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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贞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六万骑兵在古道策马疾驰,三万将士开路,三万将士护后,而岳飞和钟子仪并骑缓行,不时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三军由建康驶来,目的地是荆湖南路的洞庭湖,卓立湖畔上的岳阳楼,可饱览浩瀚千里湖畔的美景。
钟子仪淡淡一笑道:“读将军一阙《题青泥寺壁》,报国之心直陈胸臆,将军一路转战江西路,连克陈隅.罗闲十.蓝细禾.彭友.李满等八路反王,战功赫赫,子仪可佩服得紧哩!”岳飞轻叹道:“那些匪寇,终归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百姓,鹏举平生之志,只为北伐中原,兴复宋室,迎归二圣。”
钟子仪渭然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禀武侯之志,承范公之忧,子仪每思于此,不胜惭愧!”岳飞苦笑着,忽然道:“今趟征伐洞庭湖畔,伤亡如何?”钟子仪肃容道:“我军伤亡八千三百六十二人,杀敌过万。”
岳飞沉吟道:“洞庭战船当真非同小可,五次攻伐难下,莫怪称雄二十年屹立不倒。”他凝视着钟子仪,沉声道:“我知道钟相是你的父亲,也知道这洞庭湖畔大多部将都是你的亲信,自古忠义难全,所以无论如何决择,我也不怪你!”钟子仪霍然抬头,目光中忽然露出尊敬之意,脸上却全无表情,只淡淡道:“大义当前,岂能因私废公,以一已之私而废国家大事!”
他忽然勒马,低声道:“三军久攻不克,我冥思良久,终有一策或可平贼。”岳飞故作愕然道:“钟兄出身洞庭,知己知彼,必可一战而定。”钟子仪道:“洞庭湖雄据多年,所倚者不过战舰水军,只可惜他们忘记了一件事。”岳飞道:“甚么事?”钟子仪道:“水可载舟,亦可载舟。”他忽地沉吟起来,好一会后斩钉截铁的道:“所以我们必须令杨钦投我们的一方来。”岳飞道:“杨钦?”
钟子仪道:“杨钦是少林弃徒,精通少林十二种绝技,一双铁掌纵横南北,十余年来未尝一败,深得家父器重,最重要的是,此人督造战船,战功极隆。”岳飞蹙眉道:“我听闻那杨钦骄横难驯,反复无常,即使招降此人,仍是吉凶难料。“钟子仪淡淡笑道:“我们现在是一战而成,并非品评某人品格高下的时刻。若能策动他作内应,会令我们大增胜算。只要能达到目的,方法过程都已不再重要。”岳飞点点头道:“只是洞庭湖防守严密,我们如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与杨钦接触。”钟子仪断然道:“我想亲自走一趟。”岳飞动容道:“今趟若平定洞庭,子仪当为全功。”
本是波澜不惊的湖较,充满马蹄嘶鸣声音,那种风暴来前的压力,使数万将士都有呼吸沉重的感觉。
天上乌云重重,正酝酿另一场风雨。
夜暮。杨钦正走出岳阳楼,一个人悠步在漫漫街亭上。
游弋湖畔,醉卧画舫,这已成为杨钦十年如一日的习惯。孤寞的残叶,已开始凋零,一片片飘过他眼前,飘落在他的身上,飘落在湖水中。自从叛出少林,他早已成为
风中残叶,水中浮萍,甚至都不知道自已要的是甚么?
这世上大多数人本就是都是愚昧的。有些只为争名逐利,有些是为爱恨情仇,有人痴迷长生千年,也有人执着于理想夙愿,可惜直到生命的尽头,很多人才发现,原来许多事终究只是一场梦,一个笑话。这世上真正知道自已追求的人本就不多。
风很大,残叶在风中飞舞,古道的行人很寥落。
杨钦抬起头,目光移向湖畔时,正瞧见一个人低着头匆匆走过。这人身材削瘦,斗笠压得很低,走路的姿势很奇特,也没有转过头来瞧一眼,行色仿佛也很匆忙。
杨钦的心跳突然快了。钟子仪!
这位洞庭湖畔的少主自背叛父亲钟相以来,平定苗刘之乱,四征草寇,为宋廷立下了赫赫战功。杨钦咬着牙,瞳孔骤然收缩,拳头骤然握紧。就在这时,一股寒气弥漫开来,道旁又有个人走了过去。
钟子昂!杨钦投效洞庭湖十余年,当然很熟悉钟相座下两位公子,此刻长公子钟子昂脸色铁青,显然正在追踪着钟子仪。这地方本就很荒僻,再转过这条街亭,四下更看不到人踪。杨钦走得很快,始终钟家兄弟保持着一段距离。
此时暮色更深,鸦雀归巢。钟子昂走得很慢,并不着急。要追踪一个人而不被发觉,就不能急躁,就要沉得住气。前面有座峰峦,钟子仪已走了过去。钟子昂的脚步突然加快,似乎想要立时追上钟子仪。
转过峰峦,景致更荒凉,秋风萧杀。
钟子仪脚步倏止,他的手,忽然按上了剑柄!他的手握起,又放下。
是不是他已知道自已的路,此刻已走到了尽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钟子昂的冷笑。钟子昂已到了他身后,冷笑着道:“你这样逆子叛徒,想不到居然还有脸敢回来!”钟子仪缓缓回身,阴冷的眼眸又变得全无表情,漠然凝望着钟子昂,良久良久,才一字字道:“洞庭湖也是我的家,我今天回到这里,当然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钟子昂冷笑着,他当然早已料到这一切,所以并未感觉到惊异。惊异的是杨钦。
这两人本是嫡亲手足,为何要自相残杀?
钟子仪忽然道:“我知道你很想杀我,但在五年前,我却更想杀你,你可知道为了甚么?”钟子昂冷笑不答。钟子仪突然激动起来,目中更充满了怨毒之色,厉声道:“你我血脉相连,论才干我胜你百倍,论武功这洞庭湖八成基业都是我多年来南征北战,一手定鼎。可是你却拥有了这倘大基业,拥有了洞庭湖无数骁将精兵,拥有了我创立的一切,只因为你是长子。”他凝着着天际,愤愤道:“你说这公平么?”
钟子昂冷冷道:“所以你叛父忘宗,投靠朝廷。”钟子仪道:“其实还有另一种更理想的方法,只是我不愿用,也不能用。”钟子昂忍不住问:“甚么方法?”钟子仪咬着牙,一字字道:“玄武门之变。”此言一出,杨钦脸色骤变。
唐高祖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太子建成慑于秦王世民赫赫功勋,暗联齐王元吉排挤秦王,****,秦王世民先发制人,率人埋伏于玄武门,射杀了入朝的建成和元吉,当年8月,唐高祖被迫让位,秦王世民即位,是为唐太宗。
钟子昂当然知道那场青史留名的兵变,可是他想不通:“这的确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你为甚么改变了主意?”钟子仪叹道:“只因为这洞庭湖并不是定鼎中原的大唐王朝,乱世总有终结的一天,无论你我兄弟谁统领这洞庭湖畔,都只是坐待覆亡罢了,我又何必行此勃逆之事,负残杀手足之名。”钟子昂厉喝道:“可是现在你还是这样做了。”
钟子仪脸上透出着痛楚之色,幽幽道:“其实自从你执掌洞庭湖三军以来,我就失去了一切,自从那一天,我就在等着机会杀你!”钟子仪冷冷道:“你的机会并不多。”钟子仪道:“那时我纵有机会,也未必会下手,因为那时你是长子,是将士眼里的新主人,但现在却不同了。”他冷笑着,又道:“现在我身居朝廷高位,平贼无数,功勋赫赫,今趟洞庭湖一役,是圣上对我最后的考验,所以我只能死,不能败。”
钟子昂沉默了很久,竟慢慢的点了点头,一字字道:“我明白了。”钟子仪目光闪动,道:“你真的明白?”钟子昂道:“现下东有摩尼教虎锯,南以柴叔夏陈兵洪州,西北张俊.杨再兴.韩世忠扼守关溢,进退两难,我洞庭湖虽拥兵十余万,无双的战船水师使这八百里湖畔固若金汤,奈何战马稀短,再无力攻城略地,终非进取之地,彻底断送了逐鹿天下的本钱。”
他统领洞庭湖畔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眼下这外强中干的糜烂局势。钟子怔怔的看着他,就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钟子昂沉着脸,又道:“如今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强者为胜。”钟子仪道:“好。”钟子昂道:“现下你我兄弟各为其主,无论谁对谁对,都已不再重要,所以你也不用顾全手足之情。”钟子仪又道:“好。”钟子昂咬着牙道:“无论如何,你始终是我钟家子孙,若你不幸战死,我会亲手把你葬于祖祠。”钟子仪热泪盈眶,脸上第一次对这位血脉兄弟表露感激之色,道:“谢谢!”
夜更深,冷月凌空。
月光笼罩在这苍茫大地,八百里洞庭湖水碧波粼粼,无风生寒。
“锵”!一声龙吟,剑气冲霄。钟子昂剑已出鞘。
剑在月光下看来,仿佛是苍白的。这一剑若是刺出,对方很难闪避得开。
但就在这时,剑光骤然倏止。一缕奇异的剑芒比闪电更快,冰冷的剑锋,已刺入钟子昂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触及他的心脏。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刺痛,那不仅是痛苦,还有解脱,久违的解脱。因为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都已将在这一瞬间结束。
现在他的生命也已将终结,终结在钟子仪的剑下。可是,他对钟子仪并没有怨恨,只有一种任何人永远无法了解的感激。在生命流逝的最后瞬间,钟子仪的剑势显得很犹豫。
钟子昂看得出。他看得出钟子仪并不想杀他,却还是杀了他,是不是因为他已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如电般一触即分,钟子昂仿佛叹了口气。“善待父亲。”这四个字他已无力说出口,却能从目光中流露出来。他知道钟子仪一定能够了解的。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呼吸骤然停止。剑拔出,鲜血飞溅。钟子仪轻轻吐了口气,面对着黑暗最深处,忽然喝道:“甚么人?给我出来!”杨钦大吃一惊:“原来我踪迹早已被发现?”正想纵身跃出,忽听得黑暗深处有人大笑道:“少主智勇双全,金琮佩服。”一个人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脸色阴沉,鹰眼环顾,正是金琮。
钟子仪凝视着他,沉声道:“现下你我各为其主,少主之名,金兄休得再提。”金琮看了一眼钟子昂的尸体,轻笑道:“大争之世,本就没有对错,在金琮心中,能成就霸业的才是真正的明主。”钟子仪冷笑道:“这么说,金兄是想投效朝廷,助我平定洞庭湖畔。”杨钦又惊又怒,浑身颤抖。
不料金琮摇头叹道:“少主虽才智过人,要做我金琮的主人,却还不配。”钟子仪愕然道:“不配?”金琮冷笑道:“若在洞庭湖,我的确不如你,若论江湖地位,金琮并不在钟子仪之下。”钟子仪怒极反笑道:“你有什么身份?”
金琮脸色沉重,一字字道:“龙腾万里,天下归一”。
钟子仪终于明白:“原来你竟是龙门的人。”他迟疑着,忍不住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龙门的势力,平定洞庭湖绝非难事,为甚么现在才出手?”金琮淡淡道:“因为我们的目标并不是洞庭湖,而是摩尼教。”他微微一笑,接着道:“我潜伏多年,自然也知道这洞庭湖真正的主人,是摩尼教圣王钟莫离。”
钟子仪道:“所以你们已有了对付摩尼教的周密计划。”金琮道:“五圣王各怀异心,摩尼教看似强大,实则内忧外患,龙头又岂会错失良机呢?”钟子仪道:“先诛洞庭湖,后灭摩尼教,龙头的确是好算计。”金琮悠悠道:“恰好朝廷要剿灭洞庭湖,坐山观虎斗想来也不失是一个好主意。”钟子仪冷笑道:“可是若朝廷平定洞庭湖,你们岂非机关算尽万事成空?”金琮道:“区区八百里洞庭湖,龙头从没有放在心上,我们要的是赵榛。”钟子仪脸色大变,失声道:“信王赵榛?”金琮冷笑不语。
钟子仪道:“可是你们也应该知道,现下信王赵榛是洞庭湖最后的倚仗,如果说天下间还有一个人知道赵榛的下落,这个人一定就是钟莫离!”金琮居然面不改色,悠悠道:“所以我们已有了对付他的办法,少主看合刘衡.刘诜.黄佐四人之力,是不是已足够!”钟子仪苦笑道:“想不到他们一直也是龙门的人。”金琮面露得色:“他们怎么不是?”杨钦胸口如遭雷击,直觉得浑身冰冷,直冷到指尖。
钟子仪沉吟良久,才缓缓道:“你为甚么要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你们的计划已成功?”金琮脸上的笑意更浓:“龙头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钟子仪冷笑道:“可是你们还是没有得到信王的下落。”金琮咬着牙,恨恨道:“所以钟莫离现在还活着,但我相信此刻他最想的,只是平平静静的死去。”
黑暗。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黑暗得可怕。
杨钦突然变得象是一条苦困狼群的绵羊。二位少主或降或死,四位肝胆相照的兄弟一夜间竟全成为内奸叛逆。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表情。他一个人迎着寒风,木然的走在大街上,整个人仿佛瞬间崩溃,连眼泪都忍不住夺眶而出。直到抵达府邸,才轻轻吐了口气,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双眼睛,钟子仪的眼睛。
杨钦终于垂下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我知道大局已定,我能做些甚么?”钟子仪凝视着他,目中却反而充满了痛苦,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道:“只需要做一件事。”杨钦道:“一件事?”钟子仪道:“我要的并不是洞庭湖这三千战船。”杨钦黯然道:“不是战船是甚么?”钟子仪沉着脸,冷冷道:“三千战船上的十五万将士!”他眸光更冷,续道:“我知道你是忠义之士,忠于父亲,忠于洞庭湖,可是时至今日,你我都已无力改变任何事,而洞庭湖也只能也只能随着那些战船沉沦,覆没在那无穷无尽的浪潮中。”杨钦脸上痛苦之色更甚:“可是...可是我...”
钟子仪截断他的话道:“我知道你不想,可惜你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远方片片残叶飘落,湖畔缕缕浪涛翻滚。天际仿佛正有一层白云飘过,是不是也在为这洞庭湖而扼腕叹息?
酒筵盛开。钟相环顾众将,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六战六捷,势如破竹。这是何等的赫赫功勋!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反王全部请到这里来,瞧瞧他今日的威风和光采。
只可惜赴宴都是麾下有功将士。
当先五人,锦衣战袍,正是洞庭五虎将:杨钦.刘衡.金琮.刘诜.黄佐。
热酒入喉,钟相举杯笑道:“今趟大败宋军,全赖将士用命,请满饮此杯!”诸将忙起身,举杯一饮而尽。钟相游目环顾,皱眉道:“子昂为何不到?”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叫道:“二公子命人呈上贺礼,庆贺殿下六战皆捷!”
风吹碧纱窗,吹得窗纸艘艘的直响。众将相顾色变,面面相觑。
钟相沉着脸,深吸了口气,道:“把贺礼呈上来。”他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整齐而轻健的脚步声。然后,他就看到四个人抬着口棺材走入了大厅。崭新的棺材,油漆仿佛还没有完全干透。
金琮迎了上去,厉喝道:“甚么人?出去!”抬棺材的锦衣大汉四下瞧了一眼,居然脸不改色道:“听闻钟总管犒赏三军,我家钟都统特献薄礼一份,聊表寸心。”金琮怒道:“以棺材作礼,你是在找死,我看这口棺材你们用之合适。”那锦衣大汉陪笑道:“这是上好的楠木寿材,我们不过是卑贱卒吏,哪有这么好的福气享用。”
钟相忽然道:“这口棺材真是孽子钟子仪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那锦衣大汉恭恭敬敬地道:“小人不敢妄言。”钟相沉着脸,既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太了解这个儿子。那锦衣大汉又道:“这口棺材的份量不轻,里面好像...好像有人。”钟相道:“打开来瞧瞧。”崭新的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起。就在这一刹那间,钟相的脸色忽然变了,眸中带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棺材里果然有个死人!这死人赫然竟是钟相最宠爱的长子钟子昂!
杨钦脸上的痛苦更甚。钟子昂尸体已被洗得很干净,脸上还带着种平淡的微笑,身穿崭新的寿衣,学身既没灰尘,也看不到血渍。
那锦衣大汉又道:“钟都统自知贺礼委实太薄,故又备好的第二件贺礼,绝对令总管满意的贺礼。”钟相铁青着脸,冷冷道:“贺礼在哪里?”
一个楠木匣子呈了上来,崭新而名贵的木匣子。
钟相眼睛似有火焰燃烧,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杨钦不禁热泪盈眶,近前道:“殿下...”钟相强定心神,脸上勉强又恢复了往常的从容,右手骤然猛挥,匣木碎裂,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胞兄钟莫离的头颅!
钟相脸色煞白,只觉得如坠冰窖,直冷到心脏。
儿子,兄弟。血浓于水的亲人,无论对谁说来,这打击都是致命的。
这两件血渍斑斑的贺礼,把这位洞庭霸主的钢铁心志直接击得粉碎。杨钦的目光仿佛变得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同情怜悯之色。似乎已透过了钟相的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毕竟是多年的主仆,患难与共,浴血袍泽,这种感情绝不是任何辞藻所能够形容的。
正在这时,洞庭湖畔杀声震天,擂石.箭矢之声划碎了月夜的寂静。
钟相瞳孔骤然收缩,咬着牙道:“传令下去,生擒钟子仪者,赏千金封上将军。”杨钦眸透不忍之色,劝道:“浴血疆场自有将士用命,殿下切要保重龙体,以待来日。”钟相怒道:“自古哀兵必胜,眼下大军压境,不过一决生死罢了。”杨钦迟疑道:“可是今天...”钟相打断了他的话,断然道:“今天本王必须带着兄弟儿子的尸首,血洗宋军,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这种滔天大恨,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净,不是用宋军的鲜血,就是用我们自已的。”
黎明前的黑夜,正是一天中最森冷黑暗的时刻。
钟相.杨钦.刘衡.金琮.刘诜.黄佐等正聚在大堂里,静侯战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堂外隐约传来战马声。一名战袍破碎,满身血渍的部将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金琮是最冷静的一个,长身而起道:“战势如何?”那部将伏倒在地,痛泣道:“殿下...殿下啊...”钟相的心一紧,凝声道:“战亡如何?”那部将嚎嚎大哭,只是在死力磕头。
钟相脸色更冷,厉声道:“十五万将士阵亡如何?”
“都阵亡了,全军覆没啊!”那部将大泣道:“八角坡一役,宋军不敌败退,我军战船尽出,追杀官船三十余里,不想行至岳阳楼,三千战船甲板同时溃破,湖水倒覆竟不能挡,这时官船折返困围,目睹我军一艘艘战船覆没湖底,十五万大军或死或降,伤亡殆尽啊殿下!”
钟相惨呼一声,本已心力交瘁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明月皎洁,繁星满天。
甭道.清泉.洞穴.巨门.宫殿。
项少真是第二次来到这里,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不安。王嫣月面色平静,跟随着父亲项少明的脚步,徐徐地踏进了珠光宝气的殿阁。这里方圆数十丈堆着扎扎的战场长枪,四周的兵器架上,有各式各样奇异的外门兵刃,弓弩.箭夭,军士精良盔甲,一箱箱的黄金珠宝,还有一个烂醉如泥的小郑王。
这里就像是一座沉寂了千百年的坟墓,世俗中一切都被隔绝在石门之外。
庭院的尽头有个小小的听雨亭,亭子里竟有两人在下棋。松竹.花草.小桥.流水.假山.亭阁,这一老一少两人正静坐那里,就宛如身处梦境。
年轻人一只手支着额,另一只手拈着个棋子,迟迟末放下去,似乎正在苦思。
锦服老人笑嘻嘻地瞧着他,面上带着得意之色。项少明径直走了过去,脸上始终着种温和的笑意,作揖道:“圣教项少明见过信王殿下。”
赵榛叹道:“亡国遗民,如丧家之犬,能苟全性命,已属万幸。”那执棋老人也叹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今趟若非项教主大义施援,李成又岂能苟活今日。”项少明脸上透出缕尊敬之色,道:“李兄忠主之心,本座心仪已久,现下识荆相逢,足慰平生之愿!”李成苦笑道:“殿下心怀中兴之志,奈何老夫无能,江湖上奔波半世,始终一无所成。”
王嫣月幽幽道:“家父久怀报国之心,奈何前有宋江方腊之祸,恐难容于宋廷。”李成喜动于色道:“教主真心助信王殿下?”王嫣月道:“家父愿随殿下出江东,平荆南,生死与共,永不分离。”赵榛大喜道:“难得教主如此忠义,得圣教精兵悍将,大事必成。”
王嫣月略作思付,蹙眉道:“只是自古国无二主,殿下若欲成事,首先要做的,便是除去最大的障碍。”赵榛咬着牙,迟疑道:“可是...可是那终究是本王的嫡亲手足。”王嫣月冷笑道:“现下宋室倾颓,微钦二圣蒙尘,那赵构身为赵氏子孙,不思收复故土,迎归二圣,自继位以来,北地尽失,亿万黎民日夜嗷嗷待哺,近日听闻陕西又失,眼下太祖太宗基业危在旦夕,请殿下早作决断。”
李成接口道:“圣女不必忧虑,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夫早已为他准备好了最好的刺客。”王嫣月道:“这个人是谁?”李成道:“小贾。”
走出这座神秘的宫殿时,已是凌晨。秋风冷而清新,青山翠绿,草上的露珠在曙色中看来,远比珍珠更晶莹明亮。
项少明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洞庭湖战局如何?”王嫣月道:“龙门垂涎荆湖南路已久,若不出意外,洞庭湖必败无疑!只可惜钟圣王这十余年心血尽废!”项少明长长叹息:“他的确是最忠于我项氏的圣王,至始至终都没有辱没先人的气节。”项少真一直在静静的听着,这时忽然道:“我想龙门此刻最想知道的,必定是信王的下落。”王嫣月苦笑道:“他们虽然无法找到,但却一定能够想的到。”项少明道:“你们要记住:任何时候,都绝不能轻视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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