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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不是英雄不白头分明手握一副至尊宝,还开启了透视眼,深知对手沈庆之的战略意图,却生生把这副牌打烂了。
这就是沈东陵此刻的内心独白,沈庆之闯过了前两关,他的结局不是死在第三关就是重伤滚下山,不管哪个结果都是我们喜闻乐见的。
沈东阳,你说你是不是傻?非要跳出来演一折《捉放曹》,得,被人反将一军逼到了墙角。沈东陵本想顺水推舟,在彼此不伤体面的情状下将沈庆之赶走,如是看来,这体面说不得要放一放了。
“阿岱既有悔改之心,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千年的规矩摆在这里,历代先祖在天上看着,大哥,你看如何是好?”沈东陵露出惯有的亲善笑容看向沈东侯,语气柔和,轻描淡写将选择的权利踢给族长兼门主。
用兵法来讲,沈东陵这句疑问如四面楚歌,可进可退,杀机四伏。如果沈庆之就此打了退堂鼓,那摆在他面前的选择自然是按规矩处置,当受三刀六洞之刑罚,刑堂堂主是自己人,动手的时候稍微关照一番,便足以让沈庆之成为半个废人。但如果沈东侯罔顾规矩,真让沈庆之跪几天敷衍过去,沈东陵自然要借题发挥,此乃退一步之策。
如果沈庆之知晓其中利害关窍,愿意继续闯这“生死桥”的第三关,被沈东阳带偏的节奏便回归正途,两百年来,从未有人活着闯过生死桥,岂不正合吾意?此乃进一步之策。
沈东陵自问这番用计滴水不漏,就像一个巨大漩涡,将沈庆之和沈东侯爷孙二人一起卷入。
不料,沈东侯似乎什么都没听到,靠着椅子脑袋一点一点睡得正香。
沈庆之一只脚刚踏出不二堂,闻听此言,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便窜了上来,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他把抉择的皮球踢给了沈东阳,却又被沈东陵连本带利踢给了沈东侯,且有后招隐而不发。沈庆之知道,只要顺着沈东陵的话回答,便堕入了陷阱。
沈东侯的反应,沈东陵并不奇怪,毕竟,装聋作哑是上位者耍无赖的特权,似自己这等下位者自然是没资格计较且生气的,不过,几千年的史书看下来,如何对付这一招,无数先人贤人早已给出了丰富的斗争经验,那就是把上位者内心的真实想法给捅出来,然后再顺势轻轻推一把。
毕竟,上位者之所以装聋作哑,不就是因为内心有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吗?既然上司脸皮薄不好意思坦陈,那作为下属自然要代劳了。
只不过,既然是见不得光的龌龊,那一旦见了光又会如何呢?
所以他不等沈庆之接茬,便步步紧逼:“阿岱,乃我鬼手一门不世出的奇才,十七岁便成为执剑人,开本门两百年未有之先河,不出意外,更是下一任门主的不二人选,我的意思是,对待天才要宽容,要区别对待,毕竟这是为了大局着想,三刀六洞就免了吧……”说到这里,沈东陵拔高了嗓门:“……大哥,您说呢?”
这后招看似冠冕堂皇,其实是沈东陵惯用的招式,身为沈家族长、鬼手门主的沈东侯自然不能轻易接招,如果认可这处理方案,门主公信力何在?“不二堂”三个字还在头顶悬着呢。
沈东侯不得不接招了,于是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目,故作懵逼状态:“啊?什么?哦,是老三啊……”
演技是真真的好。
沈东陵腹诽着站起身来,端起盖碗茶恭恭敬敬奉给沈东侯,笑道:“大哥这一觉睡得是真好啊……”趁沈东侯吃茶的功夫,对堂内众人道:“……诸位以为然否?”
沈东阳急忙随棍而上:“三哥所言甚是有理。”
以沈肃为首,一多半人纷纷附和:“这话说得好,天才自然有其特权。”
只有小猫五六只脸色无比难堪,他们自然是站在沈东侯这边,岂不明白这唇枪舌剑之中的凶险?天才自然有特权,呵呵,那天才自然便可以蔑视规矩,可问题是这天才又偏偏是沈东侯的亲孙子。既然族长之孙可以视规矩如无物,他人自然也可,那还要规矩做甚?
沈东侯慢条斯理撇着茶叶,细细品味,老三这是挟众意逼宫,给自己挖坑呢。如果答应了,日后公信力必然丧失,老三自有后招趁虚而入,刑堂是他的人,也会扯进这团漩涡,说不得会演变成杨乃武小白菜一案之势,届时牵连之广,波及数千人。但如果不答应,阿岱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不慈、不宽的大帽子扣下来,自己还有有何面目执族长尊位……
沈庆之看向不二堂外的天空,今日乌云蔽日,压城欲摧,天地之间,唯有堂前数十根火把照亮这身前方寸之地。
他又看向堂内,这里都是鬼手一族最顶端的一批人,仗着祖宗的恩荫,生活得锦衣玉食,淫靡腐朽。就像历代王朝最后一任统治者,以为关起门来,那铺天盖地的革命就不复存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一帮人存在呢?不思进取倒也罢了,一门心思尽数放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上,这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于是,“噗嗤”一声,沈庆之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沈东阳楞了,沈东陵楞了,其余人等也楞了。
沈东阳和沈东陵这套谈不上什么配合的组合拳,让他们想起了鬼手一族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于是,他们都感动了,沈东阳自己也被自己感动了。
偏偏这时候,沈庆之竟然笑了?他竟然敢笑?这时候不应该五体投地、痛哭流涕,反省自己的大逆不道不忠不孝吗?他怎么敢笑?
于是,几十双杀人的目光射向沈庆之。
于是,一直被沈庆之碾压的沈肃终于找到了反击的契机,而且他理直所以气壮:“孽畜,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跪下认罪?”
在妹妹搀扶下,沈庆之转过身来,如刀长眉挑起:“三翁翁说得好极了,宗族,乃我辈之根源,规矩,自然是宗族延续千年之本,坏了规矩,人心不定,所以我想请教三翁翁一个问题。”
沈东陵保养有术,一双嫩白若妇人的妙手正把玩天珠,闻言微微一紧,心里咯噔一下,他隐约意识到,沈庆之好像也给他挖了个大坑。
不等沈东陵反应过来,沈庆之的反击已如追风赶月紧随而至:“先父沈眉公,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东陵从不敢小觑沈庆之,但他所忌惮者,在于沈庆之的鬼工绝技,至于心机城府,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而已,有这玩意吗?但今天这番对决让他突然警醒,大意了,轻敌了。
沈东陵字斟句酌,言辞依旧温和神情略带沉痛:“十五年前,汝父与五相斗法岳阳楼,连战连胜,逼得麒麟门门主颜郡设下刀山火海,祭出阴阳眼,汝父身陷幻境,重伤而亡,此战公平公正,眉公技不如人,有何蹊跷可言?”
沈庆之左边唇角微翘,勾起一丝暧昧不明的冷笑:“我查过颜郡的资料,庸人一介罢了,先父一身鬼手绝技,已至祸乱阴阳境界,岂会栽在颜郡之手?还将沈家至宝《寒食帖》拱手让人,三翁翁、五翁翁,这故事你们哄了我十五年,今日依然不肯说出真相吗?”
沈东陵曲起关节敲敲桌子:“那依你之见,有何蹊跷?”
沈庆之轻轻拂开妹妹,上前两步,轻声细语中夹杂冷冽之气:“您是长辈,又是岳阳楼一战的当事人,这话该我问您才是。”
沈东陵感慨万千:“岳阳楼那一战,三垣去了十三个人,回来了七个,这七人想必阿岱你都已咨问过……”话仅到此,便不再继续,只留下黯然一叹。
沈东陵这话未尽,但其中余味已经清清楚楚,难不成这七人都在撒谎不成?难不成十五年里这七人在维持一个共同的谎言不成?
须知一个谎言的成立,是需要无数个谎言支撑的。更何况要七人共同维持一个谎言,那需要七乘以十五个无数。
对于沈东陵的打太极功夫,沈庆之佩服得五体投地,面对他的步步逼问,沈东陵从不正面回答,但在旁观者看来,这答案却已经非常明朗,沈庆之如果再问下去,便是自取其辱了。
沈庆之亦是黯然一叹,自从决定离开鬼手,对于沈家甚至三垣所给出的答案,他便已经放弃。他之所以执着于此,是因为他很清楚知道一点,在这个世界上,答案并不等于真相。
“阿岱,即便你想查勘汝父死因,也无需判族吧?如果你认定岳阳楼一战大有可疑之处,族里是支持你去调查的,退一步来讲,如果你真查出了什么凶手,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对方有什么来头,不管他有什么后台,阖族上下必追杀到底,绝不妥协。”沈东阳适时插了一句。
嗯,这句话很官方,所以沈东阳得意地瞥了沈东陵一眼,还不快夸夸我?
沈东陵的抬头纹挤压到了一处,眉心突突直跳。对于这个猪队友的愚蠢,他实在是感到绝望,这厮莫非从来看不清眉眼高低吗?难道看不出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按照沈东陵的节奏下去,沈庆之辗转腾挪的战略空间已经不足,必定会被带上绝路。万万没想到,沈东阳横生枝节,又把节奏给带飞了。看来,此间事了后,必须把他排除权利核心。
堂内一片死寂,茶水业已冰凉,沈东侯吃进一片茶叶,慢慢咀嚼着,老五这话不简单啊,看似冲散了老三蓄意打造的节奏,实则是迂回攻击彻底断了庆之的后路,乃是最狠毒的绝户计。
自古以来,为骨肉血亲复仇,任何大义不能加诸其身。《春秋公羊传》道“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意思是如果父亲是被冤枉处死的,儿子可以向法官甚至君主复仇。《周礼-朝士》有云:“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意思是但凡复仇者,只要在官府登记上仇人名姓,那么杀了仇人是无罪的。
在这个普世法则下,沈庆之判出鬼手,便有理有据,传到江湖上,反助长其纯孝之名声。
但沈东阳却把这条路给斩断了,因为他已经看出端倪,复仇,并非沈庆之离开鬼手的核心动机。
既然你沈庆之判族的理由,是因为不满家族对沈眉公之死不闻不问,心生寒凉,那我就堵死这窟窿,逼你道出真相。
杀人诛心,神来之笔。
沈庆之和沈东侯不约而同发出了类似的感慨,看来,沈东阳一直在扮猪吃虎,阖族上下都被他给蒙蔽了。
复仇当然不是沈庆之要离开鬼手的核心动机,但个中真相,他不能说。
所以,沈庆之只能咬死这一条,他定定看着沈东陵,一双莹润的眼睛慢慢变得血红,一滴泪珠悬在眼角,欲落未落,因为激动与愤懑,鼻翼翕张,嘴唇不停颤抖着,似有千般委屈不能诉说。
一个倔强的天才少年,怀疑父亲死于本家长辈与外敌勾结的阴谋,想查明真相,却被家族长老百般阻挠,为免破坏家族团结安定的大好局面,无奈之下,弃名声与前程与生命不顾,决意闯出“生死桥”判族下山。……虽江湖凶险,风波诡谲,但少年九死一生,历尽劫难,终于为父申冤……
所有人自行脑补出了这些画面。
这是一出精彩绝伦的默剧,故事一拨九折,感天地泣鬼神,与《赵氏孤儿》相比亦毫不逊色,活生生一部荡气回肠的电影大片。尤其是沈庆之的表演,感情饱满,形象立体,张力十足,那滴欲落未落的泪珠更是将一个忍辱负重的复仇少年渲染得入木三分。就凭这一幕,堪与京剧大师梅兰芳、美利坚电影明星鲁道夫·瓦伦蒂诺一较高下。
一双双怀疑、鄙薄的目光看向沈东陵,相比那飘渺未知的真相,世人更愿意相信自己脑补的猜测。
一时间,万籁寂无声息,霜华几多凉薄。沈东陵年已不惑的心脏就像被重锤狠狠撞了一击又一击。
沈东陵迷惘了,这节奏,好像不太对啊。沈东阳,不是说好了一起对付沈庆之吗?怎么连带自己这挖坑人也被你给推了下去?猪队友何时变身大师兄了?
沈庆之眨巴眨巴眼睛,那滴画龙点睛的泪珠终于顺着鼻翼滑了下来,为了挤出这滴泪水,众目睽睽下,他是百般遮掩,紧紧抿着嘴巴暗中打了无数哈欠,果然,演员这碗饭,不是正常人能吃的。
现在,剧情大反转已经图穷匕见,给板上钉钉的时候到了,于是,沈庆之幽幽一叹,昂首望着高似穹庐的屋顶梁柱,哽咽而坚定道:“笑言苟且非所愿,不是英雄不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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