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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仁被郭贵峰的人抓到了蓬州大牢。一进大牢,张伯仁便被绑到了施行鞭刑的柱子上,郭贵峰的手下疯狂地抽打他的背部,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又不断地问张伯仁“招不招”。这个过程中,张伯仁竭力忍住痛苦,但也有几次实在难以忍受,便惨叫了几声。凄惨的声音使得蓬州大牢里的狱卒十分揪心,他们不忍看见这样的好官惨遭毒打,但却无能为力。等到张伯仁昏厥过去后,郭贵峰的手下便把他扔进了牢里。两三个狱卒在郭贵峰的人离开之后,来到张伯仁的牢房,翻过他的身子,脱下破烂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洗伤口,并上好药。又有一名狱卒端来了食物和水,为张伯仁准备着。第二日上午,张伯仁醒来后,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使自己难以移动。一名狱卒见他醒了,便走到牢房门前关心地问了他两句。又过了一会儿,有人请求探监。待探监的人走近后,张伯仁才看清楚这人正是自己的管家李大福。
“福叔,你快走,快带上金银细软远走高飞!我如今处境相当危险,只怕会拖累了福叔和从志。”张伯仁匍匐到监牢门前,双手抓住门栏,声音颤抖又急切。
“老爷,”李大福噗通一下便跪在了监牢门外,抓住张伯仁的双手,潸然泪下,“家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如今已身陷囹圄,被奸人陷害,还能出什么大事?”张伯仁十分疑惑,愣了一下,突然伸出双手,用力地抓住李大福胸前的衣服,疯狂地拉拽,急切地说,“家里,我家里怎么了,福叔你告诉我啊!”
李大福一言不发,泪流满面,任凭张伯仁摇拽。
“福叔,你快说啊,我家里怎么了!我爹娘,还有瑶妹,他们怎么了!”张伯仁强忍疼痛,仍然继续拉拽李大福,竭力大吼。
“老爷,昨天,昨天你被抓后,我,我便让阿牛连夜动身去老爷老家。阿牛回来后,他,他告诉我,老老爷和老夫人被,被害了,小姐不知下落。”李大福说罢便低下头抵住监门,痛哭流涕。
张伯仁听罢此言,脸色霎白,整个身体立刻僵住,两行泪水无声地流出。
良久,李大福慢慢地开口了。
“老爷,据阿牛说,在院子里留下了一把血刀,和绿营所配之刀一模一样。老爷,这是有奸人要害你、要斩尽杀绝啊!老爷,你要设法保全自己。”
张伯仁没有立即回话,闭上眼长叹一口气后,对李大福说道:“福叔,趁现在我府邸还未被搜查,你快去拿了我的那些银子,然后带上从志,远走高飞吧。既然奸人要置我于死地,必会连累到福叔。”
“老爷,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可能在老爷落难时逃之夭夭。”
“福叔,你要好好活下去,帮我找到瑶妹。我已被诬谋反,已是将死之人。而瑶妹,她还有希望,伯仁在这里请求福叔帮我找到瑶妹,”张伯仁用膝盖后退几步,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又继续说道,“福叔之恩,伯仁恐只能来生再报。”
“老爷,好,好,我答应你,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找到小姐。”李大福带着哭腔颤抖地说。
待李大福离开后,张伯仁瘫倒在监牢内,任凭疼痛折磨自己。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昔日的画面,浮现出那滔滔的嘉陵江和巍巍的青山;浮现出那岸边玩弄泥沙的自己;浮现出小时候在做噩梦的夜晚,母亲坐在床头陪着他、轻拍着他,直至自己入睡的画面;浮现出自己被父亲责罚和父亲教自己读书的画面;浮现出带着瑶妹、莹妹嬉戏的画面和教瑶妹、莹妹识字的画面;浮现出自己考取举人时家人的喜悦、进士落榜时家人的叹息、出任县令时家人的欣慰;浮现出……而如今,这些皆如铜镜般破碎、如泡沫般破灭、如灯火般熄灭。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勤勤恳恳地付出这么多,却落入如此境地?为什么自己为民倾尽心血,却反遭奸人暗害?为什么自己与人为善,却有人将自己全家赶尽杀绝?为什么在天道王法前,忠良受陷、奸佞得志!
几日后,张伯仁正在牢里小憩时,狱卒走来告诉自己有人探监。
此人渐渐走进,张伯仁觉得此人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直到此人走到张伯仁面前时,张伯仁定睛一看,惊呼:
“奉一,是你!”
“伯仁哥,小声点,千万小声点!多年不见伯仁哥,今日竟在此相见。我蒲某来晚了啊!”蒲奉一说完便泪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
“今日你我兄弟相见,愚兄未能替你接风洗尘,是愚兄的不是。奉一啊,这几年你去哪里了,我想你想得好苦啊!”张伯仁也开始抽咽起来,焦急地问道。
“伯仁哥,这几年我就四处漂泊,在湖广地区跟了财主做了买卖,现今已在外安定下来。近日特意回乡祭祖,不料却听闻伯仁哥横遭灾祸。弟心中悲痛不已。伯仁哥当年曾对弟有救命之恩,弟没齿难忘!如今,我必救伯仁哥于囹圄!”
张伯仁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三日后,几名郭贵峰的手下将张伯仁押往成都受审。
从蓬州到成都的这一路上,白昼烈日高悬,夜晚闷热难耐,路边的农田多已凋敝,巴蜀天府之国竟难见人烟,偶有百姓路过也都面黄肌瘦。囚车里的张伯仁鞭伤未愈,在烈日的烤灼下,显得十分痛苦。
“给爷把你的粮交了!别不识好歹!”
行至蓬莱县路段时,张伯仁看见一队官兵正在与两个百姓在争抢一架推车上的物品。一名官兵将一位护住粮食老翁推到在地后,便招呼其他官兵前来将车推走。一旁的老妇见自己的丈夫被狠狠地推到在地,便上前去扶老翁起来。
“各位军爷,老身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啊,别拿了我们的粮啊,我们老夫老妻就指望这个活命啊!求求你们了!”老妇坐在地上,将老翁扶在自己的怀里,对着官兵又哭又喊。
“死老太婆,你懂个鸟!长毛和李贼都要打来了,军里没粮了,必须给你收了,”说罢,他又转向其他官兵说,“兄弟们,推走!”
看见官兵全然不理会自己的哀求,老妇便起身上去抢夺推车。但耄耋之人怎可奈何兵卒?一名官兵一脚踹去,老妇便仰面倒地,后脑勺重重地扎到了一块尖石上,顿时鲜血直流,抽搐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张伯仁在远处看见此景,全然不顾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对着那群官兵大呼:“你们当兵的,没有军法没有王法吗!军人当以冲锋陷阵、保国安民为己任,怎可视百姓如草芥!”
“关你锤子事,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管这些闲事。”押解张伯仁的人轻蔑地嘲讽道。
此时,老翁见老妇被杀,心中怒火难抑,便起身冲向官兵。
“你们这帮兵匪,老夫我跟你们拼了!”
然而,在老翁快接近一名官兵时,这名官兵将刀拔出,往前一置。老翁便撞在了刀刃上,嘴里喷出鲜血。这名官兵将刀一收,老翁便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你们快救救他们,他们兴许还有救!”张伯仁焦急地呼喊,甚至眼泪已缓缓流出——他仿佛看见了那一日自己的爹娘,那种无助,那种惊恐,那种不公。
“给老子闭嘴,你他娘的还能活几天!”押解人对发生在眼前的事不问不顾,继续前行。
成都郭府内,郭贵峰坐在自己书房内,对面站着一个弯着腰、低着头的年轻人。
“从志啊,我郭某人一向喜好奖掖后进。若此番你能立功,必有重赏,你和你爹绝不会和张达立一案有半分牵连。”郭贵峰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
“将军请放心,小人定会办好。小人前些日子还只是一个小酒保,多亏将军派人找到小人,托付重任,小人才有机会为将军效劳。小人定为将军尽心竭力!”
“你把这封信带回蓬州张府,塞进张达立卧室的柜子里。记住,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否则你也得连坐!这应该不难吧?”
“回将军的话,小人一定办好,绝不会有任何疏忽。请将军放心。”李从志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信,塞进衣服里。
几日后,成都府衙公堂上,四川总督完颜崇实高坐“明镜高悬”匾下,两旁分坐顺庆知府琦成额与参将郭贵峰。
“带犯人张达立上堂!”完颜崇实力拍惊堂木,大声呼道。
张伯仁伤痕累累,顶着沉重的枷锁,拖着粗实的脚镣,被两名衙役押上公堂,按着跪在了地上。
“张达立,你身为朝廷命官,却胆敢勾结长毛,妄图谋反,你可知罪?”完颜崇实厉声责问。
“我张达立,一心匡扶百姓,清扫不公。我之赤心,皇天后土,实可共鉴。今遭奸佞小人所害,时也命也。今我身死心不死,命殒道不殒,人亡义不亡。古有伯嚭陷伍员、秦桧诽岳飞、石亨诬于谦,今我若随古之忠烈,成千古之名,死亦何妨!我何罪之有!”张达立满腔义愤,毫不妥协。
“死到临头还嘴硬,”完颜崇实轻蔑一笑,命令道,“来人,给我把他打四十大板!”
于是,衙役便拿来刑具,将张伯仁拖到长凳上,猛烈地棒打着。张伯仁两拳紧握,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叫喊出来。他汗如雨下,瞪大双眼盯着堂上的人。就在张伯仁快要撑不住时,行刑终于结束了。他又被衙役粗暴地拖到地上跪着,但此时他似乎已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既然你不认罪,那我便让你知道个明白,”郭贵峰挑了一下眉,冷笑着说,“总督大人,是时候把物证展示出来了!”
完颜崇实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许可。郭贵峰身旁的随从便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此物乃长毛匪首石达开寄与犯人张达立的信。长毛已与张达立达成协议,张达立在长毛匪众抵达时,便献城叛变。请大人过目。”说罢,郭贵峰便让衙役将信交给完颜崇实。完颜崇实看毕后,同样也递与了琦成额过目。
“张达立,你可还有话说?”完颜崇实轻蔑地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证据确凿还抵赖?来人,带证人上堂!”完颜崇实皱着眉头,十分不悦。
两男子被衙役带上了公堂,其中一人穿着囚服,披头散发,未剃发蓄辫;而另一人的出现,则令张伯仁瞠目结舌。
“李从志!你!我待福叔如父,待你如兄弟,你为何也要置我于死地!”张伯仁眼中泪水翻腾,心中五味杂陈。而李从志只是低着头跪着,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一看。
“长毛,给本总督说说你都知道什么。”
“大人,罪人曾多次充当太平天——哦!不,不,是长毛,罪人多次充当与张达立联系的信使,小人充当信使从中联络。”此人说话断断续续,身体不断发抖。
“那李从志,你再给本总督说说看,你是如何发现张达立与长毛有所勾结的呢?”
“回大人的话,大约一个月前,草民夜晚至张府寻家父时,看见张达立书房内灯火明亮,里面有两个人影不停移动。随后又听见一些争吵声,说的是仿佛‘攻占成都’、‘不能强攻顺庆一带’之类的话。当时草民便觉得十分奇怪,便走到书房门前,透过门缝仔细看了看。这一看,便让草民大吃一惊,里面的的人是张达立与一个没有蓄辫的人。结合先前听到的话,草民断定张达立必是与长毛有所勾结。草民未曾料到张达立领着朝廷俸禄,背地里却竟勾结长毛,干这种天理难容、有违人臣本分的勾当!同时,我也听到了一句特别难以入耳的话,这句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李从志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慌张,像在背诵文章一般,生硬地说出了一段话。
“你但说无妨,本总督不会追究。”完颜崇实不耐烦地说道。
“多谢大人。草民听见张达立说,他必要‘杀光清妖,戮尽妖首,毁尽妖穴,颠覆妖朝’。大人,这不是草民的话啊,我只是把自己听到的都说了,请大人恕罪。”说罢,李从志慌忙的磕了一个头。堂上的完颜崇实、郭贵峰、琦成额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又都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一种阴森恐怖的微笑。完颜崇实与和郭贵峰把身子凑到一起,略作了几句交谈。
“人证物证今已俱全,张达立谋反之罪成立。按我朝律法,当将其凌迟处死,并夷灭三族。现暂将张达立收押大牢,本总督当立刻上报刑部,待刑部确认后,便可行刑。此外,还得劳烦琦成额大人将张氏一众速速捉拿归案,”四川总督完颜崇实猛敲惊堂木,大声一喝,“退堂!”
三日后,顺庆府上。
“回禀大人,小人奉命前去捉拿张达立一家,不料却发现其父母已死,其妹下落不明。”
琦成额一脸诧异,感觉有些奇怪,稍有思量后,便让手下退下了。
二十日后的成都,落叶飘飘,秋风瑟瑟,一片肃杀,一片荒凉,一片愁云惨雾。在东较场上,一些官员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一些百姓无所事事地围到一块。一人被扒掉上衣,绑在一个十字木椿上。一旁的侩子手将尖刃刺进这男子的肉体,靠着手腕的活动旋动着尖刃,受刑人肉骨相离,鲜血喷涌,极为疼痛,而此人却一直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一刀,两刀,三刀……
突然间,一只箭疾速飞向侩子手,并命中了他的右肩,使他一下倒在了地上,也陷入了痛苦。此时,十多个蒙面遮首的人迅速出现,攻击着负责治安的官兵,另有三四个人便直奔受刑人而去。
受刑人虽然痛苦不已,但如此混乱又激烈的场面,使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难道,我张伯仁命不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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