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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何员外欲要招徕盛如师,只他自来多心算计,不试他一试,怎肯放心,便想起眼下一事,正好拿来一用,当下道:“先生大才!目下在下有一难事,不知先生能否指点一二?”那边盛如师先前却是隐约听得内里人声走动,便知有异:若是仆婢之类,一来服侍人惯了,脚下定是轻巧;二来主家在外,哪有反倒仆婢在内屋的?再听脚步声去,几息何员外便入内来,立时有了猜度,说话就着意起来。这般有心算那无心,到底惹出了何员外这句话。当下道:“羞煞在下,一粗疏之人,哪当得起员外赞!”却见刘里正当下就歪了茶盏,茶汤淋漓的流下来,将他灼得摔手不已,心下顿时警醒。
那何员外原听盛如师另称“在下”,当他动念,心下暗喜。岂料他这姐夫竟这般轻浮,半句话都遮掩不住,眼中阴冷,微嗤道:“姐夫倒是着心些!端个茶也会手滑!”又回头与盛如师道:“先生,不若备一间静室,一席酒食,我与先生饮谈?”
刘里正哪顾得手疼,急叫声:“伯扬!”何员外棱他一眼,又与盛如师作揖道:“还请先生莫要推搪。如今在下的主家派下这差来,真真为难。还望先生金言一二,拨明暗灯,引在下出了眼前困囿。”
盛如师见何员外对他那姐夫也无甚敬意,便推知他几分性情。一面却又恭颜来央自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心下愈加戒他。
然若这人些有了挂扯,便如马配了辔头,船牵了纤,从此不得自然。若今这盛如师,因着那幞头山,便是知此事别有内情,也不能再将他那尚气恃才的性儿拿出,只捱着与那何员外周旋。
不多时,刘里正果置来一席。盛如师见他依依难去,又知他远不及那何员外心思厚重;有他在,引出些意外也不一定,便道:“员外,盛某才刚与刘里正所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后却还有一句,‘三人计妥当’。不若也请刘里正一道,相互间也有拾遗之人。”
何员外若要拒了,再不止伤刘里正面皮,只得笑道:“先生言语,在下哪有不从?”
当下三人入席,何员外与盛如师对坐,刘里正打横相陪。劝酒几杯,几人松散下来,何员外便道:“下月二十五,便是天圣节。在下家主也听天召,入京恭贺。”
盛如师当他抬显自家,抑了性子,微拱手道:“不意贵主家如此显要,失敬失敬。”
那何员外本就吃那脸色的饭,听盛如师语间冷淡,苦笑道:“怪在下气短,未将话说全。烦请先生再听在下言来。家主本在河西御抗诸蛮,经年不得返家。故而他此次上京,亦招了各家商行掌事,一来备些好物,候家主到时选了,充作贡上的寿礼。再一来,此去,家主却是有意要将几处商行发卖。”
盛如师才饮了盅酒,正搛菜压味;听他言语,也不答话,只将那菜送入口中,细咀咽下,才道:“想来,贵主家可是对这酒行已生了弃意?员外想阻了此事?”
他连问来,何员外涩道:“本来家主吩咐,我这小下之人,唯有听命而行,怎敢生出这悖念?只先生不知,在下主家,才遭了劫难,如今正要望家主振奋,怎的却反倒要拆家散业,将他败落下去?”到此又叹得口气,道:“也不瞒先生,自在下祖父起,皆在这酒行内掌事,如今为着这事,家父已是急火焚内,卧病在床。”
何员外只掐头去尾一番话,盛如师已是明了,眼前这人,却是个生了异心的逆仆。心下冷笑,面上沉吟道:“员外这番话却说得奇。贵主家总归不能无甚缘由,便作此事罢?”
那刘里正已自斟了几杯,此时微有熏意,摇头道:“贵人们的心思,哪里猜得出,按说他那主家,如今承了圣人隆恩,满门的赐封,却反倒要将家中产业发卖!猜不透,实在猜不出!”
盛如师心下一动,不由问道:“敢问,贵主家是?”
那何员外将手中银箸放回桌上,叹道:“単阴继家。”盛如师惊道:“可是那単阴罹难的继家!?”见何员外点头,心下恍然,拱手肃容道:“失敬!原来员外却是继家贵属!追念继将军城头浴血,杀敌忘身,继老侯爷等以火葬身,举赴国难。真真是可歌可泣!”
那何员外黯然,咳起两声,清了嗓子,道:“不止主家,当初随太公落在単阴的继姓族人还有百单三户,也算人口繁茂,哪知一朝便尽亡了,只如成了真的噩梦一般!幸而圣人悯恤,施浩荡皇恩。我等这些仆下,自然希冀家主日后也领继家走得昌荣大道,自是要尽力筹画。”
盛如师叹道:“贵主家满门忠义,员外也得其精珍。”
然那何员外却似未听出他言语深意,只道:“烦请先生指点,勿论事成与否,在下定不叫先生失望。”
俗语有说,人逢利处难逃,况那盛如师本就奔利而来,当下仰头将盅中酒液一饮而尽,才道:“员外说甚话,在下却听不来!但凭员外这一番苦心,在下怎的也要助一臂力!只这振奋家业,并非唯有守成一途。”当下与那何员外贴耳言语起来。
此时神京,皇宫飞鸿殿内,秦闲妃母女亦在私语。
却是今日,晋宁又惹出事来。
先前晋宁见圣人因着皇后之事郁烦,便在圣人面前卖巧,道是要请圣人校验她演武。此举却合了圣人心意。原先晋宁献那“手衣”与宫中贵人些。贵人些冬日惯用手炉,若戴这物什,倒觉不甚矜贵,故而才过几日,便弃而不用;
圣人却觉用那手衣,虽初时不适,然用惯后确是方便。再后,晋宁借圣人之手,赐了朝中几位老忠节。便于这萍末之处,渐起涟漪来。先是那中书侍郎牧行道,上奏言道:“圣人之世,当是拙衣朴食,如何使此奇技、淫巧之物,大行于市,坏我本业荒疏。”此倒罢了,那牧行道竟朝堂上论道:“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
此话传至宫内,将晋宁气的暴跳,摔出一本《通俗文》,嚣然道:“貌冠霜雪犹不知,亦不必羞惭。知其不知,已得殊获也!”尔后便献十万对手衣,作镇边将士御寒之物。听闻圣人当下大喜,将那六十四个未得转的宫人直赏了她。
次日,那牧行道便告病不朝。
如今已有十数日,圣人亦想知晓晋宁将那宫人些究竟作了何用,便点头允了。
待得今日晚间,圣人于桂华殿内聚宴,招晋宁近前,笑道:“你演来便是,只若演成穿花扑蝶,却是要罚。”
众人听晋宁竟要演武,知她每每有求奇之举,常叫人耳目一新。当下各个面色各异,眼角却瞟那殿外,皆想看晋宁此次演武,可有甚不同。
唯太后觉晋宁年岁渐长,再作此类事,实失贵主之仪。然圣人开口,便不宜再说,心下不由责那秦贤妃,将个好好女娘教养成这般模样,又见秦贤妃自斟自饮,宛若不闻,心下愈加恼闷。
那言妃在旁,伸手抚了太后,笑道:“阿娘,昔孙子三令五申,半日便使宫娥脂粉队,为可赴水火之旅,叫人心向往之。今日晋宁操练宫人,数日便成,不定便是个女孙子呢。”
太后斥道:“胡说!甚的‘女孙子’?好好的小女娘,都叫你们宠坏来!”言妃掩口笑道:“阿娘推得好撇脱。莫道您无赞过晋宁,赏过晋宁?”太后一时哑口,只指点言妃额角:“你呀——”
皇后见此,忙端杯来敬:“娘娘,莫管那猴儿,只看你这多乖巧孙男娣女罢”。
旁那言妃所生的隋荣贵主亦捧杯上前,笑道:“娘娘此是关心则乱,晋宁年岁尚幼,故才烂漫了些,待过些时日,知了些事,定再不如此。还请娘娘满饮此杯,将心送回腹中去罢。”
太后见隋荣端仪无暇,声如玉磬,缭有余音,才欲赞她,就听耳边尖利声响,吃了一吓,忙抬眼望去。只见晋宁着胡服,昂首踏步,领了四列宫人,“橐、橐”行进殿来。
那队列入殿,却折成八列,每列八数。左四皆着玄裳,右四却着赤裳。晋宁口中衔管,鼓腮作吹,发出一声声急促短音,而那列中众人,足随音起落,应和其节。太后只觉着心也随之跳得急促,不由按了胸口。
待众人立定,晋宁上前单膝跪地,喝道:“簪花校尉韩晋宁,领令演兵,请陛下阅!”
圣人只当是秦贤妃家传之术,笑道:“允。”晋宁立起身来,呼气鼓吹。随着声声长哨,那几列宫人,竟也之左右前后走转跪起。其举步进退间,飒飒生风,竟有茂腾腾的蓬发之意。
一时演毕,圣人召晋宁近前,才道得个“赏”。那言妃已拉过晋宁,不住口夸赞,又与众人笑道:“先前这宫人些,何曾有这般气势?一个个绵软,走路都怕踩着蝼蚁,只让我恨得牙痒!倒不料晋宁这小小人儿,竟也这般本事,实殊不易”。
太后却淡淡道:“确有长异之处,只这般以蝉翼为重之事,实是不当。”
一句话说来,圣人也不能驳了去,连带秦贤妃也只得出席请罪,又揪了晋宁回了飞鸿殿。
秦贤妃已训了晋宁好一时,见她怏怏模样,揽她榻边坐下,与她细细解来:
“太后娘娘道你‘以蝉翼为重’,便是责你以女身行男儿事,便有十分出色,也是舍本逐末。”
只差没直说晋宁忘了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秦贤妃愈加恼怒起来,一掌又拍晋宁,晋宁挺腰侧身,依旧叫那掌沿扫着,“哎哟”一声,滚身另一侧去。秦贤妃却嗔道:“此事本就是你亲送上把柄,也不怪言氏立时便要与你个“女孙子”的号。先不说你一介小小女娘,如何敢比武神孙子。只说那孙子如何收服众宫人?是斩杀了君王的两位爱姬!”
“此举于男儿来说,自是刚决果敢,然于你这小女娘,一旦传扬出去,一个残虐成性名声定是少不了!太后娘娘怕也是想到此处,才喝止那言氏。”
“再者那言氏如何说的?原先宫人些探脚都怕伤了蝼蚁,那才是佛氏云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念念慈心。宫内各个贵人些从来无有此心,却是万万不愿宫人们也是如此!”
“如今倒好,莫说只练出些盎扬气势,纵算练出真仙来,太后娘娘心中,也皆是罪过!”
晋宁听秦贤妃这一番话,抱头倒在榻上,口中哀叹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未毒,最毒妇人心!”话音刚落,秦贤妃斥道:“又这般无遮拦!”心中却又将这几句话默念了一遍,点头道:“来说那言氏,倒也贴切,却还尽是些牢骚话!”
话音落间,已舞着双掌扑身上前。此一次晋宁虽有防备,却避她不开,当下便被别在榻角,秦贤妃低声道:“你糊弄你阿爹也就算,莫与阿娘道甚为你阿爹贺寿之类的鬼话!只说罢,你怎的想着要教这六十四个宫人演武,且还是用这前未见过的阵法!?”
那晋宁一怔,忽地眼角一红,滚下热腾腾泪来,喃喃道:“阿娘,晋宁害怕。”
秦贤妃不意一句逼问,便引得晋宁这般模样,愣在当地。那晋宁却已“哈哈”笑着,滚身避开。不意滚空,口中才叫出声“阿娘”,便作了个馄饨滚,掉下榻来。
外间宫女些听见声响,忙出声问道:“娘娘!”秦贤妃笑道:“无甚事,你家贵主眼眩,跌下榻来了!”又叫人打水来与晋宁梳洗,再不提此话。
也不用再提,虽还有数月,晋宁才至金簪之年,秦贤妃却知自己这女儿,不能以寻常女娘来度。
世人皆道,是她将晋宁教成如今模样,谁又会料到,这内中才有几件是她作为?
便若晋宁才刚唤的这声“阿娘”。若按着宫内惯习,应要唤她声“姐姐”,然自晋宁开口,便只唤她“阿娘”。太后只当是她教唆,将晋宁带至仁明宫,年余不令与她相见,然也不见晋宁改口,这才将晋宁送回。
后幸圣上开口,隋荣也随着唤那言氏“阿娘”,这才让太后慢慢松口。否则,她不知还有多少饥荒与太后打。
只如此一来,再也不得太后的欢心,晋宁倒也洒脱,只说:“天都难作四月天,况我这小小女儿家?”
晋宁见秦贤妃不言语,当下凑来道:“阿娘,不知阿爹可会赏我甚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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