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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第一章、少年如刀
一念离愁,双肩风雨,余恨渐满白头。
曾醉西楼,豪情几许,满月忽然如钩。
何曾归去?长安路,暮云四遮。
羁旅重见,太白孤雪,大梦如何?
年来岁底消磨,老子曾经,函谷归否?。
西岳北望,飘然楼台,春花阙里无多。
茫然远眺,正当年,沈郎寂寞。
如今安在?惟有此心,伴我蹉跎。
阴阳道的历史,是从这一阙《庆宫春---寄故北海郡沈君庆之》开启的。
那是民国十一年的二月五日。
西元一九二二年的立春翌日。
丑寅之交。
“噹,噹,噹……”三下不紧不慢的钟声打破了沈园的宁静,沈东阳皱起了眉头,他很讨厌这种来自瑞士的自鸣钟,每当他需要小憩一下,或者跟最宠爱的小妾直捣黄龙的关口,这该死的送殡的声音便开始阴魂不散。他已经四十了,不惑之年,还能捣鼓几十年?人生苦短啊。
沈东阳扭了扭三尺六寸的富贵腰,招了招手,一缕蔷薇暗香浮涌而至,这香氛来自他身后四个使女搬来的一把直搭脑扶手椅,该椅与《宋代帝后像--太祖像》中的宝座一脉相沿,高榻足承,云纹托泥,雕有麒麟飞天、伏龙凤雏等吉祥纹饰。包浆蜜润,荧光幽幽,紫气氤氲如层云跌宕,瘤疤满布似星河沙数,一眼便知,乃千年老黄花梨所制。
自古以来,海南黄花梨便是木料中的王者,圈内流传一句俗话“一瘤二麻三鬼脸”,指得是黄花梨以这三种纹理为绝顶。
寻常人家能有一普料花梨手串便是极其难得,即便是三等中的鬼脸纹亦或蜘蛛纹,已是万金难求,足可传世。
更遑论蔷薇香、紫油料、瘤疤纹三者具足,普天之下,千载罕见。
再细察款样,该椅乃北宋中期流行法式,而今早已绝世,仅在肇建于大唐中期的日本奈良东大寺正仓院藏有一把,且木料普通无奇,便已是镇寺之宝,从不示众。
以上种种可知,这把扶手椅只能是传说中的存在,即便历代皇宫大内,亦不可得。
窥一斑而知全豹,沈园底蕴之厚,直如不测深渊。
但面对这把传说中的宝座,沈东阳却只是嫌恶瞥了一眼,满脸不屑坐了下去,继而伸出右手,一把散发着袅袅热气的掌心壶适时握在手中,色泽内敛光亮,看来已养了许久。
沈东阳咋了口茶,冲正面那扇紧闭的金丝楠木制房门睃了一眼,惬意**一气,过了今天,沈家的天可就要变了,三垣也不再是过去的三垣,到时候,他一定要亲手把这该死的钟送走,再把这坐了四十年早已腻歪不堪的老黄花梨直搭脑扶手椅扔到千绝崖下,使其再不见天光日头。想到这里,他不由抬头看天,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今夜尤甚,无星无月,夜黑如墨,雨丝风片。
沈园地处蜀地,一年四季多雨多雾,冬季尤甚,整整三个月没有出过太阳了,天地之间,尽是霉雨气息,就像自己这四十年的人生。
呵呵,过了今天,太阳可就出来了,沈东阳摩挲着掌心壶,呵呵,暖和啊。
“吱呀”门开,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迎面走了出来,一袭白色细布襕衫,大袖交领,穿在他瘦削的身体上,春风拂过,飘然若飞。
少年高约五尺有半,此时尚是民国十一年,现代度量衡要在七年后也就是西元1929年方才制定,所以此刻仍旧沿用清制,一裁尺相当于今日的35厘米,换言之,少年身高当在一米八左右,肩膀很宽,腰却很细,约莫一尺七,比多数髫龄少女都要细,散发垂肩至腰,五官精致如美女,但分布在刀削般的脸庞上,却让任何人看到的第一眼都不禁赞叹,好一把绝世横刀。
少年站在石阶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双臂抻开,深深吸了口气,似要把这夜空这雨丝尽数吸入肺中。
少年吐出一夜浊气,叉手不离方寸,冲沈东阳恭敬一揖:“五翁翁,早啊。”
沈东阳微微抬了抬眼皮,咳嗽一声,身后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小女使趋步向前,福下身子,双手托起一个紫金痰盂,“砰”一口浓痰啐了进去。沈东阳瞥了眼左右,四个精悍武士腰挎勃朗宁M1911手枪,斜背长刀,手持火把,分站两排,坚若磐石。
这让沈东阳心下大定,故而底气十足,所以慢条斯理道:“阿岱,昨晚睡得好吗?”
少年双手叉腰,缓缓扭动着筋骨,泠然道:“还行。”
“啪……”一声脆响,掌心壶摔了一地碎片,沈东阳颤巍巍站起,指着少年,痛心疾首:“可你翁翁却被你气得一宿都没睡着。”
少年双手交叉,托举上天,脚尖随之踮起,周身骨骼噼里啪啦如鞭炮般响起,漫不经心道:“怎么会?我可是听见他打呼噜了。”
“你……”,沈东阳气得呼哧直喘,两个娇俏女使急忙上前,轻拍背,慢捋胸,以衬托沈东阳被气得不轻。
少年笑嘻嘻看着沈东阳不语,一双清亮的眼睛扫了众人一眼,似乎在说,快看,这老头在唱戏。
孙子揶揄翁翁,众武士、使女自是不敢配合,岂止是面上不敢,心底亦是不敢。
少年不配合,沈东阳也觉得无趣,但总要再努力一把,方显仁至义尽,这才是长辈应有之意:“罢了,你个孽畜,可是想好了?”
少年叹气:“五翁翁,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很无聊啊。”
沈东阳试探道:“天心和冥眼家的人可还没到呢,虽说这是家事,但三垣同气连枝,没有他们在场仲裁,总归不能服众,……不如,再等几天?”
少年刀眉出鞘,冷笑一声,认真点点头:“那可太好了,这不正合了五翁翁的意思,不是吗?”
“霍嚓”,一道闪电劈开夜空,雨丝随之浓密起来。
少年这句漫不经心而又大逆不道的话,在众人头上炸开道道惊雷。
沈东阳眯起了眼睛,嘴角慢慢泛起若有若无一丝冷笑,如果说少年前边所言堪称混账,那这句话就不止是混账了,简直是生猛,将爷孙之间努力维持的脉脉温情劈了个明明白白。
果然,这种生猛如刀的混账话也只有不经红尘的少年才说得出。
少年挑了挑眉,沈东阳的想法,小妹早就与他剖析明白,故此他心如明镜,跟这种**湖打太极、玩厚黑,岂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实在是很没意思啊。
少年当如刀,砍尽不平事。
所以,少年走下石阶,从怀中掏出一本黄历,翻给沈东阳,郑重其事道:“我看过黄历了,正月初九,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吉大利。”
厚厚一摞泛黄麻纸被雨丝浸透,其上雕版印制:民国十一年,阳历二月五号,阴历正月初九,忌分居、安葬、开市。
分明是大凶之日,何来大吉大利?
你在逗我么?
沈东阳脸上一阵抽搐,强忍着撕碎黄历再狠狠踹那少年七八十脚的念头,神色冷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来呀,第一关,刀山剑树……”
武士们收敛心神,悍然一声:“诺。”
沈东阳右手一摆,冲少年冷笑:“……请闯关。”
少年昂头,吞下一口阴寒刺骨的雨水,咕咚咽下,心头刹那清冷如冰,当下撩起衣襟,率先而行。
沈东阳盯着少年后背,深吸口气,压下沸腾的怒火,跟了上去。
狂狷之徒,且让你一日又何妨!待你下山之后,江湖的毒打,会教你该怎么做人的。
东川道巴县,巴蜀祖地。
嘉陵江浩浩江水,无日无夜从龙隐镇外绕过,东经朝天门码头,汇入长江,形成了后世著名的“两江交汇阴阳水”奇观。
时当寅末辰初,天光尚暗,阴雨未歇,江畔却已热闹起来,犄角旮旯挤满了早起讨生活的苦哈哈,“豆花饭、豌杂面、龙抄手……”等叫卖之声不绝于耳,麻辣鲜香之气冲刷着鼻舌肺腑。
旌旗飘扬中,十数艘货船鳞次栉比入港,将码头堵了个满满当当。
百多个棒棒正箕坐在码头石阶上,人人肩头斜依一根竹棒脚下一捆麻绳,或端着一碗豆花饭稀里哗啦,或抠着烂泥草鞋,摆着龙门阵,见状争先恐后跃起,跳进相熟的各家船舱,一边与各船管事的嘻哈讨价,一边喊着号子,卸下一箱箱糖油米布、洋广杂货,麻绳拴紧,竹棒挑起,扒着坡坡坎坎的青石板路便开始努力攀爬,一路斜斜向上,越过几百石阶后,便见一高约三丈的青石牌坊豁然矗立在这千年古镇街头。
磁器口。
磁器口,兴于北宋真宗年间,据传明建文帝被朱棣篡位后,曾避隐于此地宝轮寺,故又名龙隐镇,乃嘉陵江沿线交通重镇,襟带西川,东扼湖广,商旅往来,无有停绝,素有“小重庆”美誉。
江畔有数十株黄桷树,悬根露爪,蜿蜒交错,油绿光亮。一茶楼隐映其间,上下两层,粉墙黛瓦,外廊内厅,青竹为护,香木做栈,顺着江线延伸出十丈之阔,又有一溜苍翠青石板斜亘入江,方便船上客人不经码头便可登堂入室。
大门两侧楹柱,清漆斑驳,高悬半幅对联“半壁山房,一壶清秋”,门楣上“七绝斋”三字,倒也应景,于这喧嚣红尘中低调清雅着。
随着货船鱼贯入港,来自天南海北各大货栈的管事、商号掌柜也纷纷涌入茶楼,寒暄作揖、算账交接。
更有那平仄曼妙、千徊百转的巴蜀女子于轻嗔薄怒声中,素手汲泉,红妆烹水,泥炉吹火,一时间,竹里飘烟,茶香弥漫江畔。加上那“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大西南市井烟火之迷人处,莫过于此。
码头上,一身穿西装的青年刚刚下船,年约二十左右,手提《大公报》记者专用包,饶有兴致打量这繁华一景,显然来了灵感,正从皮包里掏出钢笔和记事本。
突然,“呜呜……”一阵汽笛声响彻大江,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江面远处,一艘官船劈波斩浪而来。
港口已被几十艘货船堵住,最外围一艘甲板上,悍如饿虎的船老大叼着烟锅正眯眼远眺,神情几多不屑:“妈卖批吆,眼睛都瞎了麦?码头上船都塞满了,还往里面挤,想死索!”
众人于是哄笑,嘲讽讥刺之声不绝。
来船渐近,却是一艘载重近千吨的燃煤蒸汽机内河客轮,甲板两侧各有一排持枪战士把守,杀气冲宵,船头旌纛飞扬,一个大大的“杨”字赫然入目。船老大估计是学过川剧绝活变脸,目不交睫间,神色由不屑嘲弄转为凛然肃穆,一脚踢翻一个笑得正欢乐的棒棒,大喊道:“……江德轮……,是杨督办的船,狗日的,还不快点爬开……”
各船老大慌忙转舵,但此时正在忙着卸货,仓促间,不时有船工、棒棒落水,码头一片混乱。
“七绝斋”内,茶客们也都急忙俯身栏杆处眺望,见自家货物堕江,不由急了,蜂拥而出奔向码头。
茶楼主事乃一绰约少妇,闻听此讯,粉面含春,急忙吩咐女使道:“杨督办来了?莫挨起,快点,把临江阁收拾出来。”说着,提起裙角快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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