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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先生有一独女,叫陈雅雯,芳龄十四,每日也跟着父亲学习。她身穿阴丹士林蓝布旗袍,童发下一张鹅蛋脸,肌肤白嫩,面颊飘着两朵红霞,一双漂亮的眼睛多情而忧郁,好像对未来既期待又迷茫。陈先生的私塾办在厢房,最近陈雅雯不用母亲催促,便悄悄从后门进入教室,在最后一排的那个空座位上坐下来。
陈师母很高兴。以前,每天都是她劝女儿去读书,她说:“雯儿,多跟父亲读些书,将来嫁到知书达理的人家,也有些话讲。”
母亲的话陈雅雯并不愿意听,一想到自己将来的命运就是嫁人、生孩子、伺候一家子人,她就害怕。她唯一的希望是自己能嫁一个好人,但这个好人是什么样子她心里很模糊。她想象中的这个好人应该像父亲一样知书达理,但最好比父亲英俊,比父亲有朝气。
周太暄的出现让一切都清晰起来,她要的好人就是周太暄这个样子,有英俊的面孔、矫健的身材、深邃的眼睛,思想和谈吐是那么深刻和帅气。她喜欢他笑的模样,那笑容像父亲,又像一个大哥哥。对,她心里一直渴望自己能有一个大哥哥,这个大哥哥能保护自己,能给迷茫的自己指明生活的方向。
陈雅雯的目光落在周太暄身上,虽然周太暄背对着她,她仍然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的样子:他看书时总是眉头微蹙,嘴唇抿得紧紧的,时而低头看着书本,时而抬头,眯着眼睛,目光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陈雅雯已经观察周太暄很久了。她家天井里有一个石桌,石桌旁有两个像鼓一样的石凳子,每天中午周太暄都坐在石凳上看书。她住的那间房子的窗户对着天井,她每天都偷偷地透过窗户纸上的小孔看周太暄。她喜欢周太暄那直挺的鼻子,剑一样的眉毛,还有他的耳朵,他的耳朵那么大,像如来佛的耳朵,听人说长这种耳朵的人有福气。最让她着迷的还是周太暄的眼睛,这是一双她从没有见过的眼睛,这双眼睛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泊,这湖泊的颜色变幻莫测,每一个时间、每一个深度都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内容。她像一只好奇的小猫,久久地趴在湖边的石头上,眼睛被湖中变幻的景色所吸引。
下课了,同学们陆续散去,陈雅雯等到最后一名同学离去才起身。她探头往门外望去,周太暄已经走到石桌旁坐下,打开一本书读起来。
陈雅雯从后门走出去,经过周太暄身旁时,她故意把手中的书本落到地上。
周太暄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哦,师妹。”然后,他弯下身子,拾起落在地上的书本交给陈雅雯。
“太暄同学,你不吃午饭?”她鼓起勇气省略了周太暄名字前面的姓。
周太暄感觉到了陈雅雯对他称呼中的亲切,白净的脸上有些泛红,他温和地回答:“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的,这样久了饿坏了身子可不好!”陈雅雯的脸蛋如红霞一般。
周太暄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又回到书上。
“你在看什么书?”陈雅雯温柔地问。
“《家》”
“家?”陈雅雯颇有兴趣地问,“书里讲的什么故事?”
周太暄把书放到石桌上。他整理了一下记忆说:“书里说的是四川成都高家的故事。高家是个大家族,高老太爷是这个大家庭的统治者,高家五房中的长房有觉新、觉民、觉慧三兄弟。因为父母早亡,高老太爷负责抚养他们。觉新是长子长孙,为人厚道,但性格软弱,受过新思想的熏陶却不敢顶撞长辈。他年轻时与梅表妹相爱,但却接受了老太爷的安排而与李瑞珏结婚。婚后他过得很幸福,有了孩子,也爱自己美丽的妻子,但又忘不了梅,特别是出嫁不久后梅就成了寡妇,回到成都,两人的见面带给他无穷的痛苦。不久,梅在忧郁中病逝。觉慧在外参加新文化运动和学生运动,遭到爷爷的训斥,并被软禁家中。老太爷为觉民聘定了冯乐山的侄孙女,但觉民与琴久已相爱,在觉慧的鼓励下,觉民离家躲避。觉慧是三兄弟中最叛逆的一个,他爱上了聪明伶俐的婢女鸣凤,但孔教会会长冯乐山却指名要娶鸣凤为妾,高老太爷便要将鸣凤嫁给自己的朋友冯乐山,鸣凤在绝望中投湖自尽,觉慧既悲伤,又愤怒,决心脱离家庭……”
陈雅雯被故事打动,她眼里闪着泪光,故事中人物的命运仿佛是她自己的命运,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女人的命运更加没有希望,更加悲惨。她发现周太暄正在看着自己,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挤出一丝笑容:“怎么不讲了,接下来怎样?”
“我还没看完,看完了再讲给你听。”
这时,陈师母出来了,她笑着喊:“雯儿,吃饭了!”
“好的。”陈雅雯答应着并没有动。
“雯儿,请太暄同学一起吃午饭吧。”
周太暄忙起身道:“师母,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在这里读会儿书。”
陈师母说:“雯儿,娘蒸了糍粑,你进来拿一碗给太暄同学。”
陈雅雯答应着欢快地跑进屋,一会儿,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糍粑放到石桌上。“吃吧,很好吃的!”陈雅雯笑着对周太暄说。
周太暄用筷子挑起糍粑。糍粑很黏,拉了很长的丝,周太暄凑过去把糍粑咬到嘴里。他细细地嚼着,边嚼边说:“很香,很甜,放了不少糖!”
陈雅雯看着周太暄,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周太暄问。
陈雅雯用食指在自己脸上轻轻点了两下,周太暄在脸上一摸,原来脸上沾了一小块糍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用手在脸上又抹了一把问:“还有吗?”
陈雅雯笑着摇摇头,她看着周太暄,眼睛里闪烁着快乐和甜蜜的火苗,那火苗把她漂亮的脸蛋照得通红,忽然,用双手捧住自己的娇羞的脸,转身跑回屋里。
这一瞬,周太暄被陈雅雯那精灵般美丽动人的身影迷住了,他呆呆地望着陈雅雯的背影,仿佛进入了梦境。
这一幕被站在门口的师母看在眼里,她笑眯眯地点着头,然后也回到屋里。
一日放学,周太暄正欲回家,陈先生笑道:“太暄同学,请留步。”
“先生有事?”
“老夫备下浊酒,欲留太暄同学小酌几杯。”
周太暄推辞道:“自古都是学生请先生,哪里有让先生破费的道理。”
“老夫喜爱太暄的才德,亦知你胸怀大志,今日你我师生若得共饮,岂不快哉!”
恭敬不如从命,先生如此恳切,周太暄随先生来到家中。
一进门,陈师母便满脸带笑迎过来。
周太暄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师母好!”
陈师母高兴地连忙往屋里让:“好!好!赶快进屋!”
走进堂屋,一桌丰盛的饭菜已经摆好。落座后,陈先生对夫人说:“叫雯雯来一起吃吧。”
陈师母带着陈雅雯很快返回。周太暄微笑着对陈雅雯点点头,陈雅雯嫣然一笑,在他身旁坐下。
陈雅雯今天打扮的格外漂亮,天蓝色的长裙配一件乳白色蓝边缎子对襟短衫,短衫胸前绣着两只彩色的蝴蝶,上衣剪裁合体,凸显出她发育良好的胸脯,她那粉红的脸庞在白上衣的映衬下,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她的头发刚洗过,蓬松而柔顺,两条又粗又黑的长辫搭在胸前,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空气中散发着皂角淡淡的清香。
那香气飘进周太暄的鼻子里,让他怦然心动,他既兴奋又紧张,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
陈先生在小酒杯里斟满酒,举杯道:“太暄,我们干一杯!”
周太暄双手捧起酒杯,对老师和师母恭敬地说:“学生周太暄在此敬祝老师和师母健康长寿!”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好!”陈先生一边说一边喝了杯中酒。
师母夹起一块腊肉放到周太暄的碗里:“来,尝尝我做的腊肉。”
周太暄欠身推让:“师母,莫客气,我自己来。”
陈雅雯轻轻拽了一下周太暄的衣襟说:“妈妈让你吃,你就接着噻。”
周太暄忙端起碗接过师母夹来的腊肉,慌忙中还把筷子碰到了地上,周太暄和陈雅雯都弯腰去捡,不小心两颗年轻的头碰在了一起,他们俩相视一笑,陈先生和陈师母也跟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接着,陈先生又同周太暄喝了几杯,几杯酒下肚,话题自然转到中日关系。
陈先生问:“目前中日关系日趋紧张,不知太暄对未来的形势有何见解?”
周太暄沉默片刻说:“当今世界有如丛林,日本帝国主义就是一只凶恶的狼,我中华民族犹如羔羊,如果任其宰割,我中华民族必然亡国灭种,我中华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拼死反抗。我认为这是我中华再生的机会,我泱泱大国,几百年来沉迷于安乐不思进取,最终导致今日积贫积弱之状况。不过,纵观几千年的历史,我中华民族总能在危难中奋起,置死地而后生。学生认为这次中日之战也不例外,日本为一蕞尔小国,进入我广大国土,犹如一滴墨汁滴入水缸中,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消溶,其最后命运,不是为我中华消灭,就是被我中华溶化。而我中华,战前为一盘散沙,面对凶残的强敌,必会重新凝聚起来,形成一股不可征服的力量。所以学生认为,中日之战,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中国。”
“精彩!来,为我中华之胜利干一杯!”陈先生兴奋地和周太暄又碰了一杯。
陈雅雯看着周太暄,目光中露出崇拜和爱慕的神情。
“莫光顾着讲话,这是我做的腊鱼,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师母高兴地往周太暄碗里夹了一块腊鱼。
“师母,您莫只顾着给我夹菜,我看雅文妹妹什么也没吃。”说着周太暄夹起碗里的腊鱼要放进陈雅雯碗里。
陈雅雯端起饭碗躲到一旁,“太暄哥,你莫管我,我晓得吃,你自己光顾着讲话什么也没吃。”
陈先生和陈师母看着这一对年轻人,高兴的合不拢嘴。
吃过晚饭,陈师母端上茶水,师生二人又畅谈很久。离别时,陈先生一直把周太暄送出大门口。
周太暄劝老师回去:“天气寒冷,先生请回吧。”
“没关系,我再送送你。”
师生默默地走着,周太暄感觉老师似乎有话要说,但也不好问。
又送了一程,陈先生终于开了口:“太暄,你今年也有十七岁,不知婚姻大事考虑了没有?”
“学生学业未成,国家又值多事之秋,婚姻之事尚未考虑。”
陈先生停下脚步,望着周太暄笑道:“不知太暄愿不愿意娶小女雅雯为妻?”
听了老师的话,周太暄的心兴奋得怦怦直跳,他真想说“我愿意,我愿意。”但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老师,谢谢您的美意!不过,太暄已立下誓言,先立业,后成家,还请先生给学生一点时间考虑一下。”
陈先生理解地点点头:“太暄,没关系,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勉强。”
回到家里,周太暄异常激动,他满脑子都是陈雅雯那美丽动人的身影,他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这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一种幸福得让人心醉的感觉,他确实非常喜欢陈雅雯。但是,一种更为强烈的使命感占了上风,如今山河破碎,自己寄人篱下,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那伟大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对!爱情虽然可贵,但首先要最求自由和平等。周太暄冷静下来了,他决定把结婚这件事暂时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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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件爆发,中日全面战争开始。
1937年8月初,蒋介石令嫡系25师开赴抗日前线。25师接到命令,立刻由陕西咸阳乘火车先到沧州,而后徒步西行到保定。
部队到达保定后,25师师长关麟征升任52军军长。52军下辖两个师,第2师和第25师,郑洞国任第2师师长,张耀明任第25师师长。韩梅村由25师参谋主任,调该师戴安澜73旅145团任团长。
52军负责防守保定西北郊漕河南岸,韩梅村的145团部署在漕河南岸大不留村及其两侧。
一到前线,韩梅村立刻带领全团军官视察阵地。阵地前沿就是漕河,漕河不宽,河对岸是一望无际的高粱地,高粱长得比人高。
韩梅村皱起了眉头,这种地形对防守十分不利,漕河两岸距离太近,基本上构不成防守屏障,日军很容易从高粱地迅速接近漕河北岸。一旦日军到达对岸,守河部队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轻重武器的射程之内。要想阻止日军,就必须修筑坚固的工事。
韩梅村立即命令全团在漕河南岸连夜修筑工事。这一夜,韩梅村亲临前线检查工事,指导官兵对重点工事反复加固。官兵们彻夜未眠,直到天蒙蒙亮时,他们才在刚刚挖好的工事里和衣而睡。
韩梅村却没有休息,他正在布置火力网。火力网分三层,第一层由平射炮和迫击炮组成,负责消灭对岸河滩上的敌人;第二层由轻重机枪组成,负责消灭对岸河滩和冲进漕河的敌人;第三层是步枪和手**,负责消灭近距离敌人。接着,他命令平射炮和迫击炮向漕河北岸的河滩试射校准,待日军从高粱地里出来,便进行有效炮击。
1937年8月22日,天大亮后,日军派出飞机对我方阵地轮番轰炸。
中午前,日军开始对我方阵地进行炮击。炮击停止后,漕河对岸的高粱地里冲出了大批日军。
韩梅村命令平射炮、迫击炮和轻、重机枪猛烈射击,对岸河滩上立刻血肉横飞,日军死伤无数。日军极其疯狂,他们不顾死伤端着刺刀猛扑过来,大约有三百余日军冲进漕河,他们趟着河水,向145团第一营阵地发起冲锋。当日军进入手**射程时,官兵用手**猛炸接近阵地的敌人,145团当面渡河之敌,除少数逃跑,大部被消灭。145团也损失惨重,中校团副霍锦棠、一营营长陈仪章负重伤,连、排长和士兵伤亡两百多人。
敌人攻不下145团,转向左翼的149团阵地。
该团第三营营长徐克良是关麟征和张耀武的陕西老乡,平日骄横跋扈,到了战场上却贪生怕死,他不听团长覃异之指挥,擅自向后溃退。
覃异之团长令第二营增援,二营长李正谊也是军、师长的亲信老乡,他有所恃无恐,随着三营向后溃退,149团阵地因此被敌突破。覃异之团长愤而拔枪自杀,万幸的是子弹没击中他的要害。
渡河之敌占领149团阵地后,145团左翼受敌侧击,负责左翼阵地的145团三营遭受重大伤亡。三营长颜受延给韩梅村打电话,他用嘶哑的嗓音向韩梅村恳求:“团长,敌人的火力太猛,我营损失惨重,请允许我营向右翼第一营阵地转移!”
韩梅村大吼:“不行,你营绝不能后退半步,左翼如果失守,我团将全线崩溃。请你坚守阵地,我亲自增援你们。请你们务必坚守阵地,如有违令者,军法从事,绝不宽恕!”
说完,韩梅村带领二营两个连和团属特务排增援三营阵地。
阵地保住了,但145团官兵伤亡近半。
战役结束后,师长张耀明亲自打来电话表示嘉奖,他说:“韩团长,这一仗你打得好啊!又打出了当年长城抗战的精神,真不愧为抗日英雄,堪称全师楷模!如果所有军人都能如此用命,何愁日军不破!”
此时韩梅村胸中郁闷,正想当面向师长请教,他说:“张师长,韩某有一事不明。”
张耀明一愣:“何事不明?”
韩梅村说:“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师预备队明明可以增援149团,可为什么就是按兵不动,任由149团溃退,让日军趁机渡过了漕河?”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过了很久才听张耀明说:“我是师长,考虑的是全局的问题,有时候牺牲局部是为了全局的胜利。你当好你那个团长就可以啦,至于全师的事,就不烦你韩团长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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