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搜索 天狼志 天涯 或 天狼志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
韩世忠看着他,瞳孔骤然收缩,道:“丁鹤只是一枚棋子,真正欲置秦桧于死地的幕后真凶,是你!”楚卫东冷冷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韩世忠道:“秦桧是抗金名臣,一人系天下民望,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刀剑相加!”楚卫东沉默着,脸上忽然逸出一缕无法形容的痛苦的哀伤,又过了良久,才终于缓缓叹息道:“秦时明月汉时光,人心总是很容易改变的,昨日的社稷良臣,谁也不知会不会成为今日的误国祸道!”他的声音冷淡缓慢,却仿佛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惋惜和感伤。韩世忠仿佛也被这股氛围所触动,他慢慢地点了点头,道:“王莽谦恭未篡时,从古至今,不能够从一而终的名将良臣的确很多,但这并不能成为刺杀朝廷重臣的理由!”
正在这时,韩世忠忽然感觉到,楚卫东浑身正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压力。一种仿佛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压力,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直逼眉睫。直到此刻,韩世忠才忽然发现楚卫东这个人远比他想像中更奇特,更不可捉模。他迟疑道:“我知道你做任何事,都一定有你的理由,也知道你不是一个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楚卫东也凝视着他,忍不住问道:“你还知道甚么?”
韩世忠笑了笑,道:“我还知道,天下间唯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更知道无论这次你的计划如何精妙周密,都绝不可能成功的!”楚卫东道:“哦?”韩世忠从容道:“秦桧今趟南归,据说身怀二帝遗旨,官家忧心如焚,急遣重臣主持西北大局!”
楚卫东沉吟道:“柳子云的确是万中无一的好对手,但天下间绝不会有永远不败的人,柳子云当然也不能例外!”韩世忠慢慢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建议你出手一定要快,快过岳飞麾下三千铁骑,来不及迸射出那九千连环快驽!”
楚卫东脸色变了:“难道...”他的声音嘶哑,他的脑中忽然涌现一个念头,一个说不出的可怕念头,韩世忠却已替他说了出来。
“岳飞的确是百年不遇的用兵奇才,自宗泽仙去不过数月,定三河,取两湖,尽收十八路绿林以抗金虏!”韩世忠面带微笑,续道:“官家是难得的乱世英主,自当慧眼识珠,用贤任能!”楚卫东的手冰冷,直冷入骨髓。韩世忠看著他,嘴角忽然逸出一缕高深莫测的笑意,道:“我知道你和岳飞是结义兄弟,以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或能欺君背国,以全手足之义!”楚卫东用力握紧双拳,咬牙道:“你应该知道,有种人是永远不会变的,岳飞正是这样的人!”
韩世忠叹了口气,道:“你会不会也是这种人?”
“是的!”楚卫东说:“你为甚么要告诉我这些事?”韩世忠沉声道:“无论怎样,你我同战马,共袍泽,始终是我的兄弟!”
他仰首一饮而尽,遥望天际漫漫星辰,击案缓缓轻吟:“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低沉嘶哑,炽满气吞山河的锵锵秦韵,远远传开去。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杏子堡城坚关雄,易守难攻,靖康元年,西夏应金朝之约起兵十万以牵制宋朝,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刘光世坚守城池近七个月,大破西夏党项人,自此杏子堡名满天下,成为威名赫赫的西北重镇。
在黎明前的暗黑中,雄奇阔大的经略府矗立湖岸上游处,极目望去,湖畔泊满大小船舶,缀缀灯火,有种说不出的苍凉之意!
楚卫东现在的心神很乱!韩世忠如何知道自已此行的目的?赵构为甚么会派遣岳飞护卫秦桧?这位年轻的中兴君主到底知道些甚么?柳子云在这次计划中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绕过百花庭院,缀缀花瓣扑鼻而来。正在这时,忽听西北面隐隐传来有人争议声,一人声音雄浑内息延绵,正是曲端,另一人语声中正深沉,赫然竟是结义兄弟岳飞。楚卫东好奇心起,想听两人争些甚么,寻声悄步,走到曲端居室的窗下。
只听曲端朗声说道:“秦中丞是三朝良臣,勤于王室,深受官家器重,身负社稷安危;如今病势沉疴,日趋沉重,着实令人忧心!”岳飞劝慰道:“疗疾愈伤,自有名医良剂,曲兄不必如此忧虑!”曲端在室中踱来踱去,说道:“秦中丞南归受刺,官家忧心如焚,已遣御医圣手出京,想来不日将抵达西北之地!”岳飞展颜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中丞大人的安全,鹏举早已布下重兵,确保万全!”
曲端仍绷紧了脸,在室中来回走个不停。便在此时,楚卫**见东首窗下有个人影一晃,接着躬着身子,悄悄退开。楚卫东心想:“原来除我之外,还有人在窗外偷听。当下蹑足在那人之后,只见那人身形矫健,月色下眸光若电,竟是许叔微。楚卫东寻思:“原来许兄弟也在救治秦桧,听曲端说广邀天下名医,果真不假。”
过不多时,只见许叔微径直回到西首厢房中,突然身后一暗,房中灯火熄灭。正待近前,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大踏步过来。楚卫东心下一动,忙快步绕到许叔微厢房外,隐身在假山之后。
只见来人步伐沉凝,身形端稳,正是岳飞。
马车驶行在漫漫古道上,舒服而平稳。
袁梦莹静静的坐在车厢中,阳光透过碧纱帘,照射在她那晶莹剔透的玉脸上,姣洁而动人!柳子云正用一种很温和的眼光看着她。
“我听说过你,我知道你是个很特别的人。”袁梦莹说:“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你从来没见过?”
“像你这样的人,本该遁世埋名的!”袁梦莹幽幽道:“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比传闻中更加诡秘莫测!”
柳子云忽然问她:“你听谁说起过我?是不是张九真?”
“是的。”袁梦莹轻叹道:“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受命运的支配,只有少数人才敢于反抗命运;最终得以掌控命运的人,更如凤毛麟角,少傅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柳子云淡淡笑道:“令师的确很了解我,就正如我了解令师一样!”他凝视着袁梦莹,脸上仿佛带着种很奇特的神色:“可是我现在最想了解的人,是你!”
袁梦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读书人十年寒窗,所求者不过三甲列榜,青史留名;从医者半生劳禄,所愿者也不过身济王室,誉满海内!”柳子云道:“袁副使一介女流,却巾帼不让须眉,官至太医院副使,着实令人钦佩!”
袁梦莹摇头叹道:“只可惜医道浩如烟海,我辈博极医源,勤求古训,穷毕生心力终究难窥皮毛,官途刀山剑海,步步惊心,更非常人所能逐鹿!”
柳子云沉吟着,道:“一件事无论有多么艰难,总会有人不断去尝试;一个人如果曾经有过理想,就不应该轻易放弃!”
袁梦莹眸光闪动,沉默不语,仿佛在品味这句话。只要是有道理的话,她就绝不会忘记。
柳子云微笑道:“天亮前可抵西北,袁副使今趟倘能妙手回生,当是大功一件。”袁梦莹脸色从容,只是淡淡道:“为官家效犬马之劳,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柳子云嘴角逸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道:“听闻秦中丞病势危笃,群医无策,纵使绝代名医许叔微亦无回天妙术!”
袁梦莹脸色乍变,迟疑道:“奴家师门三人,同学艺仲祖门下;大师兄刘完素,天生奇才,所学最杂,以伤寒为本,兼研《素问》.《难经》.《王叔和脉经》,独创“寒凉学派”。二师兄许叔微,沉稳执着,十余年精研仲师不传要术‘金匮要略’,其‘伤寒’造诣之深,几乎已超越了家师!”
柳子云凝视着她,忍不住问:“那袁副使呢?”
袁梦莹眼眸透出一缕奇特的笑意,却甚么都没有说。柳子云目光投向窗外百里绵绵山脉,忍不住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秘密。有时一个人的秘密,往往就是这个人最致命的弱点。谁又愿意将命运寄托在别人的手中呢?
当月色照射在袁梦莹俏影的时候,同样也照射着许叔微的脸上!
夜色至浓,灯骤然亮了,许叔微已披衣而起,静坐在灯下。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枯瘦蜡黄,说不出的憔悴凄凉!岳飞静静的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歉意。
自入杏林以来,这个人殚精竭虑,昼夜精勤,几乎已将自己的生命和爱全都贡献给医道。这已经不仅是种伟大的贡献,而是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牺牲。这种牺牲也得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当濒临死亡的病人奇迹回生的那一瞬间,那种莫名的喜悦,绝不是任何人能够感受的到的!
现在许叔微非但通宵末眠,而且水米末进,却还是看不出丝丝怨怼之色,能够为病人尽最后的心力,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光荣和安慰。
他看了岳飞一眼,忽然笑了笑,道:“你果然还是来了。”岳飞心里叹口气,问道:“你知道我的来意!”许叔微点点头,道:“你想知道中丞大人的伤势?”岳飞叹了口气,道:“秦中丞今趟远赴胡地,忍辱负重,一人系二圣安危,官家甚是忧虑!”
许叔微默然良久,幽幽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该来的终归会来,该走的也终究会走!”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蕴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痛苦和悲伤!
岳飞吃惊的看着他,忍不住问:“你要走?为甚么要走?”许叔微黯然道:“秦中丞遇刺三日后,三部脉细如线,尺脉尤甚,带脉忽疾忽无,胸肋部斑疹隐隐,当属身中失传近百年的断肠草毒!”
岳飞动容道:“断肠草!”
许叔微脸色沉重,正色道:“断肠草,又名葫蔓藤.金钩吻,唐‘新修本草’有云:断肠草,无臭,微苦,毒甚,食之人畜腹痛痉烈,五脏竭殆,无医遂死!”岳飞脸色大变道:“若如许兄所言,天下间就没有任何一位岐黄圣手得解此毒么?”
“还有一个希望,或许也是最后的希望!”许叔微沉声道:“仲师‘伤寒杂病论’十六卷详述天下奇毒炼制.变症及破解之道,只可惜后六卷已失传近千年!”岳飞道:“那许兄可知道,天下间又有谁得以禀承仲师怯毒之道?”
“至少还有两个人,一位是家师张九真。”许叔微说:“另一个正是师妹袁梦莹!”
屋子里潮湿而阴暗,四壁萧然寂寞,衬得那一盏孤灯更昏黄黯淡。包袱里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三本医书.九支银针.一袭随身衣物。
对于一名医者来说,仿佛这些已是许叔微的一切!虽然他早已觉得很疲倦,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他每日晨昏从无间断的杏林苦读,想起了一个个病患康复后那温馨的笑容,想起了那碧海青天白玉般美妙的浮云,想起了对月煮酒的好友楚卫东,还想起了心中挥之不去的伊人明月宫主...
正在这时,突听窗外有风声拂过,那绝不是自然的风声。
许叔微骤然起身,佩剑就在床塌旁,他一反手,已握住了剑柄。“用不着拔剑,”窗外有人在微笑着道:“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许兄持剑相旦,又岂是待客之道?”许叔微握剑的手缓缓放松,他已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楚卫东?”
夜更深。一阵阵冷风迎面袭来。
长剑在灯下闪动着银光,李曼清轻抚着剑锋上的刻痕,幽幽道:“好凌厉的风,仿佛吹散了世间的一切!”岳飞静静的看着她,道:“只可惜再大的风,依旧无法吹散你对父亲的那份感情!”
李曼清霍然抬头,泪水瞬时已如珍珠般洒落!
岳飞轻轻叹息:“这些年来,虽然你从不提你父亲,但我知道,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你知道么,每次你偷偷垂泪的时候,我很心痛,更令我心痛的是,我不知道用甚么方法来安慰你!”
李曼清咽泣道:“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岳飞柔声道:“自宣和年间四大寇以来,各地贼军四起,割地称王者不可胜数;洞庭湖畔钟相,自封湘王,据荆湖南路七州三十七县,摩尼教项少明,野心勃勃,养兵待时,据江南东路七州六十八县,你父亲李成,自封秦王,自破汉阳.荆门两军后,尽占荆湖北路七州四十二县。”他叹了口气,续道:“荆襄之地,北据关中,历尽运河,东临江南,西合两川,此中原富庶之地沦入贼手,圣上日夜忧心如焚。月前柳少傅进言,封张浚为安抚使,刘光世为大将,领兵八万攻伐你父亲李成,封鹏举为宣抚使,钟子仪为大将,统军五万平灭钟相。圣上从其言,特令韩世忠前来西北宣旨。”李曼清沉吟片刻,黯然道:“那张浚.刘光世二人,皆是当世无双的名将!”岳飞并没有否认。
李曼清幽幽道:“我了解张浚和刘光世,更了解父亲!适才江陵府传来消息,父亲兵败鄂州,十万大军被困梅岭,危在旦夕!我自幼丧母,父亲待我恩情似海,在父亲最危殆维艰的时刻,女儿都不能守护在他才人家身边,若父亲有失,女儿它日有何颜面见母亲于地下!”
岳飞闭上眼睛长长叹息:“你去吧,我知道无论你要去做什么,都一定不会错的!”
李曼清轻摇螓首,啜泣道:“谢谢你!”
谢谢你。这是多么简单的三个字,可是这三个字此刻从她口中说出来,其中不如蕴含着有多少柔情,多少感激,多少辛酸!
夜风萧瑟,李曼清的身影已惭惭消失在这漫漫寂夜中。岳飞抬起头,热泪早已盈眶!
只听一人轻叹道:“岳贤弟的涵养,果然非人能及,佩服佩服。”寂寂长夜中,这人的声音显得低沉而清淅。
银白色月光映射下,一个脸上始终炽满微笑的人,正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灯光照射着他的脸庞,正是御营左都统韩世忠!
许叔微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人正在对他微笑。
熟悉的脸庞,一双炽满莫名异味的眸光,许叔微实在不能相信眼前这位深夜不速之客,就是昔日曾经跟他在开封纵论天下的落拓少年。但他却不能不信。
因为这人已慢慢走过来,用力握住了他的手,眼眸中似已有热泪闪烁。许叔微长长吐出口气,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楚卫东的手握得更紧,道:“我本不想来的,可是我..我..”。
许叔微微笑着:“无论你有了甚么困难,都一定要先告诉我,因为我们是朋友,永远的朋友!“
楚卫东慢慢地点了点头,热泪几乎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一个人快乐时有朋友和自已一起分享,痛苦时有朋友和自已一起承担,那种感觉天下间绝没有任何事能够代替。
楚卫东迟疑着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要许兄杀一个人!”
他用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然后他整个人浑身的气力似已被瞬时抽干。没有声音,没有反应。
他不敢想象许叔微听了这句话后,脸上是甚么神色。他甚至不敢去面对许叔微的脸。
夜更深,寒意更浓,阵阵冷风吹过!
许叔微还是没有动,没有说话。过了良久良久,才终于吐了口气,道:“你要杀的人是谁?”楚卫东低垂着头,一字一字道:“御史中丞秦桧!”
没有声音,没有温暖,天下间一片黑暗!
楚卫东抬起头,才发现四周空无一人,许叔微早已消失在这漫漫长夜中!
绵绵数十里的古道上,雨露暮暮欲坠,二匹健骑沿着枫林疾驰而去,惊碎了黑暗中的宁静。
李曼清策马挥鞭,低垂着头,眸角逸出了一缕莫名的忧郁!小贾抬起头,极目遥遥天际,道:“前方五里处是卧龙山,越过此山,便是复州辽溪县地界!”李曼清沉默着,凝声道:“我们不去江陵府!”
“秦王兵败势微,唯一的牵挂,便是小姐你!”小贾脸色骤然,失声道:“可是现在,我们...”
“我们立即赶赴一个地方,一个有可能拯救父亲的地方!”李曼清说:“天下间,也许只有一个地方.一个人才能真正拯救父亲!”
“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地方!”小贾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谁?”
“洞庭湖畔,钟相。”
风更冷了。许叔微用力咬住牙,瞳孔骤然收缩,身子却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远处仿佛有灯光闪烁,宛若天际璀璨的星辰。
但许叔微却看不见。他一个人慢慢地在黑暗中行走,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心里也只有一片黑暗。
秦桧脸色惨白,静静的躺卧在床塌上,脓血不时从伤口缓缓渗出,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腥臭味!
当许叔微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炽满莫名意味的眼睛,看来是那么悲伤、那么痛楚...
许叔微茫然望着病塌上的病人,竟分不清这究竟是秦桧的眼睛,还是那楚卫东的眼睛...
秦桧睁开双眼,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勉强笑道:“好熟悉的味道!能死在故国山河,总算死而无憾!”这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此刻在秦桧口中说出来,却不知包含了多少哀伤?多少叹息?
人的欲望,本就是最难满足的!可惜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都已成为最梦寐以求的奢望!
许叔微热泪盈眶,宽慰道:“大人...”
“你不必安慰我!”秦桧打断他的话,苦笑道:“我时日已无多,你是一个难得的好大夫,德艺无双,如果上苍怜悯,予我旦夕生机,我多想和你交个朋友,月下对饮,纵论天下!”
许叔微低垂着头,泪水已如珍珠般滴滴滑落!
他只是一名医者。医者的使命是治病救人,无论贫富亲疏,俱当作至亲之想,竭心赴救,可是现在,他却是来杀人的,杀这个临终前将自已当成朋友的人!
秦桧声音里满怀感伤:“身在故邦,比起至今仍在蒙尘胡邦的主上,何其幸甚!今趟得以埋骨故土,得以求取内心的平静,无论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许叔微沉默了很久,彷佛仍在咀嚼他这几句话里的意味。又过了很久,忍不住问:“难道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我不知道!”秦桧的声音平和而安详:“我只知道一个人心里若不平静,活著远比死更痛苦得多。”
许叔微沉吟半响,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坚定:“大人心系故国,胸怀社稷,但有吩咐,叔微愿效犬马之劳!”秦桧勉强笑道:“垂死之人,万念皆空,唯不见主上回归故国,饮恨无穷。伏愿上苍垂怜,赐我大宋中兴名将,直捣黄龙,迎归二圣!”许叔微渭然道:“只可惜此等不世名将,茫茫人海,谁也不知道身处何方?”
秦桧瞳孔骤然收缩,过了良久,忽然道:“我知道天下间,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许叔微道:“这个人是谁?”秦桧道:“楚卫东!”
黯淡的灯光下,楚卫东静立在黑暗中,动也不动,就像是已完全麻木,他的浑身早已被汗水渗湿!
他甚至没有看到许叔微已从黑暗中走出,正静静的站在他面前!过了良久,黑暗中传来了许叔微的声音:“我们多久没有见面了?”楚卫东默然半晌,道:“一年三个月零八天!”许叔微沉默了很久,缓缓道:“遥想昔年对月邀饮,纵论天下,何等悠然怡意!”
“是啊!”楚卫东遥望着远方,整个人仿佛已正沉浸那段回忆里:“许兄不仅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老师,在那里我学到了上乘医术,也是在那个地方,我们成为了朋友!”许叔微戏谑道:“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学医的时候,研习的是哪部先贤著作?”
“唐人孙思邈名作‘大医精诚’!”楚卫东脸色惨白,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崄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许叔微紧闭双眸,一直在静静的听着!过了很久,终于长长叹息一声,道:“自从第一天研习医术,杏林先贤就曾告诫过我:医术应该是最质朴最真实的,绝不可以沾染任何权力和手段,治病救人是医术唯一的目标和道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违背这个道理!”他慢慢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忽然又回头道:“我的意思,想必你已明白。”
楚卫东点了点头,眼泪已流下面颊。
许叔微长长吐出口气,道:“谢谢你。”话音刚落,他终于转过身,再没有看楚卫东一眼,径直一个人消失在漫漫长夜中。
楚卫东紧握双拳,紧咬着牙,牙根已出血。
但他的头始终未曾抬起。
百度搜索 天狼志 天涯 或 天狼志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