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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晋宁讨封,那圣人戏言下,竟与了晋宁一校尉衔。晋宁犹不意足,又问麾下军士。这一来却大有不同:若赏一衔,不外是多食几户,多领些俸,倒也不伤雅去;但若作差领,却极是不妥。只是宫内太后娘娘那边,便难过得去。当下圣人道:“如何又想这一出来?”晋宁听圣人这话,恐事不能为,忙笑道:“阿爹!只管赏我些会喘能动的便成。”又凑近低声道:“待两月后天圣节,定与阿爹意外之喜便是!”
圣人这才想起,两月后便是自己诞日,不由慨叹,又见晋宁殷殷切切相望,心下想到:“若只是两月,倒也无妨,再有这个名头,娘娘那里问话,也有话说。”
到底想出一法来,沉吟道:“你倒不挑!今倒是有一类人,你若是爱,那三五十、百来数任你拔选去,你若是不爱,阿爹却再不能与你寻出人来。”
见晋宁连连点头,又道:“如此,你寻何养正去,他那里未得转的宫人,你正能用上。”
却是宫人亦有三九等之分。这未得转的宫人,新入宫来,未得职司,便是最最脚下那一等。此类人,既无职司,便无月俸,又不能自寻门路谋生去,若心实些的,成了饿殍都曾有过。这般情状,圣人也隐有耳闻。
如今圣人将这话说来,心内也有两路:若晋宁听从,也算两全之事,到时补些俸钱与晋宁便是;若是晋宁不喜,便也熄了她心思。自家这小女娘歪缠起来,真有些拿她不住。
晋宁本当无望,不料圣人竟真应了她此事,喜得便要拜谢,就听外间有女声道:“圣上又许了晋宁何事?”晋宁听这声音,“啊呀”一声,忙避到圣人身后。
却见门外进来一位娘娘,身着大袖披帛,挽着懒梳髻,是个如扇坠儿娇小的人儿。却是晋宁生身之母,秦贤妃。
这秦贤妃自来心性豁敞,与圣人福礼后便道:“圣上!可是晋宁又来祈甚事?还请圣上三思四思再行。莫要轻与了她!”
又瞥着晋宁,点头道:“这般倒也有些样子。惊鹊、鸣蝉皆道你近来大有进益,就不知可是真的,待午后亲验你一验!”晋宁顿觉肩腹膝拐又隐隐作痛,忙伸指点点圣人后襟。
圣人晓她心急,故作不知,只点头道:“娘子所言极是。”就听晋宁在后轻轻跺脚,不由轻笑,又与晋宁道:“才刚不说事急么?这便去罢。”
晋宁听了,心下暗喜,忙转来道:“正是,孩儿这就去了。待办好事,再来承欢膝下”。秦贤妃似笑道:“仔细用心些,莫要出了甚纰漏,又来烦劳你阿爹。”
晋宁心内有事,怎敢接她阿娘这话,忙唯唯告退。
岂料那秦贤妃在后扬声道:“惊鹊与鸣蝉,才刚去了仁明殿。你夜饭也莫过量了!”
不说秦贤妃寻圣人究竟何事,只说晋宁贵主自四辐殿出来,一头欢喜鼓舞,到底圣人应了她的事,一头却是对那惊鹊、鸣蝉咬牙,这俩长舌婆子,却是又陷她一回!才刚阿娘说那话,至迟夜饭后,定会被宣进后殿!如此来,今夜却是逃不过那顿拳脚。
她这一头发恨,一头往寝宫走,口中道:“莫说你二人躲到仁明殿去,便是上了月宫,老娘也将你捉拿回来!”幸得身后只几个宫女相随,听她市井俚语,已是惯常,各个只作左右观瞻态。
这一路风闪,渐渐又飘起雪来。晋宁就连着几个寒噤。却是她早先顶盔带甲,又嫌披裘不威武,竟这般便面圣去。此时只觉手脚都木起来,搓手叫道:“好天冷!”一面急催宫女几个跟脚快走。
不一时上了廊桥。行到高处,风愈发凌冽,晋宁不由拱肩缩脖往前窜,就听有人轻笑。晋宁这一抬眼,面前却是一幅美人观雪图:她那皇姊启安领了个小宫女,披了大氅,一手搭了手炉御寒,一手捻了枝梅花,正倚在栏边赏雪。
晋宁便蹦上前去,一把将那手炉捞来,道:“正来得好!冻煞脚手!”手炉被她抢过,那启安也不见恼,只笑道:“扮成这伶俐小样儿,这会倒来叫苦!”
晋宁只顾捂了手炉,竟要凑上去贴脸,身后的几个小宫女见她如此,都惊得色变。启安也看到,忙用那梅花来敲她,道:“又来作怪,当心伤了面皮,到时叫人替你受过!”此却是有前例。晋宁听这话,讪讪放下手炉,口中乔张道:“这有甚好!待我作出好的,还用得上这物什!”
这般说着,她心内倒真想起一物来,不由拍手大笑道:“还真是有!害我白白蹧跶了这些年!”
启安见她忽笑得前仰后合,嗔道:“这小女娘,倒真作起癫来!”又唤宫女些扶着她些:“莫要拐脚滑踏,坐地上了。”晋宁摆手笑道:“哪用着那般小意!”又猴近启安,将五指伸出,道:“阿姊,你瞧着,若我与这五指亦穿了衣物,可就不会冻着!”
那启安见她郑重,亦细细思量了一回,笑道:“这鸡肋法子,却难为你想出来!”见晋宁噘嘴,轻抚道:“你如何不想,怎的昔年冬日便想不起这法子来?”
晋宁道:“有手炉、炭盆,自然用不上。只便是你我用不上,宫内执役洒扫的不见得用不上,那外间劳作的不见得用不上罢?”
启安听她这话,骇道:“莫不是又想起你那生意经来!?”晋宁肃色道:“一举两便之事,如何不做?”
启安听她这冠冕堂皇的话,一面点头,一面笑叹:“自家爱钞,却还能找出这般说辞!”却见晋宁低头盘算,知她已着意,忙劝道:“堂堂贵主,倒与人争利!况你上次作的那事,还不记训么?到时又让人来排揎你!”
晋宁嘻嘻笑道:“这天下财哪里赚得尽!况上回那事,也不看与了多少人活路?!此一次,‘先义后利,取之有道’,定叫那帮人寻不出话头来啰唣!”说罢,立起身来,唤身边的宫女:“你几个谁针线能见得人,一会与我做事去。”
启安却是知晓,晋宁身边的宫女些,但凡举枪弄棒,倒是伶俐,只说捏针串线,却跟举根棒槌一般,遂叹道:“罢!罢!让我来罢,也让我瞧瞧你要弄出甚物来!?”
此刻,那常侍阳榖,已到太医院,那内里三五个班直,见了阳榖,皆上前行礼。阳榖却见了个面熟太医,便道:“黄小太医,今次你便与我去走一遭罢。”
这黄小太医也不多言,只提了医箱,便两人相跟着出宫来。阳穀见黄小太医神色郁郁,道:“怎的?你祖父还未归来?”黄小太医便翻了眼皮,道:“他怎的舍得回来!?如今他每每寄书回来,只道心郁,不肯返来!上前两月,我还听人说,在大河渡口见他,定往北地去了!如今北地那般乱,他这却是自寻死去!”
阳穀哑然,这黄小太医,自在镇国公府起,他便相熟,可说是自小看大,最是寡言,今说出这一辘轳话来,可见是怨气喧天了。然那个老的……阳穀暗自摇头。为老的不贤,那便只有小的出来顶门立户。
待望见元府,果不见太师出迎,却是个年轻郎君,领了仆役,躬身府门外。
阳穀曾听闻太师祖母,不喜离故,这元太师便止留了长子在身边教导,妻幼则在祖母身边侍奉。便猜度此人定是元太师长子,见礼数句,果是那元奉嘉,便道:“奉圣口谕,来探慰太师,还请在前引路。”
元奉嘉跪谢起身,前行半步,引着阳榖往后院去。阳榖穿行元府前庭后院,见一应设摆物件,易简至极。又细瞧元奉嘉,只见他少年身条,头上并不戴冠,只系以素绫,身着细棉长袍。虽目中不时惶惶,却举止磊落,倒也有几分其父之风。
阳榖心下暗叹,一面行路,一面熙言与那元奉嘉搭话,引他言语。几句话下来,便知元嵩家下南下,如今似遭了意外。
待见着太师,阳榖不由骇然,失声道:“太师!你——”昨日见他,神采英拔,如今他双目紧闭,面上青紫肿胀,尽是擦痕。
再看去,又觉着何处似有不同。阳穀近前端详细看,便见太师那鬓边发根,竟是齐茬茬银白一截。这次阳穀却只是指着那鬓发,说不出话。
元奉嘉在旁已是泪流滚滚:“昨夜家父得讯,心内着急,脚下便磕绊了些,摔了一跤,昨夜醒来一次,便晕睡至今,今早来看,才见家父的头发……可恨一镜那刁奴……”说话间就接不上气,只憋红了脸言语不来。
旁那黄小太医道:“泣多伤五脏,再不敛着些,又倒一个。”说得四众旁人怒目相对,那黄小太医仿若不觉,自管上前去探元嵩的腕,阳榖道:“黄小太医,说话着意些。”那黄小太医不动不语,两指拈着元嵩手腕,待收回手,才道:“医者所见而已。”
又去换了一手,掰看眼口,才道:“无事,急火攻心,邪气入体,大厥……”见众人怔愣,只得道:“有些中风迹象。”
元奉嘉大急,躬身道:“黄太医!还请援手,救家父一救!” 黄小太医奇道:“说了无事,只是有些迹象,何以至此?!”奉嘉面上一僵,喃喃道:“事关家父……”
说话间,外间仆人进来,在门边禀事,元奉嘉听得几句便道:“快迎了进来。”又回头道:“两位稍待,我颜伯父过府来了,我到外间迎迎。”
黄小太医也不管他,只去叫人拿笔砚来。阳榖听见,却侧头对他低声道:“你道来者是谁?”黄小太医一面整理医箱,一面道:“不已说了,是他甚伯父。”阳榖道:“是也。也是那颜大夫。”黄小太医讶道:“可是那颜轸颜铁头!”
话音未落,便听外面有人说道:“正是老夫!只不知老夫何时有铁头这一名号?!”其音甚是宏亮,阳榖每隔几日便会听见,正是当朝御史大夫颜轸。
阳榖知此人与元嵩乃是同年,朝堂上时有针芒之对,私下却交情甚厚。今日来元府,本意料中事,只是未料来得如此之快,怕是还未回府,便先来此。
待人进来,果见他还穿了朝冠服。那颜轸扫视屋内,见阳榖在此,微微颔首,又去看那黄小太医,道:“才刚可是你说话?”。黄小太医早他进来之时,便狠看了他两眼,此时见问,却只撇过脸去,也不答话,只接了仆役奉来的纸张笔砚,自顾飞龙游凤书写药方。
说来好笑,这其间却还有黄小太医一段痴心。他自来听得颜大夫亢直之名,心中仰慕不已,还与他取了个诨名。早想谋见一面,只他初至太医署,一直不得遂愿。然今日一见之下,却是大失所望:来人却是个枯瘦老者,与他那不尊的祖父一般无二!
颜轸见他如此,也不再问,细细打量了太师一回,见黄小太医已在收拾,问道:“现下如何?”元奉嘉在旁回道:“说是有些中风迹象……”颜轸听到此处,便道:“就说这老物又做神做鬼唬弄人。你是谁家小子,倒也有趣。”
黄小太医却直低头划写,阳榖见此状况,笑道:“已知太师无碍,圣人在宫内等着,这般我也回去交差。”说罢走出几步,见元奉嘉依旧立在床前,欲招奉嘉近前。颜轸已道:“奉嘉,你送阳常侍出去罢!”奉嘉这才忙随在阳穀身后出门去。
到了府门,阳榖看元奉嘉依旧满面愁色, 道:“黄小太医也说,太师并无大碍,且放下心来。只如今如何迎回你家老太君等人?”
奉嘉自来倚父荫下。昨夜事来,见着父亲闭目不醒,凡事皆他一人自理,心下又惶又恸。此时听阳穀软语,顿时喉头发哽,摇头道:“家中唯我与家父,今只得先侍家父……”
阳榖叹道:“自古两难事,最是研人心。好在你父病势并不十分凶险,待他醒来,再向他讨个主意罢。”
此时,卧房内,颜轸自坐椅上,却有一声叹息道:“愈大来,愈不晓人心世事,真真只是个有脚的书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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