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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烛燃尽,天边泛起鱼肚白。透过檐角,季禾盯着外面微蒙蒙亮起来的天空,双眼顿觉轻松了许多。这长夜冷得让他打颤,更深露重,又是一夜无眠。自从桓历亲率百户精兵出征,季禾便日夜焦虑,寝食难安。一方面政务繁杂,案牍劳形,他不敢丝毫懈怠;另一方面,那两句谶语就如梦魇一般在他脑海挥之不去。“北方艰险,虎狼食人。游魂尽散,尸骨无全。”这大凶之兆究竟是真是假,他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破解呢?
季禾苦思无果,心内难安,一早便请了玄昊来深问。
玄昊也只是摇头说道:“此乃天机,非到应验之时,实在难解其意啊。”
“你识天机,知天意,再卜问一下如何才是破解之道?”季禾追问道。
玄昊苦笑道:“稚子无知,岂敢妄论天道。这不是你我之辈,所能参透的啊。”
说话间,奉常魁虎入殿觐见。魁虎每日会带来前线军报,这些战报是季禾最急迫想要看到的。
宫人上前想要代为通报,魁虎将手一挥,道:“不必了!”宫人赶忙躬身四散退下。只见魁虎面色凝重将帛书呈上,说道:“早上边关急报,子归与北契鏖战,吾主被北契精锐铁狮陀围困在大红山南麓多日,状况不明。”
季禾闻言,联想到两句谶言,不由心内一紧,顿觉胸中气血翻涌,手持帛书大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玄昊说道:“莫慌,情况尚不明朗,公子不可自乱阵脚。胜败乃兵家常事,吾主雄才,未必如战报所言那般凶险。”
魁虎满面怒色,忧愤不已地说道:“几场恶战下来,百户兵都是主力,冲杀在前,屡立战功。定王武阳君令百户兵独挡铁狮陀大军,世人皆知子归以车骑见长,骑兵以百户最精,然而定王放弃百户骑兵的机动优势,令其驻地防守,正面接敌,终致吾主身陷重围,伤亡惨重。”
季禾大怒,道:“定王愚蠢,胡乱用兵。这消息这么久才到,父王已被围困了多日,生死未卜,我等岂能还在这里安坐。”他高声吩咐道:“即刻召集群臣于南书斋议事,请三王兄叔兰速速前来。”
虽未到早朝之时,但不多时已是群臣毕至,众人齐聚殿内垂手侍立,皆面有忧色。季禾正襟危坐于殿上,虽年少却颇有威仪。他朗声道:“定王武阳君昏聩,不善用兵,以致百户损兵折将,父王被困大红山。今吾欲尽起甲兵,挥师北上,以解燃眉,诸卿何议?”
“公子不可,”左廷尉丘木甲说道,“吾主临行之际,反复叮嘱,不可轻率,擅动刀兵,这有违圣令啊。”
宗正桓杰进言道:“大军出征,留驻王庭之兵本就不多,此去增援便真是无兵可守了啊,此为根基,进退有据,望公子三思。”
季禾不悦,道:“子归大军尽在北方前线,且身陷苦战,如何会对百户不利,你们的担心毫无道理。此时父王身陷重围,危在旦夕,如何能见死不救。”
桓杰还欲进言,季禾拂袖而起,双目盈血,大怒道:“家国危及,尔等理当毁家纾难,同仇敌忾,如何这般畏首畏尾,贪生怕死!”
桓杰为亲族长辈,平日亦是众卿之首,德高望重的老臣,如今被季禾这一顶撞,又气又恼,又悲又愤,加之年迈气衰,大喝一声“稚子安敢如此无礼!”随即翻身栽倒。众人大惊,忙扶起唤医,殿上顿时就乱作一团。
季禾见状,也有些惶恐。魁虎连忙喝令群臣肃静,说道:“吾主临行之际交托,决断大事必问叔兰,公子不妨请兰侯前来相商。”
季禾问道:“我已请了王兄前来,现在何处?”
一宫人忙回话说:“回公子,兰侯最近沉疴愈重,我等去请之时已昏迷多日了。太医进了猛药,可是依旧人事不知,全无效果。”
季禾大惊,道:“今日先议到这里,众卿退朝。速速备马,我要去兰侯府。”
这厢季禾便立即带着几名亲随,快马出宫,来到兰侯府。
一入内室,见玉斗正陪在床边进些汤水,俏脸上满是泪痕。
在榻上见到叔兰时,他已苏醒了过来。苍白朗秀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儿,显示着他刚刚经过了怎样的痛苦挣扎。乌发披散被汗水贴在额前鬓间,眉宇仍有英明之气,可眼神却已涣散。“病容难掩真英色,残躯尤可计安国。”叔兰少有才名,景帝少仲赏重其才,于观和十四年,封兰侯,赏千金,邑万户,是桓历几个孩子中唯一被子归国君封了侯的,也是桓历最为疼爱的,时年叔兰年方十三岁。叔兰聪慧过人,但自幼体弱多病,他广交贤才,为百户招贤纳士,兰侯府也成为百户的中枢智囊。
季禾一见到这位命运多舛的兄长,不禁泪眼婆娑。叔兰此刻在药力的作用下有了些精神,见季禾来了,便示意玉斗,斜倚着要坐起来。季禾连忙要他躺好,自己坐在床边,拉住叔兰的手,暗暗垂泪。
叔兰勉力笑道:“看你这华服束冠的样子还真是有王者之气,可怎么又哭起来了,做王的断不可如此多愁善感。”
“我不要做王,我只要兄长快些好起来,”季禾哽咽说道,“都怪我未能尽心,四方游访多时却未能找到良药,以致兄长这病越拖越重。”季禾以手拭泪,难掩自责。
叔兰苦笑,道“越说越不像样子,家国大事岂能说弃就弃。生死有命,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你们都无需难过悲伤。”玉斗别过脸去,悠悠地叹气拭泪。
叔兰正色说道:“我已听闻,你今日在南书斋气翻了宗正桓杰。他乃众卿之首,德高望重,又是亲族,你实在是太莽撞了。为王者最忌刚愎自用,意气用事。族人臣属的性命都在你手上,如何能视作儿戏啊。”
“我只是看不过他们对父王见死不救!”季禾一想起朝堂上众臣反对的情形,复又生出愤懑之气来。“子归边患当前,必与百户同仇敌忾以御强敌,此其一。定王初战受挫,若无百户相助,此战必无可胜,此其二。定王不胜,昭王势必趁机打压,定王唯有联合百户方可抗衡,此其三。有此三者,子归绝不会在此时机对百户动手。”季禾将自己的分析一股脑的说出来,期待的看着叔兰。
“谁说稚子无知,我们禾儿也有韬略了啊,”叔兰点头笑道,“那既是如此,定王必不会对父王置之不理,不是么?又何须我们发兵增援。”
季禾忙道:“百户兵以骑兵为主,父王为获得更大的机动性,抢占先机,一路舍弃辎重,轻装潜行抵至大红山。其所带粮草不会超过三天,如今已被围七日有余,早已军心浮动。而定王的子归大军却被北契精锐拖住,无法分兵,如今情况已是万分危急了。”
叔兰严肃地训斥道:“既然你有理有据,这些分析你为何不在殿上与群臣辩论,却偏要出言顶撞老臣,险铸大错。”
“禾儿气急莽撞,现在知错了,等征战还朝,愿向宗正大人负荆请罪,任由父王责罚。”季禾闻言,方知自己的错误,心内不安起来。同时,见叔兰没有反驳他,又欣喜道:“王兄是同意我出兵了?”
叔兰若有所思道:“你所言确有道理,但定王却又不可不防。你可发兵北上,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随你一同前往。”
季禾大喜:“太好了,若有王兄在侧运筹帷幄,此役必胜。只是,你的身体… …”他实在是担心叔兰的病体无法承受这征途颠簸劳顿之苦啊。
“我自有分寸,不用担心,”叔兰摇手,似有所思,又问道“你前去云泽游访之时,我托你带去的书信,你可曾带到?”
“嗯,锦书已亲手交给云泽将军苏景公,我还奇怪他既未托我回信,又未向你问好,态度十分古怪。”季禾说道。
叔兰说道,“他若如此,恰恰便是应允了我。此人日后当有大用。”
季禾叫过玉斗来,反复嘱托其好生照料叔兰,出征之物、所用之药等务必备齐,难免絮烦一番。
有了叔兰的支持,季禾便顺利说服群臣,留魁虎、玄昊驻守王庭。自己持白虎令调遣精锐兵马,自己为左军,丘木甲为右军,与叔兰即日出征。
一路急行军无话,援兵不日已抵近大红山。大红山是中陆大地东部的一条绵延千里的大山脉,山势起伏,奇峰高耸,向西一直延伸至小细叶草原。这里金、银、铜、铁等各类矿产,木材,石料等资源十分丰富,是各国最为看重的资源产地。西段为大国哥尔罕所有,筑有大城锡塔克。东段五城则分属子归与北契两国。朔方、穷蛮、云阳皆为子归所有,因在地处埋骨关之北,故称为子归的“塞北三城”。唐窟、泗水则归属北契。双方在这里的国界犬牙交错,纷争不断,从“埋骨关”的名字,便可知道当年的战事是何等惨烈,这几座城池也是身陷战火,几度易手。埋骨关地处浊水之渡,扼守着甘渊至朔方的驿道要冲,是进出末子花河谷的门户要隘,古来就是四战之地,素有“一夫当雄关,万军尽埋骨”之称。
叔兰告诉季禾,轻装潜行,率军从晚榆峡过浊水,出斜谷,可以直插北契军队的背后。北契全军受制,此处必不设防。季禾统帅三军,星夜兼程,衔枚疾走,不闻号令,只闻人马疾行之声。
等到接近北契大营,恰好这一夜的三更。季禾稍作休整,随即率军杀入营门,一时间鼓角齐鸣,喊杀震天,百户兵将救主心切,三军用命,如同激流澎湃奔涌。重围中的桓历也早就接到了铁鸽信,见营外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知是援军已到,即刻率一众守军冲出营垒,里应外合,杀向北契军队。
百户兵杀将进来之时,铁狮陀的主帅区脱尚在酣睡。这一日斥候久久不见回信,他已有警觉,但料想到子归定王与百户王的兵马皆被牢牢的限制在大红山一线,哪里还来得援兵。况且铁狮陀是北契的精锐,区脱自信这样的实力不是一般武装所能够撼动的,于是便心安下来。如今听闻帐外喊杀声起,声势浩大,区脱赶紧出帐观瞧,只见后军处竟燃起了大火,炙炎滚滚照亮了整片天空,火柱陡然而起似火龙腾空,火光中人嘶马叫,似有精兵杀来,心内吃惊不小。但他随即镇静下来,发现敌军势大,料想必是百户援军赶到,里应外合,此刻自己腹背受敌,形势十分不利。为了保存实力,区脱下令不与百户纠缠,后军作前军,全军突围撤退。
季禾杀奔中军,正撞见区脱指挥部下向外突围。季禾料到这身量魁梧,虎目虬髯的将军定是北契精锐铁狮陀的主将,于是二话不说提长刀催马向前。区脱见火光中一银盔银甲的小将呼啸而至,不免一惊,也不想过多纠缠,打个照面,只想速胜,便尽起杀意。季禾立功心切,想要取区脱的首级,那肯相让,双方你来我往大战在了一处。
几个回合,竟是势均力敌。季禾发狠手中长刀自上而下,劈向区脱的头顶。区脱横铁枪向上一搪,利刃撞击又崩开,火星四溅。季禾只觉得虎口震得发麻,暗道这敌将好生大的力气。他随即挥刀近身,这一刀动作极快,划向区脱的颈下。区脱身体向后一倾,避过了季禾的刀锋,顺势将长枪由下往上直向季禾的哽嗓咽喉刺去。季禾见这一枪来者不善,暗道不好,急忙仰身躲避,那枪顺着季禾的胸甲戳上,将甲衣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虽说有盔甲护身季禾筋骨并无大碍,但也惊出一身冷汗。区脱趁着季禾一愣之机,本欲挺枪取了这小将的性命,但看见四下季禾的亲兵护卫正蜂拥而上,便忙拨转马头,夺路退走。季禾方欲追赶,见对方的兵马已将两人隔开,区脱早已远去,知道想要再去追赶也是徒劳,只得弃下区脱,奋力拼杀前去解救桓历。
话说百户兵奋力向中军这边杀来,欲斩将立功,铁狮陀的众将见主将受困,也奋力相救,双方在中军大营展开了一场血战。区脱刀马娴熟,武艺精湛,纵横冲杀竟无人能挡,很快便杀出重围。铁狮陀且战且退,阵势不乱,士气不衰,军容严整,号令分明,这令季禾大为惊叹。
百户这厢见兵围已解,欢呼鼓噪,十分欢愉。奔袭作战后众皆疲惫不堪,也就不作追击。人马打扫战场,收缴辎重,自不细表。季禾率领众将及叔兰急忙入营来见桓历,按下休息。
次日晌午,中军升帐,桓历血染征袍端坐正中,双目充血,面有倦容。手下的众将也多甲衣残破,有伤在身,可见连日恶战的惨烈。
季禾觐见,亦是满身征尘,划破的甲胄已经脱下,裸着上身,斑驳血污如一身花绣,却反而愈加添了英武之气。他躬身声喏道:“儿臣救护来迟,望父王治罪,此役大破铁狮陀,缴获甚众,只是未斩下那敌将首级,甚是可惜。但总算没有让父王受苦,儿臣甚慰。”
桓历目光如刀,狠命地盯着季禾,须髯颤抖,道“大胆小儿,孤王定是要治你的罪!”他拍案而起,大怒道:“临行之际我是如何告诫于你的,要你监国理政,稳守王庭,静候其变。你竟敢置王命于不顾,肆意妄为,擅作主张。违令用兵,此乃死罪!”
随即喝令左右,“来呀,将这逆子给我推出帐外,斩!”
季禾听到一个“斩”字,呆立当场。众侍卫一拥而上,将其绑翻在地,往帐外便推。群臣始料不及,皆大惊失色,一时竟全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季禾违命救父,临阵破敌,岂知这却为自己引来了一场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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