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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转至中天的时候,季禾正眯着眼睛,摇摇欲坠地坐在马上。正午毒辣的阳光仿佛将要将他就地烤干。无遮无拦的戈壁滩上没有风丝,没有云朵,也没有鸟兽,满目都是耀眼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马蹄踏在坚硬的粗沙和砾石上,激起尘土,随着热浪蒸腾、翻涌又落下。远处偶尔出现的蓬草、胡杨和累累兽骨,已不知是蜃景还是真实,被炙烤过的空气不真实地抖动不停。
百户残余的骑兵一路狂奔终于甩掉了北契追兵,他们劫后余生,直觉身心俱疲。
要绕过朔方的防守范围和北契的警戒哨卡,他们的队伍只能穿过这段没有补给的荒漠,才能到达帝江山。而干涸的眼睛和皴裂的嘴唇时刻提醒着季禾,他的队伍需要补给,马上就要。金鼓拖着残躯在队尾压阵,不足四百人的骑兵队伍被拉得老长,马匹懒散地行得缓慢,将士们几乎都有伤在身,恶战过后,心力交瘁。虽然早已得知了双方罢兵议和的消息,但是毕竟塞北三城已经尽是北契的地盘,为以防万一,季禾这一路上一边收拢残军,一边星夜兼程往帝江山大营赶路,不敢有丝毫耽搁。
突然,一名眼尖的士兵发现,在不远处的土丘上出现了一名北契斥候。那北契斥候只着轻皮胸甲,轻装简行,头顶乌亮的铁盔在阳光里闪着光,那匹壮硕的灰鬃战马在土丘上原地打转逡巡,扬起阵阵尘土。他像草原上狡黠的鬣狗般盯上了这支暴露在戈壁滩上的队伍,目光背后是冷森森的獠牙。
见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那北契斥候便将战马一带,回身就走。
季禾大惊,在此见到北契斥候意味着北契大军很可能已经到了据此不足二十里的距离,他这一队残军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北契追兵的。怪只怪自己一时大意,以为进了戈壁滩北契就不会再追,没有派出行军警戒的哨骑。机会稍纵即逝,现在只能拼死一搏了。
他一声疾呼,身边早已飞出四骑近卫,策马追去。四名骑兵一字排开,快速追击,张弓搭箭,射向北契斥候。但北契斥候轻装快马,百户疲惫的骑兵根本追不上。眼见追将不及,偏巧前方有大石横拦,北契斥候只得带马绕过,速度稍一减缓,百户骑兵顷刻抵近。岂料北契斥候早有打算,见百户骑兵到了,翻身便是一箭。这一击说时迟那时快,正中最近处那名百户骑兵的面门,中者应声落马,余众急忙俯身欲想躲避。还未及反应,弓弦响处又是一箭,竟是箭不虚发,有一名百户骑兵箭透当胸,坠马而亡。
顷刻间连发两箭,连毙两人,百户骑兵也算见识了北契斥候过硬的本领。但毕竟是百户精挑细选的近卫骑兵,两人立即打了一个交叉,北契斥候被这一晃瞬间失去了目标,只迟疑的一瞬,百户骑兵的开弓鸣镝便已到近前。这一箭射中了马的脖颈,贯穿而出,鲜血飞溅。战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将北契斥候甩飞出去老远,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动不了。强烈的求生欲让这斥候忍着全身多处断骨的剧痛,爬起来就向前飞奔。身后的百户骑兵追风而至,长刀已经在手,直奔后心而来。
刚跑出去两步,粗硬的砂砾密集地打在了北契斥候的脸上,抬头看处,只见远处天地相接之处竖起了一道厚厚的黑墙!他不由吓得魂不附体,如同疯了一般地大叫着“黑风来了!天神降罪,黑风来了啊!”
随着烈风呼啸而起,天际处黑色的风沙墙纵贯天地,如同黑潮翻涌的怒海,又如高耸蔽天的巨墙,快速的席卷而来。两名百户骑兵见状,拨马便走,策马相回狂奔。没有马匹,又身负重伤的北契斥候在黑沙暴中只有死路一条,不多久身后那阵阵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便淹没在了呼啸而过的风沙里。
季禾忽见天光放暗,太阳隐去了光芒,陡然风起,大作飞沙走石之势,心中暗道不妙。果然只见天边沙墙轰鸣翻涌而来,两名百户骑兵正在沙墙下策马奔来,他们狂摆手臂,仿佛口中还在大声疾呼,但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将一切都静了音,全然听不见喊声,只见两条扬起的烟尘逐渐被铺天盖地的狂沙所吞没。想逃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是跑不过黑沙暴的,无路可逃的季禾只得让所有人马原地连结固定,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命运了。
大风将石块和沙土卷起,也将众人裹挟进了风沙墙之中,致密的沙尘充斥了周遭的天地,漫天翻滚,碰撞冲腾,将人活活掩埋,恐怖窒息。沙墙上层的沙尘较为稀薄,阳光穿透尘雾与砂砾将天地之间映成一片猩红,如同末日血狱一般,期间的一切仿佛都要从这世间被荡涤干净,清除殆尽。这一刻天神仿佛都隐秘不见,留下的只有毁灭,彻底的毁灭。
不知道刮了多久,天空放晴,竟晴空万里,碧蓝如洗,没有了一丝风声,天地间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逃过一劫的人们开始七手八脚地将被掩埋的同伴从沙海里挖出来,可是有些人却已经再也无法找到。
季禾清点人数,本就幸存不多的人马又去了一停,说实话能够在黑沙暴中活下来已是万幸。北契的追兵再没看见,想必也是遭到了重创,不敢再踏进这片大戈壁了。
季禾传令,全军整备,短暂休整后继续赶路。
一路无话,又苦行了一日的光景,季禾喝光水袋里最后一滴水的时候,前方迎面的尘烟中一名斥候正飞马而来。斥候带住马匹来到季禾面前说道:“回报公子,前方帝江山大营有军队驻守,并无异常,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快讲!”季禾不耐烦地催问道。他恨不得马上赶到帝江山,饱饱地喝上一大坛酒,好好地睡上一觉,再和丘木甲那个“武痴”好好讲讲这一战的经过,他实在是死也不想再留在这荒沙旷野之上了。
斥候说道:“只是,虽然大营的旌旗都是百户的样式,但守营的军兵却尽是子归的人马,不知何意。”
“再探!”季禾一挥手说道,“不必惊动营内兵将,不必现身接近,详请再报!”
斥候得令而去。季禾心想这定王又搞什么鬼,难道帝江山有什么变化,可丘木甲也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回报。他带马来到稍落在他后面的马车旁边,叔兰就在其中躺卧。
还未待季禾开口,窗帘挑开,叔兰向外探头,对季禾说道:“探马所报我已听到了,眼下未有确切的消息,还需谨慎为上。”
季禾点头称是。父王没有消息,丘木甲也没有消息,他们这支残军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只身在这荒凉的旷野上飘摇,无所依从。
“那帝江山大营还去么?”季禾问道。
“去!”叔兰肯定的说道,“当务之急是队伍需要补给,我们的伤员也急需治疗。”
“好吧,我们小心为上。”季禾看着缓缓移动的队伍,传令全军速行,赶往帝江山。
队伍刚行,一名士兵从队伍后方快马来报,“报公子,金鼓将军伤重落马!”
季禾大惊,心头一沉。金鼓在云阳突围中一马当先,身披数创,其中腹内的一处,伤及肝脾,颇为严重。加之连日赶路,治疗条件有限,黑色的脓血汩汩涌出,军医诊视过后只能是连连摇头。
金鼓是百户氏族中“桓玄金兰”四家中,金家一脉的头人。金家虽然人数最少,但他们掌管兵甲武备,金家的男儿都是氏族最精锐的战士。正值壮年的金鼓就是金家第一勇士,是令强敌闻风丧胆的名将。季禾知道如果氏族失去金鼓,那将是无比巨大的损失。
叔兰手扶车窗,连忙示意季禾,道:“让金将军坐我的车仗,速速让军医随车救治。队伍不能停,我们火速赶往帝江山大营,那里条件更好,或许有救。”
季禾犹豫着,叔兰久病缠身,身体羸弱,这一路波折怕是也坚持不住。但叔兰执意坚持,季禾只得传令,将金鼓接入马车之内。
烈日熔金,热浪蒸腾,看到仰卧车中的金鼓时,他已经昏迷不醒,衣甲已经脱去,黑色的脓血弥漫身前,散发着阵阵恶臭,他的箭伤已严重恶化。金鼓原本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经浮肿,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的双唇上裂开出一道道口子,发髻髭须上满是灰尘,如同没入黄土。军医只能做常规的清理和包扎,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这些手段也是无济于事。这曾经叱咤疆场的猛将,此刻已是命悬一线。
季禾看着心里难过,突围之时金鼓从容指挥,奋勇拼杀,刀锋所指令敌胆寒,真的是力撼如山之强敌,笑谈此身之生死,那是何等快意。侍从玉斗束起马尾,白纱遮面,一身戎装扶着自家主人上马,陪护左右,一行人向帝江山进发。
临近帝江山,叔兰让季禾远远扎营,派使者入营去请子归将领相见。
子归大将军长水早就已经磨刀霍霍,却见百户兵马远远停住了脚步,并未入瓮。他担心事情有所泄露,心中不免忐忑,只得率军出营相见。为怕对方起疑,长水不着盔甲,不带刀刃,只穿锦袍,带亲兵十余人出阵来见季禾。双方人马由远及近,在阵心对峙。远远的长水朗声问道:“来人可是百户公子季禾么?”
季禾带马上前,不见丘木甲却放眼尽是子归军兵,心里疑惑,躬身声喏,道:“大将军安好,季禾有礼了。敢问大将军缘何在此?”
长水笑道:“百户勇士恶战归来,昭昭忠勇感天动地,但满营伤兵,未及医治,不幸染上时疫,定王体恤众军,已传令将百户将士接入埋骨关妥善救治,如今帝江山大营已暂由我们接管了。”
“公子先行入营休整补给,我已为百户众将备下美酒佳肴。随后我派人带着令符送公子一行前往埋骨关,去见桓公与大军汇合。”长水说道,脸上拂过一丝难以觉察的诡笑。
陷阱已经布好,刀斧已经磨利,布下香饵钓金鳌,嗜血的长水就等着百户众人的将脖颈伸到他的屠刀之下,这帝江山大营张开的营门便是一道通往重叠地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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