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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项晚尘的唱诀,易昭寒的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然而,就在此时,项晚尘面色突变,她翻起易昭寒的左手,发现她的掌心有一道微弱的金光。
项晚尘并指在女孩的掌心用力一刺,那道金光便化作了一个金色的“玄”字。
这玄天宗的玄天印,项晚尘还是认得的。
但是这道玄天印,却又似乎和寻常的玄天印有些差异。
项晚尘在这道玄天印上捻了个诀,出乎她意料的,玄天印虽无变化,女孩腰身上却泛出了温和的暖意。
项晚尘掀开她的衣摆,她的腰间有一枚雕着凤头的玉珏,正源源不断的发出暖意,和项晚尘所施展的法术有些相像,一点点中和着女孩施法的反噬之力。
“乾坤寒魄珏?”
这块玉珏,易昭寒虽不知道它的意义,项晚尘却还是知道些的。项晚尘不明白的是,这块玉珏怎么会在她的身上,玉珏上的法术又是谁施下的。
她盘膝席地而坐,看着易昭寒的脸,忖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随即她起身,做出了决断。
看来很多事情,需得当面问问青帝了。
郢宫,太息殿。
弘英帝近日几乎下了朝就在太息殿看书批折子面见朝臣,夜夜至晚,索性让洪德顺在太息殿置了张床,累了便宿在此处。
项晚尘推门而入时,他正在批地官府递上来的关于秋收汇总的折子。
“如此人物大驾竟无通传,看来朕养的这些人太不堪用了。”
“蓬莱岛项晚尘。”项晚尘简单明了的道,“我本也想由禁卫通传,奈何青郢宫传话太慢,要我等到明早,这却等不得了。”
“项岛主有何指示?”弘英帝抬头看向项晚尘,面色沉静。
“玄天宗有个叫易昭寒的女孩,这个人我要。”
弘英帝眯了眯眼,合上了手中的折子,他想了想,面色肃然道:“岛主是来求朕除了她掌心的玄天印。”
“是。”
“除了之后呢?岛主如何打算?”
项晚尘略一错愕,她断没想到弘英帝会这样问。
在她这一错愕之间,弘英帝已经站了起来,自殿上缓步而下,他面色突然变得很冷,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怒气。他一步步走到项晚尘面前,道:“岛主打算拿她如何?她今年已经十五岁,父母均已不在。这十五年里,岛主和巫人都在哪里呢?”
项晚尘面上掠过一丝愧意,却一闪即逝,她讥笑道:“青帝既知她是什么人,又是怀着什么心思要把她拴在玄天宗?”
弘英帝突然沉默了,他身上的愤怒也渐渐平息下来。过了半晌,他道:“项岛主是直白人,我也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一个术士。项岛主也是。以我所知所感,项岛主想要杀死我,易如反掌。项岛主没有这么做,是因为项岛主所求的,与我所求是一样的。以暴易暴,吾知其非。”
“项岛主今日能来找我,应是已经见过易昭寒身上的玄天印和寒魄珏。岛主应当明白,在当今世上,易昭寒所能去处,没有比我这里更安全的。”
项晚尘一瞬不瞬的盯着弘英帝,年轻的青帝亦坚定的望向她眼中。
“寒魄珏上的法术是你所施?”
“是。”
“那么另一半也该在你身上。”
弘英帝自腰间取出半枚玉珏,在项晚尘面前摊开来。这枚玉珏,他不像易昭寒那般挂在腰间,而是贴身收着。
项晚尘看着这枚寒魄珏,过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她这一叹气,彷佛一把锐利的刀化作了温软的水。她后退了半步,突然在空荡荡的殿上放声大笑起来。
“项岛主笑什么?”
项晚尘又笑了会儿,方道:“你们青家的小子,一代一代真是有趣。你却要我用什么信你?”
“岛主若是不信,尽可随时来取弘英性命。我不多求,”弘英帝抬手伸开手掌,“只要五年,我会让松伯倾尽所有传授与她。”
听到”松伯“的名字,项晚尘神色动了动,道:“饶是我信了你,且尚有一事。”
“岛主请讲。”弘英帝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易昭寒以人族之身,行巫族之术,反噬极其危险。虽则你法术卓绝,却和她所习有别,在这件事上恐怕有心无力。我在她身上,另下了一道法术。”
弘英帝拜了拜,道:“劳项岛主费心了。”
项晚尘看着弘英帝的恭敬的揖礼,叹道:“真是令人称奇的一幕啊。”
谁想得到,有一天,青帝会为了一个巫族的后裔而向巫民道谢。
弘英二年十一月初五,一道未来将改变青国历史的旨意发布了整个青国。
地官府下设市易司,各郡各城另下设有司,主管各地官盐的生产和运输,另将冬官府铁器司下的一部分职能合并至市易司。
这是弘英帝为颁布“五均法”做的准备。这道律法改变了青国的整个贸易性质。自青始祖立国以来,粮、盐、铁、布、畜这五大货物,除了粮以外,历来都是掌握在大商人手中。然而自弘英帝起,盐和铁都慢慢的转变为了以官盐、官铁为主流的市场形式。
弘英帝一朝后,卫公这样的大商贾便成绝唱了。
十一月起,青都天也彻底凉了下来。
易昭寒今年添了一件特别厚实的冬衣。
没错,就是天官府做的官服。
除了去一个地方以外,易昭寒天天穿着这件质量优良的官服。
这个地方就是端华阁。
毕竟一个女人穿着官服,是很难出入这种声色场所的。
这是易昭寒第三次来十三伯处上课,前两次十三伯除了同她讲讲书,留些看书背书的功课,与寻常先生看似没有什么区别。
今日背书时,易昭寒有些心不在焉。
十三伯见她此状,索性也不再讲书,泡了壶茶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你今日无心于传道受业,是有什么所惑么?”
虽则松伯言语间并无苛责之意,易昭寒还是因为疏忽学业而心中有愧,不禁低下了头。
过了会儿,她突然问十三伯:“老师,您以为文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松伯断没有想到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禁怔了怔。
这时门外有小厮叩门,低声道:“先生,四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吧。”
小厮离开后,十三伯对易昭寒道:“你可以自己问问他。今日课就上到此处,明日你问过了再来。”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即门上响起了两长一短的叩门声。
“请进。”
木门拉开,文相在外对着十三伯微微施了一礼,看到易昭寒他并无意外之色,而是对她淡淡笑了笑。
他穿的朴素,只在月白的长袍外面罩了一件简单的披风。但十三伯屋中炭火烧的足,他进屋仍是先解了披风。
作为一个天官,易昭寒近来听了不少的八卦。譬如文相。
文相在朝野素有简朴的美名。先帝懿帝在位时,朝中奢靡成风,车马朝服都以奢华为美。至弘英帝上位,文季之官拜左相,右相位因文蓄城卧病而长期空置,因此文相实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在朝野上说一不二,这在青朝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但他为人谦逊,不仅没有因权倾朝野而挥霍无度,相反,越发的克俭守己,朝政上也是屡屡建议弘英帝裁撤一些先帝留下的铺张浪费的政策和机构。
在宫人里,有传闻说文相除了官服只有一条白袍,不论寒暑,日日穿着。他腰间的配饰,多年来也一直是那一块不起眼的白玉,从不曾更换过。
易昭寒想了想,宫中流言确是有几分可信的。至少从她第一次在药铺见到文相开始,除了朝上和帝后大婚之日外,似乎他一直穿的是这一身白袍。
这可能是青朝有史以来最穷的丞相。易昭寒痛心疾首的想。
“学生刚从郢宫出来,陛下惦记着您爱吃这香芋糕,他政事繁忙,便嘱托我带了两盒给您。”文相将手上的食盒放在了案几上,“今年越地新贡的芋头,刚出炉,还是陈御厨做的。”
十三伯顿时两眼放光,道:“小三心细如发,为女子可矣。”
文相面上动了动,硬是将笑意憋了回去。
十三伯不以为意,他自案后取出一本折子,递给文相道:“这本《策论》,我已改好了。”
文相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那本折子,他看着那本《策论》,眼中满是希冀的光芒。
易昭寒从未在他面上见过那样的神色。在她印象中,文相从来都是温和恭顺的,他的眼睛像一池温润的水,看似静水无波,却深不见底。
但如今他这神色,却让易昭寒想起那日在长青城主府中时,斩毅与定岳公谈及瑝天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那是少年人才有的神采。
“小四,替我带句话给他。”十三伯突然神色严肃了起来,缓缓道,“疾如风,徐如林,切忌好高骛远。”
文相恭敬的拜了拜,道:“学生明白。”
在这师生二人的一问一答中,易昭寒一直像个摆件一般静立在角落。直至此时,她方觉的是个能插上嘴的时机了。
“老师和大人议事,学生先告退了,明日再来叨扰老师。”易昭寒十分恭敬地拜了一拜,起身便要离去。
“易太医今日课毕?文某正有事寻易太医。”文相拦住了她。
巧了,我也有事寻你。易昭寒心道。
“易太医若无事,可否随文某去趟宝安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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