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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少女如水此时,那艘江德轮距码头货船只有两百余米,这距离已经很危险了,两船距离太近,其间的水流便会产生强大吸力,势必是巨象碾蚂蚁的惨剧。
那江德轮的船长似乎终于想起要倒车,于是螺旋桨急急倒转,巨大的船身斜了过来,顶着流水减速,慢慢向码头斜渡,激起一波又一波滔天巨浪,朝那几十艘货船冲撞过去。
怒涛拍岸,卷起浮萍无数。万幸那些船工都是嘉陵江上的老水鬼了,勉力左右支拙,尚能维持局面。
码头上,所有人停下了手中活计,目瞪口呆,惊呼声压住了一切,这船长莫不是个憨包?
江德轮上,一对男女从船舱走出,站在船头甲板上,气定神和,盯着离江德轮最近的一艘货船,眼看着双方距离逐渐拉近……
货船上,船老大早就慌了神,汗如雨下,嘶吼着拼命转舵,但江中行船不同陆上驾车,仓促之间哪里运转如意?眼看相撞就在瞬间。
突然,江德轮上的男子大手一挥,一根银色飞索射出,缠住货船桅杆绕了几圈,虎爪反扣,牢牢固定,男子又将飞索另一端缠在旌纛上,眨眼间便在两船间搭起一根细细的空中绳桥。
那男子纵身跃起,踩着飞索如履平地,跳到对面货船之上。少女紧随其后,如凌波仙子一般,飘纵而至。两人汇合后,踩着一艘又一艘比邻接踵的货船,蜻蜓点水般奔向码头。
那《大公报》的青年记者恍然大悟,兴奋喊道:“这是早年间水战跳船的法子……”旋即便被那一对男女勾走了魂魄。
只见那男子年约二十七八,身材魁梧,气度如山,手提一把黝黑巨阔的重剑,起伏纵跃间却悄无声息,显然是说书人口中的江湖豪客一流,偏又着一身得体的午夜蓝西装,短发如刺,嘴角上钩,总是带着一抹和善的笑意,可见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
那少女不过二八年华,眉眼清朗如水,身段温柔似水,穿一袭雨过天青的单薄轻衫,如一泄倾洒的丽水。温润如烟水的黑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一支透明的玻璃种帝王绿翡翠玉钗,即便如此,肩后的长发依然如一挂瀑布流云倾泻而下,却遮不住背上一把天青色皮鞘的八棱汉剑。人尚在半空,但双目顾盼间,有四面八方尽收眼底之势。
码头、茶馆,数百闲人一时僵硬了手脚,傻呆了心眼,摸不清这叫什么路数。
多少年了,有在磁器口玩水战的吗?还是要雌雄双侠决战龙隐镇之巅?
众人念头杂乱纷飞之间,那一对男女已经踏足码头,却毫不停歇,登阶直上,又几个呼吸过去,二人已经消失在青石牌坊之后。
这时,大失所望的众人才不约而同“唉……”了一气,有那回过神来的,再看江面,不知何时,那飞索已经不见,江德轮业已调转船头,往嘉陵江下游而去,那万众期待中的撞船事故竟未发生,岂不干打雷不下雨?众人一时怅然若失,这龙门阵该怎么摆?
那悍如饿虎的船老大长出一口气,方才觉察心跳激荡如擂鼓一般,竟似要跳出胸腔,不由得一屁股瘫软在甲板上,通身上下真成了刚从水中捞出一般,汗水江水在脚面汇成一摊。
只是惊惧未去,看着江面上起起伏伏的无数货箱,恐慌又至,这下祸事了,怕不是要赔个倾家荡产?顿时只觉得从头到脚一片煞白,什么都不敢去想,什么都想不起来,整个人傻在了船头,只觉得自己就该跳下江去,一沉不起。
突然,就像一瓢冷水泼进了热油锅里,码头上惊呼声此起彼伏,只是却无悲凉,更多喜悦。船老大茫然四顾,却原来每艘货船的船头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两捆麻纸包裹的袁大头。
船老大急忙在自家船头寻摸,果见也有两捆,顿觉心头阴霾如被夏日炎阳照进,一片晴天朗日。大悲大喜之间,大脑早就罢工,只是凭借身体的本能扑了过去,抓起麻纸用力一扭,“哗啦……叮当”声中,白花花的一堆银元洒落脚下,竟将脚面都埋了起来。
江里讨生活,卖得是命,船老大跑这一趟辛苦,不过净赚两个大洋,已是极好的光景,这一捆大洋是一百个,足足两百个大洋啊……呵呵,这样的祸事,给我再来十次。
且不说码头上欢腾鼓舞,直如过年一般。那船老大捧着大银元,只顾乐呵呵打望那一对剑仙男女远去的地方:“袍哥人家,不,神仙人家啊,楞是要得,讲究。”
倒是那七绝斋的少妇管事愣在了青石阶上,挓挲着手:“怎的不是杨督办?这却是啷个回事?”楞了会,无奈回转茶楼招待客人。
只有那《大公报》的青年记者傻傻站在码头,似是被勾走了魂魄,这一对仗剑而来的神秘男女在他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姓李名寿民,祖籍在离此东北方向一百五十多里外的长寿县,自幼随父亲宦游各地,对传说中的剑仙一流不胜向往,也曾四上青城,三下峨眉,寻仙访道,又拜入吕祖伍柳天仙法脉,学那十步杀人,白日飞升之术,却不曾得窥半点仙佛门径。
平生书剑已成痴,万里豪情一卷诗。
试问谁的少年时代又不是如此呢?
只是后来父亲仙逝,家道中落,老母又病体缠绵不休,生计所迫,不得不流落天津,在《大公报》供职,转而接触西洋科技学术,多与爱国进步青年来往,方才觉得少时这念头实在荒谬,遂绝了修仙飞升的执着,开始一心一意为了五斗米折腰,但求供奉老母百年,余生再不敢妄想。
只是人生没有了执念,活着便只是为了机械地活着,与柴米油盐纠缠久了,青年记者只觉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了无生趣。
此次回乡祭祖,不想竟亲睹剑侠风范,令他重新回忆起少时幻想。数年之后,李寿民化名还珠楼主,撰写《蜀山剑侠》巨著,开仙侠小说先河,终成文坛一代宗师。
萍水相逢,一念之差,余生竟是另一番七彩旖旎风光。人世间的机缘,实在是妙不可言。
所以说,人生啊,绝望到了尽头,就要多出去走走。
闲言少叙,镜头转换。
且说那一对男女剑侠自登岸之后,身影不停,穿过龙隐古镇,来到歌乐山下,只见此山层峦叠嶂,沟壑幽深,万竹成涛,烟云霏绕,青竹掩映间,一条小路九曲蜿蜒直入云霄。
男子不由赞道:“不愧是蜀山一脉,果真气象万千,这沈家可真会选地方。”
这一路疾行,少女明显心事重重,当下轻眉微蹙道:“但愿我们来得及。”
话音刚落,隐约有钟声自远山传来,二人大惊,凝神细听,只闻钟响三声,便停了下来,山林复归沉寂,只有猿嘶虎啸,鸟鸣凤啼之声入耳。
少女一惊:“这是第一关的钟声,怎会已经开始了?快走。”
两人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宛如长河入海,瀑布斜挂,刹那消失在竹海之间。
蜀山深处,有一幽谷,翠樾千重,带雨半空,万节修篁,含烟一壑,石崖突兀,悬壁高张,真乃上古神仙所在。
那幽谷中,一座占地千亩进深百重的宫阙式宅院深藏其中,奇花布锦,瑶草喷香,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格局雄浑,纹饰浓华,兼汉唐雄风,纳两宋奢雅,尽显紫气东来钟鸣鼎食气象。
两人一路疾行,不敢有片刻歇息,及至近前,只见金丝中门大开,却无一人把守,山谷幽谧,唯有猿嘶虫啼,头顶匾额上,“沈园”两个金漆大字被乌云笼罩,黯淡无光。
两人忐忑互视了一眼,男子提巨剑横挡在胸前:“难道有什么变故?怎么一个看守都没有?”
少女身形晃动,忽而跃上门楼,忽而跳上粉墙,翩若惊鸿,勘察了一下大门内外,摇摇头,断定道:“不会,一点异样痕迹都没有,试问哪股势力有这能耐,不声不响便能攻进沈园?”
男子翻腕看了一眼手表,苦笑道:“难不成都去看热闹了?从钟声响起到现在,已经一个半小时了,应该没这么快吧?或许第一关就被抬出来了。”
少女怔怔看向门内,似要将这规格建制超迈王侯的宫阙一眼看到底,她抿了抿小巧的嘴唇,语气坚定:“他能不能过关,我从来不担心,只是,这个问题不应该这么解决,……罢了,进去再说。”说罢,右手轻拂,白皙如玉的指尖弹过剑柄,发出轻锐剑鸣,当先一步,跨进沈园大门。
男子深知少女心事,当下只是沉沉叹息一气,跟了进去。
此时,虽已是白昼,天光却被遮得严严实实,乌云蔽日,压城欲摧,
如果说连绵不尽的蜀山如同浩渺的云海,那沈园就似云中卧龙,半隐半现,龙睛之处,乃刑法中枢所在-----不二堂。
家国天下,古往今来,法之精髓,尽在“说一不二”四字之间。
堂前灯火通明,百多个精悍武士,手持火把,肃立四周,巨阔的青石广场上,只有火焰灼烧发出的噼啪声。
“不二堂”的匾额下面,八扇黑漆轩敞门大开,中堂墙壁上挂着一幅苏轼的《枯木怪石图》,枯木笔锋硬拙,怪石尖竣方棱,一股言出法随的气韵喷薄而出。
长案之上,一只镂刻着狻猊图形的景泰蓝博山炉,正吐着袅袅沉香烟缕。
沈东侯端坐高堂,一头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高大魁梧的身躯宛若半壁江山,压得众人挺不起脊梁。他今年已经五十五了,执掌三垣鬼手一族三十五年,过尽千帆,从未像今天这般忐忑,因为他不知道今天过后,鬼手一族将会走向何方。
因未知而茫然惶惑,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恐惧。
沈东侯的手掌宽大,手指却枯瘦纤长,轻轻在扶手上敲打着,若有所思扫视着众人。
左边下首客座,三弟沈东陵伛偻着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目靠在椅背上。
他比沈东侯小十岁。
同样是十年,十八岁跟二十八岁的差距不大,但四十五岁绝对比五十五岁占太多优势,一个正当盛年,一个已称老朽,所以,他心里稳稳当当。
沈东陵把玩着一串十八颗的九眼天珠,其上紫金漩涡流转,如夏夜银河,又如诸神之眼。
沈东侯的目光在这串天珠上顿了一霎。
天珠是青藏高原自古以降的至高信仰,九眼天珠,为天珠中最上品,集九乘功德,具至高无上尊贵之威势。一千两百年前,文成公主下嫁松赞干布时带来一尊佛像,佛像帽子上方最明显的地方,就是三颗九眼天珠。
传说天珠是天神掉落人间的眼睛,而九眼天珠更是具有九大行星的能量加持, 自十年前沈东陵得到这串天珠后,便朝夕不离,其用心如何,昭然可见。
十五年前,当沈东陵携带这串天珠高调回归的时候,沈园上下惊诧莫名,一串十八颗的九眼天珠,即便尊崇密宗的康乾二位大帝,亦是终生求而不得。到了现代,九眼天珠传说存世只有两颗,一颗佩戴在大昭寺的释伽牟尼佛像上,另一颗,在功夫皇帝手上。
而现在,沈东陵手上却有十八颗,且品相完美无缺。这是何等的气运加持?大家跪得都是一个祖坟,凭什么沈家老三独得祖灵青睐?
其实,九眼天珠虽是绝世奇珍,却并不放在沈园之人眼中,自古只有千年的世家流派,哪有千年的帝国王朝?若论天材地宝积累之深厚,世间只有一个沈园。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只要有幸来沈园走上一遭,便会对任何奇珍异宝心如止水。
故而,沈园上下所诧异所嫉妒所觊觎的,并非这串宝物,而是以沈东陵的胸有泰山之险,怎么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开张胸胆?就差高举大旗,喊一嗓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难道说,沈园,真的该易主了?
沈东陵自然注意到了沈东侯的注意,但他不在意这种注意,甚至可以说,他要的就是沈东侯的注意。
习惯这种习惯,习惯了之后,自然就习惯了。
沈东侯,十五年了,你还没习惯吗?
沈东侯不需要也不屑于习惯。
于他自身而言,习惯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习惯。习惯意味着规律,规律意味着漏洞,作为鬼手一族这个庞大地下帝国的掌舵人,这是致命的。
于他对沈东陵此举而言,妄想让他对沈东陵是天命之主的暗示形成习惯,是幼稚可笑的,原因无他,沈东陵的小算计太多太重,已经误入旁门左道之流。都说老而弥坚,但你沈东陵做出来的事,就像历朝历代后宫无数闲得无聊的嫔妃为了争宠夺权在那里一本正经过家家,却自以为手握天下运转法则,实在是可笑至极。
自古以来,靠小算计算到极致从而成就帝王大业,多有人在,但在鬼手一族,不可能。
三垣始创于中古,至先秦诸子时代为一盛,之后衰落,至秦末汉初又一盛,到北宋年间则盛极无两,而今唐宋元明清早已被风吹雨打去,世间也再无帝皇。但三垣犹存,这就是沈东侯敢说不可能的底气。
沈东陵,十五年了,你还是这么小家子气吗?
最后一个有资格落座的,自然是沈东阳,鬼手一族老一辈人,在西南者,如今只有他们三个。虽然还空着六张椅子,但十几个儿孙辈,只能规规矩矩侍立两侧,即便他们在外面都是呼风唤雨的一方人物,回到这里,也只能站着。
逡巡一圈,沈东侯又闭上了眼睛,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人心即鬼蜮,魑魅魍魉,无非就是那点跳梁小丑而已。今日过后,该跳出来的,也该跳出来了。
自不二堂往西,走上半个时辰,跨过五个院落,便到了“天封堂”,这是沈园三大禁地之一,四个挎枪持火把的武士等在堂外,凝视着对面的精钢大门。
立春刚过,天气依旧湿冷,四人却不约而同擦了把汗,或许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动静,四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发现大家都在紧张,还有些许不安。
四人都听到了刺耳的声音,从堂内传出,那是铁索在石板路上拖行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意味着里面那个人离这扇精钢大门越来越近。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敬畏,四人又不约而同后退了两步。
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似乎很久,又似乎很快,那扇沉重的巨门被缓缓拉开,巧夺天工的机枢并没有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一股子腥甜的血腥气却冲了出来。
不二堂前依旧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或者煎熬,更多人则在窃喜。
这煎熬最苦者,无疑是此刻最没有存在感的沈余之。
小丫头刚过十六岁生日,虽然她是整个沈园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但不二堂相当于沈园的白虎节堂,从不容许女子进入,这次还是沈东侯特意开例。
面对满堂的翁翁叔伯兄弟,沈余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怯生生躲在沈东侯身后,白嫩微胖的脸颊紧紧绷着,使劲摆出一副小大人样子,头梳双环髻,一袭淡绿色的襦裙,因为紧张发出梭梭声响。
蓦地,一阵悠远沉重的呼吸声从黑暗中传来,如夏日闷雷滚滚,正一步步向不二堂逼近。
这声声闷雷打在所有人胸口,沈东阳和十几个儿孙辈再也按耐不住,豁然动身来到厅门,纷纷眯起眼睛,看向西侧。
两个武士一左一右,肩扛一根丈八长木,缓步走来。
那白衣散发少年夹在中间,显然身受重伤,双臂压在长木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任由那两人拖拽而来。
“哥哥……”,这声音软糯,语调却充满煎熬和悲戚,沈余之无法控制,拎起裙角,飞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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