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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采薇
尹吉甫也不知自己昏睡有多久,模模糊糊之中,听到自己身侧有人小声说“嗯,醒了,他醒了”,睁开眼睛,尹吉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之上,身上似乎没有气力,在他身边站立的是一男一女,这男子约20余岁,女子也是这般年纪,两人衣着朴素,都是百姓的日常普通打扮,但男子眉宇清朗,自有一种贵族之气,女子生的娇俏可人,却似乎略有几分异域之风。
尹吉甫一片茫然,无力而小声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男子道“是颜夫人在折柳亭畔要加害你,正巧我在一边,于是出手相救”他又指了指身边的这名女子道“这是姬思湄姑娘,是我朋友”。
“颜夫人”,尹吉甫一愣,想起纪懿侯讲过的邾国故事,还是不明就里,于是想起身活动下再问,但觉身体乏力,于是又继续躺下道“你说的颜夫人,可是邾国先君邾武公的遗孀?”
他脑海中回忆昏死前发生的事,清晰记得明明是徐夫人邀他在灵沼湖折柳亭相见,怎么会是颜夫人?
那男子施礼回道“颜夫人的确是邾国武公的妃子,其实她还算是我的母后”
“母后,你是?”尹吉甫越听越糊涂了。
“我是邾武公生前的世子邾夏父”,男子也不隐瞒。
“邾夏父,你是邾夏父?”,尹吉甫吃了一惊,鲁国内乱,天子诛杀为乱祸首伯御、邾武公,并扶持邾子叔术即位,这邾夏父本是邾武公的太子,如无异常,本来应该由他当邾国的国君,如今国内政治风云变幻,夏父硬生生被天子安排的邾子叔术夺去了王位,心中能不有所嫉恨?如今他竟然搭救自己,还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是当朝的尹吉甫大人吧”
尹吉甫一愣,心中虽有犹豫,但还是毫不隐瞒道“不错,正是在下。”脑海中却自寻思这陌生男子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那叫思湄的女子明媚笑着解释道“我和夏父是在大人身上看到了大人的特别腰牌,因此确认大人的身份。”
尹吉甫下意识摸了摸王上赐予的令牌,那日姬菁菁把令牌偷去玩,后来又还给自己,此刻就在自己身上。自己是天子的心腹重臣,邾夏父与天子有怨,会不会迁怒到自己头上,于是心中一沉,道“两位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夏父大概看出尹吉甫的心思,解释道“尹大人可能误会了,我们与尹大人无冤无仇,只是因为颜夫人要出手加害与你,我们才出手相救。”
尹吉甫见对方似无恶意,于是安心下来,好奇问道“听闻你这母后天姿国色,自死了丈夫之后,发誓要替夫报仇,当今的天子杀死她的丈夫,也就是你的父亲,为何你要与你这位母后作对呢?”
夏父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本无意于世子之位,父亲勾连乱党伯御,危害王室,其罪当诛,天子征伐,乃是天经地义,母后为一己私怨,裹挟邾子叔术,不知感恩天子的宽宏大量,还策划阴谋复仇,在邾国内部厉兵秣马,蠢蠢欲动,我担心受到我这叔术叔叔、母后的无端残害,才逃出邾国,来到镐京的。”
尹吉甫听他说的情真意切,心中暗道“看来这夏父倒是通晓事理的人,只是他大义灭亲,内心自是承受了诸多的苦楚。”
尹吉甫道“邾子叔术本是天子所扶持上位,为何不知感恩天子,却要阴谋叛逆”
夏父叹息道“唉,这大概是为色所迷吧”
“为色所迷?”,尹吉甫楞了一下,似有所悟,夏父身边的思湄脸色微变,扭过头去。
“难道是你叔叔也贪恋你这位母后的美色不成?”尹吉甫大感好奇。
“不错,我父亲的这位姬妾生的的确天生丽质,但可惜心肠狠毒,在国内弄得天怒人怨,颜夫人在寡居之后,不知检点,又勾引我这位新上台的国君叔术,我叔叔禁不住她美**惑,于是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举凡世间最毒的毒蛇,总是色彩斑斓的”尹吉甫叹了口气道,“想不到邾国还发生了这般故事”
“实不相瞒,我这名义上的小妈颜夫人也曾引诱我,我觉得这乃**失常的行径,于是断然拒绝了,他在我叔术叔叔那里说我的许多坏话,为了避免遇害,于是我只能被迫离开邾国”。夏父说的很是诚恳。
尹吉甫道“原来如此。你们说在折柳亭与我相见的是颜夫人,这怎么会,我是与我的一名故人相约到那里,怎么会是颜夫人赴约,莫非是误打误撞?”
夏父道“这个我和思湄姑娘就不清楚了,只是因为颜夫人最近和邾子叔术潜入了镐京,我的属下得到消息,于是我派人暗中跟踪与她,前日她出门来到这折柳亭,我暗中尾随,正遇到大人您中了她的迷烟。她正欲加害大人,我才出手相救。”
这一番言语下来,尹吉甫大致搞清了来龙去脉,尹吉甫心中勾连镐京城诸多的事,隐隐有不祥之感,于是问道“这颜夫人和邾子叔术潜入京师,不知有什么目的?公子可知?”
夏父淡淡道“这几日我的侍从一直跟踪颜夫人、邾子叔术,发现他们似乎是要谋刺今上”
“哦,谋刺王上?好大的胆子”
思湄道“他们在一处叫天地玄冥的地方,积聚了几十号人马,磨刀霍霍,听被我们捕获的细作讲,他们计划在天子籍田的时候击杀天子”
尹吉甫道“天子籍田,乃国之大典,戒备森严,几十号人马,如何得手?”
“听说他们有内应,而且有一招杀手锏?”
“杀手锏?什么”
“不知道,只听细作讲,邾子、颜夫人自称是万无一失,不仅可以一击即中,而且还可以安然脱罪。”思湄补充道。
嗯,尹吉甫心中一沉,道“这批人真是亡命之徒”。
正说话间,忽听外面有敲门的声音,尹吉甫警觉起来,但听这敲门声音低沉,敲了三下,夏父道“大人不必惊惶,是我的手下人来了”
随即夏父开门一角,从门外缝隙之中,挤进来一个侍从打扮的人,一进屋子就拱手道“公子,姬姑娘,刚刚得到消息,天子今日早上在行籍田礼的路上被人射杀了”
“什么,你说什么?”夏父、尹吉甫、梦瑶都是大惊失色。
“当今天子今早被人袭击,宫中的消息,人已经死了!”侍从又重复了一遍。
“天子被暗杀了!”尹吉甫内心巨震一般,脑袋嗡了一声,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夏父也很是惊讶,上前求证道“消息可确凿?”
“千真万确,是宫中邾国的宫人,我们的细作传来的消息,听说天子是被杜恒大人的鬼魂所射杀”
“鬼魂,杜恒大人?”,尹吉甫一下子抓狂了,“鬼魂,杜恒大人的鬼魂?这是怎么回事”
“杜恒大人什么时候死了?还是他的鬼魂杀了天子?”这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是的”,那名侍从道“听细作传来的消息,杜恒是被天子所杀,杜恒的厉鬼在天子籍田途中从山坡上袭击天子之王军,于混乱中射杀天子,天子被救回宫中但已不治。”
尹吉甫吐了一口血,心神跌宕,夏父示意侍从不要再讲了。
好一阵,尹吉甫方缓过神来,道“那太子殿下呢,可还安好?”
“听闻太子也不知所踪,太子的东殿一片狼藉,可能也受到神秘人袭击”
尹吉甫沉重幽幽道“这真是大周朝的一场飞来横祸!”
“如今是谁在京师主持大局?”夏父补问了一句。
“是郑公,天子的弟弟姬友姬大人。”侍卫回答的毫不犹豫。
“郑公”,尹吉甫心里嘀咕了一下,心中略感安慰,如果太子也不幸遇难,似乎郑公就应该是最为合适的接班人选了。其实宣王本人生前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种想法如今实现了,却是一种令人无法接受的情形下实现的。
不想自己昏迷了不到两三天,朝廷竟然发生了如此的巨变,实在让尹吉甫始料未及。
侍从退了出去,夏父安慰道“尹大人不要过于伤感,生老病死,人间常事,天子之死,虽是国家大难,但毕竟有英明远播的郑公继承大统,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尹吉甫点了点头,道“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宣王之死的真相,找到太子”
在一边的思湄道“宣王被杜恒的鬼魂射杀,怎么让人觉得如此匪夷所思呢”
夏父道“细作说邾子、颜夫人要暗杀天子,他们应该是刺杀事件的幕后元凶了。”
“邾子、颜夫人”,尹吉甫道,“只有找到他们,也许就明白了”
思湄道“这个不难,我和公子哥哥这些日子一直在跟踪颜夫人,知晓她的所在,那日公子哥哥击退颜夫人之后,也未打草惊蛇,想来她不会走远。”
尹吉甫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道“颜夫人现在什么地方?”
夏父道“他们的巢穴是在据此不远的天地玄冥之所。”
“天地玄冥”,怎么如此熟悉,对了,是姜革曾经说给姬梦瑶和太史籀的。那是姜革口中所谓主公的地方。
尹吉甫挣扎着起身道“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天地玄冥”之所,抓捕颜夫人、邾子。”
夏父上前扶了把尹吉甫道,“大人稍安,暂且休息,今夜子时,我和思湄陪你一同前去,务必将杀害天子的元凶擒获,为天子报仇,以安天下人心。”
尹吉甫想想也是,于是安心歇息,等到晚上子时,尹吉甫觉得体力已然恢复许多,于是便和夏父、思湄带着十余名夏父的部属一同出发,前往这天地玄冥。
天地玄冥在镐京城外,灵沼湖畔的一处号称大峪的山峪之地,此峪口入口颇为隐秘,尹吉甫、夏父、思湄带人到了入口前面的一处竹林隐蔽之处,小心观瞧,但见天地玄冥入口处稀松平常,并无异样。
夏父道“尹大人,这天地玄冥之所隐藏山坳之间,也是我的心腹跟踪颜夫人才发现的。”
尹吉甫道“内中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我意你和思湄在外面带人接应,我一个人先进去探探虚实。”
夏父道“大人见外了,我与邾子、颜夫人熟悉,万一有事,也有个照应,正因为内中情况不明,我才应陪大人一起进去。”
思湄道“公子哥哥如要进去,我也要一起去,我们说过要风雨同舟,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夏父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有尹大人在”
尹吉甫瞅见思湄姑娘与夏父的言谈举止,自然明白,这是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于是道“好吧,那我们三人一起进去,就让你的属下在这里接应我们吧。”
思湄闻之大喜,脸绽桃花之容,夏父帮她捋了捋秀发,尹吉甫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
三人潜行至洞口,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原来草丛里是一个人可以通过的山洞入口,三人于是侧身,一个个行入,开始漆黑无光,摸索约十余步,都是向下的台阶,竟是进入一个巨大湖沼的底部,墙壁之上泛出黑褐色的水光,转过一段隧道般的道路,前面似乎幽幽有灯光,尹吉甫做了个手势,夏父和思湄都贴紧墙壁,不再前进。
就听里面有一声音粗陋的中年男子之声道“大家不可松懈,主公说了,抓住太子,那是大功一件。”
在一侧的是一女子,年过三十余岁的中年妇人,只听她道“击杀太子的姜革等人,无功而返,事情实在蹊跷,太子无故消失,不是个好兆头,千万不可因一时疏忽而功亏一篑。”
又听一个诡异的声音道“你们已经立下大功,追杀太子的事情何必再去与姜革他们抢功,当务之急,是抓住姬梦瑶那女子,拿到玉簪,如今八句咒语我们已经知晓,太史籀和那龙涎的公主也入我手,只要逮住姬梦瑶,拿到玉簪,何愁乾坤无极的秘密不能解开?”
借着亮光,透过山中自然而成的墙壁,但见声音粗粝的男子身材矮小,生的也是丑陋,面有无定神色,看来是气血虚弱的模样,而一侧的中年妇人则是天上颜色,生的是勾魂摄魄,虽然年龄不算轻了,但还是焕发着一种动人心神的艳丽之美,这两人离得很近,都坐在墙角一隅石头桌子一侧,石桌上摆的是酒和爵,另一处较远,则站立着一个形容枯槁,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尹吉甫这边的光,穿着一身黑色的古怪衣服,呈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神秘感。
只听颜夫人道“大巫师,你善于幻术,自然可以在主公跟前谋得高位,却不知主公的长生不老之心,当以坐定江山为首要。一个异邦女子,怎会比抓住或杀死太子重要?”
巫师道“你们大仇得报,可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邾子怒道“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何意?”
巫师道“你们夫妻投靠主公,本是为你家先夫报仇雪恨,如今也算大仇得报,但射杀天子,罪大恶极,你们觉得主公该如何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颜夫人冷笑道“大巫师,你是在威胁我们,我们不过是打打下手,敲敲边鼓,别忘了,唯一能够操控杜恒傀儡的也只有你”
大巫师也冷笑道“如果不是你家男人邾子叔术找来杜恒的尸体,不是你家男人带领的一批死士挖好的陷阱,加上颜夫人你在箭头上提前涂抹的“天绝散”,主公的刺杀计划如何才能有今日的成功?”
“如今那天子已死,主公难道不要论功行赏?”邾子叔术得意的反问道。
“论功行赏,好幼稚的邾子啊”
“颜夫人的‘天绝散’可是宝贝啊”。大巫师这两句话说的阴阳怪气。
大巫师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蓝色的瓶子,在手中转动。
“你,你怎么会有天绝散”,颜夫人瞅着这瓶子突然脸色大变,急忙在自己的衣袖中去找。
与此同时,忽听邾子叔术一声惨叫,“啊”的一声,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突然如梦方醒般,愤怒指着大巫师,又死死盯着桌子上的酒杯叫道“你,你,酒中有毒。”
颜夫人看自己的丈夫嘴唇流血,眼睛泛出蓝色的幽光,忽然变成这副模样,顷刻间明白他中的正是自己的天绝散。不由愤怒指斥大巫师道“你好狠毒,居然在刚才我们喝的酒中投毒”
大巫师诡异的哈哈冷笑“狠毒,岂能狠得过颜夫人你,里屋现在躺着的那十来个你的贴身死士,哪一个不是你毒心豢养,施以美色的结果。”
“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大巫师扭过头来,但见他的脸上带着铁青的面具,面具形状可怖,是青铜铸造一般。
颜夫人也被腹中的“天绝散”弄的痛不欲生,愤愤绝望道“大巫师,主公大业未成,居然先要灭口,如此行径实在让人寒心齿冷”
“寒心齿冷”,大巫师轻蔑冷笑“只怕一会寒冷的不是心和牙齿,而是颜夫人和尊夫的尸体吧。”
邾子叔术在一旁怒喝一声“无耻小人”,鼓起力气向大巫师袭来,大巫师飞起一脚,将冲来的邾子叔术踢翻在地,邾子叔术这一折腾,气血逆行,剧毒攻心,当时气绝身亡。
颜夫人叫苦不迭的抱起地上的邾子叔术尸体,像疯了一样厉声道“你好狠毒,今日我就是化成厉鬼,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话音未落,颜夫人猛然向大巫师冲杀而来,转瞬之间,她的手中竟多了一把匕首。
大巫师侧身躲过颜夫人手中的利刃,飞出一脚,想把颜夫人踢出战圈,不想颜夫人反手斜转,招式陡变,又冲他腹部袭来。大巫师一惊,伸手招架,道“你,天绝散居然还要不了你的性命!”
颜夫人已经愤怒以极“还我夫君命来。”
言罢又攻了几招,其实颜夫人没有倒下,只是因她长期用毒,体内产生了一定抗体,因此暂时可以支撑,邾子叔术是寻常人,自然很快毒发而亡。
颜夫人盛怒之下,拼了命一般,大巫师与她拆了几十招,一个不小心,竟然被颜夫人的匕首刺中胸口,他惊得后退几步,见颜夫人用力过猛,已然在这一刺后自己先奄奄一息,无力的跌倒在地上,大巫师立马反守为攻,准备结果了颜夫人性命,在一旁的尹吉甫、夏父和思湄三人一声断喝,冲将出来,大巫师忽见形势大变,有人出手,不再恋战,一扬手,径向尹吉甫三人飞出数十枚飞刀,如雨似花,尹吉甫和夏父、思湄躲避抵挡之际,他竟然倏忽逃去。
三人见追赶不及,于是罢手来看颜夫人,颜夫人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尹吉甫于是将颜夫人抱起,颜夫人看到眼前的尹吉甫,只是淡淡微笑,再无力气说话,尹吉甫低声安慰道“颜夫人,颜夫人”
颜夫人睁眼又看到了尹吉甫身边的夏父、思湄,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冲尹吉甫道:“周天子是我所杀,如今我大仇得报,也就死而无憾了”,她知自己命不长久,此刻招供,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尹吉甫任她躺卧在自己的怀中,冲她柔声问道“夫人既中天绝散,不知天绝散可有解药?”
颜夫人无奈而绝望的摇了摇头。
“你家主公是谁?”尹吉甫小声问了句,他知道这句话说的残忍,但还是没忍住的问了。
颜夫人使尽力气笑了笑,道“大人可知我叫什么名字?”
尹吉甫一愣,这问题问得好是古怪,只好摇了摇头。
颜夫人淡淡道,“我死之后,就将我和我的先夫邾武公合葬一处吧。”
“先夫”夏父听到这句话早已怒不可遏,指着躺卧的颜夫人斥责道“你还有何面目见我死去的爹”
颜夫人看了他一眼,也无力反驳,只是徐徐回话“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除了身体,还有什么可以为我先夫报仇雪恨呢?”言罢,紧紧抓住尹吉甫的衣襟,非常艰难的道“答应我”
尹吉甫点点头。只见颜夫人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我叫颜舜华。母家乃是齐国”,又听她低沉之声,嘴角在微微颤动,似乎在咏唱着什么?
尹吉甫附耳细听,竟然是一首婉婉动人的民歌: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唱着唱着,这声音渐渐低沉起来,一会时间,就没有了声息。尹吉甫仔细端瞧,颜夫人在自己的怀中已经咽气了。
夏父和思湄在一边也低头不语,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远去。
等一切沉寂,尹吉甫缓缓站起,将邾子叔术、颜夫人的遗体搬到天地玄冥的墙角一隅寂静所在,思湄、夏父迅速检查了这处所谓的天地玄冥,除发现内室还有十余个死去的兵士外,再无其他发现。
尹吉甫看了现场,只见内屋的桌子上,也是一片狼藉,酒杯残碎,那十余个死去的兵士都是中酒毒而亡,看情形应该是邾子和颜夫人的随从。另一内室之中,只是一些日常的兵器用品,并无其他发现。
夏父道“大人,此处环境如此隐秘,又称为天地玄冥,却平淡无奇,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思湄亦道“是啊,这是谁的地方,设计平淡无奇,幽暗之处有此桃源一般之地,却是简约如此,当真怪诞。”
尹吉甫问道:“夏父,这可是你们邾国在京师的秘密所在?”
夏父道“不是,邾国远离京师,朝会甚少,并无在镐京的秘密处所,这怕是颜夫人、邾子嘴中提及的主人的一处别业”
尹吉甫点头同意“太史籀有一洞天玄奥,专门索研天地无极的秘法,除了有一暗道之外,也无其他,此地名为天地玄冥,想来也是其主人在此幽寂之所探究宇宙真相的场所。宇宙虽然神奇,但见素抱朴,道本归真,越是平淡无奇越能透出几分宇宙大象。”夏父、思湄也认为有几分道理。
“只是让颜夫人和邾子叔术这等俗人、野心家屯居在此,倒是对主人的一种讽刺”夏父补充了一句。
思湄也无奈道“是啊,搜遍此地,竟无其他收获,实在让人丧气”。
尹吉甫忽想起了什么“听那大巫师的说法,太史籀和炜彤、李耳怕是也已经落入他们的控制之中,但不知老太史几人被困在何处?”
夏父道“大人不是说太史籀、炜彤、李耳他们以前都在你的清风院中”,尹吉甫道“当时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最为安全,灯下黑,结果可能还是被我们躲在暗处的敌人识破了”,尹吉甫心中又想到菁菁、姬梦瑶还在城中。他不由心里焦虑,如今突然发生国中巨变,也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尹吉甫转念一想,如今颜夫人、邾子这条线索已断,但颜夫人今天说这神秘的大巫师可以操控杜恒,不知是什么意思。
夏父道“据细作密报,天子遇刺,在身边的有虢文公、左儒、显父、仍叔等朝廷重臣,大人不妨问问他们当时的情景,也许有所发现。”
尹吉甫道“天子突然遇刺,这几人虽是朝廷重臣,但都难逃嫌疑,如今我们贸然去探查,也许反倒落入对方布下的陷阱。”
夏父嗯了一声,反问道“大人的意思,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尹吉甫看了眼夏父,又看看思湄,道“你和邾子叔术,颜夫人有怨,参与今天的事,我已经很麻烦你们,调查天子遇刺事件,凶险莫测,你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些。”
夏父气道“大人说哪里话来,我与思湄虽然不是朝廷大臣,但天子仁爱有为,国家因此又现盛世太平,百姓一直衷心拥戴,如今天子突然身死人手,凡我大周子民,谁可以置身事外?”这一番话说的正气凛然,尹吉甫听了心中一暖。
思湄道“尹大人,你是朝廷重臣,我虽是布衣,但也有爱国之心,天子遇刺,乃是人人有责的事。”
尹吉甫见这二人热心,也不好再劝说了。
思湄又道“尹大人,其实我还有点个人的小事想麻烦你,我有个妹妹,唤作姬梦瑶,这一年我到中原就是为了寻找她,结果一直也没什么消息。不知大人是否可以帮我找到她?”
尹吉甫一愣,怪不得她看着有几丝异域风情,“你是姬梦瑶的姐姐?你是西王母国人?”
思湄见他叫出妹妹的名字,吃惊欢喜道“不错,我是西王母国人,大人难道认识我妹妹姬梦瑶?”
“认识,认识”,尹吉甫喜出望外,再一思索,恍然道“我真是一时糊涂,你叫思湄,她叫梦瑶,当真都是情真意切的好名字。”
“那首蒹葭之歌,的确是让你祖母毕生难忘”尹吉甫有所思的惆怅伤感道。
“什么蒹葭?和我祖母----”思湄一阵迷惘。
尹吉甫微微一笑,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本册子,翻开寄给思湄,思湄展开观瞧,正是《诗经 蒹葭》一章。
思湄接过仔细阅读了一遍,“蒹葭苍苍,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这诗歌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朝天子周穆王写给你祖母的一首情诗”
思湄不由恍然悟道“昔日祖母给我和妹妹取名,原来是有这样的深意,我倒是第一次知道。真的要谢谢尹大人”
“我妹妹现在可好?”思湄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昏迷前她就在镐京城中,现在我也不知道梦瑶是否安好”,尹吉甫无可奈何的回答,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有些忐忑担心起来。当务之急,是找到姬梦瑶、尹聪、太史籀、炜彤和李耳,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天子遇刺的元凶。
“我很担心我妹妹,天子遇刺,就是不知道镐京城中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思湄焦虑道。
尹吉甫忽然想到了徐夫人。对了,自己昏迷之前是与徐夫人相约的折柳亭,来的却是颜夫人,如今天子遇害,国事由郑公主政,形势尚是一团迷雾,自己的朋友也下落不明,这徐夫人久居后宫之地,行踪固定,自己是很好找到她的,想到此处,尹吉甫拿定主意,先到徐夫人处一探究竟,打听一下天子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吉甫于是拱手对夏父、思湄道“二位辛苦一趟,先帮我去清风院寻找太史籀、炜彤和李耳的下落,还有梦瑶、菁菁,估计他们人已经离开了那里,你们只需在清风院勘查一番,看有什么发现。另外,夏父你派遣细作在镐京城周围打听一下如今镐京卫、周六师有什么异动,注意监视就好”
夏父、思湄点头应允。当下三人计定,分头行动。
却说尹吉甫潜入镐京城中,径直向王宫而来,一路之上,见百姓生活如常,只是镐京卫似乎在调动频繁,他忧心忡忡,但怕遇见熟人,于是简单装扮成一名普通宫人,等到深夜时分,他一路潜行,来到王宫后院的围墙之外。
徐夫人所居住的宫殿唤作“静姝宫”,这是宣王为她专门命名修筑的寝宫。自从姜王后病逝,徐夫人虽没有被册封为王后,但大家都知晓,她专宠后宫,算得上是事实上的王后。
尹吉甫心中不由酸楚,想到自己昔日的爱恋之人如今已经是一名丧夫的寡妇,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可奈何。
他飞身越墙,迅速找到静姝宫的路径,不一时就潜行到了寝宫的一角,避开巡视的侍卫,找到合适隐藏的暗处,向内观瞧,但见徐夫人正一人独坐在寝宫内的桌畔,沉沉不语,脸上颇是郁郁的神色。
见四下寂寂无人,尹吉甫当下推门而入。
正自沉思的徐夫人突见黑衣人闯入,自然吓了一跳,急忙转眼观瞧,见这黑衣男子清逸俊朗,正是尹吉甫,不由愣住,惊叫道“怎么是你?”
尹吉甫冲她做了个低声的手势,徐夫人打住了惊呼,一副是喜,是忧的无以言表的表情。
“吉甫,你,这么晚来----”,徐夫人温婉,内中含有几分柔情,又有几分抱怨的问道。
这个“晚”字,一切尽在不言中,徐夫人登时眼眶中湿润了晶莹的泪滴,尹吉甫登时怔住了。
徐夫人转过身去,肩膀似有抽动,不冷不热道“这些年,你不是从不来我这里么,今天这么晚来---”
尹吉甫看着眼前昔日心爱的恋人,也是内心一痛,叫了声“静姝,你应该知道我的苦衷”
徐夫人听了这句话,沉默了一阵,扭过头来,脸上泪痕好像刚才擦去了,徐夫人轻轻坐在座位上道“尹大人,这么晚你是有什么事?”
尹吉甫听她叫自己尹大人,而不是刚才叫的吉甫,不由心中一愣,轻轻道声“静姝,我”,欲言又止,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听闻你这几日又失踪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出事了,你总让人心惊肉跳的,今天见你安然无恙,你没事就好”,徐夫人似乎出了口气,反倒打破了僵局,只是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我没事,谢谢徐夫人”。
尹吉甫忽然觉得自己也变得客套了起来,空气仿佛也变得一本正经了。
“你既然没事,为何深夜打扰一个未亡人,如果让别人知道,生出瓜田李下的猜疑,实在不好”,徐夫人徐徐道,听得出来,她这会说话变得小心翼翼了。
尹吉甫察觉出徐夫人的心思变化,颇觉尴尬,但还是将语境一转,问道“徐夫人,前几日可是约我到灵沼湖折柳亭相见了?”
徐夫人脸色微变,矢口否认道“没有!”
“没有?”,尹吉甫抽出袖子中的书札,“那这首‘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是别人写的不成?”。
说罢尹吉甫将书札寄给徐夫人,徐夫人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幽幽道“你何必逼问与我?”
尹吉甫心中一痛,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不错,的确是我约的尹大人。”这句话似乎充满了冷漠之意,又充满了一种幽怨之情。
“你约的我,为何在折柳亭畔,我苦等两个时辰,等来的却是颜夫人偷袭于我”尹吉甫小心问道。
“颜夫人?”徐夫人似乎有些迷茫。
“不错,一个和你身形很像的女子,利用我靠近之际,使用迷烟,要加害于我”。
“你没事就好”,徐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愿回答。
“你和颜夫人是一伙的,你认识她?”尹吉甫忽然抓住了徐夫人的手。
徐夫人受到惊吓,扭过头去,轻轻挣开尹吉甫的手道“吉甫,你不要逼我”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似愿非愿。
“徐夫人”尹吉甫顿了顿,道“静姝,你告诉我,你到底瞒我什么?”
“我,我瞒你什么?”徐夫人肩膀抖动,并不回头,听得出来,她有些痛苦而激动。
“天子的虎符是你偷出来交给姜革的吧?”尹吉甫一板一眼道。
“我不认识姜革”,徐夫人不迭否认。
“但是你拿的虎符吧,也许是让他人转交的姜革?”
徐夫人沉默了,看得出来,尹吉甫猜对了。
“我与宋国正考父大人,天子的密谈内容,也是你泄露出去的吧?”
“尹吉甫,你胡说什么?”徐夫人背过身去,激动的打断他的追问。
尹吉甫站起来,走到她后面,将手搭在徐夫人的肩膀之上,小声道“静姝,你何必瞒我,颜夫人用你做诱饵约我到折柳亭,不然的话,她怎么会知道‘静女’这首诗?”
“静女?尹吉甫,你还记得这首诗歌?实在令我不知说你什么了”徐夫人起初声音很高,但渐渐微弱了。
徐夫人忽然扭转头,看着尹吉甫,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幽怨之情。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徐夫人满含深情的念诵,脸庞滑落了一滴泪水,“吉甫,这是你当年写给我的,你还记得吗?”听得出来,徐夫人有些微微的感动。
尹吉甫心中一酸,的确,这是当年徐夫人和他热恋时他写给徐静姝的诗句。
“可是,诗犹在耳,你却当了爱情的逃兵!”徐夫人幽怨的小声指斥道。
尹吉甫羞愧的低下头,“静姝,你别说了”
“你当兵征伐猃狁,当你的大英雄去了,表你的爱国衷心去了,却把我置入孤苦无依的境地!”
“静姝,那是我迫不得已,猃狁来犯,我是社稷之臣,岂能因儿女情长而延误军机。”尹吉甫有苦难言。
“是”,徐夫人打断他,“儿女情长不及你英雄豪气,你走了,赶上王宫采美,我被选中,进贡天子。我不愿进宫,怎奈你躲在西北荒漠,音信皆无,父母喜欢王宫的繁华与无上的权力,强迫我嫁给我不爱的人”,徐夫人幽幽的冲动而又伤感道。
尹吉甫像个犯错的孩子,低声抱歉道“静姝,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徐夫人顿了一下,忽然冷笑起来。
“尹吉甫,你这些年高风亮节,为避免天子猜疑,从不与我交接来往,我在后宫的生死冷暖,你也从不过问,对不起我,你一个对不起我就可以让我内心的种种幽怨完全化解吗!”
凄厉的叫声中,徐夫人轻轻的抽泣起来。
“好在天子对你还算不错。”尹吉甫似乎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自己安慰自己道。
“对我不错,是我这静姝宫建设的富丽堂皇吗?”徐夫人苦笑,尹吉甫仔细用眼观瞧,这静姝宫其实非常简约、质朴。“是在臣子百官的心目中,我是王后的不二人选吗?”徐夫人变得激动而悲愤:
“先姜后与天子伉俪情深,我算什么,进宫被第一次宠幸的时候,我内心想的是你!,当我一个人孤独的在这后宫中独坐的夜晚,内心想的是还是你!”
“我恨自己没出息,恨自己这么下贱,那段时间,我的脑海中全是你!”徐夫人幽怨的叙述着。
“静姝”,尹吉甫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安慰她,只好叫了一句徐夫人的名字。
“你怨恨我,我明白,但是你为何要做这些事,难道是因为我伤害了你,你要报复我吗?”尹吉甫心中郁闷道。
“为什么你认定是我做的”徐夫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慢慢变得冷静下来。
“虎符是天子指挥六师的印信,事关重大,除了你和南叔无人有机会接触,而南叔孩子被绑架,才不得已矫诏传命,虎符之事,我了解他,也查证过他,断不是他所为,我遇到的神秘巫师说他已经掌握了八句长生密咒,而这长生的八句密咒只有姬梦瑶、太史籀和正考父,天子与我,当时在场的你总计六个人知道此事。而太史籀、姬梦瑶其实只知晓一半的四句,八句全掌握的只有当时在场的天子与我,正考父,还有在一边的你。正考父的为人,我清楚,是不会泄露这种秘密的,天子对咒语长生并无太大兴趣,且已身死,了解八句神秘咒语的也只有当时在场的你和我了”
尹吉甫缓缓推测道。
“天子病重之身,却于被害的时刻无有几个重要心腹大臣在侧,仅仅带着几十名王军前去行籍田之礼,也怕是徐夫人劝谏推动的吧”,尹吉甫幽幽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徐夫人心中惊骇,身体一震,道“尹吉甫,你说的不错”她此时方才扭转头来,刚才的幽怨、无力竟瞬间完全消失了一般。
“是我做的又能如何?难道你要杀了我吗”,徐夫人反问道。
尹吉甫本只是推测,如今听她亲口承认,还是大感意外。于是不无痛楚的问道“天子待你不薄,我尹吉甫也有愧于你,但你为何要参与姜革等人的篡权大计,更涉嫌刺杀天子,这可是罪不容诛的大罪。”
徐夫人忽然仰头冷笑,道“尹吉甫,你此时倒关心起我的生死冷暖来了。这些年你都在什么地方?”
“静姝,你!”尹吉甫无奈的想打断她。
“你知道天子是个爱无能吗”徐夫人忽然咄咄呵道。
“爱无能?”尹吉甫顿时怔住了。
“天子在你眼里可能是雄姿英发,聪睿明哲,但在一屋之内,只对姜王后一片情深,对我只是表面文章,衿被之暖,与我不过例行公事,体贴温存,多是奢望,前几年这静姝宫曾落满了灰尘,这两年虽然有天子的宠幸----”徐夫人激动指着室内的物事道。
尹吉甫仔细观察,室内的物事之上,似乎真的是落着灰尘,是少有人来的痕迹。
“这几年天子临幸,我都是被内侍带到天子的偏殿,天子号称勤政,对我多是一时性趣,这几年他更是疏于朝政,我只是他后宫生活的挡箭牌罢了。”
“挡箭牌?”
“就是让天下人知道他姬靖有个叫徐夫人的爱宠!你们别来烦我!”徐夫人苦涩戚戚。
“爱宠”尹吉甫心中绝望痛苦。“静姝,你别说了!”尹吉甫阻止她继续讲下去。
“你以为只有天子、只有你可以给我一个女人需要的温暖吗?”徐夫人忽然冷冷痴痴的笑道。
“他也可以,他比你懂风情,比你懂女人的需要,比你儒雅,更重要的是,他比你醉心于权力,能带给我更多的爱与安全感!”徐夫人似乎疯了一般的对尹吉甫叫嚷着。
“他,他是谁?”“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他?”
尹吉甫似乎明白了。他起身逼近徐夫人的身子,“他是什么人?让你如此不顾性命!”
徐夫人看了眼尹吉甫,呆住了,痴痴道“你比不过他,你不能给我的温暖他可以给我。”眼神中似乎有点迷茫。
尹吉甫急急道“他到底是谁?静姝,告诉我”
徐夫人似乎陷入了某种癫狂,哈哈大笑,而又大哭“他,他是我朝的------”
忽然外面嗖的一声,还没等尹吉甫反应过来,这一暗中的羽箭已经没入了徐夫人的胸口。徐夫人惨叫一声,立刻倒在了地上。
尹吉甫向外急瞧,是一道黑影掠过,顾不得多想,急忙破窗而出,追了上去,月光之下,此人背着身形,轻功诡异非常,行动神速,尹吉甫道“哪里走,你是什么人?”
来人并不答话,回头又是数枚羽箭,尹吉甫纷纷避过,施展轻功,奋力截住,来人见尹吉甫拦阻,迅疾上前,举剑就刺,月光之下,猛一仰头,正让尹吉甫看得分明,这一看,不要紧,尹吉甫脑海中嗡的一声,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杜恒。
“杜大人!”尹吉甫边应战边叫了一句。
但这杜恒毫无反应,只是招式更加凌厉古怪,疯狂的向尹吉甫袭杀。
尹吉甫又叫了一句“杜大人,住手,我是尹吉甫”,但这杜恒不但并未收手,反倒攻势更加凌厉、凶险,招招杀气十足,身形颇似鬼魅,与尹吉甫平常所见的杜恒武功相去甚远。平日的杜恒功夫是阳刚威猛一路,今日的杜恒,却是如电如风,如鬼如魅,令人猝不及防,头皮发麻。
尹吉甫心中大疑,但也无暇多想,危急时刻,只能施展功力,全心应战,饶是凶险,但也不惧。
战了十余个回合,后宫的侍卫听到了打斗之声,已经喧闹起来,喊着保卫寝宫的口号,开始集结。尹吉甫心中焦急万分,似乎这杜恒也甚焦急,尹吉甫瞅个破绽,忽然使出绝学清风徐来,正中杜恒的前胸右臂,只听哧的一声,诡异的是,这杜恒的身体竟无鲜血喷出,这哧的一声刺入,也仿佛是刺在了铜板之上,尹吉甫心中大骇,急忙收手,不想这杜恒并不后退,而是陡然扑向自己,铺天盖地而来,慌乱之中,尹吉甫将剑舞了个密不透风,但见杜恒肚腹之中,竟散落几片如同木屑一般的东西。尹吉甫稍一愣神,不想这杜恒忽然嗖的一声,腾空而起,竟自如妖邪一般消失的不见了踪影。
尹吉甫吓了一跳,又听不远处的宫中兵士吵吵嚷嚷向这边奔来,他急忙接住几片空中散乱的杜恒身上的木屑,顾不得细看,径直奔跑到静姝宫中,将倒在地上的徐夫人抱在怀中,撞侧门而出,施展轻功,在一片后宫侍卫的吵闹声中跃出了禁宫围墙,急忙忙奔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安全所在。
追击的兵士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尹吉甫抱着受伤的徐夫人不敢出气,等了一阵,待危险渐渐远去,尹吉甫仔细查看已经昏死过去,鲜血染红秀衫的徐夫人,已经是生命垂危了。
这一箭射的很深,尹吉甫将箭拔出,看了看箭头,惊道“天绝散”。徐夫人身体动了一下,费尽力气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道“吉甫,我,我怕是不行了”
“静姝,你没事的”,尹吉甫看着怀中的昔日恋人,充满着柔情,捋了下她的头发,想给她一丝安慰。虽然他知道中了天绝散的剧毒,是没希望救了。
徐夫人无力的微笑,徐徐道“吉甫,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我活不了了。能看到你今日救我出宫,我已经很满足了。”
尹吉甫摸着她的脸,徐夫人的脸上泛起一点红晕。“在我梦里,一直有一天你会救我出宫”
“不想就是今天”徐夫人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
她忽然颤巍巍温柔道“吉甫,你记得那首采薇吗?”
尹吉甫一愣,旋即想起这是自己在外征伐猃狁时,曾给徐夫人写的一首情诗。
“它一直在我的怀里”,徐夫人灿然又无力的道,看得出来,她笑的很甜。
尹吉甫刚伸手到徐夫人的胸前,又迟疑了一下。
“我心早都是你的女人了,还在乎这些礼法?”徐夫人劝慰道。
尹吉甫于是伸手在徐夫人怀中一探,抽出的是一份书札,将书札取出来展开,竟然是自己写就的那首《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尹吉甫看罢,内心充满着昔日的情思,看着怀中的徐静姝,更是伤感落泪。徐夫人挣扎着有气无力,又含着无限深情的念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吉甫,我还记得你征伐猃狁那年我在灞水边为你送别的情景,如果时间就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啊”
尹吉甫也止不住伤感,也不知如何表达这种内心压抑很久的情感,只有紧紧握着徐静姝的玉手。
“可惜我们错过了”,徐夫人叹息了口气,又示意尹吉甫自己身上还有东西。
尹吉甫在她衣襟中一摸,又摸出一把小巧凌厉的匕首,道“这是你那日折柳送别时赠给我的匕首,你说这匕首是铸剑大师欧阳冶子所铸,锋利无比,可以为我防身”。
“我原想拿着它,可以保我清清白白,把白璧无瑕的身体给你留着,可是我没能做到。今日,今日----”,徐夫人说话越来越没有力气,断断续续,“我只有把这匕首留给你了”
尹吉甫泪如雨下,他接住徐夫人颤巍巍的手寄过来的这把匕首,道“静姝,这是你的”
徐夫人苦笑了一声,似是温婉动人的即将凋零的花朵,我喜欢听你的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你能不能唱给我听?”
尹吉甫道“嗯,我唱给你听”,他搂着徐夫人,轻轻的唱起了采薇的歌谣。
唱着唱着,徐夫人带着一丝微笑死在了他的怀里。
过了良久,尹吉甫才将徐夫人遗体放下,天亮早晨,尹吉甫在郊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拿着徐夫人匕首,一点一点的,挖了个墓,整整用了半晌功夫,墓穴方才弄好,尹吉甫将徐夫人遗体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入洞穴之中,心中甚是悲痛,默默祷告“静姝,我一定会找到杀死你的凶手”。
他把射在徐静姝胸前的箭头又仔细查看,除了箭头有一缺角外,并无什么明显特征,他又拿出衣袋中与那杜恒激斗时挥剑散落的木屑,心中暗暗寻思“听闻穆王时期有魔术师偃师来到中土,有木偶人可以以假乱真。今日与我交手的杜恒并非血肉之躯,难道真是木偶人一般?”想到此处,有了主意。太史伯阳父熟知本朝掌故,看来这个线索只有他最有可能知晓。
尹吉甫拜别徐夫人,将那匕首揣入怀中,径直去太史寮伯阳父宅第而来。
轻车熟路,伯阳父正在书山之中,忽见尹吉甫突然闯入,吃了一惊,道“尹大人,传闻你神秘失踪,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这里?”
尹吉甫扬起手中的木屑,道“太史先生,先告诉我,可知前朝木偶人的故事?”
伯阳父一愣,拿起尹吉甫寄过来的木屑仔细端瞧,但见这木屑质地稀奇,并非中土所产。思考片刻道“尹大人可听说过偃师这个幻术大师。”
“偃师?”尹吉甫道“只是耳闻。”
太史伯阳父道“昔年周穆王从西王母国游历归来,带回了一名幻术大师偃师。听闻他制造的歌舞木偶与真人一般模样。其动作千变万化,可以随心所欲,完全做到以假乱真。当时穆王以为是个真的人,便叫来自己宠爱的盛姬一道观看表演。可不知为何,快要演完的时候,这歌舞木偶竟然想杀死穆王身边的盛姬。穆王大怒,偃师谢罪之时立刻把歌舞木偶拆散,原来整个木偶人都是用皮革、木头、树脂、漆和白垩、黑炭、丹砂、青雘之类的颜料凑合而成的。里面有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部则是筋骨、肢节、皮毛、齿发,虽然是假物,但没有一样真人身上的东西是不具备的,当把这些东西重新凑拢以后,歌舞木偶又可以收放自如,唱歌跳舞了。
穆王深觉这种幻术匪夷所思,为绝后患,于是找借口杀死了偃师,这偃师死时尸体竟然自动**。”
“这等诡异?”尹吉甫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偃师死后,此种幻术在无所闻?”
“没有听说过,大概是已经失传了。”
“这偃师可有传人?”尹吉甫并不甘心。
“听闻偃师在中土时间不长,但听说是收过一个徒弟,其师死后,他竟然也失踪了。
伯阳父讲完,好奇道“难道尹大人手中的这个东西,是偃师的徒子徒孙所制造的木偶?”。
“偃师的徒孙?”尹吉甫若有所思。
“太史大人可知偃师生前所居何处?”
“听说距离镐京城向西走约八十里地,有一无极山庄,偃师死后这山庄被废弃,但坊间传闻那里似乎一直有幽魂活动。”
“无极山庄?”尹吉甫重复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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