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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行进途中,他看见了坐在路边休息的毛**。和毛**坐在一起的还有周恩来和朱德。
出生于湖南 的李聚奎时年三十岁,是一名在包围井冈山根据地和湘鄂赣根据地的战斗中成长
起来的优秀红军指挥员。当他看见又瘦又高的毛**坐在潮湿的地上吸着烟时,心里一阵难
过。没等他开口,周恩来就和他打了招呼:“来得好快呀!”接着,周恩来展开地图,向李
聚奎具体指示哪里放一个连,哪里放一个排,目的是全力保卫军委纵队的安全。周恩来说:
“别怕部队撇得太散,后续部队一上来,你们立即收拢,不影响你们执行左翼前卫任务!”
这时,毛**说话了:“动作要迅速,不然后面的队伍就会堵塞住了。大方向是嘉禾、蓝山、
你们如果相机占领一两个县城当然好,如果不能走大路就走小路,小路过不去就爬山具体道
路由你们在前边决定,不要算指示,我们在后面跟着!”毛**特有的语言风格和表情手势
令李聚奎想起来了井冈山上的日子。李聚奎向毛**,周恩来和朱德分别敬了礼,然后朝他
的部队跑去。跑出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毛**正在细雨中凝望着他。
军委纵队和主力红军进入了宜章。
欢乐的宜章!欢乐的突然降临令红军官兵疲惫的身心猝不及防,他们恍惚觉得艰辛的征
程到此为止了。红军砸开了监狱,释放了革命者和无辜群众。红军召开了声势浩大的群众大
会,把没收的豪绅地主的财物全部分给了贫苦百姓。宜章全城店铺营业,生意兴隆。因为红
军要补充许多物品。红军的采购人员使用的是红军自己的钞票,店家收了之后到一个指定的
地点去换大洋;红军的信誉好,店家换来的大洋货真价实。晚上,红军宣传队在露天演出,
军委卫生部的两百多名十四五岁的小红军都是看护,小看护们唱起的歌声清脆悦耳余音缭绕,
百姓们对他们仰着头唱歌的模样十分喜欢,天黑了,县城里各家各户的灯都很亮,百姓们男
女老少聚在一起,话题全是红军。第二天早晨,像是约好了似的,上百个青壮年来到红军驻
地要求参加红军。因为当年朱德的部队来过这里,不少百姓打听自己当年参加红军的兄弟或
者侄子现在在那个部队。军委纵队的一个管理科长是当地人,他请假两个小时回家看看,结
果等他回来的时候,不但带回了一大罐子家乡的甜米酒,还有十一个要求参加红军的老乡。
最踊跃参加红军的是在这里修筑粤汉铁路的四千多工人,他们多数是从湖南各地招募来的。
红军专门给这些铁路工人开了大会,告诉他们受压迫受剥削的原因,然后给他们发大米和衣
服,还給愿意回家的人发路费。这些贫苦人从没见过对穷人这么好的队伍,一个口号在铁路
工地上传开了:“兄弟们,跟着红军干事去!”
红军继续西进了。
百姓们不愿意红军走。
红军官兵唱着歌,向百姓们挥着手,脚步格外坚定地向着前方,脸上洋溢着走向胜利的
欢欣的笑容。
对于刚刚踏上艰险征途的红军官兵来说,湖南南部那个叫宜章的县城给予他们的短暂欢
乐,将永远留存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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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十军团刚转移,国民党军便蜂拥而上,兵力达二十个团之多。
红十军团官兵在黄山周边十余个县的范围内与数倍于已的敌人兜着圈子。安徽黄山,以
姿态奇异的青松,鬼斧神工的岩石和苍茫无际的云海成为人类居住的这个星球上最美丽的山
峰之一。如果把红十军团最后的撤退路线在地图上标出来,便会发现他们一直围绕着这座山
峰转来转去。无法考证红十军团的官兵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线作为他们青春和理想的归
宿,因为已经无法详尽地恢复出当年数万国民党追杀几千红军时的具体攻击线路。但可以肯
定的是,在那段短暂的时光里,红十军团的官兵无论走到哪里,抬起头时便会看见黄山那缭
绕着茫茫云雾的峰峦。干部和老兵告诉年轻的红军士兵,在那云雾深处住着容颜美丽的仙女,
心地善良的菩萨和永远面带笑容的胖胖的佛,那里是诸神的家。
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二十日,第十军团到达了安徽南部的柯村地区,那里曾经是一个小小
的苏区,但此时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军团领导最后的决定是:回闽浙赣苏区去,回到他们一
个月前离开的那个地方去。
可是,回家的路上已经布满了敌人。
怀着回家的梦想,红十军团官兵继续转战,甚至一度再次回到了令他们不堪回首的乌泥
关。然后,沿着一条螺旋状的路线,在一场接一场的遭遇战中,他们逐渐向南移动,终于靠
近了老家。就在红军官兵看见了他们所熟悉的怀玉山时,却发现自己被密不透风地包围在了
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包围红十军团的国民党军是一直追击他们的第四十九师,补充第一旅、第二十一旅和浙
江保安第五团。国民党军先于红十军团到达了安徽南部的徽州地区,并派出部队抢占了附近
各个有利阵地,敌人决心把红十军团彻底歼灭在这块原来的红色根据地内。
方志敏一直跟随着红十军团参谋长粟裕率领的先头部队行动,方志敏和粟裕商定,部队
必须立即出发,一刻也不能在此停留,当晚要全部突破敌人的包围,进入闽浙赣苏区内,并
决定粟裕率领先头部队先行出发,军团长刘畴西率领军团主力迅速跟上。此时红十军团的先
头部队,主要由军团机关人员、伤病员、后勤人员以及早已没有了炮弹和子弹的迫击炮连和
重机枪连组成,共八百多人。天近黄昏的时候,粟裕刚要出发,军团长刘畴西派人过来说,
由于官兵十分疲劳,建议休息一个晚上再走。粟裕坚决不同意,要求部队今晚必须通过封锁
线。方志敏同意粟裕的意见,他让来人回去告诉刘畴西今晚必须行动,否则将会面临极大的
危险。之后,方志敏担心刘畴西行动犹豫,于是决定留下来等待军团主力。
一九三五年一月十六日,粟裕带领着红十军团先头部队消失在皖南的茫茫夜色中。从敌
人严密包围的缝隙中冲出来后,粟裕整整等待了七天,七天之后,他从截获的国民党军的电
台里听到了这样一条消息,国军在怀玉山地区的“清剿”已基本结束。
粟裕痛苦的心情难以言表。
那个夜晚,粟裕率领的那八百多名红军官兵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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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裕出发以后,方志敏没能说服军团长刘畴西,第十军团主力开始原地休息。那一夜,
天降大雪,山峦沧范。等红军官兵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天地间一片洁白之外,敌人已
经近在眼前了。层层包围的敌人呐喊着从四面冲上来,把第十军团的队伍切割成了碎块,然
后开始了疯狂的捕杀。
方志敏和刘畴西带领一部分官兵奋力突围,但是遭到了国民党军的猛烈阻截。在迎着敌
人的枪弹战斗了近五小时后,红军官兵的背后又出现了另外一支国民党军。方志敏和刘畴西
带领战士们向着山林最深处跑去。夜幕降临后,为了把散落的红军官兵集合起来,方志敏点
燃了两堆大火,最后聚集在他身边的红军官兵还有八十多人。官兵们劝方志敏化装逃出去,
他们说他们将拼死掩护苏维埃主席,但是方志敏不肯离开官兵们。天亮的时候,国民党军已
把他们藏身的这座小山团团围住。方志敏在怀玉山东麓陇首村被俘。
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团从此在中国革命史中消失了。
国民党军给方志敏钉上十斤重的铁镣,让他从怀玉山走到上饶再从上饶示众到南昌。被
沉重铁镣桎梏的方志敏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给今天的中国写下了优美的文字。
我相信,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
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悲叹,笑脸将代理苦脸,富裕将代替贫穷,健康将代替疾苦,
智慧将代替愚昧,友爱将代替仇杀,生之快乐将代替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园将代替凄凉的荒
地!
一九三五年八月六日凌晨时分,方志敏被枪杀在南昌城外的一口小水井边。这位三十六
岁的共产党人在牢房的墙壁上留下的遗言是:“敌人只能砍下我们的头颅,决不能动摇我们
的信仰!”
在这里多说一句,革命先烈对共产主义那么坚定,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对共产主义没有感
觉。
就在红十军团的官兵围着安徽南部那座美丽的山峰寻求生路的时候,一九三四年十一月
二十六日下午,在中国河南省的中部,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副军长徐海东带领着二二三
团从阻击阵地上撤了下来。主力已经转移,二二三团在雨雪交加中开始向主力转移的方向疾
行。在估计快要追上主力的时候,前面骤然响起剧烈的枪声,徐海东立即带领部队向前奔,
狂风卷着雨雪打在脸上使他双眼迷蒙,在前面出现的混乱人影中,他看见军政委吴焕先提着
一把大刀对他喊道:“情况不好!二二四团垮下来了!”
这里是位于河南方城县东南方向一个叫独树镇的地方,一条南阳通往许昌的公路自西南
向东北横穿于此。
拂晓出发的时候,一直尾随的敌人再次发起了攻击。红二十五军留下一支阻击部队后,
主力还是按时出发了。雨雪交加,气候寒冷,道路泥泞,衣衫单薄的红军官兵脚下的草鞋早
已磨烂,大多数人赤脚走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前几天行军时就有红军战士被冻死,这个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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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有人在夜晚的短暂宿营后再也没有醒来。走在主力最前边的是二二四团,他们将从独树
镇附近的七里岗通过公路。在忍受着饥饿、寒冷和疲惫的行军中,红军官兵的心中仍旧充满
着希望,经过了许多天的战斗和转移,他们知道只要能通过公路就相对安全了。这条公路的
对面就是一片大山、大山的名字叫伏牛山。雨雪之中天地一片混浊,二二四团已经可以隐约
分辨出公路了,然后,密集的子弹突然向他们倾泻而下。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二二四团官兵
们匆忙举枪射击,但是已经冻僵的手根本拉不开枪栓。就在二二四团拥挤在一起向后撤去的
时候,正面的敌人发起了冲击,并从两翼开始了包抄。
国民党的第四十军第一一五,第一一六旅和一个骑兵团早在两个小时之前到达了这里,
并且布置了伏击阵地。
从国民党军作战记录上可以看出,对于活动在河南中部的这支不足三千人的红军武装的
行踪,他们一直了如指掌。当时国民党驻河南省特派绥靖主任,河南省**主席刘峙每天都
向部队报告红二十五军详细的行动路线和宿营地点。桐柏县县长文心在报告红军的行踪方面
更是十分尽力,他派出侦察红军动向的人化装成普通农民直接与红军官兵接触,因此他提供
的情报甚至包括红军今天是否吃了饭。根据情报,国民党军第四十军几乎每天都调整追击部
署,军部发出的战斗指令详尽到连一级,上万兵力始终围绕在移动中的红二十五军的四周,
合围谨慎而严密地实施着,他们等待着最后决战的契机。
十一月二十五日,独树镇战斗发生的前一天,根据红二十五军的移动速度,第四十军命
令其第一一五旅和骑兵团连夜赶往独树镇,命令骑兵第五师对红二十五军加紧围追。
第四十军军部要求第一一五旅到达独树镇的时间是当晚十点,但是由于狂暴的风雪和寒
冷天气,第一一五旅整整走了一个晚上,二十六日上午十一时他们才到达独树镇。即使如此,
他们到达独树镇的时间还是比红二十五军早了两个小时。
这是一场事先预谋好的伏击战。
二十六日,红二十五军向独树镇走来,尽管指挥员们知道敌人正在追击和合围,但是对
正前方那个叫独树镇的地方竟然有敌人整整一个旅已经张开的大网他们却毫不知情。
此时的红二十五军与四周合围而来的国民党军力量对比极其悬殊,即使与在前面布放伏
击的敌第一一五旅相比,红二十五军无论在兵力上还是在武器装备上也不占优势。敌第一一
五旅出发时给军部报告的人数和武器清单是:两千四百六十六人,三百零五匹马,一千八百
一十九支轻武器,二十三挺重机枪,三十多万发子弹,六门迫击炮,而在红二十五军不足三
千人的队伍中还有很多伤员,官兵由于冻饿身体十分虚弱,弹药也已经十分缺乏。更重要的
是——迄今为止有关这支红军武装生存经历的叙述几乎都没有认真地涉及他们的平均年龄—
—与面前的国民党军相比,这支红军部队几乎全部是由娃娃组成的。
此刻,在红军二十五军即将通过的豫西平原上,还有最后一道屏障——南阳至许昌的公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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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军第四十军已经在这条路上独树镇的地方布放了阻击阵地。独树镇是红二十五军
进入伏牛山区的必经之地。
袭击是突然间开始的,红二十五军二二四团在混乱中开始迎战,手枪团冲了上去向蜂拥
而来的国民党军抡起大刀,其他两个团迅速展开应敌阵形。二二三团五连一排长用几台大轱
辘车挡住了通往镇子的路,敌人的一队骑兵被堵在了这里,红军官兵躲在车轱辘后面扔出手
**,手**硝烟散尽后,五连被敌人密集的子弹打到了一片。这时,一个叫薛云阶的参谋
惊慌地喊叫起来:“我们被包围了!”我们被包围了!他的喊叫令红军瞬间出现了撤退的迹
象。在这个关键时刻,军政委吴焕先提着大刀冲了过来,他厉声喊道:“谁也不准撤退!撤
退就等于自己找死!现在只有冲上去和敌人拼了!共产党员跟我上!”说完,吴焕先举起大
刀率先向敌人扑了上去,红军官兵跟随着他,残酷的肉搏战开始了。
吴焕先,湖北黄安人,十九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红枪会会长,农民自卫军总指挥,
黄安县委组织部部长,鄂东暴动委员会委员等。当地的地主豪绅对他恨之入骨,勾结土匪把
他的父亲,哥哥,嫂子和弟弟全部杀害,全家只有母亲一人幸免。母亲说:“只有打到了军
阀和地主咱们才有活路,儿子从此就是革命的人了!”吴焕先在他的家门口支起了铁匠炉,
昼夜不停地打制大刀和梭镖,然后组织起一支农民武装。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他参加领导了
著名的黄麻起义,成为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创始人之一。一九三二年十一月,吴焕先出任红
二十五军军长,一九三四年四月任红二十五军政委。他和红军官兵有着深厚的情谊。在部队
最困难的时候,他的妻子听说红军断了粮食,就背着讨要来的一些米和鸡蛋千里迢迢送到部
队,在亲眼看着丈夫把米和鸡蛋送到了伤员哪里后,这个已经十分虚弱的女人离开了部队。
从此,吴焕先再也没有了妻子的音信。后来战士们才知道,军长的妻子在那次离开部队后饿
死在了山里的草丛中。他的母亲为了躲避国民党的捕杀,一路讨饭找到了部队找到了儿子,
艰难的日子里母子相见使红军官兵都为他们的军长高兴,官兵们不忍军长的母亲再到处乞讨,
建议把母亲留在部队里,但是吴焕先坚决不同意。母亲理解儿子。这一走,直到吴焕先牺牲,
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以后,由于国民党军固守在坚固的工事里,红军的反击始终无法突
破,于是战场陷入僵持。
雨雪还在继续下着。红二十五军的领导认为,在目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如果继续在平
坦的平原上与敌人决战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必须立即脱离战场,尽快进入预定的伏牛
山区。
当夜,红二十五军绕过敌人的阵地,沿着弯曲的小路在寒冷的狂风中开始秘密突围。红
军官兵不顾极度的饥饿和疲劳,伤病员们忍受着剧烈的伤痛,彼此相互鼓励着坚持前进。天
亮之前,他们终于穿过了南阳至许昌的公路。
国民党军发觉红军已经脱离战场便立即展开了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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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红二十五军面前已经出现了一条大河——澧河。
红军官兵知道,只有渡过澧河,就进入了伏牛山了。
隔河望去,伏牛山莽莽苍苍。
澧河边有一个叫孤石山的渡口,当红二十五军到达这里准备渡河时,大量的敌军从南北
两面压了过来。
向红二十五军进攻的国民党军第四十军骑兵第五师和第一一五旅又一个骑兵团。其中的
一部分骑兵已经越过红二十五军占领了澧河对岸的高地,把红二十五军进入伏牛山的道路封
锁了。
徐海东命令前卫二二三团无论付出多大牺牲也要坚决强渡澧河,并把对岸的国民党骑兵
消灭,为全军开辟进山的道路。
河水冰冷,火网炽热。
红二十五军官兵拼出最后的气力一边抵抗敌人的阻击,一边跳入河水中奋力向对岸游去。
连日的作战使国民党军万分疲惫,恶劣的天气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士气,更令他们心惊的是眼
前这些还是孩子的红军战士面对子弹脸上显现出的慷慨赴死的精神。
红二十五军终于冲过了澧河,进入了伏牛山的大山之中。
刚刚进山,吴焕先就说:“同志们,咱们来了三个团的增援!”官兵们惊讶之余,顺着
政委的手臂看去,他们看见了伏牛山三座高高的尖峰。
大山,永远是红军的家。
红二十五军的官兵向着大山一头扑了进去。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军委纵队,军委纵队翻越庞都岭进入广西境内,到达了一
个叫文市的小城镇——这里距离预定的湘江渡口还有七十公里。
到大文市的军委纵队在仓促地安排了宿营地后,军事决策中心立即开会研究目前的敌情。
敌情比想象的严重。
二十七日,在中央红军的右翼,湘军的四个师已经到达全州。中央军薛岳的四个师也到
达了全州以北的黄沙河一带。在中央红军的身后,中央军周浑元部和湘军李云杰部共六个师
已经以拉网的阵形扑了上来,敌人距离文市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了。更为严重的是,南面的
桂军重新把主力部队调了过来,其前锋已经和刚刚到达界首的红三军团遭遇。
敌人从南、北、东三面围了上来,而西南就是湘江。
自十一月二十二日桂军南撤形成的“走廊”存在了五天,现在,这条“走廊”已从中央
红军的面前消失了。
桂军重新北上封堵中央红军,既是迫于压力,也是出自本能。桂军向全州,界首以南的
恭城移动后,引起了何键和薛岳的极大愤慨。何键以激烈措辞致电蒋介石,暗示桂军有“通
共”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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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宗仁和白崇禧可以忽略蒋介石对桂军南移的责备,但是他们也明白,与对“追剿”
负有战场责任的何键和薛岳结下怨恨于巩固广西的地盘并不利。更何况一旦中央红军真的与
贺龙、萧克会合之后成了气候,共产党红军也将是广西的一个巨大威胁。于是,在蒋介石的
一再催促下,桂军十一月二十六日开始重新北进,并派出了战斗力量最强的主力部队迫近中
央红军,企图在与红军的决战中捞取政治和军事上的资本——此时的李宗仁和白崇禧已经预
感到,即将爆发在湘江边的决战,很可能是与中央红军的最后一战。
在讨论作战方案的时候,毛**与李德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毛**再次重申自己的建议,主张中央红军不要从文市继续向西,不要从界首西渡湘江,
而应该从文市直接向北,从黄沙河附近渡过湘江,经湘桂边界处的庙头,攻占湘南的百牙,
沿着夫夷水的东岸北上,直取宝庆。接着,既可以向东北攻击两市镇和永丰镇,也可以继续
北上攻击酿溪镇。之后穿过湖南中部的丘陵地带或在湖南中部建立革命根据地,或者返回到
中央苏区去。
几乎从中央红军刚一进入湖南起,毛**就一直主张红军向北,深入到湖南的腹地去。
毛**从来没有把中国革命的中心移到荒凉的西部去的念头,尽管后来中央红军的长征不得
不一再向西、向西,直至头戴红军八角帽的毛**站在中国西部的黄土窑洞前成为中国革命
的经典画面。
文市狭窄的街道上由于数万红军的到达显得格外拥挤。大批的行李散乱地堆放着。大量
伤病员的抬进抬出使临时野战医院内拥挤不堪。红军指挥部里的电话声不断响起,前方渡口
的掩护部队已经和敌人打起来了,指挥员在电话里不断地问军委纵队什么时候能够到达渡
口……
中央红军抢渡湘江的作战命令最后下达了。
第一军团,由彭德怀和聂荣臻指挥,在右翼距离全州十六公里处的鲁班桥,脚山铺一线
构成第一道阻击阵地。其中二师重点部署在桂皇公路的两侧,准备阻击南下的湘军刘建绪部
的进攻。
第三军团,由彭德怀和杨尚昆指挥,在左翼的灌阳,新圩一线构筑阻击阵地,准备阻击
北上的桂军的进攻。
两个军团的作战目的是:确保军委纵队和中央红军安全地渡过湘江。即使按照一般的行
军速度,文市至湘江渡口七十公里的路程,一个昼夜也可以走完。中央红军主力部队自道县
向西直至渡过湘江,近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只用了两个白天和一个晚上。而此时,在敌人已
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军委纵队依旧没有轻车简从,七十公里的路走了整整四天。这四天的每
一分每一秒对数万阻击着国民党军进攻的红军官兵来说都是生死考验。
毛**在文市边缘的旷野中徘徊,蓬乱的长发无法掩饰他忧郁的神情。这里的西面就是
那条名叫湘江的大河了。湘江在毛**心中留着挥之不去的情愫,那是一条孕育了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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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河,是一条赋予了他浪漫情怀的大河:
独立寒秋,
湘江北去,
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
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
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
鱼翔浅底,
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毛**知道,整个中国工农红军,包括他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不是走向灭亡就是走向
新生的关口。
毫无疑问,毛**以期辉煌的人生成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中国人。他传奇般的革命史和
异常丰富的心灵史交织在一起,已经成为当代中国乃至世界政治史中的一个热门话题,尽管
这是已经四十一岁的毛**在广西北部那个叫文市的小城中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
那一刻的毛**面色黑黄,消瘦憔悴,手指被劣质的烟草熏得乌黑——整整四十一年后,
美国作家特里尔是这样描述他所见到的八十二岁的毛**:“黑头发下温和的面容,柔软的
双手,炯炯逼人的目光,保持头部稳定的宽大的双耳,在没有皱纹,宽阔而苍白的脸上尤显
突出的是下巴上的黑痣。”“脸的上半部分显示他是一个知识分子:宽阔的前额,探索的眼
睛,长长的头发,下半部分则表明他是一个感觉论者:厚厚的嘴唇,高隆的鼻子,稚童般的
圆圆的下巴。”在几十年的战斗生涯中——这一战摧毁了占人类五分之一人口的古老帝国,
同时也使他的家中四分之三的人以身许国——他却从未负过一次伤。“他活着。他铲除所有
的不平等让社会进入一个新时代为毕生使命,这位幸存下来的农家子弟看上去更像一位先祖
而不是政治家。”——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以后,无论是站在哪种政治立场上的人都无法否
定这样一个事实:离开了这个身躯高大,行动缓慢,面容慈祥的中国人,叙述中国社会生活
的变迁史乃至世界政治风云变幻的脉络,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红军总司令朱德给中央红军各部队发出了“至三十日止全
部渡过湘江”的战斗命令。命令要求中央红军各部队“自二十八日起至三十日止全部渡过湘
水,并坚决击溃敌人各方的进攻”,“以最大的坚决性完成放在自己面前的战斗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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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八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军委纵队从文市出发了。
刚刚走出文市,天空出现了敌机。军委纵队庞大的队伍混乱了一下,但敌机仅仅盘旋了
几圈就飞走了。
这架国民党侦察机上的飞行员所看见的情景,定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从文市通往湘江
渡口的陆上,行进着数万身穿灰色军装的红军多路并进的队伍令小路无法容纳,于是田埂上、
山坡上,沟壑里布满了滚滚人流,宛如漫山遍野都已成为战场——一个大地上从未出现过的
巨大的战场。而在这支队伍的周边,身穿土黄色军装的国民党军正从所有的公路和山路上像
一张放射状的网在快速靠近。夹杂期间的汽车卷起了一团团翻滚的烟尘。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一大早,一份空中侦察报告被送到了国民党“追剿军”第二
路军指挥部,薛岳一看不禁万分惊愕:红军一部分部队已经渡过了湘江,并且占据了湘江两
岸的滩头阵地,一支红军在湘江上架起了一座浮桥,浮桥上已陆续走过零散的队伍。中央红
军主力部队的番号和位置已经明确,这些前几天还来去不定的红军,已经用南北两线构筑的
阻击阵地形成了一个长廊式的通道。尤其是在南面,湘江上重要渡口界首的掩护阵地显然已
被红军巩固;而在北面,全州附近的阻击线也清晰可见。在这条长廊式通道的东端,中央红
军的“大队伍——国民党军飞行员几乎是惊叫着这么说——确定无疑是共产党武装的核心机
关,正在向湘江靠近。”
二十八日攻击红一军团陆击阵地的湘军只有两个师,但在兵力火力上与红军比还是占据
了绝对优势。敌人的炮弹很快就把红军仓促修筑的工事炸塌了,巨大的爆炸声把阵地上的不
少官兵震得耳鼻出血。虽然湘军的攻击被一次次击退,但是敌人依靠着兵力充沛,前面的撤
下去后面的接着冲上来,一轮接着一轮,双方多次发生近距离的搏斗,厮打声在整整一个白
天几乎没有间断。
在通道左翼的新圩方向,战斗几乎同时开始了。新圩距离湘江渡口七十公里,扼守着通
向湘江的一条公路,是桂军向北攻击湘江渡口的必经之地。公路的两边是长满杂草的丘陵,
丘陵的后面就是一片平川。在这里设置阻击阵地,是没有退路的绝地。红三军团的前卫部队
五师奉命在这里阻击桂军,军团长彭德怀给五师师长李天佑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在这
里坚持四天。”
二十八日天刚亮,桂军第七军的攻击就开始了。武器精良的桂军从士兵到军官都没有把
红军放在眼里,他们认为红军虽说打仗不要命,但是毕竟武器太简陋。而数架作战飞机和数
十门大口径火炮的支援,也给桂军官兵长了胆量和信心,这使桂军一开始的攻击就显得十分
凌厉凶猛。但是,当红军阵地上发射出炮弹的时候,桂军官兵一时间全部愣住了,因为他们
从未听说红军有大炮。原来,彭德怀深知新圩阵地对于保障军委纵队安全渡过湘江的重要性,
他把中央军委配属给红三军团唯一的一个炮兵营加强在了这里。
打了一整天,桂军虽然夺取了公路附近的几个小山包,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五百多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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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的性命,这个结果使国军感到了与红军主力部队作战的恐惧。红三军团五师的伤亡也在数
百人。时任五师十五团政委的罗元发后来回忆道:“敌人离我们很近,炮火打得到处烟雾漫
天,很快就分不清敌我战线了。一营在前面的战斗最激烈,当敌人一个营的兵力冲上来以后,
被我们打了下去,随后整营整团的敌人就暴露在我们军阵地前,向我前沿冲击,很快就冲到
前沿阵地几十米处。我炮兵营的大炮猛烈地向敌人发起轰击,**声和我们的手**声连成
一片。经过激烈的战斗,敌伤亡惨重,惊慌溃退。第一天的战斗,我们打垮了敌人的多次进
攻,阵前留下了遍地尸体,我们团也伤亡一百三十多人。”
十一月二十八日这天早晨,军委纵队的大队人马从文市向西出发,根据他们的行军速度,
走不了多远定会进入国民党中央军的合围中,而这也正是蒋介石所期待的。红五军团三十四
师的一 00 团是全师狙击阵地的前沿部队,面对周浑元部整整四个师的攻击,这个团承担着巨
大的压力和牺牲。战斗到最后激烈的连同负伤的人在内,红军没有一个人退缩。一位福建籍
的连长肠子被打了出来,鲜血把半个身子都染红了,他用手按着腹部,斜靠在指挥位置上边
射击边不断地喊:“同志们!咱们没有退路,身后面就是党中央!”当又一次把敌人打下去
的时候,红军官兵发现连长的呼喊声已经停止了。官兵们把自己的连长从落满炮灰和子弹的
阵地上抱起来,没有了呼吸的年轻的红军连长眼睛瞪得滚圆,一只手已经被炸断,但食指依
旧紧紧地按在驳壳枪的扳机上。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是军委纵队安全地渡过湘江的最后时机,此时,在军委纵
队的左、右两翼,中央红军的主力部队对从南、北两面夹击而来的国民党军进行着顽强阻击,
使界首至全州之间宽三十公里的通道依旧畅通无阻。湘江上的浮桥已经架设完毕,渡口四周
除了天空的敌机之外,没有国民党军到达。如果在二十八日夜晚来临的时候,或者是在二十
九日天还未亮之前,军委纵队能够到达湘江并且迅速过江;整个中央红军的命运也许会是另
外一种走向。但是,十一月二十八日,由朱德签署的红军行动部署向各军团表明,我军至三
十日止全部渡过湘水。行动部署还表明:二十九日,军委纵队将到达“石塘圩以东之官山”
——从地图上看,军委纵队二十八日晨从文市出发,二十九日到达位于文市西南方向的石塘
圩,一天一夜之间仅仅前进了不到二十公里。
军委纵队缓慢的行军令红军官兵在湘江上构成的那条走廊式的通道静静地等了整整三天。
在这三天里,通道的南北两线是日夜不断的密集的火网,而在通道的中间则是碧绿舒缓的寂
静的江水。中国革命史中异常惨烈的战斗在这三天里发生了。
二十九日天刚亮,桂军对新圩的攻击又开始了。桂军的火力异常猛烈,飞机投下的**
把红军的阻击阵地几乎炸成平地。除了正面进攻之外,桂军还派出数支小部队不断地迂回,
试图切割红军的防线。五师在战斗开始后不久丢失了前沿的几个小山包,原因是坚守在阵地
上的红军官兵全部牺牲了。战斗持续到中午,在漫天的硝烟中,李天佑师长站在指挥所的掩
体上已经忘了头顶上盘旋的敌机,因为不断从他眼前抬下去的负伤和牺牲的官兵令他万分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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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十四团政委负伤了,十五团团长白志文和政委罗元发都负伤了,两个营长也已经牺牲,
全团伤亡已达到五百多人。虽然阵地仍在,但李天佑还是盼望这样的阻击战早点结束。军团
指挥部的电报不断到达,电报的内容全部是“继续坚持”。
没有了军政主管的十五团需要有人指挥,五师政委钟赤兵向十五团的阻击阵地冲了上去。
由于阻击阵地被不断压缩,敌人的炮火已经打到了师指挥所。李天佑把十四团团长黄冕昌叫
来了,准备当面向他布置反冲击任务。但是,当黄团长的身影刚从硝烟中冒出来的时候,一
个不幸的消息又传来了:在前沿指挥战斗的师参谋长胡震中弹牺牲。李天佑心头一阵撕裂般
地剧痛,他和胡震相识于瑞金红军学校,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战友坚毅、勇敢、乐观,无论
五师承担那么艰巨的战斗任务,只要有参谋长胡震在,李天佑的心里就能踏实许多。战斗开
始的时候,胡震对团长们交待任务时大声地说:“无论如何不能在阻击阵地上撤退一步,要
把命豁出去在这里死顶!如果让敌人冲过这里,中央纵队就要被拦腰截断,绝不能让党中央
和中央纵队受到任何损失!”说完他亲自带领团长们上了前沿。李天佑双眼湿润了,在向黄
冕昌交待任务后,他强调说:“记住胡参谋长的话,只要阵地上还有一个人,就不能让敌人
过新圩!”黄团长敬了个礼,转身消失在炮火中。李天佑回到师指挥所不一会儿,电话响了,
是十四团打来的,十四团的一个连长报告说:“团长在和敌人的搏斗中牺牲了。”十四团团
长,那个几分钟前在向师长敬礼的时候还微笑了一下的黄冕昌!李天佑抓起电话大声地喊:
“我们是红军!我们是打不散的!”说完,他拿起自己的驳壳枪冲出了指挥所。
在新圩的西北方向,湘江岸边的界首距离军委纵队的渡河地点仅仅几里地。二十九日清
晨这里的战斗是在熊熊大火中开始,敌机扔下的***把红军的阻击阵地烧成了一片火海。
红三军团四师的官兵顶着数倍于自己的敌人的疯狂进攻,他们顽强坚守使整个前沿阵地几乎
成了一个巨大的肉搏场。
位于最前沿的是四师十团,这个团在无险可守的开阔地上与敌人拉锯般地来回争夺阻击
阵地,交战的惨烈致使这片开阔地上布满了桂军和红军的尸体。十团团长沈述清身先士卒,
当敌人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他一声呐喊从掩体中跃出,带领官兵开始了不畏生死的反冲击。
但是,搏斗中沈述清的呐喊猝然停止,这个一九三 0 年参加红军的湖南青年身中数弹,一头
栽倒在被鲜血染红的泥浆里。彭德怀得到沈述清牺牲的消息后,冲出指挥所奔上前沿。在前
沿指挥战斗的四师政委黄克诚大喊:“你下去!太危险!”彭德怀不理会,当即任命红三军
团四师参谋长杜中美为十团团长,时年三十五岁的杜中美一九二七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
二九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彭德怀站在前沿阵地上问四师师长张宗逊现在哪里,得到的回答
是在前沿的最前边。彭德怀发火了:“把他给我拉下来!”彭德怀那一刻想到的定是张宗逊
师长的前任洪超,他对那个骑在战马上冲锋的年轻而勇敢的身影难以忘怀,他不愿意听到四
师又一个师长阵亡的消息。在黄克诚的竭力劝阻下,彭德怀回到了军团指挥所,然而身后跟
进来的人报告说,十团团长杜中美刚刚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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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通道右翼的红一军团的正面是湘军。
二十九日清晨,经过了昨天一天的战斗,红一军团二师的官兵正在战壕里吃饭,湘军的
炮火准备就开始了,与炮火同时袭来还有天上十几架飞机的轰炸。与二十八日相比,湘军从
一开始就显示出不惜代价的战斗决心。红一军团的脚山铺阵地位于一片小山岭上,这些山岭
有着古怪的名字,尖峰岭、米花山、美女梳头岭和怀中抱子岭。湘军的炮火和**几乎把所
有的小山岭一一覆盖,山岭上被打断的树枝横飞乱舞,泥土被一次次地掀起来,把红军的工
事全部压塌。湘军在这次战斗中使用了***,***接连爆炸,令脚山铺的每一个小山岭
都如同火炬般熊熊燃烧。几次近距离的战斗后,红一军团的前沿阵地相继丢失。红军强行发
动了反冲击,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红一军团二师赶到了。
二师自从被留在道县担任后卫阻击任务以来,一直在与紧追不舍的国民党中央军周浑元
部作战。当他们接到了立即向全州方向增援的命令后,即刻从整个红一军团序列的最后面不
停歇地奔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到达了军团最前面的阻击阵地。下午,红一军团一师扼守的米
花山阵地的第一道阻击线被湘军突破,接着,美女梳头岭前沿阵地也被敌人占领,一师奉命
在师长李聚奎和政委赖传珠的率领下向第二道阻击阵地转移。转移的时候,一师三团的两个
营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其中的一个营从敌人的空隙中突围而出追上了主力,另外一个营
因突围方向上的误差在密林中迷失了方向。当四周都响起了敌人的枪声时,部队出现了一时
的混乱,营长对大家说:“同志们不要急,我有把握!政委告诉过我,有紧急情况让我们向
右面的大山靠拢,跟我走!”
此刻,在由二师扼守的尖峰岭阻击阵地上,只有五团政委易荡平率领的两个连了。面对
号叫着冲上来的黑压压的湘军,两个连的红军官兵一致坚持住战斗到最后一刻。子弹没有了,
就和敌人抱在一起用拳头打,用牙齿咬。易政委负伤倒在了血泊里,敌人端着刺刀冲过来时,
他命令自己的警卫员向他开枪。红一军团二师五团政委易荡平,湖南浏阳人,一九二七年加
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二八年加入中国工农红军,是一位优秀的红军政治干部。警卫员哭了,
不忍心这么做,易荡平一把夺过警卫员手里的枪,同时高喊道:“快走,赶快突围!”然后
朝着自己的头部扣动了扳机。易荡平牺牲时年仅二十六岁。
在五团的阵地被敌人占领之后,四团的阵地也已被敌人三面包围。二师师长陈光送来命
令,让四团撤到第二道阻击阵地去,但是为了迟滞敌人的攻击速度,为西进的军委纵队多争
取哪怕一分钟的时间,四团边打边撤,始终和敌人纠缠在一起。湘军在公路上以宽大的正面
展开了快速突击,公路左侧的一营已经和敌人厮杀成一团,本来是团指挥所的位置现在变成
了肉搏战的前沿。团长耿飚被几个警卫员围着,警卫员不断地向敌人扔出手**,但是敌人
还是潮水般地拥了上来。警卫员扬力说:“团长我们掩护你赶快撤退!”耿飚却大喊一声:
“拿我的马刀来!”马刀一举,寒光凛冽,耿飚率领着四团的战士迎面向敌人冲击过去。混
乱的砍杀中,耿飚浑身上下溅满了敌人的血浆。待敌人暂时退下去时,强烈的血腥气味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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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经历过无数恶仗的红军指挥员蹲在地上呕吐不止。四团政委杨成武看见一营有了支持不住
的迹象,于是想穿过公路去一营指挥战斗。但是,他刚一跑上公里就被一连串的子弹打到了。
身后的战士想冲上来营救他,但是敌人的子弹密集如网。湘军也许看出这个被打倒的红军是
个干部,于是叫喊着向这里冲来:“抓活的!”这时,五团五连指导员陈坊仁正好转移至此,
一见这一情景立即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组织火力掩护。四团二营副营长黄古文带着几名战士
迎着敌人密集的扫射向他们的政委一点一点地爬过去。倒在地上的杨成武眼看着爬向他的战
士一个个中弹心如刀绞,他躺在公路上大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但是,战士们还在
向前爬。黄古文终于爬到了杨成武的跟前,他抓住杨成武的一条胳膊就向公路边拖,拖到公
路边之后,被敌人的疯狂射击激怒了的黄古文把杨成武交给警卫员白玉林,自己端起一挺机
关枪转身向敌人冲去。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当中央红军的主力部队于北,南两线与湘军和桂军展开殊
死战斗的时候,湘江上那条关乎红军命运的通道依旧敞开着。这一天,尽管各部队的指挥员
都因部队出现的巨大伤亡而十分焦虑,但是,军委纵队距离湘江渡口仍有三十公里的路途。
三十公里仅仅是野战部队一个短促冲击的距离,但是中央红军各军团接到的电报显示:“军
委纵队要完全渡过湘江,至少要在十二月一日的晚上。”
十一月二十九日这一天,周恩来和朱德赶到了湘江边上的界首,并在湘江东岸开设了指
挥部。此刻,他们已制定了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各个阻击阵地上的情况,他们也收到了各军
团催促军委纵队尽快渡江的电报。但是,根据他们的计算,即使到十二月一日,军委纵队也
不可能全部渡过湘江。为了确保军委纵队的安全,周恩来和朱德要求红一、红三军团无论如
何要把敌人阻击住,以确保湘江上通道的完整和畅通。同时命令红五军团坚决堵住从后面追
击上来的敌人,一直到军委纵队全部渡过湘江为止。
三十日,天气晴朗。
就在军委纵队开始从官山附近向湘江渡口接近的时候,红一、红三军团的阻击阵地在敌
人的猛烈进攻下被严重压缩着。红一军团在退守到第二线阻击阵地后,湘军四个师的进攻在
火炮和飞机的支援下更加猛烈。红军前沿阵地上的各团指挥所已经基本失陷,各团团长根据
炮弹坠落时发出的声音判断出落点的远近,然后他们从一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继续指挥战
斗。红军官兵们俯在被**炸松的灰土中躲避着弹片,那些还没来得及转移下去的伤员不少
被埋在了坍塌的工事里。红一军团二师师长陈光在向团长们通报要动用师预备队的时候,团
长们突然问:“军委纵队渡江了吗?”陈光师长回到:“渡了一半!”
湘军冲击的兵力超过了阻击他们的红军十倍以上。
红一军团的预备队六团上来之后,并没有使情况好转,各师各团的建制都在激战中被打
乱,红军战士只能从团长们身上背的装地图的袋子分辨出谁是指挥员,然后根据不管是哪个
团的指挥员的命令,哪里出现危机就不顾一切地冲向哪里。在已经无法在现有的阵地上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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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地阻击敌人的进攻的时候,红一军团团长林彪和政治委员聂荣臻联合署名,直接给朱德
发了一封电报,要求军委纵队和仍在湘江东岸的红军部队无论如何要在三十日晚渡过湘江。
电报表明第一军团的作战能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红一军团要求各部队坚守阵地的电话几乎没有停止过,左权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聂荣臻
不断地与阵地指挥员保持着联络,军团部里只有林彪默不作声。
凌晨一时半,中革军委的电报到了,其中对红一军团的指挥是:“一军团全部在原地域,
有消灭全州之敌由朱塘铺沿公路向西南前进部队的任务。无论如何要将汽车路向西之前进诸
道路保持在我们手中,在湘水东岸只留小的侦察部队。”
仅仅两个小时后,又一封电报到了,这次是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红军总政治部联名致
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的电报:
林、聂、彭、杨:
一日战斗,关系我野战军全部西进,胜利可开辟今后的发展前途,退则我野战军将被敌
层层切断。我一、三军团首长及其政治部,应连夜派遣政工人员分入到各连队去进行战斗鼓
励,要动员全体指战员认识今日作战的意义。我们不为胜利者,即为战败者,胜负关系全局。
人人要奋起作战的最高勇气,不顾一切牺牲,克服疲惫现象,以坚决的突击执行进攻与消灭
敌人的任务,保证军委一号一时半作战命令全部实现。打退敌人占领的地方,消灭敌人进攻
的部队,开辟西进的道路,保证我野战军全部突过封锁线,应是今日作战的基本口号。望高
举着胜利的旗帜向着火线上去!
中央局 军委 总政
十二月一日三时半
这是对红一、红三军团全体官兵的最后的战斗动员——“不为胜利者,即为战败者。”
——这个夜晚,在红一、红三军团的阻击阵地上,到处是红军干部宣读电报的声音:“高举
着胜利的旗帜向着火线上去!”根据电报的要求,已经在阻击阵地上浴血奋战了三天的红一、
红三军团至少还要在阻击阵地上坚守整整两天。
此时的湘江渡口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人流漩涡。
从三十日上午开始,军委纵队的人马陆续达到了湘江渡口。远远地,由成群的驮着重物
的马匹、被战士和民夫搬运着的大行李和一眼望不到边的挑夫组成的队伍黑压压地滚滚而来。
军委第一纵队缓慢地走上了浮桥。炮弹在江水中爆炸,掀起了冲天的水柱,浮桥开始摇晃,
受惊的马匹惊叫着不肯上桥,马夫和战士们咒骂着,抽打着,慌敌的马匹加剧了浮桥的动荡。
大行李把浮桥堵塞了。战士们大声喊叫着,催促着前面的人赶快让路。后面又走上来一支队
伍,是红军的剧团!小红军已经很疲惫了,抬着的大箱子摔裂开,花花绿绿的服装和道具撒
了出来,小红军一边收拾一边哭。突然,一颗**在距离浮桥很近的地方爆炸了,桥上的人
马全被掀翻到江里,人在游水,马在挣扎,江面上漂浮着文件、传单、苏区的纸币和大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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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书籍……从江水中重新爬上浮桥的小红军突然扯开嗓子唱起了红军编创的京剧《骂蒋介
石》:
听罢言不由我怒火冲头,
骂一声蒋介石细听从头,
你那年在广东点兵北走,
欺骗我工农兵去做牛马,
出湖南打江西攻下汉口,
哪一仗不是我工农战斗,
旧军阀都被我英勇赶走,
实指望工农兵得到自由,
哪晓得到武汉你又反口,
见着那革命人都要杀头,
到一处烧一处残酷野兽,
只杀得遍地里血似水流,
你还说中国内没有对手,
遇到了共产党是你对头,
工罢工农抗租地主打倒,
贪官们土豪辈也要赶走,
白匪狗你胆敢与我决斗,
我红军杀得你片甲不留。
那一刻,湘江上所以的嘈杂之声突然沉寂了,天地间回响着小红军带着童音的唱腔。
十二月一日凌晨,中央红军于湘江南北两翼部署的阻击线都已被压缩到了通道即将被完
全封闭的状态。从阻击阵地上送来的告急电报一封接着一封,已经数天没有吃饭睡觉的周恩
来和朱德面容极度消瘦而极其严峻。他们知道,决定红军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到了。
十二月一日清晨,湘江上雾气弥漫。军委纵队依旧在敌机的轰炸下渡江,由于行李和物
资在江边越堆越多,因此渡江的速度更加缓慢。傍晚六时,中央红军野战军司令部向红一军
团发出的战场通报是:灌阳敌人占领新圩,正向我追击“三十四师及六师二团被切断”。八
军团情况不明。“五军团无联络”,但估计主力已经渡江,正向麻子渡方向前进。“四师一
部在光华铺被敌截击。五师及六师尚未完全抵达”。向红三军团发出的战场通报是:“六师
十八团于陈家背被切断”。桂敌已前出到古岭头地域,我八军团被打散,估计该敌将向麻子
渡西进。“全州之敌已进到朱塘铺,明二号将会向界首前进”。
红三军团新圩阻击阵地的丢失,使桂军从南面向中央红军的中后部直插过来,不但将担
任后卫任务的红军部队通往湘江渡口的路完全封堵,同时桂军还得以从东面向即将到达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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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军委纵队的后续人马压了过来。此时负责守卫通道左翼的红三军团只剩下界首一个阻击点
了,红三军团使用了所有的部队在这个几乎位于渡口的阻击点上顽强战斗。而在右翼红一军
团的阵地上,激烈的混战场面一直延续着。在被聂荣臻称作“战斗最激烈的一天”里,红一
军团的阻击阵地上到处响彻着红军干部“一切为了苏维埃”的呼喊。在密集的枪炮声中,前
沿的三团阵地再次被敌人突破,三团的红军官兵以慷慨赴死的勇气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击。
在一、二师的接合部,湘军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红一军团的阻击阵地被敌人三面包围,二
师的指挥所已经处在了一片枪炮声中。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四团团长耿飚看见军团保卫局局长罗瑞卿提着张开机头的驳壳枪
出现在阵地上。耿飚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凌晨三时起,军团保卫局阻击了一支
由红色改工人员组成的战场执行小组,这个小组的唯一任务就是在战场上督战。在“左”的
路线仍在影响着中央红军的时候,战场执行小组的权力很大,拿耿飚的话讲:“谁在作战时
弯一下腰,也要被认为是“动摇”而受到审查。轻则撤职,重则杀头。”在阻击战已经白热
化的关头,保卫局局长的出现显然不妙。果然,罗瑞卿直奔耿飚而来,他用枪指着耿飚的脑
袋吼道:“为什么丢了阵地?快说!”罗瑞卿在中央苏区反“围剿”作战时负伤,至今腮上
仍有一道伤疤,此刻这道伤疤令耿飚觉得格外异样。耿飚说:“全团伤亡大半,政委负伤,
我这个团长都和敌人拼了刺刀。在敌人十倍于我的情况下,接合部是在阻击阵地上的官兵全
部牺牲的情况下丢失的。”四团参谋长在一旁补充道:“我们正在组织突击队夺回阵地。”
罗瑞卿仍是怒气未消:“四团不该出这样的事情。立即组织力量把阵地夺回来。”接下来他
的话语才缓和了:“中央红星纵队才渡了一半,阻击部队必须坚持住。”他掏出一支烟递给
耿飚,“指挥战斗披着条毯子,像什么话嘛。”警卫员赶紧解释说:“我们团长一直在“打
摆子”发高烧!”耿飚说:“这里的每分钟都是得用命来换!”罗瑞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
下了阵地,走了几步回头对耿飚的警卫员说:“过了江,给你们团长搞点药。”
耿飚事后才知道罗瑞卿怒火万丈冲上阵地的原因:从红一军团一师,二师失守的接合部
冲进来的敌人,竟然一直冲到了红一军团指挥部的跟前。当时林彪、聂荣臻、左权正在看地
图,警卫员冲进来报告的时候聂荣臻还不相信,出去一看竟吓出了一身冷汗,国民党军端着
刺刀已经从山坡上爬了上来。聂荣臻一面命令收拾电台撤离,一面指挥警卫部队反击,并且
派人去告诉正在另外一个山窝里指挥作战的二师政委刘亚楼。派出的那个红军士兵在快速奔
跑中草鞋被敌人的子弹打掉了,但是他的脚居然没有受伤——聂荣臻后来回忆说:“这是我
经历过的最奇特的场面。”
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一日中午,李德和博古终于到达了湘江东岸。眼前的情景令他们十分
震惊:天上数十架敌机轮番俯冲,即使浮桥已经断了,轰炸和扫射依然猛烈,江水不时地被
激起数道水柱。那些还没被炸断的浮桥在爆炸声中剧烈地摇晃,桥下湍急的江水中红军工兵
们正在冒死抢修。湘江江面上漂浮着竹竿,木板各种杂物以及人的尸体。浮桥上拥挤着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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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队伍,人声马嘶鼎沸,不断又有人和马跌入江中。在江边的渡口处,除了等待渡江的人群
外,还堆着没有炮弹的山炮,印刷机,缝纫机,机床零件,行李,炊具,担架,书籍……指
挥渡江的周恩来在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躺在担架上的邓颖超,这副担架被蔡畅等人抬着正跌
跌撞撞地向江边靠近。然后,周恩来看见了毛**,头发长长的毛**向湘江岸边走了过来。
在环视了这个极其混乱的渡口之后,他对周恩来说:“恩来,我们到了。”周恩来说:“安
全到了就好,立即过江吧。”
这时,从界首方向冲来的桂军距渡口仅剩不足两公里了。
敌人的子弹已经打到了浮桥上。
毛**走上了浮桥。
傍晚的湘江上夕阳低垂。
军委纵队在缓慢地过桥。
至十二月一日十七时三十分,包括李德和博古在内的军委纵队全部渡过了湘江。
但是,湘江以东,还有尚未过江的红军部队。
萧华率领的少共国际师完成阻击任务后,发现通往湘江渡口的陆上已经布满了敌人。师
政治部立即决定开展“飞行政治工作”——所谓“飞行政治工作”,就是在战斗中进行的“紧
急政治工作”。少共国际师的领导最后向这群饥渴疲惫的红色少年发出的战斗口号是:“生
死存亡在此一战!”
为了突破敌人的包抄,少年红军不断发起殊死的攻击。十二月一日,少共国际师已经接
近了湘江渡口,但是四面的敌人把他们围得很紧,他们只有不顾一切地拼死扑向渡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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