束。门一开,两名女子立即行礼:“见过老爷,恭迎老爷回府!”
姚广孝被眼前的女子吓了一跳,立刻倒退了一步,单掌稽首施礼:“阿弥陀佛,二位女施主是何许人也?”二女回答道:“回老爷的话,我二人奉皇上之命,前来服侍老爷,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老爷快请进!”
说完话两名女子便上前一步,左右各一个,要搀扶姚广孝进房。姚广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皇帝不但赏了房产还给派了两个老婆。看着两名走上来的女子,姚广孝甚是惊骇,连忙闪身便逃,二位女子在后面追了几步,无奈赶不上姚广孝,只好在后面喊话:“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呀?晚上您可要早些回府呀?”
听了两名女子的喊话,姚广孝跑得更快了。小伍在后面莫名其妙的跟着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却不知道姚广孝到底为什么受惊:“老爷这新府还没来及看就匆忙离去,到底为何事惊慌?姚广孝一边快走一边对小伍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小伍啊,贫僧已经满足了你们的要求了,尔等还是速速送贫僧回鸡鸣寺。”
主仆二人一路小跑着就出了姚府大门,姚广孝一边跑一边脱掉自己身上的官服,里面居然是一副僧袍袈裟,摘了官帽的光脑门,在日光下光明铮亮。出了大门,来到在大门外等候的轿子前,姚广孝把官帽、官服往轿子里一丢,自己也即刻钻进轿厢。从后面追出来的值守家丁,一边跑一边喊,“老爷留步,老爷请留步!”,门口抬起的轿子却毫不理会后面的呼喊,一溜小跑着远去了。
姚广孝“逃跑”后,小伍等家丁无奈,只得寻求帮助。西华门外,姚府的家丁在卜才的引领下来见马三保。卜才对家丁招呼:“还不快见过马大公公。”家丁行躬身稽首拜礼:“小人拜见马大公公!”马三保道:“嗯,起来说话吧!”“谢过大公公!”
马三保向家丁问询:“快来说说道衍大师回府的情况。”家丁如实禀明:“禀大公公,老爷回府那日,只在府中停留片刻,后在中堂看见两位美貌的夫人之后,转身便跑。后来小人再去鸡鸣寺请老爷回府,老爷坚辞不受。”卜才替马三保问道:“那两位夫人呢,他们可有再去迎请大师傅啊?”家丁无奈:“老爷对两位夫人更是避而不见!”
马三保听了家丁的汇报,对道衍和尚充满敬意,他吩咐家丁们:“嗯,你且回去好生看管府宅,待我禀明皇上再做定夺!”“是,小人告辞!”
第二日,朱棣听众位大臣奏报完了朝政,准备退朝。卜才按例询问:“各位大臣,如无本奏皇上可要退朝了?”朱棣看看朝堂下无人响应,以为必定是没有奏报了,他刚要站起身,却听到列班之中有人报奏。
“皇上,臣尚有一事,请皇上示下!”朱棣抬头一看,是十七弟朱权。他疑惑地问道:“哦?十七弟所谓何事,尽管奏来!”朱权急忙请命道:“皇上靖难大业已平、天下安定,赖皇上仁德,众兄弟得复爵位,各安藩国。近日,五哥周王橚新往开封;十九弟,谷王橞移往长沙;臣弟观京城之内惟余臣弟一人,未曾就藩建业。故而斗胆请命,请皇上准臣弟建藩苏州,臣弟自当感念圣恩,肃治藩务,为国效命!”
朱棣思忖片刻,推辞道:“嗯,十七弟啊!尔就藩安国,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那苏州乃是畿内之地,循因祖制,不宜建藩哪!”朱权见得不到苏州,退而求其次:“皇上,苏州既有不便,钱塘一带可乎?”朱棣答复道:“太祖在世时,曾欲以钱塘封之周王,终不能往,朕又何敢擅逆太祖之意?十七弟既然归藩心切,朕便准其所奏,赐侍卫三百,择日徙往南昌!”朱权一听朱棣的安排,傻了眼:“哦---!皇上----!”朱棣皱眉问道:“怎么?十七弟尚有它事乎?”朱权失望道:“禀皇上,臣别无他事,谢皇上恩典!”
朱权刚刚起身,殿外就有侍卫来报“报--”“启禀皇上,广泽王奉诏进京,已在奉天门外待诏。”朱棣道:“着其谨身殿觐见!”“遵命!”侍卫答应完了立即退出大殿传令去了。朱棣对群臣道:“今日早朝至此,退朝!”群臣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把朱允熥召到谨身殿相见避开群臣,他同时安排了徐皇后和徐妙锦陪同以家人礼接见朱允熥。朱允熥在卜才的引领下进了谨身殿,他神情沮丧,极不情愿地向朱棣行了参拜大礼:“侄儿允熥,拜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朱棣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允熥侄儿快快请起!”徐皇后扶起他:“允熥快起来吧!”朱允熥跪在地上满眼含泪,不肯起来:“皇帝陛下,侄儿有一事不明,乞望皇上示下。”朱棣道:“允熥有何事不明但讲无妨。”朱允熥质问:“侄儿可否请皇上明示,我二哥建文君而今安在?”
皇后听了一愣,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倒是朱棣对这种情况应付得已经很多了,所以答对起来比较轻松。他满脸转为悲伤,眼泪簌簌而下,稍事片刻朱棣才擦拭了眼泪幽幽地回答朱允熥的问题:“建文君受奸臣蛊惑,悖逆祖制,城破之日因无颜面对,已经**殉国了!”说完又哭,徐皇后也忍不住留下眼泪。
朱允熥悲愤地改呼皇帝为四叔:“四叔只言二哥悖逆,二哥便有悖逆,亦不过为政革新,然其志无出于宽仁天下之怀。而四叔之举,以为权谋,不惜兵犯紫禁城,骨肉相残。四叔安知此悖逆乃是大违祖制,祸乱天地人伦之行乎?”朱棣朱棣听了朱允熥的话为之一震,却是无话反驳,所以面显愠色:“允熥小侄今日之来,专意为朕说教耶?”朱允熥坚决地回应:“允炆既为晚辈,何敢向四叔说教?不过四叔对允熥言及纲常大义,允熥为四叔之举所惑,故请四叔明辨而已!四叔可否明示:二哥之悖逆较四叔之悖逆,孰轻孰重耶?”
朱棣闻言大怒:“竖子,尔既知纲常,却目无尊长,还要在此巧舌如簧,朕若非念在骨肉至亲,定叫你尸首异处。”朱允熥恸哭大呼:“四叔出言果然当真,想必我那可怜的允炆二哥便是四叔眼中钉、肉中刺,而遭四叔除之后快了罢!”朱棣抑制不住暴怒,就要下令:“小子实是狂妄之极,来呀,将此子拖出去……。”徐皇后没等朱棣话说完也佯装生气:“来呀,速将此子拖出去押入大牢,听侯发落!”两名侍卫迅速冲进殿内把朱允熥,拖了出去。朱允熥边走边哭:“二哥,我苦命的二哥,臣弟就要与您九泉相会了。”
本来心情挺好的朱棣一瞬间被朱允熥的闹得心浮气躁,只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徐皇后比他还生气的时候,实在是有点诧异。他看到徐皇后气哼哼的站在那里,徐妙锦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徐皇后身边,一时不知所措,竟忘了去劝徐皇后。朱棣的心情反倒很快调整了过来,就关切地去劝慰皇后:“皇后今日火气之大,朕,可是首次亲见!”徐妙锦也奇怪道:“是啊,是啊!姐姐,今日怎么会突然动了如此大的脾气,妹妹都被你吓到了。”徐皇后意味深长的对两人说:“皇上为一国之君,纵然有不适之举,允熥身为晚辈,亦不当如此苛责。妾身为一国之后理当维护皇上尊严,此为其一。再则,允炆侄儿虽礼有不尊,却罪不至死。臣妾担心皇上盛怒之下若有失口而误杀允熥,反倒给了天下人口实,若有人借机指摘皇上罔顾皇室宗亲嗜杀成性,而把皇上比作暴君,岂不坏了皇上英名?”朱棣徐皇后的一番话令朱棣深为感动:“皇后谋虑周详,堪称朕之贤内助!朕今日怒火攻心,险失理智,如非皇后巧为環转,允熥侄儿怕是已为朕杀。”
徐皇后见朱棣已经冷静下来,便借机询问:“皇上此刻,是否已有如何安置允熥之策?徐妙锦:“是啊!皇上,允熥侄儿该如何安置呢?”朱棣挥挥手:“允熥既为忠孝之子,朕,便着其去了封爵,发往中都凤阳,令其终生戍守祖地吧!”
朱棣说完便冷冷背过身去,再不作声。徐妙锦还想上前争执,却被徐皇后摆手制止了,徐妙锦自然是对朱棣的这一决定甚为不满,她一脸不悦,但又无可奈何,也背过身去不再说话。徐妙锦心中悲苦:“棣哥哥,你真的变了,变得冷酷无情,六亲不认!我怕我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棣哥哥了!”
南京鸡鸣寺的大殿里,一场受戒仪式正在举行。四个剃了光头的差役同马三保一起,虔诚地跪在姚广孝面前,行跪拜礼。拜礼完毕,姚广孝开始为各人授法号:“马三保带发修行,收为俗家弟子,法号福吉祥!”马三保叩拜道:“弟子拜谢大师!”姚广孝继续说道:“小伍四人诚心皈依我佛,俱已剃度身入佛门,小伍授法名悟本、李德授法名悟道、王林授法名悟林、杨子授法名悟虚,尔四人即日起,当随贫僧潜心修佛,尽摒俗念!”小伍四人齐声叩拜:“弟子谨记大师傅法谕!”
五人拜谢了姚广孝刚刚站起身,忽听得身后一声清脆的笑声:“大师傅,看来小女子今日来得正当好时,竟然有缘得见大师广收门徒。哈哈!尤是三保公公,居然也拜入佛门了,实属难得一见。”姚广孝见是徐妙锦,笑呵呵地看着她:“郡主一向俗务缠身,今日怎得如此清闲,竟然有暇驾临寒寺!”徐妙锦脸上笑嘻嘻的:“大师真是贵人多忘事哪,上次在宫中碰面,大师曾言寺中有自采香茗美妙无比,并当下邀小女来寺中品茗,适逢今日有闲,便慕名而来,大师想必不会忘记先前之约了罢?”姚广孝大笑:“哈哈哈哈!郡主肯来寒寺品茗,那是本寺的幸事,来来来!郡主请!”
说罢立刻引领着徐妙锦出大雄宝殿,向后院的一棵菩提树下而去。刚刚剃度的四名弟子,分别去准备准备茶水了。姚广孝、马三保、徐妙锦一边走一边聊。徐妙锦看到四个小和尚离开了,就开始向姚广孝倾诉她心中的疑惑:“大师,小女刚刚也在寺内进了香,只是小女不知佛主如何才能宽宥一个人的过失呢?”
马三保听到徐妙锦如此问题也很感兴趣,就满怀期待的望着姚广孝,等待他的解答。姚广孝缓缓道:“我佛慈悲,凡诚心向佛之人,佛必佑之!”徐妙锦忧伤地问:“大师,如果一个人杀了很多人,佛主还能宽恕他吗?”姚广孝有所觉察:“郡主可是话有所指?”徐妙锦叹了口气:“唉!在大师面前小女也便坦言不讳了吧,小女今日来寺实是诚心为当今皇上祈福!只是小女实难明白,建文皇帝宽仁治世,大庇天下文士,恩济百姓,而建文朝廷却短命而终!当今皇上严苛刑杀,却有这多人忠于其治。这普天之下的臣民百姓,难道不愿意拥戴一位仁德之君吗?”姚广孝微笑道:“郡主只见其表,未解其实。建文所施宽仁,仅在章表,而无其实。君临天下,当有怀柔之心,致力农桑,柔抚远人则天下安。可惜其偏信奸佞,过于顾念权柄皇位,而未有四方之志,惜民怜物之情。且不知纲纪。国家之治,无纲则不立。”
徐妙锦、马三保半知半解的看着姚广孝继续讲解:“辟若建文朝之李景隆,临阵败逃,屡弃城池、军队于不顾,实为一国之奇耻。然,此人却不经刑罚,全身得保。建文无端盲信,李景隆最终开门迎降,建文朝果然败子之手! ”姚广孝的分析使徐妙锦终于找出了问题的根源,她满心的疑问也似乎得以释然,三个人轻松地走去菩提树下品茗去了。
谨身殿里陈瑛正在向朱棣报告情况,劳累了一天的朱棣满脸疲惫的神色。闭着眼听着陈瑛的报告:“臣已遵圣上旨意将庶人朱允熥,押送中都凤阳,并命人好生看守,勿令交游。”朱棣点头:“嗯,近日朝臣俱安否?”陈瑛道:“陛下应天顺人,百姓归心,只是廷臣之中有不顺命、效死建文者,如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按察使王良、知县颜伯玮等,其心与叛逆无异,臣以为应当追戮之。”
朱棣听到这里,睁开眼严肃地看了看陈瑛:“朕诛奸臣,不过齐、黄数辈,后二十九人中如张紞、王钝、郑赐、黄福、尹昌隆,皆宥而用之。况汝所言,并不在此数者,望汝勿再轻言诛杀!”陈瑛看着朱棣严肃的面孔,心生畏惧,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便无奈应命离去:“圣上仁德之心,实乃臣民万福,臣自当谨记圣上谕旨!”朱棣不以为然道:“嗯,你下去吧!”“臣,告退!”
陈瑛走了,朱棣仍然坐在龙案之后,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已经疲惫不堪的朱棣,看看面前的奏章,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俯身批阅。悄悄走来的徐妙锦,端着一碗燕窝粥,走进谨身殿。进了殿门,她故意轻咳一声。听到声响的朱棣,抬头看看是徐妙锦进来,顿觉莫名的欣慰:“是锦儿啊,这么晚了,为何还未安歇啊?”徐妙锦行礼道:“锦儿拜见皇上!”朱棣道:“宫闱之内,锦儿不必拘礼了!”徐妙锦走到朱棣面前,把燕窝粥放到他的手里:“虽近深夜子时,棣哥哥不也是尚未安歇吗?快把这碗燕窝粥吃了吧,每天这么熬夜,身子如何消受得了啊!”
朱棣接过粥碗,欣慰地望着徐妙锦:“天下战乱初定,百业待兴,每日里均有大量朝务,须由朕亲自料理。朕既承大业,自当尽人君之责,为民谋福!朕不想做一个庸碌无为的君主啊!”徐妙锦似懂非懂的答应着:“棣哥哥,如此疲惫,锦儿看着着实心疼不过,能不能准锦儿帮您分担些许辛劳呢?”朱棣放下正吃着的粥碗,笑呵呵地问道:“哦?锦儿准备如何帮朕料理朝务呢?”徐妙锦道:“棣哥哥,若是由锦儿帮您念了每道奏章的内容,棣哥哥斟酌了再行圈批,不就可以减轻些劳累了吗?”朱棣一听来了兴趣:“锦儿,念来试试!”
徐妙锦拿起奏折,像模像样的念道:“河南布政司奏报,开封府旱灾,农田绝收,请求开仓救济!”朱棣道:“准奏!”说着话,朱棣不再一一细查奏折内容了,接过徐妙锦递来的奏折在上面朱笔一圈,直接批示“准奏”。徐妙锦继续念着奏折:“山西布政司奏报,太原府南二百里,近日匪患愈重,常有过往商民遭劫,奏请皇上准太原都指挥使发兵剿匪!”“准奏!”
天色渐亮,清晨的谨身殿在灿烂的朝阳中迎来新的一天。偶尔飞来的几只小鸟站在殿檐上“叽叽喳喳”鸣叫一阵,又展翅飞走。徐妙锦、朱棣两个人在谨身殿里为找到一个处理朝政的新方案兴奋地谈了一夜。朝阳中,两个人走出大殿一起沐浴新一天的霞光。
此时的郊外,姚广孝到城外送马三保,四名光头的差役,各自拿着自己的帽子等在一边。马三保身后有十余名随行侍卫,各自牵着马准备出发。姚广孝对马三保交代:“福吉祥此去北平,务必遵照皇上旨意,按照规制,隆重祭奠皇上乳母。”马三保牢记心中:“大师之意,弟子悉已领悟,此番致祭,定当不负皇命!大师请回吧!”看着马三保一行上了马飞驰而去,道衍则上了他的官轿,向城内走去!
送别了马三保,姚广孝来到文楼外。他举起手中的官帽扣在了自己的光头上。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后,姚广孝迈步进了文楼,向朱棣行礼:“贫僧参见皇上!”朱棣抬手:“大师免礼,赐座!”姚广孝道:“谢皇上!不知皇上文楼召见,所谓何事?”朱棣愁容渐露:“朕有一事,欲与大师商议。”姚广孝道:“请皇上明示!”朱棣:“朕登基以来,每日料理政务,凡事必自躬亲,无不殚精竭虑,以求国之政务昭然有序。无奈天下事繁,朕之精力有限。每日身心俱疲,仍有积案未能及时料理。”姚广孝马上开始思考:“皇上以一人之力,应对天下大小琐事,必致疲于应付。”
朱棣继续说道:“朕欲遴选文臣中才识卓然者数人,朕每每批阅奏章,便以此数人随伺左右,阅奏章,拟草批。以此数人之力,分担朕之庶务。一则提高理政效率,二则可汇众人之智以辨朝务。”姚广孝赞同朱棣的办法:“皇上此法极妙,如能成之为定制,以固定人数为用,逐一奏折每于皇上面前众议,而事之取舍终由皇上定夺。如此则即可集权于皇上之手,又可归集众智而免失公允。”朱棣试图确认姚广孝的看法:“大师亦认为此法可行?”姚广孝答道:“此法若能施行必将开启治国理政之先例,而为后世所仿效。皇上欲选何人,可有思量?”朱棣犯难了:“朕正是于此事颇费心神,故而请大师前来商议。这入值内臣如何遴选?选择何人?又当如何建制施行,朕,尚无良策。”
姚广孝思忖片刻,向朱棣进言:“皇上贫僧以为,遴选之人既以内臣随伺,不妨称之为内阁如何?”朱棣赞许:“嗯,六部府院之外独树一阁垂伺内廷为朕专用,以内阁名之尤为妥帖。”姚广孝继续规划:“依照现有规制,天下政务分门别类无出于六部之别,皇上可选六人分别主责一门,而另加一人总为协调。以此七人合为内阁,每日以文渊阁为当值之地,随伺皇上以备顾问。”朱棣点头称是:“此七人当如何遴选?”姚广孝详细道来:“内阁之臣遴选,当以学识、品行为首选条件,此七人,不可品级过高,不兼任六部之职,以防专权。且入伺内阁之人,仅为皇上顾问及代阅奏章之用,天下政务,不予其决断之权,而仅赋票拟之责。如此一来,内阁有职无权,有名无实,必不至危及皇权。而入值内阁之臣,虽品级有限,却每每与皇上纵议天下事,得抒治国理政之怀,必然竭力效命。”朱棣脸上笑意逐渐舒展:“大师一席话,朕心豁然开朗,内阁制势在必行,朕意已决,有劳大师为朕荐拔阁臣。”“贫僧以为,解缙、黄淮、胡广……。”
内阁制度实行伊始,夜色笼罩下的文渊阁,灯火通明。解缙、黄淮、胡广、杨荣、杨士奇、金幼孜、胡俨七人与朱棣同坐一堂,个个精力充沛毫无倦意。每个人端坐在一副书案之后,每副书案上都摆着若干阅读过的奏折,每个奏折里面均夹着一个小字条。朱棣的面前也摆着一堆批阅过的奏折。此时,胡广又递过去一个奏折:“皇上,这是应天府的折子,臣已草拟,请皇上阅示!”
朱棣接过奏折看了一眼诏拟字条:“嗯,应天府有流民在孔庙前便溺,有辱圣师,理当重罚。然,应天府奏请斩首示众,典型过重,草民无知,罪不至死。朕以为光大(胡广字)谏议,着应天府改罚其于孔庙值扫三年,甚为妥帖。流民之罪既以罚役惩戒,又兼而令其于孔庙饱受孔圣之礼濡染,历经三载,此流民必为教化,可谓功德无量。”其他几人听罢,纷纷点头称赞。
朱棣看着面前的几位文人一时兴起,便又表示自己的尊孔重文之心:“孔子,帝王之师。帝王为生民之主,孔子立生民之道,三纲五常之理。治天下之大经大法,皆孔子明之,以救万世。今有草民无知冒犯圣师,必是朕力行不致,而令民无所识。他日,朕当携天下文士亲往孔庙致祭,以告天下朕之崇儒重道之心。”听了朱棣一番言真意切的表白,七人纷纷离位向朱棣表示敬意:“吾皇圣明!”
而后,杨荣借机向朱棣再次进谏:“皇上,臣今日所见六部请奏补缺之折,已有三次。因天下初定,百业待举,各部职司频频告急,大治天下尚需广求栋梁之才,臣遵皇上之命筹议开科取士,现已筹划完备,但请皇上谕示!”朱棣道:“时机既已成熟,就择日广诏天下吧,先行乡试,次年会试,着勉仁(杨荣字)会同吏部同心操办!”
七位文人一听皇上准予开科取士,让全天下的学子都可以有出头之日,纷纷倒地拜谢:“皇上英明宽仁,德广天下,开科取士必令下士子人心归附!”朱棣欣慰道:“众位爱卿快快请起,开科取士是新朝治世必经之途,读书济世亦是天下士子之愿。朕,自当顺天应人,以保我大明国祚长久。倒是尔等阁臣,皆为天下士子之精英,日夜随伺朕之左右,为朕分忧,为国效力,殚精竭虑,疲劳之至矣!”七阁臣齐声感慨:“芸芸百官,臣等得以追随皇上左右,实已荣幸之至!”朱棣道:“人之常情,易有初睦终悖,朕甚望可与汝等相睦始终,朝夕共勉,谨愿朝纲肃整,君臣纲常得以永续!”七阁臣很是感激,再行跪拜:“皇上不以臣等浅陋,予臣信任有加,臣等定当勉励图报,竭力效命。”
朱棣满意道:“众卿请起,七阁臣中,独有光大品秩待升,趁着今日众卿俱在兴致之上,朕便增补一喜,光大听封!”胡广道:“臣在!”“阁臣光大,擢升翰林侍讲,赐复本名广。”“臣谢主隆恩!”
朱棣端坐龙椅,满脸喜色。朝堂上众位朝臣列班而站,齐整威严。朱棣坐稳后朝着堂下吩咐了一声:“宣。”卜才立刻向前走一步朗声喊道:“宣,朝鲜使臣觐见!”殿下的伺卫接传:“宣朝鲜使臣觐见!”
不多时,一队身着鲜族服饰的使节出现在奉天殿门口,随行人员十余名,站立在殿门外候命。正副使节二人走进**地大殿。来到丹墀前,二人伏地跪拜:“臣拜见大明皇帝陛下!臣等奉朝鲜恭定国王之命,恭贺大明皇帝陛下荣登极位,祝皇帝陛下千秋万岁!”朱棣道:“嗯,二位使节,免礼平身!”
使节报上了此行所带的礼物:“谢皇帝陛下!我朝鲜国王特向陛下进献鲜马万匹,并高丽参等朝鲜珍贵物产百斤!诚望皇帝陛下笑纳!”朱棣高兴道:“朝鲜国王芳远君,与朕有旧交,今来贺正,朕甚感欣慰。传朕旨意,朝鲜恭定大王李芳远封朝鲜恭定国王,赐金印、诰命、冕服、九章、圭玉、佩玉、妃珠翠七翟冠、霞帔、金坠、经籍彩币表里。”使节连忙叩谢:“臣谢大明皇帝陛下颁赏!”朱棣道:“朝鲜使臣不远万里,前来贺正,朕感念其心诚孝可嘉,传旨御膳房,朕要赐宴华盖殿,以慰来使。”
众人移步至华盖殿,群臣依次分坐左右,使节被安排到皇帝右侧的尊贵位置。珍馐佳肴,摆满几案。正中央空场上,《抚安四夷之舞》正在演出,身姿曼妙的歌舞伎边舞边唱《小将军》。
朱棣不时地举起酒杯向来使敬酒,朝鲜使节交相回敬。殿内气氛一派祥和。一曲终结,朱棣感慨地站起来向大家讲述:“朕藩居燕地之时即与彼时之靖安君禀性相投、言谈甚欢,朕经四载靖难,靖安君亦历经两次变乱。而今日之恭定国王同大明朝之永乐,实所谓殊途同归!来,二位使节请代为转达朕意,此杯是昔日燕王与尔等靖安君当于燕地合饮之酒,今日补饮权作怀旧。”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来使也恭敬地满饮一杯。礼部尚书李至刚听到朱棣不时地重提旧事,尤其是说道就藩燕地的时事,总是感慨万千,不免一直注意朱棣的情感变化。舞池内新的一曲已经翩翩而起,众臣赏着曼舞,饮着美酒,人人轻松愉悦。
朱棣正在批阅一本奏折,折子上的内容显示“太湖水患息之大半”的字样,朱棣愣住了神。他回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
陈瑛把五花大绑的夏元吉押奉天门请求朱棣将其治罪:“皇上,夏元吉为建文朝臣,曾与多位奸恶大臣有交,臣请严惩此逆臣。”朱棣道:“夏元吉为太祖旧臣,以其才识深得太祖赏识。”说着走到夏元吉面前亲自把他身上的绳索解开:“爱卿才器,无人能出其右,以户部右侍郎职,为政勤勉,理事井然。夏元吉治水之才天下皆知,此太祖遗朕之栋梁材。何来奸恶只说?”
被绑缚的夏元吉见朱棣对自己不但如此尊重,而且又了解周详,十分感动。当然陈瑛见朱棣态度如此坚决,也不敢再进谗言了。朱棣问道:“爱卿若为天下百姓着想,可否继任户部左司郎,继续担当浙西水患治理之重任?”夏元吉叩首:“臣蒙皇上垂爱,愿以死效力,水患不止,誓不还朝。”
想到夏元吉曾经的功绩,朱棣很想知道现在的夏元吉,做的究竟怎样?他突然放下奏折向阁臣们发问:“夏元吉江南治水,不知情况如何?”解缙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臣看了近日的奏章,太湖流域,吴浙两地水患已得大治,苕溪、太湖自此可远离水患,而使民获其利。臣也听闻,户部左司郎夏元吉,治水之时,身体力行、布衣徒步。其以主政之官,而同军民百姓比肩劳作,风餐露宿,往返奔波,常常有之。止太湖水患,首功非夏元吉莫属!”朱棣听了解缙的话很高兴:“待夏元吉还朝,朕定重重嘉奖!”
杨荣道:“皇上,礼部尚书李至刚等奏称,北平为皇上‘龙兴之地’,当仿效太祖立凤阳之举,设为陪都。请皇上定夺。”朱棣听了这个奏章,感觉很高兴:“诸位阁臣以为此奏当如何批对?”胡广赞同道:“臣以为,皇上龙兴燕地,而今天下既定,立北平为陪都,而使北平臣民咸皆感沐皇恩,既可彰表皇上仁德,亦能收获民心,乃是一举两得之事。”朱棣询问其他人:“列位爱卿,皆认同此奏?”七位阁臣齐声答道:“臣等皆以为然!”朱棣道:“如此甚好,为朕拟旨,北平改为北京,北平府改顺天府,设行在,传令各地迁民以实北京。”
北平改名后,比较近的官道上人越来越多。有骑马的,有坐马车的,还有背着大小行囊徒步而行的贫民。不同阶层、不同口音的人向着北平方向赶路。
数日后。奉天门外,陈瑛带着一名侍卫边走边交代:“皇上召梅殷回京,不以圣旨招降,而由宁国公主以血书招还,可见皇上对此人甚为不齿。此次奉天门宣见,皇上嘱我等同伺,你要看我眼色见机行事。”侍卫道:“属下遵命!”
奉天门,陪同朱棣接见梅殷的只有陈瑛和几名侍卫。陈瑛垂手而立,在皇帝面前显得十分恭敬。随着奉天门值守的太监喊了一声“驸马梅殷觐见”,梅殷进了奉天门大殿极不情愿地向朱棣行拜礼:“臣梅殷,参见皇上!”
朱棣对梅殷虽有不满,但仍大度接待:“驸马免礼,此番还朝,驸马多有劳苦!”梅殷故意回应:“奈何劳而无功?”朱棣一听,脸色当即不悦:“驸马此言何意?”梅殷道:“梅殷受先帝之托,驻守淮安,奈何无阻燕王进京之师…”陈瑛上前,指着梅殷:“大胆梅殷,休得对皇上无礼!”
梅殷怒目看着陈瑛,而后看着朱棣:“小子住口!梅殷既已来京,便由得新君发落即是!”陈瑛道:“梅殷你休要以为在皇上面前装可怜即可蒙混圣听,尔于淮安私募兵马,骄侈行事,图谋不轨之事,本史早已察得,你还要狡辩吗?”梅殷冷笑两声:“本驸马奉旨募兵,何来图谋不轨之说?”
朱棣见梅殷依然不服软,心生烦躁:“住口,尔等休要再逞口舌之利,梅殷有恙在身,即日解去都尉之职,在府上好生安养去吧!”朱棣说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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