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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洛阳感觉自由了,他走上了讲台。扶了扶高度近视的眼镜框,拿黑板擦代替惊堂木,“啪”的一声响,拍在讲桌上。百忙之中,没忘记赶紧用袖子擦一下快要流到讲桌上的晶莹剔透的长条儿哈喇子。芳姐反正睡不着了,也静静地当起了观众。
“列位!最近各级**派代表欢送平反人员的场面你们都已经看到了吧?我今天讲一个恶意错划成分引发复仇的故事。此处应该有掌声!”
几个男生凑趣地稀稀拉拉拍几下巴掌。
朱洛阳抱一抱拳:“故事得从解放前的1947年土地改革说起:我的老家有个史姓财主家族,因祖辈当家人中出现了败家子,‘吃喝嫖赌抽’导致家道中落。这个家族因此成了后来的几代赤贫。其中一个旁支三代单传,传到了三十八岁仍没成过家的史光棍儿。他表现出对地主、富农的彻骨阶级仇恨,加入了农会。由于他在处理地主、富农的时候,不怕得罪人、敢下死手。终于得到了共产***的新**高干的赏识,时来运转当上了土改队的副队长。当时,他相中了一个裘姓中农家庭19岁的黄花闺女,但人家已经定婚、有了心爱的人,压根儿瞧不上他。他领着十多个土改队员,软禁了裘姓人家。要挟明天早上若不同意让女儿嫁给他,就把裘家定性为地主成分,家产全部充公。老裘头儿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流着泪劝小女儿:‘为了你的五个哥哥不受到史光棍儿的恶意牵连,委屈你就从了他吧!’小女儿哭花了漂亮的脸蛋儿,哭得伤透了心。陪伴她的60多岁的老母亲闹心了一整天,后半夜感觉好像只是打了个盹儿。再睁眼时,谁知道竟然与女儿已经阴阳两隔——女儿竟然用一条床单拧成的绳套在梁上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台下一片唏嘘声,有好几个女生在抽泣。我偷眼看到芳姐在用蝴蝶手帕擦眼泪。
班长刘华问:“后来咋样?”
坐在最后排的高个子张凤军站起来高喊:“快讲!本少爷等着听结尾呢?”
别的男同学对这样的父亲的余荫自高自大的男生很不感冒,然而不得不考虑他的公社干部家庭而投鼠忌器。
敖包筒村人高马大的劳动委员李宝金可不惯着他。指着张凤军的鼻子,小声说:“你想让隔壁讲课的老师知道么?乡**当官儿家的少爷又不是你一个,你再嘚瑟,我就揍你!”
张衙内蹬着狼一样的贼眼珠,仿佛要用九分豪气的眼神把对手恐吓一下。谁知道,李宝金竟然展示了十分的霸气。张衙内眼神败下阵来,终于灰溜溜地低头坐下。
惊堂木一拍,朱洛阳感慨:“嘿嘿,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很多男同学会心地微笑。
“列位,那史副队长公报私仇,竟然故意把裘家定成了地主成分。没收了所有资产,把裘家人赶到一个四面透风的破庙里安身。裘老中农,原本靠祖传的接骨医术开诊所谋生,从此变得一贫如洗。就这样裘家后代恨透了史光棍儿。裘家五个儿子几次袭击史副队长,却因人家部下众多,都失败了,陆续被抓,成了劳改犯。占上风的史副队长请求组织,让他从解放区改造的旧**的性工作者中挑选了一个当时23岁的女子做了他的媳妇。那个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患上了**脱垂。之后就再也没有怀过孕。两家的后代渐渐长大了。后代之间,又出现过几次冲突。全是裘老中农的子孙吃了亏。古语云:天道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朱洛阳走下讲台,到门口探头左右张望。
座位挨着南侧后面大玻璃窗的劳动委员李宝金承诺:“放心,这边我把风。”
挨着北面小玻璃窗的班长刘华:“这边有我,后来怎样了?”
朱洛阳再上讲台,清了清嗓子接着讲下去:“当初的史副队长,得到儿子的时候已经41岁了。他对自己的儿子十分溺爱。渐渐长大的逆子成了县城一霸。转眼就20年过去了。史副队长退休之后,按当时的政策,他儿子接班进了**部门,凭借他父亲的人脉很快被提拔成了科长。那个时候**对贪腐之风零容忍,史家的人品虽恶毒,当时倒也没敢犯了贪腐的天条。退休的老史头没有了众部下的保护。他觉得借助逆子的威名,估计没人敢得罪他。谁料想,天天早晨出去遛弯的老史头竟然掉进一口报废的枯井里死了——在他褂子大襟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地主……复仇……’。大概是他死前摸索着用上衣兜别着的钢笔划拉上的。”
有几个同学窃窃私语:“活该!纯属报应!”
女同学罗霞到朱洛阳的座位替取来了玻璃瓶,用讲台上老师的藤条暖壶给倒上水。
朱洛阳眯缝着近视眼,没看清水汽,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烫得满脸通红,勉强把开水咽下去了。谁料透明哈喇子顺着他半张着的大嘴不受控制地流到了讲桌上。他飞快地用右手衣袖把哈喇子一下抹去。
罗霞流露出抱歉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时劳动委员李宝金举手,问:“史姓继承人是不是找裘老中农后代的麻烦了?”
朱洛阳再次用板擦当惊堂木拍在了讲桌上:“当时正值‘批林批孔’运动如火如荼、法律极端不规范的时候,裘老中农的五个儿子好不容易陆续劳改释放跟他们的老父亲团聚没多久。史逆子带着二十多个造反派骨干,到裘老中农用破庙翻盖的简易农家,借口抓走暗害老史头的共犯。一条长绳穿线捆绑了五个裘姓兄弟和后来发展的孙辈男性继承人,一路或怒骂、或哀哭地被再次驱赶到‘劳改队’。可怜裘老中农已经80多岁了,患有白内障。老伴儿去世10多年了。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亲生的孙女儿都已经成家,因为担心受到株连,个个再也不敢和老祖父见面。家中只有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认养的一个朝鲜族养女,带着外孙女时常回来帮忙照料。据说,他家的养女,原本是金日成将军在中国革命战争中阅历锻炼的时候,他手下的得力开国元勋把亲生女儿狠心地抛弃。这个朝鲜国的弃婴,随着别人要饭,从吉林市几经辗转到了洛阳市,在郊外赶巧遇到因19岁女儿拒婚自杀而信奉佛教的裘老太太,坚持收养为女儿,几番求情,终于让该弃婴有了中国户口。她由一个不懂中国话的朝鲜国的弃婴,成长为后来的中国通。她长大后,在洛阳成了家,生了个女儿。可惜娘俩都是‘豁岔儿’(官话叫兔唇)。估计这就是该朝鲜女子之所以成了跨国弃婴的主要原因。周围的居民自然不知道她曾经显赫的身世,由于长相的缺陷,也都嫌弃这娘俩。话付前言,至此,‘史’‘裘’两家之争以‘裘’家彻底大败亏输的悲剧结果而告一段落!想知道冤案平反剧情的同学们,请听下回分解。现在下课!”
刚巧下课铃声响了,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下课后的几个邻班男同学,争先恐后地把脸贴在玻璃上。只看到昂首挺胸走下讲台的朱洛阳,具体是因为什么而鼓掌呢?感觉一脸懵懂。
邻班男学生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很面生的中年人。刚刚教完邻班政治课的任课老师向中年人点点头走过去了,他也点了点头回应,然后似乎陷入到沉思状态。也许感觉政治课的讲授不如朱洛阳的故事讲得效果好吧?
我在奇怪,朱洛阳怎么把时间安排的那么准时?当我看到邻桌刘志装怀表的布袋空空,这才恍然大悟!
这时,教室门口来了两个人,一个人高马大的女人拎着长条马鞭,阴沉着脸。一个瘦小猥琐的男人空着手,不管谁走过身边,都摘下头顶上的“前进帽”,点头哈腰的样子很像是日本鬼子的汉奸翻译官。
嗯?细看之后发现,原来是我早就见过的张芳父母!
芳父向女儿招手,张芳不情愿地站起来,眼睛红红地。她向我招招手。
我快步跑过去,感觉向她父母摊牌的机会终于到了!
“咱们找个肃静的地方说几句话行么?”芳父用眼神征求老伴儿的意见。
芳母不置可否,转身坐在马车的主驾之位,“嗖——啪”抽了一记响鞕,芳父吓得一激灵。赶紧示意张芳和我一起坐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
到了中心校东北方向大约3里地的一片乱坟岗子的前面停了下来。可能是图清净吧?俗语说:女人当家,房倒屋塌。竟然选了个这么阴森森的地方……
我看到后面隔半里地远的两个人也停下了自行车。后座上的人率先跳下来,原来是刘岐同学。他大概担心我落单。骑自行车的人就是刚才在我们班窗外见过的那个人,虽然我算是见过他一次,其实根本不认识。
马车上的4个人都下了车,我知道芳母当家,正要说几句近便话。芳母压根儿没看我,瞪向芳父。
芳父赶紧说:“丫头啊!你妈给你定的娃娃亲,冤案昭雪平反回来好几天了。你妈和我昨天中午说好这次接你回家完婚,你说让你考虑到今天下午。你可千万别拒绝呀!”
芳姐转向母亲:“你们给我定的娃娃亲,是近亲,违背书上说的《进化论》。我的5个哥哥借口亲上加亲都是你们老兄妹做主娶的全是我亲舅家的5个女儿,生的孩子差不多个个都有严重的遗传病。你们说的那个死鬼已经29岁了,况且有严重的肺结核疾病。我求妈让我和张腾订婚吧!我保证今后不花家里的一分钱!”
我赶紧承诺:“我俩自力更生,将来有钱了,最先孝敬张婶儿张叔!”
“别的我不管,承诺比天大!你亲舅做主,把五个女儿都许配给我的五个儿子了,我若不把唯一的女儿也许配给你亲舅的唯一的儿子,我还有脸活着么?你若不答应,我就先抽死你爹,然后再给他偿命!”芳母狠心地抽出去三长鞕,芳父痛得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儿。
趁着没再抽打他的短暂间隙,芳父赶紧爬起来,给女儿跪下,在我的错愕目光中哭叫:“丫头啊!救救你爹吧!”
芳姐只能给她爹跪下,泣不成声地承诺:“爸,妈,我答应你们了!”
芳母把马鞕扔得尽可能远,快速过来,一手一个拎起父女两人:“成啦!丫头像我,吐口吐沫,也是根钉儿!走,咱们一家三口到镇上,我给你们压惊,哈哈哈,醉得他妈的找不着北!”她转向在远处扶着自行车穿灰色中山装的壮年男人和有些愣头愣脑的后生:“你俩是腾儿的朋友吧?到时候跟腾儿的父亲一块儿去蒙古包喝芳儿的喜酒。我保证不收你们的随份子钱!”
张芳挣脱母亲的胳膊,跑到我跟前,把《红楼梦》连环画册中贾宝玉“太虚幻境”会“可卿”的那一册塞到我手里。坚定地说:“记住我中午说过的话:不管我嫁了谁、不管你娶了谁。一定要在心里给对方留一个靠前的位置!”
风依然很大。
远处的几棵杨树上,有几十只麻雀在不停地叽喳。
有3只乌鸦在乱坟岗子之间忽高忽低的盘旋,时不时难听地呱呱叫上几声。
我心里难受,觉得既然芳姐已经名花有主,我若再拥抱她,就属于做人不地道了。一副伤透了心、傻愣愣的样子看着她。。
这时芳父捡回长鞕,把马车调正。自己坐在马车的主驾之位。面对空旷的荒草中的十几座坟茔,唱起了蒙古长调,歌词虽然多数听不懂,但旋律优美,声音远远地传送了出去。可见这个猥琐的男人该有多么没心没肺!
芳母不由分说,大踏步走过来,像扛水泥袋一样把女儿横放在肩头,走向马车。
伴随着芳父高亢的蒙古长调,极不和谐地传送过来芳姐的哭诉:“记住:我一定把咱俩的基因传递下去。祝愿你考上大学,分配工作。等你老了、等我自由了之后,我去给你当袭人,照顾你的生活!”伴着芳姐抽泣的喊叫,马车渐行渐远。远处的成片杨树林传来回声:“……袭人……生活……”。(本章结束——新章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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