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搜索 风华录 天涯 或 风华录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
太医院。易昭寒的右手伤的极重，掌中已露骨。因她施用了法术，血已止住，翻开的肉连着骨头更是骇人。
他们此行不便告之于众，因此易昭寒受伤一事也并未详细报案，只说“落马断腕，需月余修养”。
这就是为什么文相此时在易昭寒宫中的小院里亲自给她上药包扎的原因。
“易太医，疼么？”文相不紧不慢的涂着药，问道。
易昭寒疼的死死咬住牙关，却一声不吭，不愿在文相面前露了怯。
文相抬头看她一眼，见她不说话，又问道：
“易太医，值么？”
文相停下手来，仔细检查着自己涂抹过的伤口，像是没有在等易昭寒回答他。
然而易昭寒已经被他问的两眼冒火了。
这时，文相的素质三连最后一击出现了。
“为了救我这样‘不堪’的人，易太医竟如此不顾自己，真是出乎文某预料。”
疼的满头冒汗的易昭寒终于爆发了，她“唰”的站了起来，怒道：“那什么叫做不出乎你的预料？你被刺死就不出乎你的预料了吗？”
文相抬头看着瘦且高的易太医，怔了怔，笑道：“易太医难道是因为文某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而生气吗？”
易昭寒被他这样一问，竟不知如何作答，她气鼓鼓的一屁股坐下，别过头，闷声道：“是。”
文相闪过一丝微光，随即他拉过女孩的手，凑在嘴边，轻轻吹了吹。
“还痛么？”
他这般温柔，当真让易昭寒觉得见了鬼。
“涂了这么厚的膏药，你这么轻吹能有什么用？”易昭寒满头黑线。
“那怎么样能好受些？”
文相这样认真的问，易昭寒反而有些受用不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用这么失礼的语气和当朝左丞相大人说话！
“已不大痛了。麻烦大人帮我包扎起来就好。”
文相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包扎起来。
“以后不要做这样事了。”他轻声道，“我不会有事，你只需顾好自己。”
易昭寒看着他温柔的眉眼，不禁蹙了蹙眉。
弘英二年十一月十四，易昭寒见识到了全世界最温柔的文季之。
次日，按照约定，五品天官易昭寒又出现在了端华阁。
“小易啊，你这是用生命去问小四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么？”十三伯看着女孩缠着重重纱布的手，惊叹道。
女孩脸黑了黑，道：“是的。”
“所以你问出什么结果了？”
看着她这个模样，十三伯彷佛突然来了兴致。
“文大人是个狠人。”
易昭寒将昨日发生在宝安坊的事告诉了十三伯。
“昨日事后文大人与我谈话，他竟知道自己此行可能会有危险，但他却自己希望受伤。事情越大，就越好将朝廷对梁家宽仁处置的事传遍青国上下。”易昭寒闷声道，“他是拼着性命，也要安这些商人的心。”
“那你这个‘狠人’，又是怎么来的？”
“文大人为裁制私盐，以血芝一事既除去了大盐商梁家，又威慑了卫公。可梁家无辜，卫公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尚且能面不改色的剪除。如今，为拉拢人心，文大人又不惜以身犯险，被伤被刺仿若小事。足见文大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听到她最后一句，十三伯笑了笑。
“小易啊，你可有想过，若是你，要安天下商人之心，会如何做？”
易昭寒想了想，道：“减轻商税，分赏巨贾。”
十三伯道：“无利不起早是商人的本性。此事上策应是由卫公出面坐实梁举凡的罪行，并昭告天下梁举凡为一己私利与犬戎勾结谋害皇后并意图嫁祸卫公，要令天下商贾明白，梁举凡事发是因其私藏祸心，而不是因为朝廷要整饬商市。我朝整饬盐市，是因梁举凡勾结异族而不得已为之。”
听到十三伯如此说，易昭寒心中一惊。
平日里看十三伯像个不着调的老色鬼，没想到竟是个比文相还狠的角色。他这一番“上策”听的易昭寒不禁咋舌。
“推行新政，如此方是上策，小三和小四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十三伯顿了顿，又道，“小四与你说此行隐秘，那要瞒着的人，想必是小三了。”
十三伯陷入了回忆：“我第一次见到他们俩时，他们还都是孩子。在茶楼与旁的公子起了争执，小三是咬着牙一句服软的话也不会说的性子，小四尚且能同人言语上斡旋几句。”
“你说小四棋下得好，棋盘上没有一颗无用的棋子。但你同他多下下棋会发现，在他的棋盘上，也不会有一颗枉死的棋子。只要不是必须割舍的棋子，小四都会回护的。”
十三伯看着易昭寒，目光深沉道：“人是很复杂的，没有人能轻易对别人下定论。小易，你是个正直的姑娘。但并不是每个正直的人，都必须要耿直。”
腊月初二，夜。宣平坊，来香缘酒楼。寒风瑟瑟，今日的北风格外的冷，入了夜，路上行人便极少了。
这是易昭寒第二次来这间酒楼。
如文相所言，这里的桃花酿确实很好喝，不比寻常的桃花酿甜，却醇厚醉人，只三两壶，便让人有了醉意。
易昭寒今夜已喝了六壶桃花酿。酒楼打了烊，她便拎着两只酒壶到外面的桌上对月独饮去了。
独酌能喝出这样不醉不休的气势来，必是心中有大畅快或者心中有大不快。
但易昭寒既没有大畅快，也没有大不快，她只是想起了去年今日。
腊月初二是斩毅生辰。
去年今日她在落碧城一间不记得名字的酒馆里，叫了一坛烧刀子。
那天她他乡遇故知的碰到了一个寒鸦门的刺客，还借琴师的箜篌胡乱填词唱了一首《云荒》。
那天她还摔碎了准备送给师父的暖玉。
不知如今师父在何处。
她另取了一只酒杯，斟满，放在对面，对着那只酒杯道：“师父，这里的桃花酿很好喝，你尝尝看。”
她抬起头，像是恍惚了，仿佛看到了斩毅那双古井一般的深眸。
女孩身子一歪，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身后寂寂无人的长街上，缓缓飘起了雪。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易昭寒是被打更声吵醒的。
迷蒙中她侧耳仔细听了听，仿佛是三更天了。
雪下大了些，风却停了。街上已积了薄薄的雪，绵密的雪花静静的飘着。
奇怪的是，女孩一点都没感觉到冷。
她坐起身，一条白色的披风从她肩头滑落了。正是文相冬日里整日披着的那件。
这时易昭寒才发现酒桌对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黑袍人坐在她的对面自斟自饮，面前是她的那壶桃花酿，以及她斟酒给斩毅用的那只酒杯。不同于斩毅惯穿的黑衣，他这件袍子大而宽，黑的像是要将周围的光都吸进去一般。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脸。
他未遮面纱也未带斗笠，但是却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面容像是池水一般，在缓缓的流动。
但易昭寒没有觉得惊讶，她知道这是一种秘术，严独鹤留下的术法史上有载，这种法术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使用这个法术的人是圣者。所以即便是通天阁，也对这种法术知之甚少，更遑论旁人了。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秘术。圣者之后，世上会这种秘术的，只可能有一个人。
玄天宗宗主。
“你醒了。可觉得冷？”对方开口了。
准确地说是对方的脸上传来了声音。
他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每个音节的音色都在变化，让人难以分辨。
易昭寒断没有想到，自己和玄天宗宗主的第一次见面竟会是这样一种情境。
在空无一人的青都街头，酒铺外漫天飘雪，易昭寒的顶头上司，竟然在睡得口水横流的她对面自斟自饮了不知多久。
易昭寒呆了呆，摇头道：“不冷。”她拾起掉落的披风递给对方，“谢宗主大人的披风。”
对方没有反驳，像是默认了她的称呼。
递出手的一瞬，她有一刻迟疑。
女孩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想起文相前些日子同她说的那句“我不会有事，你只需顾好自己。”当时她尚不知文相为何有这样的自信。
原来，他是玄天宗宗主啊。那术法必不在易昭寒之下。
那他先前向女孩请教术法时那羸弱的样子，竟是装出来的？
易昭寒心中突然恼火起来。
她闷闷的问道：“大人为何在此？”
对方顿了顿，随后给易昭寒斟满酒，没有说话。酒壶已经空了。
不知为何，易昭寒觉得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宗主大人来此，可是对属下有什么吩咐？”
对方未答她，而是道：“最后一杯了，喝了暖暖身子吧。你手上伤未痊愈，少饮些。饮完我送你回宫。”
他的声音虽则古怪冷淡，但是说的话却平易近人温和体贴，这种落差令易昭寒难以适应的皱了皱眉头。
这真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上司啊！易昭寒感动得热泪盈眶。
许多年过去，易昭寒同人谈起青都的雪。她仍是清楚的记得，弘英二年的腊月初二，是青都那一年的第一个雪夜。那一夜回宫的路上，她曾经无意中回过头去，看到宣平坊长街上落着薄薄的一层雪，在街头酒家昏暗的烛光下，两串脚印忽隐忽现，一直绵延到长街尽头。
百度搜索 风华录 天涯 或 风华录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