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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雾更浓。凄凉月色下的大西湖畔,楚卫东一个人正静立驻游的孤舟上,他的人仿佛就如这冷月般寂寞孤独,又好似迷雾般诡秘虚幻。
徐徐清风拂过耳畔,迷雾中一阵清雅缠绵的萧音仿佛在九天之外翩然而起,就像遥挂云端的明月,又仿似流水棕棕的幽泉,眼帘孤寂凄迷的夜空仿佛变得璀璨夺目,楚卫东凝神倾听,但觉湖畔西南方位那萧音渐愈高亢,那萧韵中仿若蕴夹着阵阵微弱琴声,伴随着轻风流水声,令人瞬时恍如隔世。
楚卫东极目湖畔,一扁轻舟自西南方洞穿重重浓雾,悠悠飘来,只听那萧韵惭惭雄浑,宛若惊电暴雷,地震天轰,又仿似蛟龙出海,冲天怒啸。那琴音却婉约清雅,时若伊人泛湖,温柔心动,时若小桥流水,恬静心怡。
孤舟上两名老者相对盘膝端坐,船首一人须发已发,脸色苍白,双目中透出一丝深邃慧智之色,素手奏萧,神态洒脱飘逸;另一人端坐船尾,面容儒雅,日如朗星,手抚青玉瑶琴,模样淡漠凄凉。相对于萧音高亢豪迈,琴韵却似含蕴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仿似感怀国破家亡,黎民涂炭,报国无门,满怀悲愤难解。瑶琴尾端盛放两壶美酒。凄冷月下没有灯火,惟小炭炉的火焰明灭不定。
楚卫东仿佛也已被这种忧伤悲愤的萧韵所感染,忍不住击案而歌:“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苍陌。人道寄奴曾往,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鹊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好一个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如此壮词豪语,必是楚都统当面!”奏萧老者抚手赞道。楚卫东皱眉道:“前辈识得在下。”奏萧老者微笑道:“犬徒荆嘉从效于将军,老朽仰慕将军威名久矣!”儒雅老者忽然接口道:“可是奇袭金都上京.献和氏壁,官家新封成都府路都统制楚卫东?”奏萧老者抚须微笑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自《离骚》.《出师表》后,天下名词绝句再无逾者。”楚卫东大惊,忙恭恭敬敬地道:“晚辈不过庸碌俗人,岂敢妄比屈原.武侯先贤?”
凄冷月色下,楚卫东静静看着两位老者,眼眸中精光更甚。
江湖中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过天下第一相师袁正卿的赫赫威名;世俗百姓,也绝无一人不想一睹大忠臣李纲的绝世风采。只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世上绝没有一个人比袁正卿更博学多才,自范仲淹以来,也绝没有一个人比李纲更忠君爱国!
袁正卿蹙了楚卫东一眼,目光又落在李纲身上,黯然道:“伯纪,听你琴中韵意,却犹有遗恨,莫不是报国无门,满胸抱负空付流水?”李纲长叹一声,道:“朝廷自金人退军,复宠信李邦彦.白时中诸贼,朝令夕改,此次愚弟谪守夔州,不知何时方得回京?”楚卫东道:“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世道乾坤,变幻有序,自古皆然,少卿又何必执着!”袁正卿微微点头,苦笑道:“现下时势混乱,乾坤颠倒,远离汴梁未尝不是明哲保身之法。只可惜愚兄近日旧伤复剧,命垂旦夕,再不能萧琴合鸣,与伯纪驰骋江河。”李纲脸色大变,关切道:“昔日嵇康临刑之际,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绝响。只可惜《广陵散》纵情精妙,却从此没有了知音。”他轻叹一声,忽然浑劲一掷,瑶琴身弦尽碎,如檀木归林,飞蛾扑火,小炭炉的火焰瞬时愈加烘热,琴弦在火中根根碎裂,迸出清脆刺耳的“磁磁”响声。
袁正卿失声道:“此七色瑶琴自西汉流传自今,伯纪视为平生至宝,何忍焚毁?”李纲半晌不语,长长叹了口气,说道:“高山流水觅知音,昔年子期故,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绝弦,终身不操,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今袁兄若去,天下再无知音,空留瑶琴蒙世又有何益?不若以琴煮酒,你我兄弟对月畅饮,自此琴萧绝响!”袁正卿轻叹一声,黯然不语。
楚卫东提起炉上酒壸,另一手取起炉旁的两个酒杯,悠然坐下,提壸为袁正卿.李纲二人斟注热酒,悠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相比李太白,两位前辈未免入俗了。”
又为自己注酒,续道:“悲欢离合,生死交替,自古皆然,两位前辈又何须介怀?”言毕举杯邀饮,三人一口气饮尽。
心冷,热酒从喉咙淌下去,温暖而舒适。
李纲—直在不停地喝酒,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报国无门的压抑.平生知音挚友的离去,只希望自己能忘记危如累卵的宋室,忘记最好的朋友,忘记平生所有的快乐的痛苦,忘记人世间的一切。
无尽的昏沉阵阵袭来,然后李纲就在朦胧中彻底睡了过去。袁正卿静静的看着他,脸上已露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悲伤,目光又落在楚卫东身上,道:“将军一直在和伯纪饮酒,喝的已不少。”楚卫东淡淡道:“因为我看得出前辈也一直希望李少卿酒醉,所以并没有出手劝阻。”
袁正卿长叹一声,他的人在一瞬间似乎衰老了许多,道:“自十五年前重伤后,老夫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只是临终前能与平生知音挚友重奏此曲,泛游大西湖畔,足以一慰平生之愿!”他的目光仿佛在遥视著远方,人也仿佛到了远方,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接著道:“老夫平生的朋友并不多,自东坡居士仙故,本以为平生再难觅知音,天幸却结识了伯纪,那时我们琴萧相奏,遨游山河,有时真的好希望那段岁月能成为永恒。”
“一个人临终时常常会历经常人无法想象的痛楚,没有人愿意最挚亲的朋友家人承受这种离别和悲伤。”楚卫东长叹一声,续道:“所以前辈只想独自忍受这种寂寞和痛苦。”袁正卿缓缓的转过身,目中热泪已夺眶而出,沉默半响,他才慢慢叹道:“将军还知道甚么?”楚卫东凝视着他,淡然道:“我还知道将前辈泛湖至此,必有良言诫告晚辈。”
袁正卿居然没有否认,他脸色更愈惨白,猛然弯下腰剧烈咳嗽数阵,道:“若早日相逢将军,必成管庖之交。”楚卫东忍不住道:”前辈...”
“星象卜卦之术起源于西周文王,成形于鬼谷子.诸葛武侯,玄奥莫测,精妙飘渺,凡人穷毕生心力常难窥全貌。”袁正卿喘息半响,叹道:“老夫平生痴于此术,精钻数十年本以为已窥得文王秘术一二,却不想三十年终如镜花水月,不若梦幻一场。”
袁正卿举杯一饮而尽,他的面容忽然变得异常严肃,续道:“千年不遇的天狼星横空出世,使得本已注定的天下变得骤然飘渺不定,老夫穷尽心力亦无法窥得天道半步。”
他的话玄奥诡秘,楚卫东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袁正卿的目光像是刀锋般射在楚卫东脸上,续道:“因为将军就是那横空出世的天狼星,也是令这天下定势变得更愈飘渺玄奇的人。”
楚卫东的双目遥视着远方,他忽然想起了留侯珠,想起了那个九星连珠的星夜,相起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霸王墓。袁正卿又剧烈咳嗽数声,费力喘息道:“今日得睹天狼星真颜,终幸窥得天道皮毛,朝闻道,夕死可矣。老夫..老夫夙愿得尝,此生..此生再无憾事。”他的声音极微极弱,惭惭模糊不清,眼眸仿佛透出一丝空前诡异的笑意。
楚卫东心下一懔,忍不住道:“敢问前辈,天道如何?”袁正卿沉吟半响,正待说话,五道凌厉森冷的刀气划过浓浓重雾,挟满天飞舞的湖浪向孤舟席卷而来,楚卫东大喝一声, "嗖",霸王真气透体而出,水浪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同时向五人撒去,气劲相交,那人这一生都未尝过螺旋劲的独特滋味,立时虎口扭裂,当前一人只觉经脉翻腾,胸中如遭雷击,乍时喷血而出,虚空中惨叫一声,坠下大西湖畔。
满天的气劲立时震慑著其余四人,本来气吞山河的霸势,顿时倏止。楚卫东见机不可失,掌风幻起一蓬浪芒,蒙面人挥刀格挡,“当”,强横无伦的掌风透剑而入,“天池”.“极泉”.“风府”三穴如受雷击,那蒙面人大惊,恰在这时,又一股掌风如电般闪击,一瞬间便透穿心脏,那蒙面人未及惨呼便跃落湖中。
正在这时,两股森冷的剑气从左右两侧席卷而至,楚卫东怒吼一声,两掌轻拂,掌劲疾催,天地间一阵破空声响,湖浪冲天而起,向两侧剑气蜂拥而去。
“轰”,湖畔数丈前浪劲相交,水滴四周乱溅,形成道道壮丽辉宏的狂潮。恰在此时,一股阴森诡秘之极的剑气破空而至,楚卫东出招收招,忙回掌招架,那诡异的剑气竟划破掌风,透过重重残雾如潮水般涌至。
那蒙面人的剑影时若泰山压顶,时若柔水拂面,剑气快似鬼魅,化作化成漫空点点晶芒,狂风暴风雨般往楚卫东洒来,好看至极点,也可怕至极点。楚卫东大惊之下,知道今日遇到了生平从所未见的强敌,只要稍有不慎,自己立时性命不保,当即掌力疾催,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压至,只得将“霸王图决”运到极至,强接了袭来剑气,身子连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漫天星月下,楚卫东借势腾空而去,足尖湖面一点,他的人已飞驰在重重浓雾中。耳畔已有破空声自后方传来,三位蒙面人愈追愈近,当前一人冷哼一声,剑气化作点点芒光径直刺腰背。楚卫东强忍胸口剧痛,猛提一口真气,运行全身经脉,不过数息,人已飞驰数里之外。
楚卫东心中大急,“霸王图决”最善修脉养伤,他相信只要上天能给时间,即使是一点点时间,他必能生离此地。
是谁要杀他?为甚么要杀他?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楚卫东却并不着急,因为他还有最后一招,天下间最致命的武器—枪。他忽然又想起了屠万剑,想起了那天下无双的剑法。只可惜现在他却并不能用,因为子弹已仅残留六枚。
正在这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势,就像重重看不见的奇峰巨山向他压了下来,那种强横绝世的气势仿佛比屠万剑更霸道,更凌厉。楚卫东一抬头,仿佛有雾前面湖畔衬映的阴影下,有两个人正对湖而立,一人约三十七八岁年纪,手拂破天刀,剑眉星目,浑身散发出一股石破天惊的霸气,一袭白衣无风荡起,另一人是六旬灰衣老者,脸如金纸,神色抑郁,一柄长约一丈三尺余,重逾八十八斤余的霸王枪卓立脚下。电光闪现的眼神,仿似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两人的目光相互凝视着对方。
几乎在这一瞬间,楚卫东忽然感觉两股强横已极的气势已紧紧锁定着他的全身,天地间仿佛涌现出一种杀气,一种恐怖的杀气,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因为他感觉到那股杀意,仿似只要有一点点动作,必会瞬时身首处。身后五丈处三个蒙面人已闪电飘至,那三人显然也感受到那透过浓雾所袭来的恐怖杀气,相互对视一眼,当前一人上前恭敬地道:“江湖恩怨,惊扰两位前辈仙驾,请前辈见谅。”那两人仿似没有听到,在这一瞬间,仿佛天下间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影响到他们。
那三位蒙面人又对视一眼,目中已闪过一丝惊惧之色,当前一人又上前作礼道:“前辈....”
“滚”,那白衣刀客怒喝道。
当先蒙面人平生哪里受过如此污辱,当下怒吼一声,手中长剑已化作百千剑影,剑光闪动间,隐隐仿若铁马金戈,竟一剑快过一剑,席卷湖畔阵阵水浪朝白衣刀客涌去,当他的剑气挥纵后,往往已弦断声绝,人剑俱亡。
那白衣刀客冷哼一声,对满天剑影竟似完全没有看在眼里。就在这刹那间,一声龙吟,破天刀已出鞘。刀芒挥出一瞬间,破天刀在这一招中已幻化一百零八种变化,刀气冲霄,刺破重重剑影,众人但闻那蒙面人惨叫一声,不过一招,那蒙面人便心脉尽碎而死。
好凌厉的刀气,好可怕的刀气。
湖畔下那两位蒙面人看看早已气绝身亡的同伴,又相互对视一眼,目中惊惧之色更甚,随即身形微动,两条人影已闪电般射入重重浓雾中,不过数息人已绝迹在大西湖畔。两个人又相互凝视着对方,天地间忽然散发出一股肃杀寒气,又过了良久良久,白衣刀客仰天长笑,大喝道:“北地枪王周侗!”那灰衣老者周侗微微一笑,颔首道:“西夏魔刀燕临天!想不到我们总算还是见面了。”
燕临天沉声道:“我燕临天七岁学刀,十年刀成,自十七岁出道以来,会遍天下名刀名剑,燕某所追求的是刀道的至高境界。”
“所以阁下自踏入中原以来,尽败天下高手,被誉为西夏自武圣易剑铭后第一高手。”周侗微笑着,续道:“只可惜老夫并不是能助你找到刀道真谛的人。”
燕临天动容道:“前辈乃中原第一用枪名家,二十年来力锉天下武道高手,未尝一败,被誉为“北地枪王”,相信必能一偿燕某夙愿。”
周侗凝视着他,忽而又笑了笑,道:“天下武道至高者,莫过于三大武圣,易剑铭雄锯西夏近二十年,阁下又何苦舍近取远,饮刀中原。”燕临天脸色阴沉,默默不语。周侗又盯著他看了很久,悠然道:“阁下可是没有把握击败易剑铭?”燕临天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道:“我曾在同一个人的剑下惨败十七次,所以燕某的刀道是不断从失败中一步步铸就的,自古以来万物相生相克,天下本没有必胜的武功,即使是上古三大秘典也不能例外。”他的目中精光大盛,肃容道:“待燕某刀道大成之日,必是三大武圣含恨之时。”他的声音自信而威严,白袍迎风拂扬,自有一股傲视天下的雄姿。
在这一刻,楚卫东几乎已被这种俯视苍穹的气势所震慑,燕临天的目光又落在周侗足下那柄闻名天下的霸王枪,淡然道:“武道相逢,生死天定,前辈平生可有夙愿未了。”周侗沉默半响,长叹道:“老夫无妻无子,座下弟子岳飞.张显.汤全三人俱在军中效力,若老夫落败身死,请阁下将此枪亲付首徒岳飞,以全老夫师徒之义。”燕临天正待说话,楚卫东雄浑的声音已自湖畔传来:“前辈宽心,晚辈乃岳飞结义兄弟,必不敢负前辈夙愿。”
周侗的目光第一次落在楚卫东身上,颔首微笑道:“既如此,有劳小友了。”他的目光又凝视着燕临天,沉声道:“阁下可有未了夙愿?”燕南天仰天长笑,道:“此战若胜,燕某漫漫刀道当可再进一步,若身死湖畔,纵有百千心愿又有何益!”
话已尽,话的尽头就是刀,就是枪。
正在这瞬间,星光月色愈益惨淡,天地间所有的光辉,所有的炫丽都已集中在这两柄名刀神枪上。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燕临天一声长啸,破天刀冲天而起,电光般向疾射周侗。两侧湖畔逆风而起,水浪纷纷化作条条蛟龙,怒吼狂啸。周侗目中精光暴现,霸王枪倏地爆开,演化满天枪影,虚实难分,枪枪凌厉狠辣,几乎每枪都准确洞穿条条蛟龙,瞬时潮浪纷纷化作粉末。
燕临天怒吼一声,破天刀幻作重重奇峰,在短短不过十丈里不断变化。刀光流动,浪潮碎了血雨般落下来。
刀枪瞬时相击,天地风云色变。
楚卫东极目浓雾中不断变幻的刀光枪影,只见两人或攻或守,无一招不是精深武道的极妙之作。他自习练“霸王图决”以来,其中甚多奇法妙谛模糊难解,映入眼帘的奇招妙法层出不穷,令楚卫东对“霸王图决”中的精妙招式领悟越来越多,看到妙至巅峰处,不由暗喝了一声彩。
天地间怒浪狂啸,燕临天大喝一声,他已使出了必杀的一刀,这已是最后的一刀,已是决定胜负的一刀。
“天地俱焚”本就是燕临天最负盛名.最夺命追命的一刀,这一刀使出必定毁天灭地,只可惜燕临天自练成后却从没有用过,只因为对手在这一刀未出之前便已身死刀下。现在他已决意使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刀。破天刀挟着无边的浪沙如穿雷引电般向漫天枪影袭去,瞬时风云色变,日月无光,周侗脸色大变,周围十丈处都已被刀芒所笼罩,腾挪闪跃,竭力招架,却始终脱不出燕南天的灭天刀芒。
恰在这时,刀芒消散,枪影绝迹,湖水寂静如月,天地万物瞬时全都静止。绝对静止。
天地间顿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燕临天忽然朝周侗伏跪在地,恭敬地道:“多谢前辈成全。”言毕退后两步,轻叹一声,但见身影一闪,人已随风飘去。霸王枪傲天而立,周侗胸口一道血箭如涌泉般向上喷出,那雄壮高奇的身躯终于缓缓倒了下去。
星月更惨淡,天地苍穹却仿佛更森冷、更黑暗。楚卫东静立湖畔,仰面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和恐惧。
楚卫东手握霸王枪,挽抱起周侗的尸体,枪是冷的。尸体更冷。最冷的却还是楚卫东的心。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也许这就是江湖人的终途,也是百战沙场将士的归宿。
月更凄冷,重重浓雾已惭惭散去。
漫无边际的大西湖畔仅残留一叶孤舟,李纲正端坐在孤舟尾端,抬头仰望着满天萧瑟星斗,过了良久良久,才轻叹一声,喃喃轻吟:“十年生死两茫茫,故人一别两相忘,去岁琴瑟动九州,今朝唯闻泣千行。”
“好诗。”楚卫东抚掌轻赞,湖畔身形疾射,未过数息,人已静立船首,目光落在李纲身上,续道:“少卿一直都没有醉?”李纲微微点头道:“袁兄平生能一见嫡传弟子,此生更无憾事矣!”
楚卫东道:“我们的话,少卿想必都已听到。”李纲又点点头,目中仿佛透出一丝无法形容的痛苦的悲伤,道:“高山流水觅知音,人生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他故意装醉是不是也在期盼平生挚友不再忍受离别时的痛苦和哀伤?这是多么博大的友情!这是何等深阔的胸襟!楚卫东忽然想起了千古奇恋白蛇传.泣血悲歌桃花扇.旷世挚情天仙配,只可惜直到现在才发现,男人之间的博大友情有时远比任何男女间的爱情都要沉稳深切。
千里湖畔,枫叶纷纷散洒水面,顺沿着滔滔碧水缓缓流逝,李纲凝视着水畔残叶,忽然悠悠道:“将军该回去了。”楚卫东心中一懔,怔怔道:“回去?”李纲叹道:“今西夏兵退,太上皇已诏令移驾帝都汴梁!”楚卫东沉吟半响,恭敬地道:“千里夔州,迢迢黄沙,少卿珍重!”
寂静的湖畔仿似有徐风轻泣,是不是也在倾诉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八仙楼的气氛寂静而诡秘。五个人静静的端坐在碧珠古桌上,怔怔的看着楚卫东,诸葛流尘.秦风.梁红玉.李清照和林升。
满桌江南名菜,却没有人动筷,弥漫十里的上好女儿红,也没有人举杯,现在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庄肃,都很奇特。
诸葛流尘的神色更**,凝视着楚卫东,忽然道:“承宣使刘光世赴援秦州,募数千乡勇建城修备,西夏精兵积月无功,已兵退陕西路。”梁红玉展颜道:“刘将军精于兵略,今趟败西夏于秦州,当是大功一件。”林升嘴角逸出一丝奇特的笑意,淡淡道:“自太上皇移驾江陵以来,大兴土木,营造行宫,又沿河遍取赋税,淮河以南百姓更愈困苦不堪。此次官家御诏天下,诚邀太上皇回京,实为天下大幸!”
梁红玉悠悠道:“官家自继位以来,灭六贼,任良将,平盗匪,今趟请太上皇返京更是难得的英明之举。”楚卫东默默点头,思虑半响,忽然问:“你们可听过燕临天此人。”
诸葛流尘脸色骤变,迟疑道:“据天心阁所悉,那燕临天是西夏人,出生寒微,毕生痴于武道,此人自刀道大成后,踏足中原挑战天下武道名家,未尝一败,被誉为西夏第二高手,武功之高直逼武圣易剑铭。”
秦风冷笑道:“所谓天下名家大多庸碌虚名之辈,异族宵辈真欺我中原无人耶?若他日一会,必教此下命落断风剑下。”
风本无声无形,飘忽不定,剑却誉名“断风”,剑出必可断风斩云,足见秦风剑法之快,他当然也有这样的自信。
楚卫东冷冷的看着他,嘲讽道:“你自比周侗又如何?”秦风脸色已变了:“‘北地枪王’周侗,莫非他老人家也败北燕临天刀下。”
楚卫东微微颔首,幽幽叹息:“中原自此多事矣!”
周侗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二十年前已威慑中原,平生历经数百战未尝一败,他的枪法浑然天成,几乎已超越了枪道中的极限,被誉为“天下第一枪”,现在这位举世无双的武道宗师却已败了,含恨燕临天刀下。
每个人心里都想到了这一点,却没有人愿意说出口。
秦风的脸色已变得惨淡苍白,楚卫东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慢的起身,遥着窗外烟雨中的重重楼台,忽然喃喃道:“荆嘉呢?”
耳畔边传来李清照温柔的声音:“在百花亭。”
夜更深,满天星斗悬于半空,风好冷。
纷纷枫叶正一片片随风飘散,荆嘉静静地站在枫树下很久很久,任凭枫叶片片击在他的脸庞,冷风阵阵轻拂在他的全身,夜很冷,风更冷,最冷的却还是他的心。
楚卫东慢慢的走在他的身边,温声道:“无论黑夜多么森冷.黑暗.残酷。终究有逝去的时候,待黎明来临,天地间唯一残留的,只能是温暖.光明.欢乐。”
荆嘉瞿然抬头,两行晶莹滚圆的眼泪,缓缓从眼眸里流淌出来,滴在残叶上,落入冷风中。
他素来只会流血,因为他相信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眼泪远比鲜血要珍贵得多, 可是现在他的泪却止不住如珍珠般滑落。
楚卫东眼眶在这一瞬间也已湿了,热泪已盈眶,但嘴角却还逸出一丝温和笑意。
他的微笑在这一瞬间仿佛能融化黑夜所有的森冷.黑暗.绝望,给天地间带来前所未有的和平.光明.希望。无论谁也无法想象一个人微笑的力量竟能如此神奇.伟大。
荆嘉满面泪花,喃喃道:“谢谢!谢谢!”
庭院的最深处,诸葛流尘正凝视着这一幕,过了良久良久,眼眸才掠过一丝奇特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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