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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1936年粤赣铁路通车,湘江渡口过江的旅客日趋稀少,“湘沅旅馆”也日趋艰难。挨到1937年,店主陶佩文无奈将“湘沅旅馆”卖与他人,自己在新店主手下当伙计;妻子张谦蓉成了佣人,每日为旅店浆洗床单被罩,倒马桶,打扫房间;他们唯一的宝贝儿子陶怀江,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他平时娇生惯养,初中毕业后就一直闲在家里,如今生活实在维持不下去了,陶佩文只好将他送到竹器店当学徒。
大女儿陶蒲生非常争气,如今已经考入桃园女中高师部,她期期考第一,学费生活费完全靠自己,她虽然不在身边,张谦蓉并不担心;现在让她操心的是小女儿陶杏生,这孩子高小毕业,该上初中了,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供她读书。
陶佩文对张谦蓉说:“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干脆找个人家把杏生嫁出去算了。”
张谦蓉摇摇头:“这孩子才十四岁,嫁出去也是吃苦。”
陶佩文叹口气:“一学期学费就要两毛钱,家里现在吃饭都是问题,哪里有钱供孩子读书啊!”
张谦蓉沉默很久,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多洗些衣服就可以供杏儿读书了。”
“洗一件衣服才一个铜板,60个铜板一毛钱,洗120件衣服才能挣两毛钱,你要累死自己呀?!”
张谦蓉眼里含着泪说:“我就是累死也要供孩子读书,孩子不能像我一样不识字,只能当牛做马。杏儿要学学她姐姐,将来也可以当一个教书先生,比我少吃些苦。”
张谦蓉这个小脚女人以中国女人特有的坚韧,为撑起这个家拼了命。她白天为旅馆浆洗床单被套,倒马桶,晚上挨家挨户去收脏衣服,天还没亮就到湘江边搓洗。她起早贪黑,常常因极度疲劳和困倦晕倒在洗衣盆边。
陶杏生靠母亲拼命挣来的钱进了初中。母亲的苦难,让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成熟了,她发奋读书,希望早日报答母亲,为这个家出点力。
1938年初的一天中午,陶杏生正在教室上课,突然,天空中传来了奇怪的轰响声,接着传来几声巨响,教室震颤起来。
“快跑,空袭了!”老师呼喊着带领学生往外跑。
陶杏生随着老师跑到树丛中,她回头一看,校舍已经坍塌,成了一片废墟,校园四处烟尘滚滚。忽然从烟尘中跑出一个女学生,她赤身裸体,长发还冒着烟,她哭喊着往这边奔跑。陶杏生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把这个女同学带到她藏身的树丛,旁边的女同学脱下衣服给她披上。原来,飞机轰炸时她正在宿舍洗澡,**炸毁宿舍,她侥幸捡了一条命。
尽管七月中日已经开战,但直到这次轰炸,长沙人才意识到战争已经来到自己眼前。学校停课了,陶杏生回到家中。
随着日军的推进,恐怖的消息不断传来,省城变得越来越危险。
这些日子,一向不爱操心的陶佩文一反常态,每日出去,凑到嘁嘁喳喳的人群中打探消息。
一个从南京城突围出来的伤兵说:“你们快跑吧,日本人比野兽还凶狠,他们用刺刀戳男人的心脏,用战刀砍掉男人的脑袋。女人就更惨了,他们先是奸污,然后再用刺刀将女人的肚子破开,将内脏掏出来吃掉。”
回到家中,陶佩文把妻子和女儿叫到跟前,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日本人就要来了,他们不是人,是野兽。杏儿,我和你娘已经老了,死不足惜,你无论如何要谋一条生路,去投奔你姐姐吧!”
就这样,14岁的陶杏生离开了父母,来到桃源县,见到了姐姐陶蒲生。
久别重逢,陶杏生兴奋的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向姐姐说个不停。陶蒲生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帮妹妹整理床铺,不时地问一些家中的情况。收拾完,陶蒲生拉着妹妹在床边坐下:“杏妹,你先在我这里住几个月,复习复习功课,到秋天招生时再上学。”
陶杏生吃惊地睁大双眼:“怎么,要等到秋天?”
“是啊,学校秋天才招生。妹妹,你不要担心,这个床铺没有人,你就先住着,生活上我来想办法。”
陶杏生撅起了小嘴:“不嘛!我不要等,现在就要上学。”
陶蒲生想了一下:“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就不知道你敢不敢?”
陶杏生倔强地歪着头看着姐姐:“敢,姐姐你说什么办法?”
“你自己去找校长向统轩,向校长是个好人,也许能破例录取你。”
陶杏生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行,我去找他。姐姐,你先给我说说向校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陶蒲生颇有些自豪地说:“我们向校长可不简单,他六十多岁了,国民党员,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家里非常有钱,是辰溪的大庄园主。他有一个儿子在美国,见战事越来越紧,他几次三番催老父亲到美国避难,老人家是舍不得我们这些学生才留下来的。”
听了姐姐的介绍,陶杏生很高兴:“姐姐,我觉得有希望!”
陶蒲生笑着点点头。
晚饭,陶蒲生到食堂打来两碗白米饭、一个青菜、一盘粉蒸肉。
陶杏生饿了,一碗米饭,狼吞虎咽般几口吃完;陶蒲生见状把自己碗里的饭拨了一半给妹妹,又把剩下的粉蒸肉也拨到妹妹碗里。
“姐姐,你怎么不吃?”陶杏生天真地望着姐姐。
陶蒲生笑道:“姐姐不饿,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多吃点。”
陶杏生也没多想,飞快地把剩下的饭菜都吃了下去。
吃完晚饭,陶蒲生带妹妹到操场散步。陶杏生发现姐姐好像跟所有的人都很熟,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与老师、同学打招呼,唠几句。
沿着操场走了几圈,陶蒲生问:“杏妹,明天见向校长,你想好如何说了么?”
陶杏生咧嘴一笑:“没想,到时候再说呗。”
陶蒲生摇摇头:“妹妹,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要做个准备。”接着,陶蒲生一句一句地教妹妹见了向校长如何说话,又带着妹妹演练了几遍才放心。
第二天,陶蒲生带妹妹来到向校长办公室门前,她笑着鼓励妹妹:“去吧,不用怕,向校长人很好的。”
陶杏生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老者和善的声音:“请进。”
陶杏生拉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窗前放着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穿长衫,戴眼镜,长着白山羊胡子的慈祥长者坐在桌子后面,他正用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看见陶杏生,他微笑着问:“小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
陶杏生露出天真的笑容,用稚气的声音说:“老爷爷,您是向校长吗?我想上学。”
“哦,”向校长放下笔,扶了扶眼镜,“你是哪里来的孩子?”
“我是长沙来的,我的姐姐叫陶蒲生,你认识我姐姐吗?”
“认识,认识,她是很优秀的学生。你以前在哪里读书呀?”
“我在‘雅礼’读初一,鬼子轰炸,学校不上课了,我就来投奔姐姐。”
“万恶的鬼子,丧尽天良!”向校长沉重地低下了头。
陶杏生不知向校长为何沉默不语,她有些心急:“校长老爷爷,求求你让我上学吧!”
老人仿佛从梦中醒过来,陶杏生皱着小眉头,撅着小嘴,焦急地看着向校长。向校长望着陶杏生这副稚气的模样,不禁心生怜爱,他笑着问:“小姑娘,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读书呀?”
陶杏生挺起胸脯,扬起头:“我叫陶杏生,1923年杏月出生。你问我为什么要读书?因为我是一个女性,新的女性要自立自强,女子只有读书有文化才能自立自强;我是一个中国人,日寇侵略中国践踏我大好河山,我要学好本领,为抗日,为建设新中国出力!”
听了陶杏生的话,向校长连连点头:“讲得好!讲得好!是个好苗苗,我收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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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陈润绍老师向他提亲后,周太暄便没有再去陈先生家读书,这些日子,他白天读书,早晚练习武功。
一天清晨,周太暄洗了冷水浴后,便往后山跑去。他在竹林间的小道穿行,当他接近他平时练功的那块空地时,发现空地上立着一黑衣男子,这男子年龄约有三十几岁,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忽然,那男子像闪电一样向前窜去,对着碗口粗的竹树猛踹一脚,竹树被齐根踹断。眼见得一棵参天竹树倒了下来,就要砸到黑衣人,黑衣人迅速闪身,随手一掌将竹树劈成两截。
“好功夫!”周太暄高声喝彩。
黑衣人亮出架势,喝问:“什么人?”
周太暄走了过去:“我叫周太暄,就住在山下那间屋子。敢问好汉从何而来?”
黑衣人笑道:“想必你是庞家的人了。俺叫刘震山,来自山东青岛,现在就住在你府上。”
经过交谈,周太暄得知这个刘震山原来是青岛保安司令的私人保镖,日军占领青岛后,刘震山来投奔远房亲戚庞卓武。
周太暄对刘震山说:“师父有一身绝世武功,为何不在此地开个武馆,一来可以培养抗日子弟,二来你也可以挣些钱。”
“我正有此意。不过我人生地不熟,如果老弟有意,我可以助老弟一臂之力。”
“刘师父,不瞒您说,小弟几年前与同学搞过一个‘湘云武馆’,这些年大家忙于学业,荒疏了武功。如果师父不弃,我可将故友招来,并以师父的旗号在四乡广为宣传。目前日寇入侵,兵荒马乱,青年人都想学武防身,我觉得一定有生意可做。”
刘师父抱拳道:“如此甚好,这事情就拜托周老弟了!”
事情进展的异常顺利,武馆很快就有了一百多青年,原因一是周太暄在青年中的影响力,更主要的还是刘师父的武功确实了得。
靳水四乡自古尚武,当地武术门派众多。但刘师父的功夫与众不同,他注重实战。攻击时,以脚踹、膝顶、肘击、臂弹、拳击、掌劈、头砸见长;防守时,双手似两扇密不透风的门,步伐快速稳健,腰身灵活迅捷。很多其他门派来的徒弟开始都想试试刘师父的武功,一交手就发现根本无法近身,就算进得身来,刘师父手臂轻轻一弹,徒弟就被弹出几丈远。
周太暄与刘师父都住在庞家,得此便利,周太暄不分昼夜向师父请教,他的武功很快就有很大长进。不久,刘师傅便让周太暄带领众徒弟操练,他在一旁作个别指导。
一日晚饭后,周太暄正在屋里读书,听得外面母亲在外面喊:“暄儿,有客人找你。”
来到大门口,周太暄见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李仁,他跑过去紧紧握住李仁的手:“你可来了,再不来我就要急死了!”
李仁笑着说:“太暄, 我们也很想你!出去走走吧。”
周太暄知道李仁有话要说,便拉着李仁走出庞家大院,他们沿着一条小路来到稻田边。初秋的夜晚明月高照,深蓝色的天空中数不清的星星在闪闪发光,稻田像海面一样随风轻轻涌动,无数的秋虫悉悉索索地发出悦耳的声响。
“太暄,你干的不错啊!”李仁笑道。
“我?”周太暄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没做什么啊。”
“听说你的‘湘云武馆’有上百人。”
“你说的是武馆,嗯,确实不错,现在有一百多人。”
“这是一支重要的力量,你要抓住这支力量,要让这支力量成为革命的力量。”
“我也有此意,争取能以此拉起一支队伍来。”
“好,但不要着急。一百多人鱼龙混杂,你要仔细观察,选出可用之才。”
周太暄问:“李仁同志,这么久,你到哪里去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李仁严肃地对周太暄说:“太暄同志,要记住,我们是做地下工作的,地下工作最重要的就是严守组织纪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周太暄低下了头。
李仁接着说:“我这次来是特地向你传达党中央的精神的。中央认为,中日之间的民族矛盾已经上升为当前的主要矛盾。为了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中央决定联合国民党以及其他主张抗日的党派,形成一个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我党在抗日这个问题上,与国民党合作;但是,在合作的过程中,共产党不放弃独立性,要通过抗日,锻炼组织,发展组织,同任何破坏共产党的企图做坚决的斗争。”
周太暄兴奋地说:“太好了!你说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文艺中学’已经搬到你们宁乡,我们认为你要尽快考进‘文艺中学’,占领这个重要的阵地。”
听了李仁的话,周太暄既兴奋又为难,他没有立刻表态。
李仁明白他沉默的原因,“太暄,你的学费组织上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周太暄。
周太暄打开小包,里面装的是银元,学费和生活开支绰绰有余。周太暄拿出几块,把其余的退给李仁,“我要不了这么多。”
李仁推了回来,“这些你都留着,除了学费和生活支出,其余的会有其它用场。”
与李仁谈话后不久,周太暄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文艺中学”。
得知周太暄要去“文艺中学”读高中,师父刘震山这几天闷闷不乐,他担心自己这个外乡人控制不了这一百多徒弟。他想到一个办法,又拿不准。这天吃完晚饭,他把周太暄拉到自己屋里。
师徒俩坐在昏暗的屋里,师父端着烟袋锅不停地吧嗒着。
“师父,您有心事?”周太暄望着师父问。
“你什么时候走?”师父闷声闷气地问。
“过两天吧。”
“走前你帮我办件事。”师父一边在鞋底敲打烟袋锅一边说。
“什么事?”
“我想让你带众徒弟加入青帮。”
“什么,加入青帮?”
“对,加入青帮。”
“您是?”
“我是青帮青岛分会的二十三代掌门人。”
周太暄仔细地端量师父,好像要重新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师父被周太暄看乐了,“怎么,不认识师父了?”
周太暄咧嘴一笑,“是有点不认识了,没想到师父竟是帮会中人。”
师父苦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年头,国破家亡,今后想在这个社会混,你要么加入国民党,要么入帮会。眼前国民党被日本人打得四处逃窜,自顾不暇,今后恐怕只有帮会能罩着弟兄们了。天下青帮是一家,只要入了青帮,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说出暗语,就有帮里的兄弟帮助你。”
周太暄很想说除了国民党、帮会,还有共产党,将来的中国必然是共产党的天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周太暄说:“这件事有些突然,容我想一想。”
离开师父,周太暄连夜赶到李仁住处,把这件事向李仁做了汇报。
李仁考虑再三后说:“其他人加入青帮我不反对,但你不能入青帮,你既然信了共产主义,就不能再信仰其他的东西。对这个问题,组织是有明确规定的。”
周太暄回去后对刘师父说他不能入帮,不过他可以劝其他徒弟入帮。刘师父知道周太暄必有难言之隐,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说:“太暄,那你就做引见师吧。”
“何为引见师?”
“引见师负责引荐徒弟入帮,其本人可以是非本帮人员。”
周太暄又去找李仁,问他可否做引见师。李仁确认引见师不算入帮后,同意了周太暄的请求。
有了李仁的首肯,周太暄悬着的心放下了,入帮仪式就定在庞家祠堂举行。
加入青帮称“进家”,入帮仪式称“摆香堂”。其程序原本十分繁琐,但身在异乡,刘震山师父也怕树大招风,他只搞了一个简单的仪式。
仪式开始前,徒弟们先要向刘师父呈交“门生帖”。所谓“门生帖”就是在红柬帖或红纸上端正地写上自己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日时辰和父亲、祖父、曾祖父的名字。徒弟们手捧“门生帖”,由引见师周太暄引见拜见师父。来到师父面前,徒弟们恭敬地呈上已写好的“门生帖”,同时呈献“拜师礼”,礼物厚薄或礼金多寡,根据不同家庭的境况而定,一般为三块银元。
得到刘震山应允之后,拜师仪式开始。
首先要“开香堂”。香堂正中悬挂着一幅画,画面上部有红花绿叶,下部画着白藕。红花象征红帮,绿叶表示青帮,白莲藕代表“天理教”,三者绘在一起,青帮称谓“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九流是一家”。香堂上燃着香烛,摆着翁、钱、潘“三老”的神位。“三老”神位下面摆着师祖、太师、师父、引见师的牌位。
师父刘震山坐在香堂当中,然后由引见师周太暄将申请人引进香堂,向神位、牌位叩头,并向师父、引见师叩头。
接着刘震山给众徒弟讲解青帮的历史、帮规、隐语等,诫勉他们必须牢记在心,严格遵守。最后,刘震山宣布入帮仪式结束,正式“进家”的帮众们纷纷上前,向刘师父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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