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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周古稀去世,李淑媛带着幼子艰难度日。开始靠周古稀留下的钱财还可以维持,渐渐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窘迫。这期间,税局一个叫庞卓武的课长经常登门,他与周古稀生前有些交往。庞卓武虽然在税局任职,却是个大财主。他出身贫苦,少年时给地主做过长工。他为人聪明机敏,很快赢得东家李老爷欣赏。后来李老爷从军做官,就把庞卓武带在身边做勤务兵。在军队里待了十几年,庞卓武从勤务兵做到营长,他靠克扣士兵,吃空饷,捞到不少钱。回到家乡,他低调做人,在县税局谋个小官作掩护,私下里在乡下各处买下千亩良田。他做的非常隐蔽,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田产。不过,他有三处花园豪宅却是尽人皆知的,期中两处各住了一位夫人,第三处还空着,估计这是他为未来的第三个夫人准备的。
当年,当庞卓武得知周古稀业余还游走四乡做货郎,便暗中观察周古稀。经过一段观察,他觉得周古稀少言寡语为人忠厚,值得信任,便托周古稀下乡时帮他收收租子,待周古稀从乡下回来,庞卓武到周古稀家把租子取回,这样,两家人便有了些交往。
周古稀死后,庞卓武经常借故到周家,每次来,都带了鱼肉柴米。李淑媛不收,庞卓武便说周古稀生前帮他做了很多事都没要钱,现在老友故去,他理当为老友家人做些事情。
借着这个理由,庞卓武三天两头往周家跑。寡妇门前是非多,邻居们渐渐地开始说起闲话。
一日,九岁的小儿子周鼎勋在外面与邻居的几个孩子打斗起来,其中一个的鼻子被周鼎勋打出了血。那孩子的爹妈站在门前骂着难听的话:“狐狸精,自己的孩子不养不教,整天就知道偷野汉子。”
这些残忍的话像刀子一样戳着李淑媛的心,心中的痛苦不知如何发泄,她抓过儿子,用笤帚把狠狠地打他的屁股。这个小儿子也像他爹爹一样倔强,无论妈妈怎么打,他只是默默流泪,一声也不吭。
望着可怜的孩子,李淑媛紧紧地把儿子搂在怀里,泪水哗哗地往下淌:“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让你不要打架,你就是不听,你是要气死你的娘!”
儿子倔强地说:“娘,他们骂你是狐狸精,我就要打,下次见了还要打!”
得知儿子因为自己受委屈,李淑媛痛不欲生,生活的艰难和舆论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除了以泪洗面不知道如何对付这个令她窒息的世界。
此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李淑媛知道是庞卓武来了,她没有吭声。
门外传来庞卓武那粗声大气的喊声:“大嫂,开开门,是我,庞卓武。”
这喊声让李淑媛心惊胆战,儿子周鼎勋虎里虎气地对外嚷着:“你快走吧,我们不想见你!”
李淑媛赶紧捂住儿子的嘴,把儿子楼得紧紧的。
刚才和周鼎勋打架的孩子们不知好歹地凑过来看热闹,嘴里还大声喊着:“羞羞羞,野汉子偷李寡妇。”
庞卓武是行伍出身,他怒从心头起,冲过去把几个孩子踢翻在地,脚踏着孩子头儿的胸口冲着四邻大叫道:“他妈的,今后谁敢欺负周家的人,我庞卓武定叫他断子绝孙!你们都给我听着,我庞卓武说到做到!”
赶走了闹事的孩子,庞卓武接着敲门,可任凭庞卓武又敲又喊李淑媛就是不开门,庞卓武只得回去。
接连几天,庞卓武天天来敲门,李淑媛无奈,只好开门让他进来。庞卓武依旧是带来不少鱼肉柴米。李淑媛过意不去,便客气道:“庞先生,每次来都让你破费,今天就留下来吃顿饭吧。”
庞卓武脸上乐开了花:“好,好,好!我早知道嫂子的饭菜做得好,当年嫂夫人给古稀兄带的午饭就令我垂涎三尺。”
就这样一来二往,日久生情,慢慢地庞卓武好像是这个家中的一员了,连开始对他充满敌意的周鼎勋也在不知不觉中和庞卓武玩到了一起。
当庞卓武提出让李淑媛嫁给他时,李淑媛并没反对,只是说:“古稀刚过世,你要有心就再等我几年,再说这个事情我还要跟我的大儿子周太暄商量,这孩子很倔,我很担心他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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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湘江边有一家《湘沅旅馆》。旅馆有四层,每层六间客房。旅馆的老板叫陶佩文,老板娘叫张谦蓉,他们育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一双女儿。儿子陶振江生于1916年,大女儿生于1918年,取名陶蒲生,二女儿生于1923年,取名陶杏生。陶佩文是有名的美男子,眼窝微陷,鼻梁直挺,面部轮廓清晰柔和,人称“陶大洋人”;张谦蓉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她端庄秀丽,脸上永远挂着美丽的笑容。他们的一双女儿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姐妹俩像两颗含苞待放的蓓蕾,人们经过她们身边,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多看几眼。
1930年,陶蒲生已经十二岁了,读“省立第一师范”高小一年级。陶蒲生品学兼优,每学期都是年级第一名,她的作文尤其好,深得国文老师刘寿祺喜爱。
一日,刘寿祺出了一个作文题目《论新青年》。作文收上来后,陶蒲生的作文令他爱不释手。陶蒲生在作文中写道:“我等今日之少年就是明日的青年,明日之青年当为新中国的新青年,新的中国必是平等自由的中国,新的青年必然摈弃旧时代之污浊观念,读书不为升官发财,为的是在平等自由的新中国通过劳动创造价值,通过劳动过上平等自由的日子……”
刘寿祺把陶蒲生叫到办公室,他笑眯眯地看着陶蒲生。陶蒲生剪着童发,身穿对襟洋布上衣、白裙子,脚穿黑布鞋白袜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清空的夜晚闪亮的星星,她笑起来露出一对迷人的小酒窝就像刚刚绽开的玫瑰花。
小姑娘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看着老师:“先生,您找我?”
刘寿祺仿佛从梦中醒来,他楞了一下,扶了扶眼镜:“是的,是的,我看了你的作文,写的很好!”
“先生给我的《新青年》我已经读过了,我特别喜欢陈独秀先生和李大钊先生的观点。”
刘寿祺满意地点点头:“看得出你的文章中有陈独秀先生和李大钊先生思想的影子,你能用自己的语言激情地表达出追求进步的情感,难能可贵!古人讲究道德文章,写出好文章首先要做好人,要志存高远,要行为端正,然后才是文字的表达。对于文字表达,陈独秀先生认为:第一,要言之有物;第二,不模仿古人;第三,讲求文法;第四,不作无病**;第五,务去滥调套语;第六,不用典;第七,不讲对仗;第八,不避俗字俗语……”
陶蒲生皱着小眉头认真地听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癯、戴近视镜、高个子老师在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心中一点点化作一座渊博伟大的山峰,她盼望自己将来也成为先生那样的人。
刘寿祺滔滔不绝地讲着,陶蒲生认真地听着。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身着黑色、面色晦暗的小脚女人,她是刘寿祺的老婆穆氏。穆氏不久前从乡下带着两个孩子进城,现在就住在刘寿祺的宿舍。刘寿祺出身富绅之家,穆氏家也是当地大户,两家门当户对,指定了他们的娃娃亲。他们成了亲,也有了两个孩子。后来,刘寿祺进了省城第一师范,毕业后在附属小学当教员。刘寿祺和妻子没有感情,除了按期往家里寄钱,他跟穆氏几乎没有什么联系。这次穆氏不知受了谁的指使,非要进城一块住,这让刘寿祺很不开心。
穆氏站在门口,丈夫在女学生面前那神采飞扬滔滔不绝的样子让她觉着非常不是滋味,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每次见面,丈夫在自己面前永远是寡言少语郁闷不乐。
陶蒲生看见穆氏,她恭敬地敬了一个礼:“师母好!”
穆氏没理她,她阴着脸说:“当家的,该吃饭了。”
刘寿祺微皱眉头,头也不回:“知道了。”
穆氏依旧站着不动。
陶蒲生说:“老师,回家吃饭吧,师母在等着呢。”
“好吧,今天先讲到这里,”刘寿祺叹了口气,随着老婆往外走,走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又走回来,“陶蒲生,那本《新青年》千万别让别人看见!”
“嗯,知道了,老师放心!”陶蒲生懂事地点点头。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1932年,湘江边上的那个“湘沅旅馆”的生意,在老板陶佩文和老板娘张谦蓉的辛勤打理下还算过得去。小女儿陶杏生已经读到小学二年级,这孩子整天无忧无虑,放学回家把书包往屋里一扔就跑出去玩耍。跳房子,跳皮筋,踢毽子,总要母亲喊上好几遍才气喘吁吁地回家吃饭。
母亲张谦蓉常常责怪小女儿:“你这个疯妹子,整日只知玩耍,不学学你姐姐,她年年都是第一名。”
陶杏生笑嘻嘻地反问母亲:“妈妈,有姐姐得第一名就可以了,你要那么多第一名做什么?”
望着无忧无虑的小女儿,张谦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张谦蓉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听人说粤汉铁路很快就要通车,如果火车通了,客人过江不经过渡口,旅店的生意就难维持,她暗自为一家人将来的生活担心。
让张谦蓉操心还有她的大女儿陶蒲生。女儿学习优秀,本来一直是她的骄傲,可高小毕业后,女儿的选择却不由得令人担心。女儿本可以考进省城最好的初中,但她却要去“民范女子职业学校”学缝纫。这一定是女儿的老师刘寿祺搞的鬼,张谦蓉见过他几次,在他那文质彬彬的外表后面,张谦蓉感到了一种让她不安的东西。
“民范女子职业学校”是刘寿祺和**云按照胡里的指示创办的,此时的胡里是湘南特委书记,**云是胡里的爱人,也是当地有名的裁缝,胡里利用**云的一技之长办学,主要是为了培养和发展党的力量,同时也在省城建立一个合法的联络点。
高小毕业后,陶蒲生对未来的发展拿不定主意,她来到她最信任的老师刘寿祺那里寻求指引。此时的陶蒲生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她的美丽和逼人的青春气息令刘寿祺更加痴迷。
陶蒲生眨着星星般明亮的眼睛问:“爸爸妈妈让我考师范学校将来做老师,我自己想考一个好的初中然后去读大学,先生,您有什么建议?”
刘寿祺像在梦中一样侃侃而谈:“陶蒲生同学,未来的中国必然是人人靠劳动才能生活的中国,除了劳动将没有其他手段谋得自己的生路,寄生虫和乞食者将不能存在。你等青年是新中国的劳动者,你们必须掌握一技之长,既是为了新中国的建设,也是为自己能够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
陶蒲生立刻领会了老师的意思:“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来您的职业学校?”
刘寿祺眼睛一亮:“正是的!你们新青年必须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成为工农的一份子,同广大工农兵一道推翻旧的中国,建立一个像苏俄一样,人人平等、人人劳动的新中国。在那个国度里,生产资料和财富是每个公民的财富,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都是劳动者,劳动者是国家的主人!”
先生的话在小姑娘身上产生了神奇的效果,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在向她招手,仿佛遥远处有一束奇异的光芒,现实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她带着满怀的幸福感,向着那束光走去。
就这样,陶蒲生成了“民范女子职业学校”的一名学生,刘寿祺这位从前的小学教师,如今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兼国文教师。
一日,陶蒲生和同学们坐在教室里,静静地等待国文老师刘寿祺到来。自从两年前刘寿祺离开“一师附小”,刘老师博学儒雅形象就一直深深刻在陶蒲生心里,此刻,陶蒲生急切地期待着再次听老师讲课。
门开了,陶蒲生眼前一亮,老师今天脱掉了长衫,换上了西装革履,本来就帅气的刘老师更显得风度翩翩。
刘寿祺走上讲台,轻轻地推了推眼镜,他面带微笑,用慈祥的目光扫视着女学生们。忽然,他的面色变得严肃,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漂亮的大字“鉴湖女侠”。
刘寿祺用浓重的家乡口音声音沉重地讲:“同学们,我中华历史几千年,英雄人物不可计数,可是,能称得上女侠的人,我认为只此一人,她是谁呢?就是鉴湖女侠,秋瑾。今天,我就给同学们讲一讲秋瑾就义的故事。
1907年7月7日,徐锡麟刺杀恩铭,其弟徐伟供出秋瑾。浙江巡抚张曾扬立即下令绍兴知府贵福逮捕秋瑾,贵福命山阴知县李钟岳抓人。李钟岳同情秋瑾,有意拖延。10日,秋瑾等人得知消息,清**马上要派兵抓捕。众人劝秋瑾速离绍兴,但秋瑾却让同志们撤离,她自己却坚持孤守在大通学堂。她对她的同志们说:‘革命要流血才能成功。危局如斯敢惜身?愿将生命作牺牲。’
7月13日下午4点,秋瑾被清军俘虏。
14日午后,天阴雨湿,凄风动幕,县令李钟岳在花厅设堂审讯秋瑾,他破例为秋瑾设座,并与秋瑾对谈。秋瑾神情从容,缕缕陈述。李钟岳授之以笔,令录供词。秋瑾提笔写了一个“秋”字;李钟岳令其再写,秋瑾提笔疾书,“秋风秋雨愁煞人”七字跃然纸上,这就是那句举世传颂的绝命之言。
15日凌晨2时,贵福命李钟岳处决秋瑾,并派心腹监督执行。3点,李钟岳将秋瑾提出,告曰:‘我本欲救你,但上峰必欲杀你,我已无能为力。我位卑言轻,杀你非我本意,你明白否?’言时,泪随声堕,旁立吏役,亦相顾恻然。秋瑾答:‘公祖盛情,我深感戴,今生已矣,愿图报于来世。今日我惟求三件事:一,我系一女子,死后万勿剥我衣服;二,请为备棺木一口;三,我欲写家信一封。’李钟岳应允,秋瑾遂不再言语。之后,她从容步行至轩亭口刑场,于7月15日早4点就义,终年31岁。”
刘寿祺讲到此时,声音哽咽,眼含热泪,台下传来阵阵呜咽。
刘寿祺满腔悲愤地说:“秋瑾女士就义时才31岁,便是为师这般年纪,为了推翻满清腐朽统治,为我中华得以新生,她慷慨就义。看今日之中华,国家依旧落后,日寇略我东北三省,百姓仍然于水火中挣扎。你等青年女性,当以秋瑾女士为榜样,为复兴我中华而奋斗!”
说到这里,刘寿祺的目光转向陶蒲生,陶蒲生勇敢地迎接老师的目光,从老师的目光中她看到了期待,她决心不辜负老师,学习鉴湖女侠,承担起人民解放和民族复兴的大任,如果需要,她也会像秋瑾那样勇敢地献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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