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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知道，理查还想到了更糟糕的可能性，只是他没有说。此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和韩木一早就完成了交易，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出于什么理由才决定和神语者合作的。“假如这一切都是为了煽动巴尔克洛威亚的内乱，离间周围的文明关系”，理查在决定和神语者合作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如果【毁灭者】真的只是出于欣赏米娅，想要帮她一把的话，自己可以通过帮助米娅革命来为狮族谋利，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有神语者帮忙的话也可以无惧于其他文明；即便神语者是如他所想，只是想离间周围的文明，并不关心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死活，那他也可以及时的通报皇帝，由皇帝决断如何应对。他爱自己的种族，也爱他的帝国，因为帝国利益受损的话，必然会伤及他的种族。只有帝国保持强盛，他的狮族才能有获得更多的利益。如果他的帝国都没了，无垠星海，众多文明彼此割据尚且寸步不让，又岂会有一个没有任何人保护的狮族的立锥之地呢？
“何况，一旦局部的内乱被引爆成为全面内战，短期内必然会造成物价上涨。无论是士兵生活所必须的肉食、食盐、药品，还是作战必须的弹药、能源，所需的花费都将远超现在，就算有狮族的全面支持，就革命军的资金流来说也恐怕难以维持太久，再加上皇族必然会打击所有为革命军输送物资的渠道，革命军的战斗会比现在还要艰苦，没有足够的物资，无论是星舰的战斗力还是士兵的士气都会大受打击。”
理查故意漏了半句话没有说。他相信我能听出剩下的半句话是什么。我听出来了，是“何况我不可能搭上整个狮族去支持你”。
“还会牵连到帝国境内的平民百姓。打仗的士兵需要吃肉，普通的家庭也需要吃肉，肉食涨价会直接提高他们的生活成本，那些居住在被攻打的星球上的人们也会需要药物治疗，会有不知道几位数的人民因为这场内战而死去，他们既不会看到你将来做出来改革，也不会在残垣断壁之下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的死。是，他们是会被皇族剥削压迫，但起码他们还活着。你想改变整个帝国，却势必要搭上无辜者的性命。”
“我没想让他们死……”
“可你做的事就是会带来这样的结果，正因为你种下了这样的因，才会得到这样的果。即使是再难吃再没营养羊骨头，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强的多。”
理查的这句话让我想到了革命军里被我抱怨了无数次羊肉干，那东西是那样的难吃，以至于有别的东西吃连发明制作方法的师傅本人都不会碰他。但那却是帮助革命军，熬过一次又一次连饭都吃不上的大围剿的，最大的功臣。
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师傅的话，一定有办法反驳他；如果是韩木一那张损人的嘴，一定能找到他话里的漏洞加以攻击。但我做不到，他说的全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只要我彻底发起革命，就一定会出现他说的那些事实。我根本无法反驳哪怕一句，我想都没有想过那些事。
我的革命……对现在的帝国来说，真的有必要吗？难道不是在本就苦难的人民身上再加上一次无妄之灾吗？
“你甚至连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蛮勇都没有。”理查笑了一声，用化作铁锤的言语击碎了我最后的一点矜持。
但我不想承认，我不想承认我坚持了那么多年，和师傅苦心积虑构建的理想是错误的！我不可以承认，我绝不能承认！
如果承认的话，我一定会……不再是我自己，不再是米哈玛密德西瓦纳尔逊克赫兀娅了。一直以来支持我前行的东西都没有了，事到如今的我，还能依靠什么活下去？
不对，我还有逆转的机会，我还有【必胜无败】可以利用……
——“最后的一个问题，你说要打败皇族。那我问你，革命军可曾有有过和帝国真正的精锐们战斗过？”
但理查是如此的残忍，残忍到连我最后的一点幻想的余地都不愿意给我，非要将我的理想逼入死地不可。
“即使抛除帝国的常备军力，帝国也还有三份【创生者】留下的遗产。由第二皇子蒙德瓦哈撒德德科蒙柯西亚领导的天河星团战斗群，接任帝国双壁之一巴德克萨斯的艾西卡斯领导的血崖星座战斗群，还有直接由皇帝指挥，神出鬼没的皇族近卫队。他们装备有【创生者】遗留下至今仍不知道工作原理无法复制的武器不说，所选的兵员也尽是些百战老兵，战斗力绝不是那些常规兵力所能比肩的。革命军打那些常备军就如此艰难了，又该怎么对付他们？战斗力的差距如此之大，即使有【必胜无败】的加护，革命军也只能和其中一支同归于尽，你又该怎么解决另外两支呢？”
“【必胜无败】不是心想事成，它是做不到那些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的。”理查“好心”地补上了这句话。
还没完……
“还没完呢，总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些！”
“那你就先说说，怎么解决弹药问题吧。按照各兵工厂现在的成本以及市场上金属和纯能源的价格来看，星舰使用的317动能弹的价格在一百三上下波动，虎咆型亚光速辐射炮则在四百七上下波动。按帝国的配置，每艘流星级战斗机配备一百发317动能弹，三枚虎咆型亚光速辐射炮，每艘星母能够搭载一百四十架流星级战斗机。如果战斗机被击毁，则所有的炮弹都会被引爆浪费掉。帝国的星母每次出征光弹药就要消耗两百零一万七千四百的弹药费，这还没算上上面士兵的饮食，出征使用的能源，药品等等零碎的花销，还只是一艘星母的花销，那一个战斗群又多少艘星母，你比我更清楚。我是知道革命军没帝国那么充裕，但武器装备和战斗力息息相关，为了维持战斗力，孟尔德不可能在这上面省太多钱。假设你能用五场战役打败帝国所有忠于皇族的军队，你去哪到堪比帝国境内所有天体数量的钱？”
“所以才需要你们几位总督的帮忙啊！”
“你所谓的帮忙是什么意思？”理查的眼神登时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尖刀一样插进了我的身体，而我却连解释都做不到，看都不敢在看他一眼，“你想让我们给你生产这些东西，还什么都不给吗？”
“这都是为了革……”
“你给我适可而止！蠢货！”
理查在我面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发怒了。
“你是不是觉得，整个帝国的人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人人都像你一样可以为了你虚无缥缈的理想白给一辈子？！钱是什么，是时间，是劳动，它代表了别人在社会中劳动的成果。单纯的以物换物过于繁琐，所以才会有钱的出现，养羊的人可以把羊换成钱，去买别人生产的房屋，因为他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能力自己盖房子。同样，会盖房子也有时间去盖房子的人没有那个能力去养羊。正是因为人不是能同时做到所有事情，所以才会存在国家，人和人之间相互交换劳动成果，所以才能造成钱的流通。即使是你口中暴虐的皇族，也没听说过买东西不给钱的。你现在要空口一张嘴唇一碰，让除皇族以外的人全都替你打白工？！你觉得人是只靠理想就能活着的生物吗！整日工作没有钱的话，工人拿什么去买肉吃，你是觉得羊奴什么都可以干，所以才这么说的，还是真的以为工人就是机器，连吃饭都不需要吗？！连机器也会有损耗，你居然想让人像机器一样工作还不用维护？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可以管饭……”
“好啊，你有肉钱吗！”
我细声细气的声音顷刻间淹没在理查有力的话语中。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他说的话无比的现实，无比的市侩，但每一个都是和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我不知道怎么解决，我从不知道一艘星母的维护居然要花两百多万，还仅仅是弹药，那革命军全军一天必须的开销有多少钱？我不敢想象，我生怕那个数字会变成等量的沙粒，将我深埋，让我窒息。
我已经听不到理查接下来怒火冲天的话了。
我很想从他的面前，从这里逃跑，但我已经连逃跑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谁能来告诉我这些问题的答案？
仿佛命中注定一样，一个异形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还有那个异乡的名字。
韩木一。
问他的话，说不定会有转机！他连星门的法则都能克服，一定有解决这些东西的办法！
他肯定有的，他那么聪明！
刚刚坠入深渊，马上又被希望拉入天空，我的大脑彻底屏蔽了理查的说教，满心欢喜的逃进了想象里。啊啊，韩木一，这就是我救世主的名字，虽然他并不是那位伟大的神语者，只不过是那位大人的使者，可是，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已容不下一点点希望以外的东西了。
也许是因为我面如死灰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曙光吧，理查似乎看穿了我的思考，他把说到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既怜悯又嘲笑地念道：“连自己已经被他摸透到连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了都还不自知，我真是气到连生气都觉得可笑了了都还不自知”。
连自己已经被他摸透到连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了都还不自知。
我好像坠入了冰湖，在逐渐下沉的黑暗与冰冷中摸索，忍受着内心本能的尖叫，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从上方伸下的木棍，和冰面上好心人的呼喊。被慢慢的拉离水中，好不容易回到了水面上可以呼吸，刚刚把胸中的空气吐出，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气的时候，一双名为绝望的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猛然将我拖入了最深最暗最冰冷的水底。
难道说，韩木一接近我……不只是为了来和革命军结盟吗？
我和冽娅他们两个根本没见过几次面，卡夫卡虽然是熟人，但离开以后他一直在躲着我，师傅远在天边。
如果连韩木一都心怀鬼胎的话，那我还能依靠谁呢？
“你知道狮族聚集地的经营策略是什么吗？”理查果然如他所说的，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他坐了下来，用餐刀切着盘子里的羊肉，把它切得一块一块的，好放进嘴里方便咀嚼，“放弃先进武力，只保留基本盘，以退为进发展贸易，集中建设各种星港和商贸特区，以吸收整个帝国对外贸易及其配套产业。如此一来，只要我不犯什么大的错误，皇族便没有理由继续剥夺狮族聚集地的利益；即使他们真的非要置我于死地，武力征服整个狮族聚集地，虽然没有最先进的武力，但可以保持随时购买它们的资金，即使他真的来犯，我也有拖延时间的能力。只要狮族一天还是对外贸易港，皇族就不能用大范围杀伤性武器随意攻击狮族聚集地，我也能利用这些异文明的商人们，在文明外交的层面上向皇族试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皇族的资金流，间接控制他前线的物资补给。战争是拼后勤的，只要后勤跟不上，前线自然会有人替我求和的，如此，狮族聚集地就能继续存留下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还不理解吗？”理查苦笑着，解释道，“因为告诉你根本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威胁啊。”
“……呜……呜”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忍不住这份无可奈何的屈辱，哭了出来。
理查只是无奈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边继续吃着自己的饭。只是，那份洒满了地球产的香料的羊肉不仅没让他产生享受的表情，反而让他的表情像吃了苦肉一样苦涩不堪。
而此时，餐厅的大门突然开了。
“恩~好香啊，总督阁下，米娅，你们两个居然一点都不等我就开……”韩木一的身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鼻涕，笑嘻嘻地推开了餐厅的大门。他八成还以为我有老老实实地听话，还在和理查聊天吧。可即使是他，在推开门看到站在椅子旁边背对他强忍着哽咽的我，和只顾着低头吃肉的理查，就算是他这样只会损人的家伙也能想到发生了什么，适时地换了一种语气，换了一种眼神，换了一副表情。
他来到我的背后，把那只讨人厌的右手按在了我的肩上，用蛮力硬是把我按回了椅子上，然后又站到我的身边，像平时一样把手放在我的头顶，揉我的头发，只是这次他用的力气很轻柔，好像不是为了享受那份手感，而是在安慰一个刚刚才被人打垮了理想，彷徨得只知道哭泣的少女。我顺着他的手，抓着那件还有鼻涕印的外套，用他的外套堵着嘴，让自己哭出来的声音不至于太丢人。
“我今天真是命犯鼻涕了，早知道出门以前就该看看黄历。”韩木一说着开玩笑一般的话，声音却冷得仿佛一块从没见过阳光的青石。他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理查，说道，“那么，总督阁下，可还有心情告诉我，你特地支开我也要和神语者大人的盟友单独说的事是什么呢？视你的回答，我说不定要重新考虑我们的生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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