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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让一让嘞!”归安城内,人声鼎沸,更别提闹市之中,车马不息。车夫架着吱呀作响的木制马车费劲地爬上坡道。“一责哥哥,这些是什么呀?”宋与柯紧挨着宋一责,那马车贴身经过,他嫌弃车轮印上的泥土太脏,便侧着身子,捏着呼吸溜过。宋一责瞟了一眼说道,“运粮车。”
宋与柯歪着脑袋回头探看着渐渐走远的马车,余光打量着宋一责,可这位哥哥却几乎目不斜视,连一眼也不多看,他只当刚刚自讨了没趣,也没兴致再提其他的话题。
宋齐茹跟在二人身后,成骆走在最后,不时地张望,害得宋齐茹不时回头喊着,“小骆,快些。”刚开始还能听见宋成骆在身后应答的声音,不一会儿这声音竟被人群淹没了,宋齐茹再回头时,连人也看不到了,她只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宋一责面前,一边说着,“成骆不见了。”
“不见了?”宋一责回头,望向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这条道路显而易见是拥挤不堪,他们几人就这样站在中间不是方法,将马拉到一侧,“再分头去找找?”
“我去吧。”宋齐茹说着,宋一责点了点头,可眼见宋齐茹还未走出几步他便叫住,“算了,今晚她必定会再彭县。”
“你怎么会如此确定?”宋齐茹疑惑,甚至有些怒气,“如果她走丢了呢?到头来家主怪罪……”
“能者多劳。”宋一责轻笑一声,整理着缰绳,说道,“她是宋家人,究竟如何,看她造化。”
宋齐茹心中怄气,却不知从何反驳,话糙理不糙,若是再归安城都能迷路失踪也不必再回到送宋家了,可是成骆这孩子,昨日刚经历丧亲之痛,本来就是个众人疼爱的丫头,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宋齐茹拍着自己的大腿,回头看着成骆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方向,终究还是叹气跟在宋一责等人的身后。
宋成骆绕过几条街,在归安生活近二九年华,鲜少真正地走过归安城内的街道,恐怕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可好不容易趁着机会逃离了兄姐的视线,岂能再灰溜溜地回去?她想到这里,有些得意地撅起嘴巴,“哼哼”出两声,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偏不巧地走进了什么死胡同,这里似是很少有人经过,门口散落着七七八八的碎东西,似是年代已久,许是哪年战时的东西,到了如今长了不少泛黄的杂草。
“这是哪儿……”成骆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默想,“怎么走到这种鬼地方来啦!”她心里有些懊恼为何刚刚不问问三三两两的行人如何行至城外,偏生自己傲气十足地胡插乱闯,现在可好,都不知道自己身居何处了。
“哎哟,小妞在这是寻什么宝藏呐?”正独自埋怨着,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调之声,她歪着脑袋,笑道,“这可不能说哟。”回头便见到几个扛刀之人,皆穿着粗布服饰,一看便是不知从哪里跑来的草贼,她心下有数,并不急着拔剑。其中一人倒是眼尖看见她腰间系着的剑鞘,嘿嘿地说道,“小妞还带把剑呐,又是学装哪位英雄?”成骆暂不吱声,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微微翘起看着来势汹涌的几人,她在心中默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就三个人,还算好对付些。
那三个人说着些什么,宋成骆已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个字也没听到。三人笑的欢腾,却忽然感到身旁吹过一阵风,接着便听到“咔啷”一声,再见明晃晃的剑光从眼前闪过,等到他再想将自己的刀拿下之时,剑已卡住他的脖子,略微活动便可血溅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另一人见状便要劈来,成骆旋即翻身到先前那人的身后,反手打落他手上的刀,接着以剑划出一个巨大的扇形,将先前之人踢得老远,摔了个马趴,而后一手持剑,一手执刀,以剑突刺,以刀拦住第二人之砍劈,二刀相碰,竟燃起火光,“咔啷”的声音更加响亮,那第三个人最是阴险,从劈刀之人身后直直刺进来,成骆只得放弃以刀抵刀,一个跟头翻到二人面前,却见那第一个人正要爬起,一手将将碰触到成骆的脚踝,成骆笑道,“小子有种!”便用力以剑背敲击其背,那人刹那间便躺倒在地不动了,剩下二人见状皆狠道,“没想到这娘们还有两下……”便举刀冲过来。
“……”成骆此时一个飞旋便踢飞了其中一人之刀,那刀飞上天空打着转,卷着“呜呜”的空气再一起下落,那人见手中没了宝贝,立刻挥拳,正不巧一下子打在成骆之剑上,顿时青肿一片,成骆见状以迅雷之势勾腿将其拉倒,再次以剑背使其晕迷在地,刚刚下落之刀插在不远处,成骆便翻了几个跟头,拿着刀,抗住第三个人。
这第三个人倒比其他两个人聪明些,总是寻找“钻空子”的机会,成骆笑道,“躲躲闪闪可不是你们口中的大丈夫呀!”随后呵呵一笑,一脚弹踢使其不防,躺倒在地,却仍旧挣扎着站起,成骆将自己的剑横在他的脖颈处,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我们……”这人此时才露出半分惧色,支支吾吾道,他分明感受到自这柄剑而来的冷寒之气,与眼前这个女子轻笑之反差,他哆嗦了半天才说出,“女侠饶命啊,俺们几个就是打劫……打劫……”
“打劫?”成骆蹙眉说着,“真是不错,打劫到我这里。”
“俺们再也不敢啦!不敢啦!”那人哀嚎着,成骆笑道,“即便你在此立誓,我也不信。你们这样的人,我本来就该为民除害。”
“诶诶诶!女侠饶命啊饶命啊!”那人蹬着四肢,此时他被那剑牵制住,毫无反抗之力,否则怎能拿不起手旁的刀。
“我看你还想捡这把刀呢。”宋成骆说道,随意一脚便将那刀踢到远处,正好砸着什么木头架子,哗啦啦的一下子掉下来许多碎屑。
“女侠饶命啊!饶命!俺们真难得不敢了。”那人已吓得头皮发麻,成骆本身心不在此,只是威胁两句,便说道,“改日若再看到你们放肆……”
“不会不会!”那人赶忙说着,成骆这才松开剑,翻身便离了这不毛之地。
“哎哟……”不知绕了多久,成骆才顺着声音走到了闹市区,“刚刚真是有点吓人呢…三个人都拿着刀……”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还好没露怯,嘿嘿!”她倒是心宽。
闹市区十分繁华,一路连接归安北城门,沿街两边都是卖各种小玩意小馋嘴的铺子和商贩,北国对于商贩往来管控甚严,只有特定时刻特定场合方可售卖,所以这一条闹市街自百年前便成为归安城内唯一一处“混乱之地”。
说是混乱,也不过是人声鼎沸,叫卖声、吵架声、还价声不绝于耳,算起来也从未形成更大的祸乱,因此郡守对这一条街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飘香的糕点顺着一缕缕香烟钻进成骆的鼻子,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道,“正巧打饿了,来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哟,姑娘来看看我们家做的面点啊。”
“咳!快来看看向家的肉汤嘞!”
“这边有好吃的糖糕了哟!”
店铺嚷嚷得欢腾,成骆眼睛愈发的发直地盯着临街的小铺子,恨不得各个都有品尝的机会。站在热腾腾的作坊边上的大娘端出一盆香甜的糕点,见到成骆便要她坐下尝尝,成骆便要掏出铜板准备买下,被那大娘一手拦住,说道,“姑娘先尝尝。”
“……这,谢谢大娘!”成骆推诿一阵,也便吃下几块,趁着心意又多买了几块,吩咐店家用草纸包了几层才敢以手端着继续走。
一件似曾相识的青色长袍衣袖从她眼前划过,成骆下意识地喊出声,“欸!”可这声音在闹市里谁听得到,不过是临近的几个人看看成骆又四处看看便不再介意,这时人潮涌来,将成骆本紧紧盯着的地方一下子冲散。
“那人……”成骆自言自语道,“好像当日和姥爷一起在吴家酒楼见过……”一边说着一边随着人群向城门走去,她这才记起自己脱队的原因,便逆流而南行,刚刚便不见的身影,怎会一直站在那里!宋成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无功而返地向北城门走去。
出城容易进城难,随着遛马的、赶到其他地方做什么事情的人一同挤着便出了城门,只有二三守卫余光瞟向成骆的剑,这姑娘也不害怕,反倒回看了二三眼,那守卫已然不再注意她。
“才向路边大娘打听吴家酒楼……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在北城门外……”她滋滋有味地想着,竟然开始幻想起来,“这样估计就能找到那个叫陈易的。”
她边走脚步也便欢快了许多,甚至还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曲,直到看见绣着吴家酒楼的旗子自山的边沿一点一点地露出来。成骆不禁加快了步伐,在城中又是迷路又是贪吃耗了许多时间,晚上赶到彭县定然是要晚了。
刚一进店门,那小二便认出了她,“哟,姑娘,今日喝点什么呀?”
“齐青酒一盅。”她清脆地说着,小二笑问,“那还跟上次一样带着热菜?”
“一并上来。”她学着之前在画册上看到的“大侠”般说着,小二向堂内叫嚷着,将汗巾一把摔过肩,急急地离开了。
成骆自坐下便开始关注酒楼之人,却没看见身着毛青色的人。
看了一阵,她有些眼花,脑中闪过一念,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脑门:
“我可真是笨!”在空气中来回抓挠,“当时他穿着甚为招摇,是个傻子都能知晓他的身份……我还不如个啥子呢。”想到此处,顿感羞愧,将脑袋埋在臂膊之间。
小二正摆上酒菜,见成骆如此模样,问道,“姑娘这是哪里不舒服?”
宋成骆正眼中无神,心下无思,见小二到来,便随口问道,“哎小二,我问你个事儿。”
“姑娘请讲。”
“这前日我来时你还曾记得坐在我身旁的年轻人吗?”宋成骆很是仔细地描述着,“就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富贵的人……”
“……这……”
“就是那个后来又点了好些酒菜的人!”宋成骆有些着急,语速快些,甚至语调都上扬了几分,小二这时才恍然大悟,睁大眼睛点头道,“那位客官,小的想起来了。”
“你知道他的来历吗?”宋成骆假装沉思,十分严肃地问着。
却见小二摇摇头,笑道,“不瞒姑娘,我们家这酒楼全国盛名,每天都有些公子哥走访,多了小的也记不住啊。”
“行了,我知道了。”宋成骆微微有些失望,摆摆手,脑中仍思考着那日陈易身上显示身份的东西。
玉冠定是一件,可凡朝官之人皆有一顶,那可就多了去了。成骆托着下巴仔细地想着,直到脑壳疼痛也想不出半分,那散发热气的菜都慢慢地凉了。
“算了!先吃饱再说!”宋成骆拿起筷子,麻利地为自己满上一杯酒,却只见小二只拿了一副碗筷,甚为不喜,便叫来小二再拿一副。
她掩住右侧的袖子一饮而尽,偷瞄着对面空空的酒杯,有些不好意思地慢慢将自己喝空的酒杯放在矮桌上,试图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越过矮桌而起,弯腰给对面空空的酒杯盛上一杯酒,晶莹剔透的米酒散发出难得的醉人味,直冲着她想流泪,成骆胡乱地抹了一把,探回身,将自己的杯子盛满酒,笑道,“姥爷,刚刚那杯不算,成骆嘴馋偷喝的……回去就罚练习去……这杯才算!”
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执杯,向对面空空的位置恭敬行礼,再以袖掩口鼻一饮而尽,笑道,“姥爷,这酒您喝的少了,成骆就多替您喝几杯。”
她快速地夹着菜,毫无吃相地塞到腮帮子里,那模样活像一只吃饱的青蛙。成骆慢慢地咀嚼着,每当想起姥爷时,她便强迫自己多喝下一杯酒,一边喝一边还要为预留在对面的位置说几句话,“姥爷……成骆以为齐青酒是米酒,没想到喝着喝着也醉了。看东西……都看不清楚了。”她眨眨眼睛,再拎起筷子夹菜时只听到筷子与盘子相敲之音,连佐料都被她吃了个一干二净,她感到有些不乐意,便叫来小二再加一盘菜。
“姥爷,您看看……吴家酒楼真不怎么地……一盘菜……”边说边不忘在胸前比划着盘子的大小,“成骆一个人就能……就能吃完呢。”断断续续的话,她感到自己的脑门不时的发烫,连同喉咙也灼热了起来,她用手背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再去倒酒时,连酒也没有了,她心中了然,笑道,“姥爷,齐青酒成骆可陪您喝到这儿了,您这杯别忘了喝呀。”小二已经端来了热菜,她便吩咐来一壶醒酒的热茶。
成骆看着眼前刚做好的新鲜的菜,怎么也鼓不起勇气看向对面的酒杯,她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善言,重复地做着夹菜、吃菜的动作。醒酒茶来了,她便加了个仰脖而饮尽的动作。
摇了摇头,脑中的混沌逐渐散去,连同姥爷的模样一起散去,她以极轻的气音说着,“霍秉呈……”又感到不满足,继续念着,“霍敬先……”就这样盯着空空的 盘子数秒,看的入了迷发了呆,忽然哼出一声笑,“都是姥爷……怕甚!”
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付罢钱,拎起手边还热乎乎的草纸袋就要以东行进,却忽然被一阵子栗香吸引,恍然想起两日前曾在附近买过栗子糕,不过二日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先买份栗子糕,省的中途饿了没地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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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时家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轻踏小碎步蹭着木地板自门外而入,屋子正中坐着一位岁数不大之人,正闭眼沉思,听此伸出几根手指,说道,“宣。”
归安王坐在正中,气息平稳,他闭上眼睛似是在休憩,又似是再想着些什么左右为难的问题,却听着门口几声稳健的步伐声,他扭了扭身子坐直,那几个人已然从门外登门而入。
“臣等拜见归安王。”
听见跪拜之声,归安王才抬眼粗粗地打量一番,说道,“平身吧。”
声音仍带着几分稚嫩,却洪亮至极,不容人拒绝,自然他是归安王,臣子大多也都不敢怠慢。
“本王知晓众位是自长阳【注】而来,必得皇上之令,自然本王也不该亏待诸位。”归安王一边说着一边召集几位宦臣入内,手上端着些上好的布匹,继续说着,“本王为迎诸位,今日酉时特设席宴。”
说到此处,一人上前,先行一礼,说道,“臣等不敢,此番因要事前来,不期便归,望归安王恕臣等不敬……”再抬头时,见此人身着青色大氅,头戴青玉冠,眼神炯炯,不曾害怕,归安王暗想着,“好一个目光有神之士,若本王能收入麾下,助我稳业,妙哉妙哉!”虽如此想,不过是看上那人眼神之犀利,似有咄咄逼人之风,看的他一个归安王都有些胆寒,助长了他内心年少的不服气,倒要与这人比试的心态。
“不愧是时将军二子,你的一番心意本王知晓,本王也不会难为诸位,来人,带时将军住下。”归安王点点头说着,一手撑在矮桌上,盯着眼前之人,细细地想着
“时未倾真是来了胆子,来到归安王这里不换官服,只敢正色面本王而不顾左右……罢了,本王不过坐镇归安郡,并无过多实权,也不必计较。”
那名叫时未倾之人端正地行礼,洪亮道,“谢归安王。”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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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安城北直接管辖两座县城,吴家酒楼所在正是归安附近有名的里曲山所在之处,里曲县,位于归安西北,山势复杂,相较东部沟沟壑壑的更多些。彭县则是处于归安城东北,因鲜有山脉阻隔,只有些许小山的缘故,这里要比西侧要冷了许多,如今时日,夜间已不仅结霜,更是有细细的冰碴子从地中冒出。
成骆买完栗子糕已过正午,艳阳虽暖醉,可冷风也吹得人惹不开眼。
“怎么这么冷啊……”成骆裹紧自己的衣襟,以防逐渐凶猛的风灌进衣服中。即便如此脸仍是被阵阵吹来的风刮得生疼,她龇牙咧嘴道,“嘶……好冷好冷!”不多会儿便走进了一片森林。
虽近深秋,里曲的这一片树林仍是葱葱郁郁,至多有些受不住寒冷的树叶带着碧色飘下,沉在泥土旁。点缀在这绿色之间的是星辰般显眼的黄色,与葱色搭配的极其和谐,不仔细观望可能难以一窥。
成骆只知晓彭县在归安城东北,却不知还有怎样的走法,眼下更拉不下脸问周遭路人,便自顾自地决定穿这片而过。
刚走进这树林,便被一声苍老的老妇人的声音拉住,“姑娘,这树林可进不得。”
成骆回头望去,一个老妇人拄着木头拐杖,正步步蹒跚地向她走来,她连忙问道,“这树林……为什么?”
“怕是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有去无回啊。”老妇人摇了摇头,顺势就看到了挂在成骆腰间的佩剑,说道,“姑娘是个练武的?诶哟……死在里面的可都是胆大的咯!不怕一万,就怕个万一啊!”
“老婆婆,树林里有什么东西会这么可怖?”见老妇人步履实在蹒跚,宋成骆便向前走了几步,那老妇人便停下喘息数下,继续说着,“哟,具体有什么可不知道,反正都是见人进去,没见人出来。”
“……”宋成骆思考一会儿,问道,“老婆婆知道从这里怎么去彭县更快吗?”
“彭县?”老婆婆问道,见成骆点点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彭县一直是宋家在那……你一个姑娘跑去做什么呀?”宋成骆笑道,“我朋友途径彭县,这不我还买了点糕点,就是半路耽搁了,就想着抄抄近路。”
“那最快的方法还是从归安城南绕过去……”老妇人说道,“姑娘,可别进这树林啊,不知道有什么飞禽走兽呢,逮着了再想出来就难啦。”
“谢谢您啊,老婆婆。”宋成骆向老妇人行礼,那老妇人摇摇头,便走开了,成骆转身看着静寂的树林,心里竟生出一丝的少年脾气,“我手中有剑,还怕斗不过树林里的鬼魅?”她轻轻哼出一声,抖抖自己的衣领,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这条路该当是最近的通往彭县的路……”宋成骆刚进入树林,便被骤然而下的阴森恐怖所震撼,她自言自语道,因为树林的缘故,温度也比刚刚在林口要低了好些。一只手握住剑,一手紧紧攥着草纸袋,攥的手心都发了白。
“沙沙沙……”树叶被风吹落的声音猛然间变得极度刺耳,成骆向后望去,并无一人,再向前看去,仍无一人,她苦笑道,“难不成是生了错觉,怎么感觉不一样呢……”忽然耳边刮过一阵带着凉意的风,成骆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却不敢回头。
“切……刚刚还能轻易揍趴下三个大汉呢,不就是黑一点,有什么可怕的……”她撇了撇嘴,甩开急躁的情绪迈着步子向前走着,手却时刻握着剑柄,偶尔还会不住地颤抖。
“唔……”随着她逐渐走进树林,可供人行走的路变得越来越窄,好似大部分已命丧于此,连条路也踏不出,成骆的后背倏然发麻,身边尽是不知死在猴年马月的骸骨,虽是白日,可这参天大树几乎盖住了成骆头顶的天空,倒像是傍晚,有些露水凝结再骨头上,泛着诡异的光。
“唔……”奇怪的声音不断传来,成骆笃定这来源是自己的身后,忽然一股子强烈的力量将她掀翻在地,包着栗子糕和其他点心的草纸袋一齐飞了出去。
“哎哟!我的栗子糕!”成骆冷不丁叫出一声,试图重新站起,趴在她身上的活物缓缓地立起,成骆一个余光只看到了一截阴影。她壮着胆子喊着,“你是什么东西?”
那阴影慢慢地走近,成骆这才心觉不妙,若是站起来的什么野兽,恐怕她如今插翅也难逃,便使劲咽了两口唾沫,一边盯着眼前逐渐靠近的阴影,一边慢慢后退,仍不忘捡起那两包糕点。
黑影倒是胸有成竹,成骆后退一步,它便跟上一步,一步一缓,丝毫不担心成骆走远,就如此同她保持着几尺的距离,似乎它一扑便能追上眼前的少女,可它就是吊着半分的胃口,让成骆判断不出它的想法。
“哎哟!”一个趔趄,成骆绊倒在地,眼前再也没有可以行走的道路,一片荆棘,甚至还带着些毒虫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成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拆开草纸袋坐在地上,“大不了就是一死,怎么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将装着栗子糕的草纸袋展开,纸袋被粗暴地撕开,发出响亮的“卡啦”声,惊得林中的鸟雀纷纷飞离,“哗”地一下子热气从草纸袋中四散漏出,那黑影倒是有些急躁,一个疾步便跨到宋成骆身旁,冷笑道,“你个小丫头还这么心大!”
“啊?”这边黑影掩上草纸袋,成骆已经咬了半块,囫囵吞枣咽下,挣扎地说着,“你……是人啊!”
“……”那人将草纸袋包的更紧些,成骆顺着微弱的光才看的清楚这人的身形,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似是好长时间未梳洗,发出难闻的味道,脸上布满了被荆棘灌木枝丫蹭伤的血痕,尤其是臂膊上,伤口已开始化脓。
成骆心中担心此人身份,不断寻找着兵器,却从未见到一柄,似是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内也藏不住暗器,稍微心下放宽,那人拉起成骆一个跟头便上了树。
不一会儿,那树下便跑来一只大虫,循着味道在树下打圈寻找着什么,成骆哪儿见过活的大虫,呼吸忽然局促,那人便以手堵住成骆的嘴,待那大虫失望而离才轻声说着,“丫头,香味把那玩意儿引过来了。”
“呼……”成骆大口呼吸着,不知道究竟是树林中空气不够新鲜还是那气氛使她过于紧张,跟着这人爬到树上才觉胸口一振,眼前也清晰了不少,她缓了一会儿,喘了几口粗气指着穿着破破烂烂的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哼……”那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又是哪里逞威风的千金大小姐吧?等到了晚上便有人来寻?”
“你是什么人?”成骆不理会他,径直问着自己的问题,那人看了她一眼,有些嫌弃地说着,“何必告知丫头。”不过顷刻他回头看着宋成骆,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宋成骆有些哭笑不得,方才还说自己是哪里的千金,如今又不记得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口说着,“我姓骆,名行凇。”
“哪两个字?”那人探头问着,在手中四方地划着什么,成骆疑惑道,“你这是要干嘛?”
“当然是占卜一下你的名字好不好。”那人“切”了一声,“这都不懂……”
成骆心下无可奈何,这名字多少年没用过了,如今提起心下正慨然,却被这人坏了气氛,自然有些不满,重新一点一点地撕开草纸袋,抠下一小块栗子糕塞到嘴里,边吃边问着,“你是什么人?如今可以告诉我了吧。”
“老子姓徐,记住了,老子救了你的命!”那人指指自己,点点胸脯说着,“给老子记好了,老子叫徐蒙宜。”
“嗯……”宋成骆点点头,“名儿挺好听的,就是有点名不副实。”
“怎么了?”那人怒目看着宋成骆,宋成骆抿着嘴巴,似是思考半天才说着,“一个这么大块头的叫这么文弱的名字……”
“不成吗?”
“没说不成。”宋成骆笑道,“徐兄既然救了我一命,这里谢过徐兄,我还忙着赶路,不便送回了。”
说着一蹬腿便蹭着几块树皮一溜烟地跑到树下,徐蒙宜身上有伤,刚刚也只是因身后动静而拼死爬上的树,再下来却要比宋成骆慢许多,他便说道,“哎……等等我啊。”
宋成骆回头,一脸看笑话地说着,“我可是要东去,徐兄跟着我做什么?”
“废话,老子总得出去吧?”他以双臂吊在树干上,双腿四处挣踢寻找着支撑点,双臂肌肉的拉抻牵动伤口,疼的他不住调整呼吸,宋成骆见其下树辛苦,便搭了把手,废了些许劲力才将他从树上落下。
“有回头路啊。”成骆笑道,指着身后一条逐渐清晰的道路,“沿着这条路走就可以回去吧?”
“废话,要是能回去老子还能在这儿被困近半个月!”徐蒙宜咬着牙低吼道,“能回去你怎么不回去?”
宋成骆将草纸袋重新打开,取出一块栗子糕,津津有味地嚼着,说道,“我没法回头啊,出去了还得绕远路,本来就已经误时辰了,会有责罚的。”
“……”徐蒙宜哼出一声,看着成骆手中的栗子糕,“给我一块!”
“凭何?”宋成骆笑道,“徐兄脾气暴躁,该当先消气为妙。”
“老子都快饿死了,天天捡树叶吃。”徐蒙宜虽出口粗鄙,却始终与成骆相距几尺,即便闻着那栗子糕的香气馋的直咽口水,也仍是站在原处。
“嗯……”成骆的眼睛提溜地转着,说道,“这样吧,徐兄可以跟着我,但是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命令。”
“凭何?”这回倒换成徐蒙宜了,宋成骆笑道,“徐兄是病人,不可动怒,思考问题这种事情肯定得交给我啊。”
“……”踌躇半时,徐蒙宜才支吾说着,“行行行,听你的,你是丫头你做大,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跟你计较。”
成骆点点头,将剩下的栗子糕尽数给了徐蒙宜,见徐蒙宜生疑,她笑道,“我刚刚已经吃过了,可徐兄还并未吃过。”那徐蒙宜看见糕点,眼睛已是分不开神,却听此时“咔啷”一声,再见一片银白之光闪过,冷寒的剑被眼前这个看似“心大”的丫头攥着,她笑道,“一路上,不知道会碰见什么,不听我的,你可能跟这树叶一般。”说罢一剑下去,光芒闪过,树叶已经被刺出几个窟窿,徐蒙宜心里叫冤,“我的祖宗啊,这半个月过的咋这么苦啊,又是大虫又是剑士……”
二人互相再说几言便匆匆上路。因为这树林缘故,谁也难说的清如今的时辰,再加上徐蒙宜臂伤化脓,走不了多久便要歇息,更是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困难的是经过这树林,人路已不见,只能一脚一脚地踩开树叶以防打滑摔倒,走至深处,树木愈发茂盛,有时还要从二树间夹缝而过,蹭着树皮的时候,是徐蒙宜最难以忍受的时候,疼的头昏眼花不说,还不能说出一个字,一来为了防止再引来什么走兽捉了二人,二来这丫头连半句“累”都不曾言,他一个大老爷们说句“疼”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虽是硬扛着走过了不少奇道,徐蒙宜渐渐感到身体发轻,连看路的精神都慢慢被消耗了,终究体力不支“啪”地倒在落叶之间。
成骆听到声响,回头便看见了趴在草堆之间的徐蒙宜,他紧紧地闭着眼睛,身体不住地发抖,破损的衣服上流下了刚刚不知何时受伤而染上的鲜血,她叹了口气,走到徐蒙宜身边,以手试探着额头,些许细汗紧贴脑门,凑近俯身还能听到徐蒙宜在嘀咕些什么……
“冷死老子了……”他不住地重复,嘴里哆里哆嗦,宋成骆竟被这一句逗乐,“噗嗤”笑出声,自言自语着,“都昏过去了还不忘给自己托大!”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徐蒙宜左右裹好,活似一颗被染了色的蚕茧,只露出他脏乱的头发和满是刮伤的脸。
“哎哟……”宋成骆试图屏住呼吸,“他可真够味儿的,外套估计得扔了……”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葱郁的大树,从中找出一棵枝干相对粗壮的树,提起气息便飞跃上去,探看无恙之后再以双手夹住徐蒙宜的腋下,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粗壮的树干上,平稳地将徐蒙宜以躺姿放下。
树干不像平地,其宽度只容得下头和躯干的休憩,徐蒙宜已然失去知觉,四肢便向四根冰棱一样竖直地立在树干间,远远看去,还有些吓人。
徐蒙宜似也感觉到不适,不住地皱眉,嘴里仍旧嘟囔着,“老子快冷死了……”宋成骆扶住树干的一侧,说道,“能给你弄上来不错了,还期望什么舒服的地方啊……”不一会儿徐蒙宜的脸色便如灼烫般发红,与平常红润不同,他更像是因缺氧或是不适而“憋成”的红色。
“哇……这么烫……”宋成骆刚触碰着他的额头,炙烤般的温度便从她的手背传来,她缩起手,像是被烫伤一般轻轻挠着,“这可不行……伤口感染导致……”她如此想着,从外衣内衬中掏出一个小药罐,盯着它看了半天。
宋家秘药…不能让人知道啊……
不知所措般,成骆盯着药罐,像是失了魂一样。
救还是不救?她正思索着,若问最好的治疗必然是自己带上的以防伤病的宋家秘药,从徐蒙宜的伤口来看,他所受之伤只是皮肉伤,用秘药来治疗说浪费都不为过,可若此时不用,变得在这树林寻药又怎么能寻找得到?
“嗯……”宋成骆蹲在树干上,一会儿看看紧紧攥住的药罐,一会儿看看满面涨红的徐蒙宜。
【注】:
长阳:北国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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