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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光绪24年,公元1898年6月11日,光绪以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为主进行变法,倡导学习西方,提倡科学文化,改革政治、教育制度,发展农、工、商业等,史称“戊戌变法”,一时间风起云涌,变幻莫测。这天下着小雨,微风刮过天津道衙门。里面的道台张莲芬无所事事,写了几幅毛笔字以后吩咐下人说:“今日无事,咱们提前回府吧。”
下人们得令,马上准备了大轿,前呼后拥地往张府走。其实衙门与张府相距并没有多远,但官场讲的是排场,虽是一条街的距离,但也要鸣锣开道。
很快就到了府前,张莲芬还没有下轿,却听有个少年喊道:“我要见张大人,我要领赏!”
衙役们便驱赶他,说:“快滚,要不就把你的腿打折了!张大人岂是你随便见的?别说你是一个穷孩子,你就是一个大人,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只听那个少年说:“有人让我捎话给张大人,说只要捎来了话,张大人便会赏我了。”
衙役们听了齐声笑,说:“滚吧,人家是骗你的!”
少年不信,却是硬闯,衙役们上前把他摁倒就是一通打。张莲芬只是皱了一眉,下了轿准备往府里走。
这时候那个少年看到了,便说:“张大人,张大人,我真的有话传给您!”
张莲芬才不理这个少年呢,他猜想这肯定是谁的恶作剧,因此并不理会,径直往府里走。眼看张莲芬抬起左腿要跨进府门了,那个少年大声喊叫起来,原是一段唱词:“峄县城,是我家,地底下,裂雄花,挖出煤来不值钱,挖出花来把命搭——”
本来要走进府里的张莲芬突然止住了脚步,他看着正被衙役们按着的那个少年,说:“让他进来!”
少年被下人们拎进了密室,张莲芬盯着他看了一会,直看得他心里发毛,然后跪了下来,说:“您就是张大人吧?”
张莲芬硬挤出了一丝笑意来,说:“倒是机灵,说,刚才那段唱词是谁教你的?”
“回老爷,是一个老头教我的,他给了小的赏钱,说只要再唱给您听一遍,还有、有赏,我便来了。”
“那个人姓甚名谁?”
“小的并不知道啊,问他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告诉我要亲自唱给您听。”
“那是在什么地方教你的?”
“小的是在京城讨饭为生的,是在京城的帽儿胡同里教我的。教完我后,他派人找了两匹马,一匹马是他的手下骑着,那人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把我送到了天津,然后就回去了。临走他让我到您的府上寻机唱给您听,说只要唱了就可以领赏,如果不唱的话,就是死。小的害怕,只得硬闯过来唱了这段词。”
“你且再唱一遍给我听。”
小孩又唱了一遍,却仍是那一句,张莲芬说:“怎么,就这一句吗?”
小孩说:“是的,就这一句。”
张莲芬见问不出来什么了,便说:“好吧,就赏你一两银子,如何?”
小孩欢天喜地地磕头,说:“多谢大老爷!”
张莲芬说:“但有一条,不许再唱给任何人听了,包括我赏钱给你的事,也要保密,如果泄露出去,你也活不了了。”
“小的明白!”小孩吓得够呛,只是不住地磕头。
张莲芬喊来了下人,让他们去给孩子拿赏钱,嘱咐他们不要为难这个孩子,放他出了府门。待孩子离开,他叫来了巡捕张福,又交待了一番,张福领命而去。
办完了这事,天已经黑了。十八岁的女儿美兰跑了过来,说:“爹,该吃饭了,我娘在等你呢。”
张莲芬本来想独自呆一会静一静的,坐在椅子上品着茶,脑子里想着事儿。美兰却过来硬拉了他的胳膊,说:“爹,爹,你怎么了啊?吃饭了!”
张莲芬只得站了起来,故意白了女儿一眼,说:“没大没小的,都这么大了,还跟爹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美兰吐了吐舌头,说:“爹,你别吓我呀,我可胆子小。再说了,我拉的是我爹,难道犯法吗?”说完竟自笑了。
张莲芬说:“真是拿你没办法。人家跟你这么大的,都出嫁了,你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我在爹的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美兰撒起了娇来,嘟起了小嘴,拉着父亲往外走。
张莲芬一边走一边问她:“这些天学女红了吗?”
“唉呀,爹,你就是不放心我,学了。我绣的衣服啊,我娘都夸我呢。”
“你就骗我吧,你要是能安心绣花,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信你可以问我娘啊,你就是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你,你是不是又在偷偷练武?”
“爹,你就别说的那么难听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又怎么是偷偷的呢?那是光明正大的。”
“练武不是不可以,但也要适可而止,要好好做女红,这才是个贤惠的女孩子。”
“是的爹,我记下了,你可比我娘还罗嗦呢!”说完又是“嘻嘻”笑了。
爷儿俩走到了膳堂,家里人都在等着张莲芬。妻子李云服侍张莲芬坐到上首,一家人这才坐了下来。
李云说:“兰儿,你是不是又惹你爹不高兴了?”原是她看出张莲芬脸色阴郁,心思不在吃饭上,所以故意这么问。
美兰说:“娘,你就会冤枉我。”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做女红的事,突然笑道,“娘,你快跟我爹说说,我是不是女红做的好,被你表扬了?”
李云说:“是,这次倒是安心在家绣了一天的花。只是你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是以后还得坚持。”
大儿子张伯安说:“我姐说她现在得绣花了,要不就嫁不出去了!”
美兰放下了筷子,这就要过去揪弟弟的耳朵,说:“小安安,好啊,我给你说的悄悄话,让你谁都不准说,你竟然敢出卖我!”
伯安捂住了耳朵,说:“姐,你又想揪我耳朵!”
李云说:“好了,都别闹了,夫子,我怎么发现你心不在焉的呢?听说今天府里闯进来一个小叫花子?”
张莲芬的思绪让拉了回来,他说:“看来,我得去峄县走一趟了。”
李云还没反应过来,说:“什么,峄县?峄县在哪?”
张莲芬说:“夫人怎么忘记了呢?十多年前,你父亲筹集了六万两银子创建了中兴矿局,不就是在峄县吗?”
李云这才想起此事,说:“看我这记性啊,对对对,当时咱们家还出了五千两支持我爹呢。不过七年前不是因为透水事故死了一千多名矿工被关闭了吗?怎么,你去那里做什么?”
张莲芬说:“此事倒是有些变故,我要去实地查访一下。”
“现在时局不稳,难道真要你亲自去吗?再说了,你在这天津道台的任上,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张莲芬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再谈。”
吃过了饭,夫妻二人进了卧室。李云侍候着张莲芬更衣,然后问他说:“夫子,你难道还有别的打算?”
张莲芬说:“正是。如今国家大搞变法,提倡兴办实业,此时正是再创中兴矿局的大好时机,我想辞了这个道台,到峄县去重办中兴矿局,不知夫人是否能够同意?”
李云一下呆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夫君,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说:“夫子,你,你不是在跟我爹置气吧?”
张莲芬说:“怎么会呢。三年多前,你爹已经答应过要将我升职,说是有新任的道台李同林前来接替我。可是呢,这个李同林却在上任的途中莫明其妙地失踪了,我只好在这个道台的任上等着他了。虽说如此,也怪不得父亲大人,我怎么会置气呢。”
李云说:“那你是不是糊涂了?”
张莲芬“呵呵”一笑,说:“我清醒的很。”
“天津道台可是朝廷的三品官,那里的峄县县令也不过是个七品官,你到那里去做什么?”
“一是兴办中兴矿局,振兴咱们自己的实业。如今正是大好时机,如果我提出来这一想法,定会得到皇上的青睐,得到重用。第二嘛,还不能让你知道,我必须当面给你的父亲去说,我想他会支持我的。”
“除非我爹是疯了,要不怎么会支持你去冒这个险?这个中兴矿局就是一个火坑,谁去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当年的那个戴华操,非鼓动着我爹筹钱建矿,结果呢,连累了我爹,他自己也落了个撤职的下场。”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个戴华操后来还不是异地升职了吗?”
“是呀,我就是想不通,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是不是又花了钱买了官呢?这官场啊,可真是复杂透了。”
“夫人啊,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明日我就去京城,要当面给你的父亲说一下我的想法。”
“我也是管不了你,只要是我父亲同意,那我便没有话说了。”
“这李中堂大人的女儿,说话可就是不一般呐,怎么听着像我的上司呢?”
“我可不是你的上司,我只是你的使唤丫头呢!”
“好啊,使唤丫头,快侍候着本老爷睡觉吧!”
“好呀,小的侍候老爷。”
虽然他们已经结婚十多年,但感情一直很好,夫妻二人打趣一番,笑作了一团。
经过一番准备,张莲芬带着随从坐火车到了京城,又租了几辆人力三轮车来到了贤良寺大凤翔胡同。贤良寺最早在明朝时是著名的“十王府”,清朝雍正年间,这里成了怡亲王允祥的王府,允祥病故后,雍正为了纪念他,将怡亲王府改成了贤良寺。乾隆二十年,贤良寺迁建于冰渣胡同路北。之后,贤良寺便成了外省的朝廷大臣进京朝见的住处。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晚清炙手可热的地方督抚进京都寄住于此,李鸿章第一次进京时便住在这贤良寺里,之后的无数次进京,李鸿章也居于贤良寺
夫人李云没有跟来,不过倒是带来了大批的礼物。李鸿章的家人从张莲芬的手下人那里收了包着礼物的包裹和送礼清单,然后引领着张莲芬去见李鸿章。
张莲芬跟着老家人行到客堂,看见李鸿章正站在客堂里相迎,他急忙跪倒在地磕头,说:“父亲大人在上,小的给您请安了!”
李鸿章手捻胡须,微笑着说:“免了,快快请起。”
这一年的李鸿章已经76岁了,两年前,他曾赴俄参加沙皇的加冕典礼,并顺带进行了190天的环球访问,历经四大洲横渡三大洋,水路行程近10万里,访问欧美八国之后乘美国太平洋轮船公司的轮船回国,途经日本横滨换成轮船,他因马关议约之恨,誓终身不履日地,让人在两船间搭设木板,颤巍巍的踏上招商局的广利号轮船,驶往大庆外交的重要门户天津。
天津作为清帝国开放和变革的试验田,李鸿章此刻也希望从各国吸收的新思想在这里萌芽,再渗透到全国。作为清廷唯一一个环球访问的官员,他给朝廷言辞恳切具有改革意义的奏折,曾引起世人的震惊。他重视天津,视天津为朝廷的振兴之地,因此,他极力推荐自己的女婿张莲芬做了天津道台。
深悉欧洲诸国富足强盛根源的李鸿章,出访归来后已经意识到大清帝国仅仅是完成军事和经济的现代化是不够的。变法是大清的救命稻草,也是李鸿章谋求翻身的政治资本。在躲过数次政治风波并已过古稀的官场老吏,希望借助变法和出洋雄风给自己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这一年的李鸿章特别忙,二月十四日,作为大清总理衙门大臣的他与德使海靖在北京签订了《胶澳租界条约》(亦称《德租胶澳专条》),共三端十款。主要内容是:德国租借胶州湾,租期九十九年;德国军队可以在胶州湾沿岸百里以内自由通行;允许德国在山东修筑胶济铁路,并享有铁路沿线三十里内的矿产开采权;德国获有承办山东各项工程的优先权。通过这一条约,德国不仅得以租借胶州湾,而且把山东全省变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三月初六日,他与张荫桓一起同俄国驻华代办巴布罗夫在北京签订了《旅大租地条约》。规定将旅顺口、大连湾及附近海面租与俄国,租期二十五年,期满经两国相商仍可展限;租期内该地完全归俄国管辖;旅顺口辟为军港,只许中俄舰只使用;俄国享有修筑中东铁路通大连支线的特权。同年闰三月十七日,又在圣彼得堡(今列宁格勒)签订中俄《续订旅大租地条约》,共六款,进一步确定俄国建筑铁路及在租借地附近的独占权。从此,东北全境成为俄国的势力范围。也是在三月,法国强迫清**允其强租广州湾后,英国**立即要求强租九龙半岛作为“补偿”。四月二十一日,清总理衙门大臣李鸿章等与英驻华公使窦纳乐在北京签订《展拓**界址专条》,将位于深圳河以南、九龙半岛界限街以北及附近岛屿的中国领土,即所谓“新界”,租借给英国,租期九十九年;租期内该地区完全归英国管辖。
这些丧权辱国条约的签定,把李鸿章推到了风口浪尖。6月11日,皇上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主进行变法,已然忽略了他的存在。
张莲芬这个时候来见岳父,正赶上他的心情不好。李鸿章让张莲芬坐在八仙椅子上,不一会下人端上来了茶。李鸿章呷了口茶,说:“看你脚步匆匆,好象到我这里来有急事?”
“父亲大人,小婿想,想辞了这天津道台——”张莲芬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他突然生气。
虽是心理有所准备,但李鸿章还是生气了,他放下了茶杯,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女婿,说:“怎么,是嫌这官小了吗?还是觉得我没给你升职呢?你也是知道的,三年多前李同林被任命了天津道台,说好了来接你的,可是半道上却失踪了,生不见人活不见尸的,也就没办法升你的职了。”
张莲芬吓得差一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他说:“不,不是,跟这个没有关系,小人,小人想到峄县去再办中兴矿局。”
“中兴矿局?”李鸿章对这四个字很是耳熟。那正是二十年前的光绪四年,窑主唐金铭等人联络东明知县米协麟,峄县候补知县戴华操,禀呈他这个北洋大臣奏准,筹集股银两万两,创办了由官僚、富商和地主合资的“山东峄县中兴矿局”。几年后又因资金不足,他又奏请朝廷筹集资金六万两注资,当时就连女儿和女婿也出了五千两银子,这事他是一直记得的。想到了这里,他又说,“我知道了,是在峄县枣庄镇吧?”
张莲芬说:“是的,峄县枣庄镇一直都是产煤之地。在元朝至大元年,峄县的枣庄镇便开始掘窑采煤。至我朝之后,山东巡抚朱定元奏请大力开办山东诸县矿业,得到清廷户部批复,峄县枣庄煤业随之大兴,已形成商贾辐辏,炭窑时有增值,而漕运数千艘,连樯北上,载煤动辄数百万担的著名煤炭基地。自父亲大人相助戴华操集资兴办中兴矿局之后,此矿经营16年,共开煤井12座,工人由初办时的几百人增至数千人,出煤约200万吨。但由于生产技术落后,仍用民窑之制,而以官法行之,加之经营者腐败无能,引发内讧。到最后是山东巡抚李秉衡以山东历办矿务并无成效为由,奏请朝廷封矿,中兴矿局停办。”
李鸿章凄然一笑,说:“至于这矿怎么停的,你我心里都知道,那不过是官方的文章,骗骗世人罢了。莲芬,你为何今日又重提此事了?为什么好好的道台不做,却要到峄县去呢?难道?”
张莲芬说:“回父亲大人,确实是出事了。昨日我府上闯进一个少年,给我唱了一段戏词,却是峄县城,是我家,地底下,裂雄花,挖出煤来不值钱,挖出花来把命搭。”
李鸿章听了手一抖,茶杯歪了,茶水洒了一手,他站了起来,说:“怎么,你有没有调查清楚?”
“回父亲大人,我细问过了,这个孩子只是个小叫花子,也是被人利用了,根本查不出什么来。这幕后之人想必是有所图,才故意让他到我府上说了这段唱词。不过,我也并没有放过这条线索,已经派人跟踪着这个小叫花子了。”
“此事非同小可,你打算怎么办?”
“小婿的想法,此时朝廷正在变法,大力提倡实业兴国,如果此时我提出重办中兴矿局,定能得到青睐,皇上会大力支持。待我到了峄县,以重办矿局之名,查找消息泄露之实,一定能够稳住朝局。”
“这个想法可行。不过,你猜测消息是从峄县泄露出来的吗?”李鸿章重新坐到了太师椅上。
“回父亲大人,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戴华操知,还有——”
李鸿章不让他说下去,赶紧打住他,说:“知道就行,我明白了,此事只有四个人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峄县那里出事了,你猜测的不错。”
“所以小婿一定要去峄县查明真相,此事非同小可,关系着咱们全家的身家性命啊。”
李鸿章沉思一会,说道:“戴华操如今身为知府,敢有多大的胆子会说出此事?是不是当时做的不够彻底,跑了什么人呢?”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定要去查找一番。”
“好吧,我同意你去。如今我被视为后党的人,已经没有多少权力了,你要回去与直隶总督王文韶禀报,让他保举你去峄县。这样的话,我猜你辞掉了道台一职,却可以升上一级了。你想的也有道理,我如今在帝党那里失势,你在天津道台上就会成为一个攻击的目标了。如果你远离京城,去到峄县偏远之地,反而对你来说是一个保护。”
张莲芬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说:“小婿绝无此念,父亲大人就是我与云儿的靠山,我们一生追随于您。”
李鸿章说:“起来吧,我又没怪你。你可是我的亲女婿,我这也是为你们考虑。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的官也是朝廷赏的,也不是万年基业,多一条退路总是好的。不过,到了那里千万不要乱说话,中兴矿局要办,那个事情更要查,但不能妄议朝政方针,虽明着支持变法,却要看清形势,知道最后出来拍板的是谁。只要记得我的话,你在这官场上还会大有作为的。还有了,除了办矿和查找消息走露一事,那个李同林据说也是在峄县失踪的,你也要想办法查找一下。毕竟是个三品道台,不声不响的失踪了,也是个怪案子了。这个峄县啊,可真是多事之地。”
“是,小婿记下了。”张莲芬准备退出。
李鸿章说:“对了,有个德国人叫什么崔德琳的,在我这里得了一个条子,之前他来过多次,说要买下中兴矿局,我考虑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但也不是就卖给他了,只是让下面的人行个方便。这个,你能对付得了吧?”
“小婿一定见机行事。”
“那就好,你就先回天津吧,有事派人送书信过来就行。”
走出了李府,张莲芬擦了擦汗。张福早在外面等着他来,看到张莲芬出来,他过来行了礼,张莲芬说:“可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小的派人跟踪了几日,那个小叫花子拿了钱到饭店胡吃海喝一番,又租了马车回了京城,然后又重新在帽儿胡同讨饭了。”
“没有什么人跟他接触?”
“没有。除了施舍给他钱的人之外,没有可疑之人。”
“那就再跟踪几日吧,要细心一些。还有,在这附近帮我买一处院落,最好是离我岳父近一些,我要把家安在这了。”
“是,小的记下了。”张福领命而去。
张莲芬在他的家人和手下们的保护下,重新回到了天津。李云得知自己的父亲已经同意了张莲芬辞官到峄县重新办矿,心里虽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也只得同意。倒是女儿美兰,高兴地缠着张莲芬,说:“爹,我在这天津可真是闷死了,整天在府里呆着,哪都不准去,你去峄县带着我去好不好?”
张莲芬说:“不行,哪有上任带女儿的?”
美兰说:“我两个弟弟都还小,你也不能带儿子去啊?”
“我谁都不带。最近几日我就在京城给你们买处院落,你们就在京城里呆着吧。”美兰气得撅着小嘴走了。
十多天后,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王文韶派人送来信牍,邀请他到总督府叙谈。张莲芬难掩激动的心情,急忙坐上大轿,直奔总督衙门而来。他自京城回来后,就写了奏折,言明去峄县办矿之事,当然净写些好的,什么为国分忧之类的,因此他猜想皇上一定喜欢的。
见到王文韶,张莲芬递上官衔手本,躬身作揖,王文韶答揖还礼。之后,王文韶坐在正坐位置上,张莲芬在侍坐上坐下。不一会,下人们端了上好的香茶。
两个人喝着茶,先是闲聊了一番,张莲芬之后直入正题,说:“部堂大人,今日让卑职前来,可有事吩咐?”
王文韶又喝了一口茶,说:“张道台,你的奏折皇上朱批了,圣上对你的举动还赞赏了一番。”
张莲芬说:“部堂大人,小人才疏学浅,枉受国家俸禄,实感有愧。今响应皇上谕旨弃官办矿,为国分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受皇上赞赏也是诚惶诚恐啊。”
“道台过谦了。当今,我们天朝是国难当头,皇上虽然颁发了很多上谕,可下边有几项实行了呢?”王文韶似笑非笑地望着张莲芬,“很多人敷衍塞责,像张道台你这样立说身行,为振兴实业弃官办矿,为国解忧的官员,天朝内内外外,上上下下,又有几人呢?难道皇上赞赏还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吗?”
张莲芬站起身来,向王文韶躬身作了一揖:“部堂溢美小人了。”
“不,不,”王文韶仍似笑非笑,一边摇头,一边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他捋着胡须说,“张道台,我这是真话。皇上还说,像你这样的官员,全国有上几千人,也许,国家很快就会富强起来呢。”王文韶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却在暗暗嘲笑,想立大功吗?真是异想天开,全国的煤矿凡是中国人办的大都垮台了,你有天大的本事吗?既然想出风头,那就让你出够。今天皇上赞赏你,到时候说不定有让你蹲大牢、杀头抄家的那一天。我竭力保奏你去办矿,是让你从天津滚蛋。
王文韶的话,触动了张莲芬的心思。当今之事,确确实实是喊口号的多,敷衍搪塞的多,有几个干正事的官员呢?
一八九五年,光绪皇帝就颁发了“因地制宜”的“上谕”,号召修铁路、铸钞币、造机器、开各矿、折南漕、减兵额、创邮政、练陆军、整海军、立学堂。可是,那些掌权的官员们,哪个不是冷眼环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人各按原来的路子走,最后,这“上谕”也只不过成了一纸空文。上边的光绪皇帝接连不断地发“谕旨”,下边的当权者们是软磨硬抗地拖着看,别说母子二人意见不一,就算是一个心眼,他们不办又有什么办法呢?皇上总不能拿着他们的手去干?你惩办他们,可他们又不说不办,只是找合法的理由搪塞。就说光绪皇帝裁兵节饷的“上谕”吧,就先后遭到魏光焘、张汝梅、刘树棠、依克唐阿、恭澍的反对,这其中也有他王文韶。他们对皇上的这道“上谕”,没费吹灰之力,只提笔在复奏中写了十五个字:“请稍宽时日裁兵节饷,现无切实办法。”也就挡了过去。但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他不能得罪这些手握重权的老臣,他知道,自己在今后创办实业的路子中,要取得他们的帮助支持。想到这里,便坐下身,微微地笑了:“部堂大人不愧为天朝的忠臣,忧国忧民之心,实为可敬。”
“本部堂不敢当,不敢当。”王文韶把话头一转,“后生可畏哟,像你这样的年少有为,才真是国家栋梁之材呐!你看看我,连你那岳父也算上吧,我们都是七十多岁的腐朽之人了,别说干什么大事业,就是活还能活几天呢?”
张莲芬听了,心里猛地一震。这部堂大人好像是话中有话,但他装作不懂,对王文韶陪着笑脸说:“部堂大人过谦了。天朝的振兴,还要靠您这样的栋梁呐。姜还是老的辣呀。我今后去地方上办实业了,有事还要请部堂大人多多帮忙和指教呢。”
王文韶听了,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望着张莲芬连连点着头:“好,好。你这忠君爱国之臣,我岂有不尽心尽力支持帮助之理。张道台,皇上看了你的奏折,很是感叹了一番,以后有机会,还准备单独召见你呢!这一次,皇上特批你官升一职去山东峄县枣庄镇办矿,今后就是二品大员了,这可是皇上的恩宠呐。”说着,王文韶从案桌上合起奏折,递给张莲芬,“这是皇上对你奏折的‘朱批’,你自己看看吧!”
张莲芬接过奏折,打开一看,只见皇上在他奏折中的几行字下,用红笔画了几串圆圈,表示赞赏之意。注圆圈的那几句话是:
……卑职目睹时艰,诚恐匪人勾引外夷占夺佳矿……而利源应我开,利权应我揽,即可杜他人侵占之心,亦可收中国富强之实,似于当今时势,不无小补……
张莲芬看了,又一次起身,躬身作了一揖:“谢部堂大人保奏之恩。”
王文韶也立起身来,显出十分诚恳的样子:“朱道台你这次去枣庄办矿,望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使矿业兴旺发达,不要辜负皇上所望才好。”
“大人金玉良言,卑职记下了,卑职对皇上恩德,定以死相报。”张莲芬见王文韶有起身送客之意,便拱了拱手,“卑职不再打扰大人,告辞了。”
王文韶也不挽留,送到签押房门口,张莲芬回转身作了三揖,说了声:“请大人留步。”王文韶点头微笑:“恕不远送。祝你南下一路顺风。”
张莲芬转身离去。王文韶站在那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流露出得意和嘲弄的笑容……
竟然决定了,那就要行动。可是,重新办矿这样的大事,又是没有之前的经验可借鉴,那真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做起。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张翼。
张翼此时是开平矿局及兼管直隶矿务的督办。在清末年间,除了峄县产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大型煤矿,那就是开平煤矿。光绪二年九月,李鸿章派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赴唐山开平一带勘测,发现此地蕴藏着丰富矿产,且质地优良。李鸿章遂于次年八月派唐廷枢筹办,并拟定《直隶开平矿务局章程》,招商集股。光绪四年六月二十五日,在直隶唐山开平镇正式成立“开平矿务局”,这个比峄县中兴矿局只晚了几个月的时间。光绪七年正式投产,雇工三千人,当年产煤三千六百余吨,次年增至三万八千吨,第三年又增至七万五千吨,光绪十五年达二十四万七千吨,到光绪二十四年更增至七十三万吨。开平矿局几任官员不断扩充设备,改善运输条件,还在光绪十二年成立了开平铁路公司,光绪十五年购买了一艘运煤船,往来于天津、牛庄、烟台等地。至光绪二十年,轮船增至四艘。在塘沽、天津、上海、牛庄等港口,设有专用码头和堆栈。所产的煤主要供应轮船招商局和天津机器局,也大量销售市场,获利甚厚。至今总资产已近六百万两,是洋务派所办采矿业中成效最著者。光绪十六年唐廷枢病死任上后,由江苏候补道张翼接任总办。
张翼目前正在天津办公,因与张莲芬彼此是同级,所以常有往来。好象知道张莲芬必来一样,看到张莲芬他倒不吃惊。
张莲芬说:“张兄,是不是知道我一定会来?”
张翼道:“老弟,你最近闹的动静可不小,如果没有我来帮你,你能踢开这头三脚吗?”
张莲芬急忙抱拳说:“还真让张兄猜对了,现在来正是求你指点迷津的。”
张翼说:“我向你推荐一人,有他,你到峄县办矿必成。不过此人这几年来一直跟着我,第一我也是舍不得他,我的开平矿还真是离不开他,第二,他也是不大愿意去峄县,我正在做他的工作。”
张莲芬说:“噢,这么说来,听说我到峄县去办矿,张兄就已经在准备帮我的忙了吗?”
张翼道:“那是自然,谁叫你我是兄弟的呢?”
张莲芬心里暖暖的,忙道:“小弟实在是感激不尽啊!”
张翼道:“客气话就不必说了,但是这位小兄弟也是极有性格之人,不大愿意去峄县,这就要看你心诚不诚了。”
张莲芬说:“但不知他为何不愿意去峄县?”
张翼说:“第一肯定是在我这里能够得到重用,他也有用武之地。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这两年在开平办矿的事?”
“那是自然知道的。虽说这两年洋人从海外不断运煤过来,打乱了煤价,但是却并没有对您产生多大的影响,听说主要是张兄手下有四大干将的协助,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张兄领导有方啊。”
“领导有方倒是谈不上。”张翼说,“要说四大干将那还真是多亏了他们帮我,才能够勉强维持吧。这就要说到第二条了,这位小兄弟跟着我久了,自然是有感情了,这也是说过的了,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里曾是他的故乡,他不愿意再回去。”
张莲芬有些不解了,说:“这个,我就不大明白了,别人都是想到故乡发展,他怎么不愿意回老家呢?”
“说来话长,他在家乡差一点丢掉性命,回去后还是怕触及伤心往事吧?”张翼说,“如果张老弟你能够解开他的心结,也许他就可以回去了。”
“但不知解开此人心结的钥匙在哪,还请张兄指点?”
“怎么,我还没说此人是谁,你就一定要用他吗?”
“张兄推荐的人肯定错不了。只要张兄舍得割爱,四大干将只要给我一个,我到峄县办矿便成功一半了。”
“老弟言重了。这废弃七年多的煤矿想再重新办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据我所知,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只怕是办矿事小,处理关系却是最让人头疼的事。”
“这个老弟自是知道,到那后一定平衡好各方的关系。”
“这也是我向你推荐此人的最大理由。此人虽不在峄县,这些年来却在峄县置下了许多的产业。他一边跟着我在开平办矿,一边派人到老家做生意,这些年来在台儿庄的运河道里购置了一百多条大船,已经算是当地的一个富户了。”
张莲芬有些吃惊,说:“没想到张兄在开平办矿,天津置业,却在小小的峄县也有所建树,实在让人吃惊。”
“非也非也。”张翼摇头说,“这确实不是我做的,全是我这位小兄弟自己的产业。峄县枣庄镇产煤,台儿庄镇却是水上交通要道,他看出来运煤这个行业的前景,三年多前便派人在老家广置大船,才有今日之成就。”
“确实有眼光,我将来产煤自然要运出去,正好与这位兄弟合作。但不知他有何心结?”
“台儿庄有四大家族,郁、台、花、马四家,他的心结便在花家。这花家人与他在运河上争利,只要你答应他将来参倒花家,他必会跟你到峄县去。”
“这么看来,花家是当地的官员?”
“正是,是台儿庄的三品参将,负责台儿庄闸和台儿庄的治安,镇守一方,虽是小官,却在当地吃香。他多有不法之事,想参倒他也是不难。只是这么多年来,当地无人参他,已经被他买倒,外面的官员无人过问,才让他一直在台儿庄逍遥快活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肯定要参。说了半天,这位小兄弟到底是哪一位呢,张兄就不要卖关子了吧?”
张翼说:“此人在当地叫由越,是一百多条大船的幕后老板,不过台儿庄人都没见过他,因为他自从购置大船起就没回去过。他在我这里叫欧阳苏,也许你见过。”
“欧阳苏?原来是他,我见过,多次帮你办事,确实很有能力的一个人。”
“正是他,如何?”
“如得他帮助,我定能在峄县成就一番事业。”
“他在我这里只是一个帮手,在台儿庄却是很厉害的一个船主,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老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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