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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是想利用我给他自己谋利！还是要用我整个革命军全体将士的理想和鲜血！我气得快要晕厥过去了。他说的话太过出乎意料，如果我事先知道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宁可死在追兵手里，做一具永远漂泊在太空的浮尸，也绝不会踏进西德雅哈半步！
理查轻蔑的表情里混杂着一种无奈的愤恨，这颗刚刚还能发出富有雄性魅力的笑声的脑袋在我的眼里已经变得比扔在路边，遍布烂疮脓水的腐肉还要恶心三分，如果不是手边没有微型粒子加速终端，他现在早就已经化作一滩融化的液体了。
“我觉得我不敢对你动手吗？”我拍桌而起，对理查厉声喝道。
我是没有武器，但我胸中的怒火已然成为一把已经击发的武器，迫不及待的要去杀死被套牢在准星里的目标。
“不，恰恰相反，你敢，你太敢了。”理查冷笑一声，却说出了和故事书里截然不同的回答。
我本以为他会回答我“你不敢”，我们二人会因此而对峙，我甚至做好了被卫兵包围的觉悟，可理查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整个身体依旧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保持那副该死的表情看着我。
随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仰起头大声吼道。
“郎培亚，叫你的人都给我待在厨房，谁也不许叫卫兵进来，谁要是违抗我的命令，今天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出这里！”
一个狮族仆人闻声从厨房那边小跑过来，右手向上摊开弯了下腰说了一声“是”，紧接着又转身出去，关上了餐厅的门，隔着木门隐约能听到他对其他仆人们命令什么的声音。
旋即，理查低下了头，从鼻子里呼出一大团浊气，皱着眉看着我，动了动嘴唇。
但他并没有说话，好像那些句子到了他的嘴边就又纷纷爬回他的肚子。他只能叹着气，用拳头慢慢地砸了几下桌子。
“你当然敢杀了我，如果不是你手里没有微型粒子加速终端，你早就把我杀了。”理查用左手扶住额头，右拳一下一下地砸着餐桌，看上去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
刚刚还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现在又一副怨懑，这玩意又想搞什么？
理查前后不一的举动引起了我的戒心，稍稍浇灭了我满心的怒火。我看了一眼手边用来切割羊肉的餐刀，警戒着身材比我几乎大上一倍的理查，把手往那边稍微挪了一点。
理查的体格比我大上太多，就算有把专门用来切割肉的刀子，也还不足以成为逆转的一招。但起码，有了一个可能性。
“就假设你已经杀了我吧。”理查又叹了口气，用力的砸了一下桌子，然后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抛出了他的问题，“武器……就当做是用那把小刀吧，你打算怎么离开这个房子，乃至整个庄园？”
我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我预想过和理查的对话不顺利以后要怎么办，那时候和韩木一讨论之后决定的是去虎族聚集地找虎族总督，但杀了理查……我们又不是来做刺客的……
看着我陷入思考的样子，理查似乎早就知道，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并不是经常在西德雅哈，所以这座庄园并没有常备多少卫兵。我接到下属的情报，早就知道你们要来见我，所以才从马登洼专门来到西德雅哈来见你们，身边带的也只有七十八个随时准备为我而死的死士，三十一个嘴巴比死人还严的老奴，以及我的几位夫人。庄园的安保完全由我带来的人负责，其中大门十八个，花园十二个，三层楼分摊四十八个人，昼夜轮换，之前负责的人已经被临时调去了别的地方。餐厅在二楼，也就是说，你杀了我以后，要离开首先就要面对堵在楼梯口上值班的两个卫兵，还得在他们按下衣领上的报警装置以前干掉他们两个。”
我本想质问他凭什么笃定他们一定会拦住我，但很快我就意识到，用刀杀人的话，我身上肯定会沾上血迹。既然如此，卫兵肯定会二话不说先控制住我。
“如果你让他们两个按下警报，那不到十秒钟，这层楼剩下的六人就会出来；二十秒内，其他楼层的也会赶过来；一分钟内，大门的九个人就会全副武装等在大门随时支援房子里面；五分钟内，正在睡觉的那些也会醒过来赶来这里。你打算如何从他们的手里逃脱？”
这……
“我就再大胆假设，你不光在他们两个人按下警报之前解决了他们并且成功地逃出去了。我遇刺的消息会在我死后最多半小时的时间内传遍整个西德雅哈，届时，西德雅哈整颗星球都将进入战时状，星港全部立入禁止，西德雅哈军警两方会立即对整颗星球进行地毯式的搜捕。他们有不止一种遇到总督遇刺的应急方案，为此我可没少给他们播经费。”
……
“不知道？好，我就再假设你有通天的本事，真的让你逃出去了。使用由纠缠式跳跃装置组成的帝国紧急通讯网的话，用不了两天，狮族总督被害的消息，和他生前接触了第十三皇女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帝国，此时，你还在等待穿越星门后的副作用，毫无还手之力。”
“除非你还能像逃脱追兵那样，穿越第二次。”理查说出了我本以为他不可能知道的情报，“但像这种强行扭曲宇宙运行的基本规则的事，就算是神语者本人在，也不是像喝杯水一样说做就做的事，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使者？能唤出一次那样的奇迹就是极限了，你还指望能有第二次吗？”
“那种事情……”我想要找办法反驳他，却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总会有办法的。”理查失望地看着我，替我说了被他打断的后半句话，“你这种满脑子自我感动的理想主义者就只会说这种不着调的话。”
自我感动，这个词就像是有人从我的尾巴尖逆着毛根向下撸一样，以至于我人生中第一次恨自己没跟革命军那群糙汉子们多学几句脏话。
“说到底，那也是建立在你仅凭一把小刀就能杀得了我这个假设的前提下。”理查摊开了右手，明明是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和我说话的，却让我有一种我正被居高临下的错觉。
“唉。”理查拿起自己手边的餐刀，从面前的盘子里切下一块早已放凉到室温的羊肉，用左手抓着放进了嘴巴里，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奇妙的技巧，他咀嚼的动作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吐字，“我知道你不服气，觉得我是在玷污你的理想，玷污你革命军将士的鲜血。可热血澎湃毫无意义的赴死当真就是对得起他们？你说你要革命推翻狼族的统治，那我问你推翻了皇族以后，你打算怎么改变帝国现有的体制？”
“那当然是剥夺狼族皇族的统治特权，成立全种族联合议会。”我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怎么剥夺？”
“首先是废除皇帝的职位，然后把由狼族把控的权力分散给各个种族”
“这会引起各种族之间彼此争权夺利，而且把权力分散？呵，怎么个分散法？凡是狼族人不得为官？那那些在岗位上鞠躬尽瘁的狼族人也会被打为尸位素餐的人，一起被钉在耻辱柱上。你不是说要平等对待所有种族吗，难道你所谓的平等就是顺着其他种族把他们的怒火全都集中到皇族身上去讨好他们？”
“我可以组成种族联合调查小组，让他们去调查狼族的官员……”
“那你又该怎么防止，被给予这个调查小组其内部彼此勾心斗角，它这个可以决定官员存留的权力被滥用，甚至是成为各种族用来夺取权力的工具？”
“我可以再成立一个任免小组……不对，不行，这样又会重复……那就由我自己来决定官员的任免……”
“能以一己之意决定官员的任免，那你不又成了皇帝吗？”
“我肯定会找你们这些总督商量啊——不是，为什么你这个狮族人一定要这么纠结狼族的处理办法，你就这么想要狼族手里的权力吗。”短短的一句话却被理查咄咄逼人的连番追问，我有些烦了。
“我当然想要那些权力，其他的总督比我还想要。但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相信你。”理查苦笑着摇摇头，向我伸出他的手又很快地收回，用一种看着出生不久却命不久矣的幼崽一样的充满了心痛与怜爱的眼神看着我，“一个连自己的种族，自己的家人都能说不要就不要的人，我们究竟要怎么办才能保证我们不会在某一天不会像你抛弃自己的种族一样抛弃掉我们？”
我只能回以沉默。
“内政先放在一边，政权更替，势必会冲击目前星系群内各方势力彼此牵制而形成的平衡，你是有地球，也就是神语者方面的同盟关系，但这份同盟就当真坚不可摧吗？【必胜无败】是很强大，可那是对神语者而言，不是对身为神语者眷属的。即使用尽了所有的眷属，和神语者的敌人同归于尽，对神语者本人来说还是胜利了。永生的神语者当然不会吝惜，区区棋子什么时候不能找到。可对身为棋子的我们，失去生命，失去后代，失去种族，失去文明，那样得来的胜利还是胜利吗？目前地球还不具有对外战争的能力，所以地球才会向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方特尼亚帝国，巴克萨拉维亚文明联合，纳德尼特联合王国等等文明示好，因为他们的战争能力都比地球要强，短时间内又没有彼此相互战争的理由，如果【毁灭者】贸然行动，很可能会引起周边文明联合攻打地球。地球文明加上神语者，光是一个银河帝国就险些灭亡了，要是周边这些和银河帝国互有胜负的文明联合起来，就算是那个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炸了大半个银河系的【毁灭者】，想东山再起也是在宇宙里漂流不知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在这种随时可能爆发文明之间全面战争的节骨眼上，你却要引爆内乱，消耗巴尔克洛威亚帝国内部自己的资源储备，给其他虎视眈眈的家伙们露出破绽。如果你的革命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被拖入消耗战，一旦其他文明，尤其是时刻想着一雪前耻的纳德尼特联合王国必然会趁机大举入侵坐收渔翁之利，届时你和皇族都是腹背受敌，你又该怎么办？”
“……”我还是无言以对。不，我有一个答案可以说，可如果说出来的话，就无疑是承认我自己根本没有想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
我不想承认，不如说，我不敢承认，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些。我一直觉得，只要打倒狼族，就能让莉娜塔的悲剧不再重演，不会再有人因狼族而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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