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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峄县地处抱犊崮南,运河岸北,峄山山脚下。因自古就是交通要道,所以这里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所在。这天上午,唐举人唐金铭新开了一家赌场,正与三个儿子一起站在门前迎接好友的恭贺。手下梅三趴在唐金铭的耳边说:“老爷,按您的吩咐,锅伙们没人敢来了,今天肯定没人来闹事了。”“锅伙”指的是当地的一伙流氓,名为混混儿,又叫混星子,愍不畏死,混一时是一时。一般人认为他们是不足齿之类,敬而远之;官场中行公文,称为“锅匪”。 峄县的这帮混混儿们在峄县城中闹中取静的地方,半租半借几间房屋设立“锅伙”,屋中只有一铺大炕、几领苇席和一些炊具桌凳,这便是他们自称的‘大寨”,首领称为“寨主”。屋内暗藏有兵刃,如蜡杆子、花枪、单刀、斧把之类,有事一声呼唤,抄起家伙,便是一场群殴。无事只在里面吃喝盘踞。寨主叫柳三爷,在他之下设有两个副寨主,不过已经让他设计除掉了一位了,另一个名额空缺着,锅伙们很多盯着这个位子呢。另外聘一个文人陈东超暗中策划,称作“军师”。余者概无职务,寨主对于众人一律称为兄弟。入伙的不举行任何重要仪式,没有师徒行辈,只按平日行辈相称。混混儿入伙叫作“开逛”,日后因故自动退出的名为“收逛”。有新加入的,当天大家吃一顿捞面。
混混儿平日无事可做,只想招灾惹祸,讨一顿打,借此成名。按他们的规矩,挨打不许还手,不准出声呼痛,这叫‘卖味儿”。倘若忍不住,口中迸出“哎呀”两字,对方立时停手,这人便算“裁”啦,从此赶出锅伙,丧失资格。但破口大骂的不在此例。混混儿们有机会随同打架,应当本着“生的像虫,活着像龙,死了裂雄”的精神,勇往直前,争取胜利。有人用刀剁来,应当袒胸相向;斧把来打,用头去迎,以示不畏;如果软化或用武器去搪,名为“抓家伙”,虽不致立时被斥,也被贱视,成为终身笑柄
唐金铭因自视清高,又是武举人出身,在峄县城里家大业大,却最是瞧不起“锅伙”之流,因此与柳三爷多有嫌隙。柳三爷此人阴险毒辣,为人处事总是想讨些钱财,可是偏遇上唐金铭这样自认为了不得的人物,就是不愿意在他身上花一分钱,故而结下了梁子。
峄县的首富是靠着以卖茶叶而起家的佛面茶庄老板徐阳,唐金铭当初也是得了徐阳的帮助先是在枣庄镇买下田产,后来在峄县城里置下了不少的家业。他开有唐家糖果铺子,还有一家以手下梅三的名义开的鞋铺,另外在乡下尚有千亩良田和一处私有煤窑。要说以前的铺子开就开了,柳三爷那时候还没能做得了寨主,现在他唐金铭在峄县城里开了赌场,那可就是在他柳三爷的眼皮子底下讨营生了。
有钱的人怕的是什么?那怕的就是没钱的,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在别处柳三爷管不着,可是一旦进了他的地盘了,那就对不住了。
按说唐金铭有钱,可以买通峄县县令范长宇派衙役们看守。但是,一来捕快衙役们不可能天天帮你守着店面,二来人家柳三爷也不是白混的,早跟县令处得像亲兄弟似的了。
唐金铭不想在柳三爷面前低了头,又想把生意做好,只得另想办法。他与大儿子唐大德和手下梅三商量怎么办,梅三转了几下眼珠子,说:“老爷,如果想在开业那天没人来闹事,只得多花些钱了。”
唐金铭说:“多花钱没事,只要能压倒他柳小叶就行!”
柳小叶是柳三爷的本名,不过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梅三说:“咱们挨个找柳三爷的手下送银子,他们收了钱肯定不能再来。如果来了,也是坏了规矩,到时候柳三爷就没人可用了。”
这还真是个好计策,虽然要比拜柳三爷的门子多花出几十倍的钱财来,但总比到柳三爷那里低头要强的多。
梅三一通忙活,私底下挨个找了混混儿,最后终于全部买通了。这些混混儿本来就是为了钱财才入了锅伙的,有人主动送钱上门,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等到了唐金铭的赌场开业的时候,柳三爷决定派出手下去闹事“卖味儿”,却发现已经没兵可用了。
柳三爷这个气啊,他知道这帮人肯定都收了大钱了。他真的想不到锅伙们除了他之外,全部收下了唐金铭的赏钱,这个唐金铭也真舍得花钱,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可是,再生气也没用,此时已经没兵可派了。师爷陈东超倒是没收钱,可他是文人一个,一拳头就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
一种巨大的挫败感由柳三爷的内心生发出来,他仰天长叹,说:“我柳小叶在峄县城几十年,没想到却栽在了钱上面。兄弟们既然都选择了背叛我,那我就收逛归隐江湖了。”
锅伙里的规矩,寨主如果没人可用了,就只得退出锅伙“收逛”。听了他的话,锅伙们都低着头不作声,气氛压抑而沉闷。
正在这时候,院门突然响了一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走了进来,说:“唉,伙计,这里是锅伙吧?您这还要人吧?我是来入伙开逛的。”
无人敢应声,都看着柳三爷。锅伙们私下收了唐金铭的钱已经觉得对不住寨主了,可是又不能坏了规矩,只好心虚地看着柳三爷。
看到无人理他,少年又打量了一圈这院里的人,说:“怎么了?您怎么都怪怪的?不要人我可走了?”
转身到了门口,师爷陈东超突然说:“站住!”
少年吓了一跳,但马上镇定下来,回头嘻笑道:“这不还没走吗?”
陈东超也干笑了一声,说:“反应倒是挺快。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你可懂?”
少年说:“听说过一些。”
“那可曾听说过‘卖味儿’?”
“听说过,不就是挨打不出声吗?”
“你能做到吗?”
“能啊,要不我来入伙干吗啊?”
柳爷三说:“小子,今天有个案子,可不比寻常。如果你能挨了这一关,今后你就是副寨主,你接不接?”
看着柳三爷阴冷的目光,少年有点胆怯,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把头一抬,说:“接!”
“此事太大,让我怎么信你?”
“我,我也没有钱,是混不下去才来的这里。没钱押上啊?”
“我不要你的钱,押上你的命如何?”
“命?怎么个押法?”
“若是你把这单生意做败了,就吃下这瓶鹤顶红,如何?!”
柳三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来,他看着少年。
少年犹豫了一下,说:“好,我答应你。但是,事成之后,我不做副寨主,只求柳三爷帮我办一件事。”
“噢,那会不会很难?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办。”
“肯定是您能做到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说,这里人太多了。”
“倒是有心计,好,我答应你!”
少年接了小瓷瓶,说:“请您吩咐吧。”
柳三爷交待了任务,那少年却笑了,说:“我还以为是多难的事呢,刚才从他们门口路过了,当时就有冲进去卖味儿的想法呢。”
少年转身要走,柳三爷心里感激涕零,说:“兄弟,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少年说:“我叫欧阳苏,你也可以叫我小苏。”说完就往外走。
陈东超说:“且慢,只有吃了捞面,你才算是锅伙的人。”
少年笑道:“好啊,那就吃面。”
此时的唐家赌场宾客满门,人来人往。唐金铭正陪着峄县县令范长宇聊天,范长宇已知他花大价钱买通了柳三爷的手下,他品了一口茶笑道:“唐兄果然是有些手段,也舍得花钱,这个柳三爷今天恐怕是气得鼻子都冒烟了吧?你这一招也够狠的了。”
唐金铭笑道:“范老弟过奖了,这也怪不得我啊?我开门做生意,最怕他们这些混混儿,只好出此下策。”
范长宇指着他说:“你呀你,就是不听我的,我把你们叫在一起吃个饭,不就解开疙瘩了吗?也不要花这么多的钱财,也不要伤了和气,现在倒好,柳三爷一定是记了你的仇喽。”
“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这峄县城里上万双眼睛盯着我呢,如果我低头认输了,今后还怎么做人呢?”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过你们可都是我的兄弟,可千万别闹出什么大事来,到时候我可不好办了。”
“怎么会呢,只要他不来找我的事,我一定不去找他的麻烦。”
“说得也是,他那里可是白手产业,也只有他来找事了。你说说你是怎么买通了他的全部手下的,这可不好办。”
“这个嘛,一来咱是舍得花钱,嫌少就多送,最后肯定得动心,二来嘛,也是他的手下都有侥幸心理,咱是私送,又替他们保密,他们以为反正我不出头还有别人,结果就全部收下了。”
范长宇“哈哈”大笑,说:“这么损的招,也只有你唐老爷能办得出来啊!”
唐金铭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真来了‘卖味儿’的,再挨得了打,那就得算他们锅伙儿的一股了,我可不想跟他柳小叶一起做生意。”
范长宇说:“你呀你,真是不惜血本啊。”
唐金铭一阵狂笑,甚是得意。突然,梅三急匆匆跑了进来,说:“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来了一个‘卖味儿’的。”
正笑着的唐金铭一下呆住了,说:“梅三,你不是说全部买通了吗?”
梅三吓得发抖,说:“老爷,这个是新来的,我认得他,以前是,是帮鞋铺做鞋的工人,在,在我的手下干过。我估计是今天,今天加入锅伙的。”
唐金铭说:“怎么早不加晚不加,偏偏今天加了?”
梅三说:“是啊,这小子八成是故意的。”
唐金铭说:“有办法对付不?”
梅三说:“有,只有照死里打了。”
范长宇一听急忙摆手:“只要不打死,怎么都好办,如果打死了,出了人命,你这赌场就开不了了。再说了,开业头天就打死人,就是我不给取缔,你们也开不下去吧?”
唐金铭说:“梅三你就瞎说,不能打死!”
梅三说:“好,不打死,但也肯定打得他哭爹喊娘。”
“那现在开始打了吗?”唐金铭问。
“回老爷,已经开始打了。”
“那怎么还不听动静呢?”
“老爷别心急,如果听到了动静兄弟们就收手了。”
“那你快去看看,一旦听他叫一声,就赶紧来通知我。”
梅三匆匆而去,范长宇说:“怎么,这个梅三还是鞋铺的头啊?”
唐金铭说:“他只是搞了个小鞋铺。”
“来‘卖味儿’的这人可是鞋铺的工人,看来也是让梅三盘剥过的,心里压着怨气呢,我估计怕是能挨过你这一关,你还是早做打算,分他柳三爷一股吧!”范长宇说。
唐金铭也知道,这些加入锅伙的人有两种人,一种是好吃懒做的游惰少年、不守家规的子弟,另一种就是一些逼上梁山的人,在峄县城里主要是鞋铺工人。那时鞋铺多没有作坊,本柜同人只管开夹子、剪面子,发给女工在家中粘面子、沿口。另外的掐皮脸、圈底、绱鞋等手续概由作坊工人做好,按件给酬。但交活时,鞋铺却百般挑剔刁难,稍不如意,就得返工另做。工资也不当日照付,经过多次哀求,还只给一小部分,却又不是现款,用低值的日用品强作高价折合,当时若不收,便没日子见钱。工人为了两顿饭,只好忍痛接受。一旦他们到了忍无可忍时,便咬牙跺脚,抛弃这碗饭,投入锅伙充当混混儿,为的是脱离羈绊,遇机寻衅报复,发泄怨气,特意到鞋铺借买鞋照样挑剔发横。
梅三在唐金铭这里当差,自己还做了个鞋铺,其实也只是挂了他的名号,主要还是唐金铭在幕后操作。原是这鞋铺在峄县乃至全国的名声都不好,唐金铭又想挣了这份钱,只好找个替罪羊。
唐金铭自以为聪明,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峄县人还是知道了。像这少年欧阳苏,就是把自己的这份深仇大恨记在了唐金铭的账上。今日便是借着入了锅伙,来“卖味儿”发泄心中的怨气。
这“卖味儿”挨打成功有四种,一是“闷头发大财”型,挨了打一声不吭,最后主家怕了,只好认输;还有一种叫“驴叫天”型,这个比较可恨,挨了打还破口大骂,即使最后成功了侥幸得了性命,也得落下大仇。“驴叫天”最难操作,有的在大骂时会一时疏忽喊声“唉呀”或“哎哟”,主家便放弃打他,认他输了。虽是无意,但也只得认。更多的是骂人会激怒主家,都是越打越狠,往往都是真打死了。虽是赢了,却也丢了命。
还有不常用的第三种,很少有人看到的,也是最难操作的,那叫“混合型”。也就是先闷头不吭,打着打着他竟然开始骂起来了。
“卖味儿”这行虽是拿命玩的买卖,但也有不少规矩。就说是挨打不吭声或骂人吧,身上只许穿单衣,即使冬天也不能穿棉的。更不能有夹带异物,一旦发现,便判定其失败。这里面就有血淋淋的先例,曾有锅伙到一新开业的店铺“卖味儿”,最后成功了,主家都认输了,他喷了口鲜血竟然把嘴里之前偷偷含着的一小截木棍儿吐了出来。不要说,锅伙认输,不光被赶出锅伙,还因挨打没钱及时救治丢了性命。
至于这第四种吗,那就更少有人看到了,欧阳苏此时连听说也没听说过。
欧阳苏虽才十八岁,但因自小生在峄县乡下,对锅伙和“卖味儿”却是早有所闻,已掌握了这一行的大多规矩,所以被打时只抱着头不吭气。
主家打人可用拳打脚踢,也可以用家伙事,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桌椅板凳,皮鞭绳索,只管用。无论是单人双人还是十人百人,也都可以。说白了,人家就是来送死的。打死了人,你的生意就别做了,还得赔偿一大笔的费用。打不死,这生意就有一半是人家锅伙的了。
梅三在唐金铭那里失了面子,就把这气撒到了欧阳苏的身上了。他与十来个手下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打输这个欧阳苏。
欧阳苏只是抱着头蜷缩在那里,嘴里半个字也不吐。
唐金铭开业就遇到这样的事,心里的不痛快也是不言自明了。与他一起坐在楼上贵宾室的范长宇看他坐卧不安的样子,就说:“唐兄,适可而止吧,真打死了人,本官也不好交待啊?要不,还是你去看看吧?”
唐金铭也是担心,所以赶紧下楼,范长宇也跟了过来。
哪知道,那欧阳苏一看到唐金铭张嘴便骂,他说:“狗娘养的唐金铭,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范长宇在峄县做县令也有三年多了,还是头一次见这“混合型”的“卖味儿”,禁不住叫好,说:“好,是爷们儿,混合型的!先是闷头发大财,再来个驴叫天,看来是想把命留在这儿喽?”
欧阳苏说:“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唐金铭,你若是爷们就打死我。如果你给我留下这条命,你便是我孙子!”
梅三这个气啊,加重了力气用脚踹,其他人也是用力打。
范长宇竖起了大拇指,说:“好,是汉子!”
他这么夸,那梅三这帮人可就没面子,因此更加卖力地打。欧阳苏却大声地骂,嘴里都喷出了鲜血了。
范长宇说:“唐兄,我看是不是该收了,这小子,八成是吃了英雄散吧?要不怎么那么禁打呢?”
“英雄散”是无色无味的药粉,吃了以后一身英雄气,天不怕地不怕,更是不怕死。
唐金铭听了皱眉道:“我看也是,真是这样的话,也只有认栽了。”
范长宇这是给唐金铭找个台阶下,谁都知道英雄散不能吃,吃了没有裂雄花解那就是必死无疑。
而这裂雄花又是世间极少见的东西,他一个穷锅伙又如何能够有这裂雄花呢?
峄县一直有句话说“做英雄易,破英雄难”,指的就是英雄散到处都有,偏这裂雄花是世间珍奇。
其实峄县人很少有人知道,这英雄散也并不是臭大街的东西。多年前峄县曾来了个江湖道士,说是可以招唤老鼠自己出来吃药。他把药粉撒到墙边,老鼠们果然自己跑了出来,看到地上的放的毒药就吃。吃完还在大街上跳舞,跳完就死了。
道士自以为得意的时候,峄县人却冷眼看着,看完说:“你这撒的不是英雄散吗?有啥稀奇的?”
道士一听就傻了,灰溜溜地离开了峄县城。
这英雄散是产自峄山上的白石头,研成粉末就是英雄散。峄县人不觉得稀奇,外面的人却把这个当成了稀罕物。
唐金铭经范长宇的提醒后还真是有点怀疑了,看看把欧阳苏打得差不多了,便让梅三停了手。
那个年月“卖味儿”虽有许多规矩,可没说不让吃药的。凭那时的手段,即使吃了药又无从查起,唐金铭只得认了个倒霉。
停了手,便是锅伙赢了。欧阳苏擦了擦嘴角边的血,双手抱拳说:“小的谢唐老爷和梅老爷饶我不死,也谢过范老爷讲情。青山不死,绿水常流,咱们后会有期!”
唐金铭虽是气得咬牙,但还是得说场面上的话,他说:“我这几日就送上拜贴到柳三爷那里,赌场的生意,就,就算你们一股了。”
欧阳苏又是一抱拳,说:“好唻,就此谢过。”说完转头而去。
欧阳苏一战成名,为柳三爷争得了面子,也争来了利益。锅伙们把欧阳苏当成了英雄一样敬着,都想巴结着他。锅伙这一行身大力壮的平时倒也占几分便宜,毕竟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少,可是一旦去卖味儿那就不管你威猛还是瘦小了,只要你能舍得了性命,你便能成为英雄。欧阳苏与锅伙们睡在大通铺上,冬日天寒,就有人主动送上棉被和棉袄。一日三餐都有人请,拿他当神一样敬着。
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个叫六子的同龄人过来主动套近乎,与欧阳苏一聊比他大了一岁,欧阳苏便叫他为哥了。六子非要请欧阳苏去夜摊上吃点东西,欧阳苏便答应了。
六子也是原来给鞋铺做鞋,后来被逼无奈才入的锅伙。两人一聊都是一把的辛酸,所以成了兄弟。六子叫了几个菜,两人喝着小酒,六子小声提醒着欧阳苏说:“锅伙这行看着个个都是拼命的主,其实只是为了利益,没有情义可讲。今日他们捧着你,拿你当英雄,那是你给他们挣来了利益,明日为了利益,他们照样会把你卖了。就是这个柳三爷,也是一样,你也要多个心眼儿。”
欧阳苏心里着实感激,说:“放心吧六子哥,我会的。”
六子说:“咱们这一行其实最怕的还是死卖,这个不知你听没听说过?”
“死卖”也叫“卖死”,是卖味儿的第四种,欧阳苏还真没听说过。六子说:“我也是只听说过一次,说是柳三爷年轻的时候与人争地盘,双方都商量好了要死卖一次味儿,对方家是一户地主,人家出了一个儿子,柳三爷指定了手下的副寨主。锅伙这行最大的规矩,也是寨主的最大权力,其实就是他有权指定死卖的人。这个副寨主为柳三爷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最后却被柳三爷出卖了。他身为寨主指定谁去死,谁就得去死,如果不去的话,只要有人替他就可以躲过此劫,若是没有人替的话,锅伙们便会一拥而上杀死此人,然后再由寨主指派。这死卖是送死的活,就是以后留下万贯钱财也是无福消受,谁愿意去死呢?最后没有办法,见无人替他,副寨主只好用快刀抹了脖子。柳三爷只所以这么做,是这个副寨主因为比他讲义气,在锅伙里已经拉拢了一大帮的兄弟,根基越来越深,威望越来越高,正好可以趁此机会除掉威胁。”
欧阳苏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这个柳三爷也真够狠的。”六子说:“是的,此人鹰勾鼻子,心狠手辣,不得不妨。”
欧阳苏说:“谢谢六子哥,我记下了。”
几天后,梅三替唐金铭送来了拜贴,也送来了赌场的分成协议,每月锅伙们都会有赌场的分成了。柳三爷高兴地合不拢嘴儿,视欧阳苏为自己的福星。他不忘之前的承诺,把欧阳苏叫到自己的密室,问他到底让自己办什么事。
柳小叶是无论做什么都要带着师爷陈东超的,他这个人是个坏人,却没有坏主意,只有靠着一肚子坏水的陈东超帮着出主意,这次也不例外。
欧阳苏望着柳三爷和陈东超,他先是归还了鹤顶红,然后说:“其实也不为我自己,我想夺了唐金铭的煤窑,不知柳三爷是否能助我一臂之力?”
柳三爷听了一愣,他看着欧阳苏,心里说这小子八成是疯了,或者是痴心妄想,但他不能说出来,只是说:“这个嘛,这个嘛——”
欧阳苏却“哈哈”笑了起来,他仿佛看出了柳三爷的心思,说:“三爷放心,我不是痴心妄想,自然是有说道的。”说完他拿出了一张发黄的地契递到柳三爷的面前,又说,“三爷先看看这张地契。”
柳三爷接过地契看了一下,脸上却有了喜色。这是峄县枣庄镇枣庄村的一张地契,上面写明的位置正是属于唐金铭的私人小煤窑,地主写的是欧阳山。
这是一年前的一个案子,当时引起过纷争,柳三爷也听说过一些。唐金铭霸占了欧阳山的地,并强行在上面开办小煤窑,欧阳山曾到峄县衙门告状,却没有告赢,一气之下在县衙门上吊死了自己。
陈东超看了,说:“要说这张地契有用,那就有大用,要说是没用,也就是一张废纸。你是欧阳山的什么人?”
“欧阳山的儿子是我的远房叔叔,他救过我的命。”
“你可知道,你面对的不光是唐金铭,还有范长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所以想请柳三爷和陈师爷助我。”
柳三爷却把地契推给了他,说:“这个,这个,我帮不了你。虽说你是帮我赢回了在峄县的面子,可是,我却帮不了你。这样吧,你换一个我能做到的。”
欧阳苏却摇了摇头,说:“三爷,我只求你帮我做这一件事,其它的没了。”柳三爷为难,他说:“这超过了我的能力。”欧阳苏点点头,说:“是的,我知道,但是你肯定能做到,不是吗?”
柳三爷叹了口气,说:“是的,如果冒险去做的话,也许能成功。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呢?”
欧阳苏说:“事成之后,煤窑的分成可就有锅伙的一半了,难道不值得你去做吗?”
“可这得罪的是知县大人啊,得罪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他范长宇又不会在这干一辈子,为什么不试试呢?”
“好,你说服我了。”柳小叶说。
陈东超说:“但是,挑起此事总需一个由头。”
“由头已经有了。后日就是欧阳山的周年祭日,他的儿孙会拿上这张地契到济州知府状告范长宇和唐金铭。”
“这个由头作用倒不大,官官相护,就是告到济州知府的话,又能怎么样呢?”陈东超说。
“是的,这样的话确实没什么作用。但是,柳三爷却可以半道上拦截住他们,答应替他们出头,然后派人堵住了煤窑的出入路口,不许他们出入。理由也很简单,就说是为知县大人的面子,要在唐金铭那里讨个说法。柳三爷一旦介入,煤窑就有你的一半了。”
“你分析的倒是不错。可是,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陈东超问。
“我是帮着欧阳山老人出气,不能看着他白白死了。只要唐金铭的利益受损,我就是得到好处了。”
柳小叶问:“你与唐金铭有仇?”
“血海深仇!”
“噢,能否讲一讲呢?”
“这个嘛,柳三爷现在倒不要再问了。”
“看来你是早有打算。就是帮我出头去卖味儿,也是计划好的吧?”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您不是得利了吗?”
“你确实帮了我,所以,你说的这个事,我可以去办。”
“那就多谢柳三爷和陈师爷了。”
商量已定,只等后日了。那一日很快到来,也正赶上百年不遇的大雪,似乎昭示着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如欧阳苏所说,欧阳山的儿孙们拖家带口的穿着孝直奔济州而去。柳三爷亲自带着手下一百多口子锅伙们拦住了去路,答应替他们出头。
一切都是按原计划而行的,锅伙们封住了唐家煤窑的所有出入路口,并且还在煤窑门前挖了深沟。
此事很快惊动了唐金铭,他带着几十名手下匆匆而来。两边剑拔弩张,一场混战即将爆发。
唐金铭自知打不过锅伙,在来之前已经派人飞快地通知了范长宇。就在他们准备开战的时候,捕快们也跑来了。
都头姓林,与唐金铭和柳三爷都是私交甚好。看到两方相争,他从马上下来就笑了,说:“我当多大的事呢,这个案子一年前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我们范老爷有了定论,欧阳家的地契属于几十年前的,最近两年他已把地卖给了唐老爷,所以,唐老爷在自己家的地上建煤窑那是合法的。”
柳三爷说:“林都头此话差矣。欧阳家有地契为证,唐家说这地是他买的,可有凭证?”
唐金铭说:“当时确实是口头协议,还没来得及过户地契,欧阳山就上吊死了,所以,并无凭证。”
柳三爷说:“那就是了,空口无凭,那就是唐老爷强占人家的地喽?”
唐金铭恼羞成怒,说:“柳小叶,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三番五次找我的麻烦?莫不是得了什么好处,强替人家出头的吧?”
柳三爷笑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我柳小叶出来混事几十年,讲的一个理字。你唐金铭得了一个武举人之后,纠集了一帮打打杀杀的子弟,这几十年来也没少干丧德少仁的事吧?这欧阳家与我素有往来,又是我的远房亲戚,我当然管的着是吧?再说了,你强占了人家的地,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唐金铭冷笑说:“只怕你出了这个头却挑不起这个担!柳小叶,若是在峄县城里我真的怕你几分,也会给你几分面子。可是,在这枣庄镇上,还是我姓唐的一家最多。只要我招呼一声,来的决不是现在这几十口子。”
“噢,那我倒要看看有几个能替你拼命的。”柳三爷冷着脸看着自己的手下,说,“今日之事与那赌场之事完全是两码事,兄弟们没有收他唐金铭一分好处吧?”
手下齐声回答:“没有!”
“好!斩钉截铁的回答,证明是真没有。咱们锅伙的规矩可是一码是一码,今日没有拿他的好处,你们愿意把命放在这儿吗?”
“愿意!”又是齐声响亮的回答,且纷纷亮出了手中的武器。
柳三爷望向唐金铭,他笑道:“唐老爷,我这百十号人是否顶你千把号人呢?如若不服,那就尽管叫人好了。”
这时候的唐家人早吓破了胆子,家丁们有很多已经往后退了十多步了。唐金铭不能退,如果一退就输了。
赌场可以输,在峄县城可以输,在这里绝对不能输。输了煤窑确实影响到他的一半收入,但是更多是会在老家丢了面子。而一旦丢了面子,那就会形成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将来柳三爷就会趁机把势力范围扩大到他的老家,这是万万不能的。
林都头悄悄走到唐金铭的面前,小声说:“唐老爷,真要拼命的话,只怕我帮着你也打不过锅伙。柳三爷的手下可全都是不要命的苦主,他们这一行的规矩你也懂,个个都是命不值钱的主,真打起来你就会输了面子也输了地盘啊。”
唐金铭也是怕了,他小声说:“林都头,范老爷怎么没来呢?”
林都头说:“范老爷早知道今日会有一场恶战,所以只派小的过来听差。他也帮你们双方想好了一条计策,不知你是否能听得进去?”
这个节骨眼上唐金铭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听林都头这么一说他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说:“听!听!我肯定听!”
林都头小声说:“那你这里就得死一个人了。”
“什么,死卖吗?”唐金铭吓了一跳,他惊恐地看着林都头。
林都头说:“唐老爷还有别的选择吗?”
唐金铭听了,低下了头。这个时候真的别无它法了,论打,无论来多少都没有真拼命的,而柳三爷的手下却个个都是拼命的,没打自己这边已经输了。
林都头走到中间,他看着柳三爷,说:“柳寨主请了,在下不才,愿出一下下策,但在此时也算是上上策,不知柳三爷是否给我一个薄面?”
柳小叶还没说话,陈东超抢先说道:“林都头也是峄县城里面子上的人,面子肯定会给。我们锅伙虽是替欧阳家出面,但考虑最多的却是范老爷,如果真要闹到济州府去,范老爷虽说是一身清正,查起来他也没什么事,但对他的名誉也不是有所损害吗?林都头你说是不是?”
林都头抱拳说道:“小的谢过柳三爷和陈师爷的一片好心了。我刚才问过唐老爷了,他也答应给我三分薄面,那我可就说了?”
柳小叶说:“请林都头讲来,我等愿听。”
林都头说:“既然你们双方都是为了这个煤窑,今日又打算拼出个胜负出来,为了减少双方的伤亡,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你们能不能同意?”
六子与欧阳苏站在一起,听到这里他大吃一惊,小声说:“欧阳苏,这,估计是死卖了。”
欧阳苏还没反应过来呢,柳三爷大声说:“我等同意林都头的主意,请讲!”
林都头说:“那就来一次死卖吧!”
唐金铭虽然之前已有心理准备,但走到这一步还是吓得双腿发软,汗流浃背。
林都头却是早有准备,让手下架起了大锅和铁炉子。待铁炉子上的铁化成了红水,林都头看着双方的人,说:“来吧!柳三爷指定一个手下,唐老爷要指派一个自己人。还是老规矩,喝铁汁。如果唐老爷那边没有人喝,煤窑全归柳三爷,如果柳三爷那边没有人喝,煤窑则全归唐家,今后不许再闹事。如果双方都有人喝下铁汁,则一人一半!”
唐金铭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齐齐往后退,那排行老三的儿子竟然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吓得尿湿了裤子,嚎叫了起来,说:“爹,爹,我,我可不想死。”
唐金铭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苍白的脸,说:“死卖这一行你们可都知道了,如果我指派你们谁去的话,你们如果不去,那可也是一个死。”
大儿子和二儿子“扑通”一声双双跪下了,叫了一声:“爹!”
唐金铭望向了几十名手下,可是他的这些家丁都是为了养家糊口的人,谁愿意去死呢?
只有梅三含泪而笑,他迎着风雪走到唐金铭的面前,说:“老爷,请你照顾好我的一双儿女和我年迈的父母!”说完走到了火炉跟前。
林都头说:“好,唐家出来了一个汉子!现在,请柳三爷指派吧?”
柳三爷望向众人,风雪中这些人个个高挺着胸脯,只有欧阳苏缩起了头。自打入了锅伙,命就不如一条狗,凡入这一行的都知道这个规矩。虽然个个是怕,但也得咬牙挺着。
柳三爷说:“规矩我就不说了,如果我点到谁,有什么心愿尽管说。家里的老小咱们是全部养着的,另外如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和事,也要告诉我,不要留下什么遗憾来,咱们都可以办到。”
林都头说:“柳三爷,就不要再多说了,快指派吧?”
柳三爷又往站立在风雪中的锅伙们看了一眼,说:“好吧,就是欧阳苏吧,这是咱们这里最硬的一条汉子了!”
此话一出,欧阳苏大吃一惊。不光他吃惊,连其他的锅伙也失声惊叫了起来。陈东超看了看众锅伙说:“怎么,难道你们想不到吗?你们可知道,自打入了锅伙,就要有去做死卖的准备。咱们这一行干的是什么生意?干的虽说是无本生意,可命比什么都值钱,咱们可是拿命去做生意的。既然说是拿命,那就随时都要有这个准备,你们说不是吗?”
柳小叶和陈东超阴冷的目光望向欧阳苏,看得他浑身冒着冷汗,柳小叶说:“欧阳苏,你难道不愿意?”
欧阳苏向前迈出了一步,柳三爷笑道:“果然是个汉子。”
欧阳苏说:“不知柳寨主能否缓我一缓,给我个三五年的时间,让我去完成一件未了的心愿?”
“心愿未了不怕,弟兄们可以帮你完成。”陈东超死盯着欧阳苏说。
“此事太大,只怕是柳寨主和陈师爷都帮不了我。也不是我怕死,也不是我找借口,确实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我这里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不想死的话,你就找个人替你,如果没人替的话,弟兄们只有打死你!”柳小叶说。
欧阳苏不想死,他望向了众人。可是,锅伙们无人敢出来替他。
柳小叶说:“对不住了欧阳苏,那就走上去吧!”
欧阳苏迈不动自己的步伐,此时的他实在是无法选择了。
柳小叶从一个锅伙手里拿来了木棍,说:“如果你不走上去,那就对不住了!”
正在他往欧阳苏面前走的时候,六子站了出来,说:“柳寨主,六子愿去!”
欧阳苏大惊,说:“六子哥,你?!”
六子说:“欧阳苏,哥信你的话,你一定是有未了的心愿。不像我,除了家中的爹娘需要赡养外,再无别的心愿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大事要办,哥入了这一行卖死也是早晚的事,倒不如成全了你去做大事。”
“哥,我不怕死,确实是有更大的事要去办啊。但是,我不能让你去替我死!”
“早死晚死在这一行里都是早晚的事,算不上是替你。”
陈东超说:“就别婆婆妈妈的了,六子,你除了赡养父母真就没有别的心愿了?”
“要说有吧,倒是真有,只是就是我活着也完成不了了。”他看着欧阳苏说,“兄弟,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不知你活着是否能不能混好,如果你混好了,替我娶了周小兰。”
“周,周小兰?”
“说来惭愧,我们家原也曾经辉煌过,爷爷那辈原也做过官,不想后来却败落了。在败落之前,我与周边民的女儿周小兰订立过婚约。可是,这么些年来已经没有联系了。想来人家也是富贵之家,我即使活着也是娶不了她了。如果你欧阳苏将来能够有所成就的话,就替我把她娶了。”
欧阳苏脸红发烧,他说:“不。我一定把她当成我的亲嫂子看待。”
六子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说:“欧阳苏,你是傻啊?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娶了她,那她一定会嫁给别人。就是我活着也是如此,我配不上她!我是说你如果混好了,混不好人家会嫁给你吗?她嫁给你比任何人娶了她都让我安心。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会好好疼她的,不是吗?”
欧阳苏无法答应,虽然他知道自己也混好不到哪里去。六子恼了,他狠狠地扇了欧阳苏一个巴掌,说:“我是让你记住,如果你不娶了她,你就是欠我的,答应我!”
欧阳苏跪在了雪地上,哭道:“哥,我,我答应你!”
六子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然后笑着走向了大铁锅。
大锅里盛满了红铁水,梅三看着六子却突然笑了,说:“我们认识,倒是一位英俊的兄弟陪我去死,也是值了!”
六子也笑道:“梅三梅老板,现在你倒是一位汉子。过去我跟着你做鞋,可没少受你的压迫啊?”梅三说:“在这里赔罪了。想来你我都是为了生存,现在一起赴黄泉,也是有个伴,你就不要记恨我了。”六子说:“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恨呢?”
梅三说:“你我来这世上一回,原也是梦一场。纵是我跟着唐老爷挣下这万千的家产,死时也和你一样带不走半分文啊,咱们下辈子就不要做仇人了,如何?”
六子说:“好,那就做兄弟!”
雪下得更大了,两人在生命的最终伸出手来,握手言和。
梅三用铁勺舀起了铁汁,一口喝下,然后倒地而亡。六子也毫不示弱,紧接着也用铁勺舀起了铁汁喝下,倒毙在地。
锅伙与唐家双方欢笑一处,在大雪中商定了煤窑分成。欧阳苏被赶出了锅伙,永此不准再加入。
唐家收拾了梅三的尸体,六子的尸体却留给了欧阳苏收拾。等众人散尽,欧阳苏跪在了六子的尸首面前,痛哭道:“哥,我不会让你白死的,这仇,我一定会报的!”
第二章 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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