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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洗刷着这个世界,黑夜如一团墨,裹挟着阴湿的寒意和血腥的暴戾,慢慢弥散。季禾看见有人向他走过来,从门口的阴影处走出来,由远及近,由暗及明,那一身金盔金丝兽裘软甲的装扮不正是父王桓历么。
季禾大喜过望,赶忙从榻上起身,一下子扑向桓历。不想刚一接触,桓历的整个带着金盔的脑袋从脖颈位置上齐齐折断,跌落在地,里面空空如也,却喷涌出如泉的黑血。再待细看,却见那身体正抱着一颗头颅,那正是桓历的头颅,在脸上张着空洞的双眼,依旧带着笑。而此时那身体的脚边不知何时滚落了无数的头颅,能认出伯梁、仲平的头正睁着眼睛,狠狠地盯着他。
季禾吓得大叫一声,倏地坐起惊醒,浑身的冷汗已将衾枕湿透。他头疼欲裂,双目充血,脸上泪痕未干,衣襟上还带着斑斑血迹。这些都提醒着他,刚刚的噩耗是真实存在的。
见季禾醒转过来,四周的侍从和军医都长舒了一口气。叔兰坐在他身边,满脸关切地问道:“你总算醒过来了。感觉好些了么?”
季禾微微点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昏沉沉的,像似被铁水浇注在了一块儿。
叔兰见季禾没事,便挥退左右,对他说道:“如今形势紧迫,长水的子归大军随时会夜袭营寨,意图全歼残军。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撤回王庭,早做备战。”
季禾红着眼,恨恨地说道:“父兄的血海深仇如何报得?”
叔兰叹气:“敌众我寡,姑且全身而退,从长计议吧!”
季禾只觉得心疼的要死,流泪说道:“这大仇深似海啊,我与定王不共戴天,怎能就这么算了?”
叔兰和金鼓不住的摇头,反复规劝。季禾双手捶床,牙关欲碎,仰天叹道,“一切听从兄长们的安排。”
叔兰让季禾好生休息,自己和已经好转的金鼓商议如何才能“金蝉脱壳”,留下姜端照看季禾。
季禾独自一人坐在营帐里,眼前的烛火随风摇曳,随时欲熄。他满脑子里都是刚刚噩梦里父王鲜血淋漓的头颅,都是两位兄长和百户众将扭曲狰狞的面孔。他脸上淌着泪,心里滴着血,泪珠滚滚,落在面前的餐饭里。
季禾目光怔怔的,任由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浸润了粗陋的饭食。他就着血泪,木然地将这碗饭食一口一口地咽下。此刻他需要体力,他要吃完这餐饭,他要去执行一个无比疯狂的计划。想到此处,季禾急忙招进在帐外听差的姜端,有要事相商。
刻不容缓,一筹莫展的叔兰匆匆回到季禾的中军大帐,却发现季禾竟已然不知所踪,帐中灯火摇动,却不见半个人影。叔兰在桌上找到一封季禾留下的亲笔信。
临烛读罢,叔兰不禁顿足大怒:“稚子胡闹!竟误军国大事!”
原来,季禾离营出走,留下书信一封,其上写到:
“忠而忘私,勇而不伐,百户以东幽贤王之苗裔,立身于沃野之东。此番子归无端加害,家国蒙难,父兄屠戮,无数百户儿郎尸陈异乡。吾常梦见父兄之血身,嘱托于我,累累血债,犹在眼前。如此深仇不报,何为伦常,枉存人世。吾特将此余部托付于兄长,兰侯可掌兵符,号三军,率子弟脱险,重整山河。吾将由此残身前往埋骨关,取若利项上人头,以祭父兄。此去必死,望兄长勿念。如得神眷而生还,来日再相见于王庭,请兄长治罪。”
叔兰怒目直视姜端,骂道:“要你好生看管住季禾,你如何能就这样放他离营!这既害了他,也害了我等众人。行刺事泄,我等顷刻将临灭顶之灾。百户王庭,遂阳百镇,万千子民顷刻将沦入血海啊!”
姜端跪地,颓然泣诉,说道:“姜端无能,无法救护吾王!此恨纵毁天灭地也无法消解啊。公子季禾,我敬佩他忠孝节义,一身肝胆,纵百死犹不悔,我愿助他一臂之力。臣罪该万死甘愿伏法,但请暂留我此残身以助兰侯脱困!”
原来,季禾长跪泣血说服姜端,为其指出定王行宫的居所位置及各处要害、巡更口令、换防时间等。
却说季禾得到姜端明示,这厢收拾停当。虎盔兽带,银甲华袍,兽面吞头两生花,轻弓短刀银鞍马,好生锦绣。季禾此刻心静如水,他目标明确,就是要取若利老儿的项上人头,为父王兄长和百户众将报仇雪恨。
他手持白玉虎纹令牌,以督门北军宿卫骑郎将的身份,只身跨马来到埋骨关前。
“督门北军宿卫骑郎将季禾,有军机要事求见定王。”季禾笑盈盈地立在埋骨关前,坐下战马打着响鼻,前前后后“哒哒”地踏着马蹄,身后的黑暗中是苍茫的荒野,冷风呼号。
守城军兵见到令牌,知是自己人,忙请当值主将下城来见。
不多时,一个身量魁梧的将军下城而来。这便是当值守将,名唤马六安,乃是若墨帐下别部司马、折冲将军,亦是的定王一脉的心腹之士,姜端已早将其底细详细告知过季禾。
季禾一见马六安,连忙声喏道:“六安将军一向可好?真是怀念酌柳寺那日的酣醉啊,还是六安将军最终抱得美人归,好福气啊!”
马六安一头雾水,自己分明不认识眼前这人,但他所言所知却俱是自己的亲历之事,难道是自己失了忆。毕竟同僚,大家品秩差不多,又是京城宿卫,马六安害怕失礼,赶忙回礼道,“季禾将军过奖了,只是您看着脸生啊,还望恕在下驽钝眼拙,可是新近擢升?。”
“蒙吾王定王提携,荣升到任,已月余了啊,”季禾应道,“之前在定王府当差,六安将军怕是不记得我了吧。”他邪魅一笑,道“家父在抚远侯府还宴请过六安将军等人呐!威侯力迫云泽使者那次。”
“噢噢噢,原来是抚远侯的公子啊,失敬失敬,还望见谅,还望见谅啊。”马六安笑嘻嘻地连连抱歉。他暗想抚远侯的大公子不是上个月刚领了中郎将之职,难道这是二公子?奇怪啊?
二人寒暄之际,渐渐便放松了警惕。
守将马六安其实并不认识季禾,也不知道定王对季禾的任命。但他见令牌为真,对方又说得真切,不由得他不信。况且他深知督门北军驻守国都甘渊,乃是与南衙禁军并列的京畿近卫部队,这拱卫皇宫的军事长官亲自远道而来必有要事,自然不敢怠慢。但他又不见授命,又没有佐证,心下狐疑,犹豫不决,实是左右为难。
季禾见他游移不定,高声说道,“你可听好了:云定欲雨,其势将崩。日烈轰然,非王莫从。”听到这几句话,六安大惊。这乃是定王一脉的暗语,他虽不懂其中玄机,但是这几句话一出便预示着甘渊之内已有大事发生,子归要变天了!
马六安哪还敢怠慢,急忙率领六名心腹亲兵,亲自带着季禾赶奔定王府。
临行前,季禾冷着脸严肃地对守城军兵说道,“今夜预有大事发生,各军务必枕戈待旦。没有六安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六安忙附和道,“对对对,将军临危不乱,思虑周详。你们听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行。”众军领命,季禾拨马便走。
行至半路一处无人之地,季禾突然从马上跌落下来。六安警觉,以为遇袭,忙率众人将季禾围住,呈战斗姿势,警戒四周。
季禾苦笑道,“六安将军不必惊慌,我来时于半路被贼人所伤,如今怕是伤口崩裂了。对方是不想我将这消息送出,想要灭口。”
马六安一听,放下心来,又见四下无人,众人便都收刀回鞘。马六安奉承道:“将军力退强敌,千里报信,实在忠勇,实在忠勇啊。”
季禾隐入道旁黑暗的檐下,季禾脱去甲胄,佯装包扎。他唤马六安过来帮忙。
马六安蹲在季禾近旁,手扯药布,好奇地问道,“将军,甘渊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以至于要你这戍卫长官亲自送信呐。”
季禾诡笑着,招手示意他过来伏耳告之。
马六安凑到近前,见季禾一手揽住自己的肩膀,忽地只觉颈侧一凉,被季禾将一把匕首直直刺入脖颈儿,那鲜血顺着血槽汩汩涌出,他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当即毙命。
季禾将马六安的尸体放倒,径直走出黑暗的檐下。他招呼各亲兵道,六安将军需要你们帮忙。亲兵们不知何事,忙走过去。季禾绕到六人身后,晃动身形,手起刀落,将六人尽数斩杀。无声的杀戮正起,季禾的眼里只有冷酷和仇恨的光,他隐藏好尸首,换上一身黑衣,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
冷风卷地,更鼓响起。季禾按照姜端所言,从北墙的隐密处翻入定王行宫。宫墙虽高,但这点障碍是拦不住他的。
已是三更时分,宫内静悄悄的。黑云遮月,厚重的云从头顶一直铺至天边。亭台楼馆都被掩在黑暗之中,古木参森,怪石嶙峋,那些树木山石在阴影里更显出鬼影般怪异的姿态。这定王行宫太大了,如果没有姜端的指引,季禾是断找不到各处居所的。
转弯抹角,绕至寝宫,季禾隐在山石罅隙之中躲过巡视的军兵。定王的寝宫就在眼前,此时他已不再平静。他咬紧牙关,努力平抚内心不断升腾而起的冷冷仇恨和仿佛焚天毁地的熊熊怒火。他要耐心等待守卫换岗的时机。
片刻后,一队军兵大咧咧的前来换岗,显然是极不情愿的。岗上当差的另一队骂骂咧咧,抱怨对方没有按点交接。双方一阵戏闹,季禾趁四下无人注意,攀爬之具搭住宫墙上缘,气沉丹田,双臂较力,带动腰腹,双脚蹬地,嗖地跃上墙头,随即转身没入墙内无边的黑暗。
季禾伏在廊下的石基处,四下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虽然黑暗,但尚能分辨出方位。宫中各处满是奇珍异木,水榭亭阁皆颇为考究,檐梁斗枋都绘以金粉,山花悬鱼都佩满珠玉,点点宫灯,玲珑飘渺;淡淡仙乐,更添情味。“画栋雕栏彩雾旋,仙裙蝶粉暗香远。”偏僻行宫都如此极奢,可见定王之威势。
季禾正思量如何行事,只觉得脑后生风,耳畔边呼啦啦有一种轻响由远及近,待他反应过来扭头看时,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巨大的恐惧将他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浑身战栗,那是人无法隐藏的本能反应。仿佛死亡正在降临,它召唤出无尽的恐惧,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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