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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老者只当自家两代主母皆已罹难,岂料事有转机,当下再不拗执离开。一行皆到递铺歇下。华错原不想再理,然那老者话语中“军贼”二字叫他耿怀,只要那老者说出个根本原由来,便也入了递铺,当中坐下,唤那老者近前,道:“虽你家遭难,叫人戚怀,然若因此便怀愤谤军,也莫怨本帅将你治罪!”
这老者伏地道:“如今北地遭难,赖得官军几次领军来护,若不是真,小人怎敢开口!”说罢,又用袖去抹泪。
华错却不听这,喝道:“你只将当日之事说来,本帅自会分辨!”
老者道:“那日行过歆州时,因着家中小郎君出恭,小人便引他至路旁树丛后。幸得听了首尾端细。”
华错听此,不由直了身子,听那老者细细说来。
“小人那时虽不得见那人些,然先是听人大呼‘北肃毛子’,后就听一行人呼啸驰来。小人来时,乡人抱团南下,也有数十之多,待事后却是……”话到此便哽得泪落如雨。
众人听得恻然,华错却叱道:“且住!你竟来欺诳本帅不成!你道他是‘北肃毛子’,怎的又诬是我军中之人!?”
那老者泣道:“小人喊出那话,非是胡吣!小人在树后听得真真,那贼首来时,众贼口口叫着‘大将军’!又道了些话,带出些人的字号,甚‘黑将军’‘白校尉’之类,皆用我祝其官话!”
此一下,众人相觑无言。良久,华钦道:“老者,如今盗贼蜂起,不论他大绺小股,皆爱呼些名号,莫说将军,便是称佛称圣的都有,你若见他呼声‘大将军’,便认是官军,却是偏颇。”
那老者当下愣住,半晌痛哭道:“如此说!小人却是连害了主母命去的贼人是谁都不知晓!”略顿一顿,哭得愈加恸惨:“哪里是贼人来害,却是我这无知老狗才害的主母,若不是撮撺着南下来探大郎,便到鹿竹山避他一避,那里会遇着这冤惨事!”
刘元良在旁,一直未开口,却是觉着这老者非是一般仆役可比,当下听得“鹿竹山”,心下一动,问道:“老者,莫哭来,你主家可是鹿竹贺家?”
众人听他这般问话,皆吃了一吓,刘元良却又自摇头道:“定不会是,那贺家乃是五代贺赖氏改姓而来。如今虽更朝换代,却仍为世家门方,若他家南下,定不会只这区区数人。”
再看那老者,果见那老者摇头,众人皆暗舒口气。却不料老者又道:“小人主家蔺姓,是洼儿岭的。”
这一声来,却是惊得众人倒吸了口冷气。
洼儿岭蔺家,唯三亩之地以足吃用、十尺之舍以供寝卧,出无华鞍骏骥,入则易简箪瓢,然这五字当前,那鹿竹贺家也得再退几步。便是“鹿竹”二字,贺家也要拱手让于这洼儿岭蔺家,只因蔺家的鹿竹先生!
鹿竹先生蔺芝,字德秀,传为“世”异人门下,与屏山先生齐名。屏山先生两为帝师,而鹿竹先生终生聚庶小而教,然屏山先生却以兄事之。
泰始三年,鹿竹山崩,先生遭逢此噩,星沉玉殒,其恶讯传来,儒坛崩坼。屏山先生柴车相送,且行且泣:“呜呼!兄去,教我独留耶?”尔后不足一月,果相随去。
半晌,刘元良道:“早该想到,若不是受鹿竹先生兰熏之养,一介仆下,哪有这般器宇。”
华钦却已怆然道:“若是鹿竹先生家,这陋车简行,却不足怪。”言语间眼眶便红了起来。
那老者听众人道鹿竹先生,知是称呼自家先生。然一来先生只在鹿竹山结庐讲学,他却数十年守主母于洼儿岭那僻隐之处;再来,便是有访者至洼儿岭,皆是褐麻徒步。他又哪知晓先生之重。
当下伏地乞道:“如今小人未见事明,便出口不逊,当受罚处。只主母、小郎,若换人来照看,小人实实放心不来。唯求将军允小人寄书与我家大郎,使人来接后,再来领罚。”
刘元良想起一事,奇道:“听闻鹿竹先生独身终老,怎的却有妻小?”那老者道:“将军所言不差,我家先生确是未娶,只将我家大郎养在膝下。”
华钦抚掌道:“确是!鹿竹先生当年曾养一孤在膝下,后却无讯,莫不是你家大郎?却不知你家大郎今在何处?姓甚名谁?”
那老者道:“怎的便无讯了!我家大郎虽远在神京,不能近身侍奉先生,却是留了夫人,小郎在洼儿岭!只他小时在家,听先生唤他伏丘儿,待大些,他每回至家中,我家主母呼他为大郎……”
众人惊道:“这般说来,竟是姓甚也不知!?”那老者道:“这小人倒知,姓元哩,元元本本之元。”
华钦沉吟道:“投在先生门下,如今在神京的,头一个当属鹿竹书院的山长元结,可说是得了先生真传衣钵;然论权高位重,却要数太师元嵩,此外还不知有谁。那你怎去讯与你家大郎?”那老者道:“我家主母自然知晓!”到此才恍然,急得又落下泪来,道:“如今主母伤重,这如何是好!”
刘元良慰道:“你如今在此安心照看你主家,待好些,我送你入京去,定寻得你家大郎。”
一时黄大夫入内来,摇头道:“那位夫人,亦有些不妙。到底怎的,竟将颌颈上扎得血糊?”
老者哭道:“我家夫人,怕是叫那贼人些逼得自戕。”
黄大夫点头道:“确是,那深孔洞,确似长簪所刺。”
刘元良忽道:“老者,你道是那人些来去皆是马骑?听音几骑还是十数骑?”
老者略思,道:“小人当时都吓得糊涂,只听着乡邻些惨呼,哪还听见他几人。”
华钦道:“是了!他不是数十人南下么?究竟几多人?”老者听到此,又哭将起来,道:“洼儿岭的乡亲些,随来的七十四个,一忽儿便被害死,倒是我引到死路上来!”
刘元良沉声道:“这般算来,怕亦有数十人,皆是马骑。那些人,怕不是一般匪贼强人!”
华错怒道:“莫不成真是官兵?!”
刘元良知华错已是怒极,道:“如今看来,只得派人往歆州那边打探,索得这伙贼人!”
华错默然,不再理论,只差几队斥堠往歆州去,望觅得那伙贼人踪脚。
岂料才不几日,便遇着那方百姓,探知果有一伙人,着将士装扮,驾烙印之马,于歆州官道上劫掠过往。华错大怒,派兵追索,刘元良却起了算计,要将那赵姓之人嵌在此事里头。旧日恨仇,一朝翻起,这刘元良即立起笔,去信与老国公,款说此事。
此后几日,贼人并未拿住,倒探知那上老王携了数万大军,以长驱之势驰来。华错再顾不得那边,将关外六十里内百姓,尽数内迁入关,又焚尽柴草,摧折屋墙,一众收缩至关内。
泰始八年上元,北肃临关。三王子伊扎合关前搦战,然华错并不出城,只令城头以弓矢攒射。三王子大怒,令阵前将士与之对射。祝其兵士虽不以弓矢见长,然以高迫低,竟也与之旗敌相当。
如此数日,皆是一般情形。上老王又令众军士伐木造那云梯冲车些,意欲强攻。华错本就极擅守城,早前虽只掘得数道壕沟,却备了不少叉杆礌石。如今正好用上,见北肃那将卒近前来,便尽力施为。一时,北肃被阻于关前,不得寸进。
到得春二月,当是柳含金粟,草吐绿芽之时,天却颠倒时令,连降起大雪来,从天至地,挦绵扯絮,不多时,天地便厚厚一层白。
那关下北肃众将渐心忧浮躁。却是自来北地寒甚南朝,若南朝风雪这般大,那北肃愈加不妙。上老王虽是言笑如常,却也渐在夜间召了大相,彻夜密谈。
只这一来,却苦了那伊葛相。那大相与上老王帐中酣谈,他却不得入内,只得北地寒冬的彻夜,待大相随时相召。
这才几宵,便熬得他面目青白,鼻塞脑胀,竟添了些风寒症状。
这日,上老王早早便召了大相,到得夜半也未出,如此他也只得守在帐外,心中默诵些圣贤书文,以消磨长夜饥寒困顿。只喉头作痒,便忍不住咳了几声,孰料这来,就一发的抑不住。
他这搜肺刮肠的响动,惊动起了内里的人。不多时侍卫出来道:“伊葛相,大王召你觐见!”
甫一进帐,伊葛相只觉暖风拂面,洋洋如三春,不觉微动肩背,舒缓酸僵。这一松缓来,鼻头便有些发痒,想作嚏两三个,唬得他忙抬袖掩了口鼻。
那边侍卫已回头招他,伊葛相只得苦忍,近前两步,入得内帐,那热浪就扑来,伊葛相立时不能忍,便豁出命去,竟是通通透透喷了三四声。
外间侍卫立时警觉:“大王!”上老王已哈哈大笑:“无事。”
却是这上老王本桀骜之主,自是趣那不拘之人。此时见伊葛相如此,倒叫他去了几分郁抑之气。
那大相已在旁道:“伊葛相,失仪至此,还不请罪!”那上老王摆手道:“罢了,此次不妨。”伊葛相涕泪连连,忙告罪出帐整容,便听身后大相道:“正要向主人讨恩。这伊葛相早晚随侍,倒是省了我不少事。只近来夜渐寒凉,他整夜守在帐外,又不比我北肃勇士壮健,还请主人在外帐赐他一脚之地。”上老王听得此话,思及夜风凌冽,滴水成冰,便道:“何难之事,我自无不允!”大相便谢。待伊葛相重入内帐,听大相言说一遍,他只作初听,作感激状拜谢。
不意这雪夜万籁俱寂,伊葛相在这外帐,竟也能听得大相与上老王交谈之声。
那大相所谈,将古今列国,国势民生,随手拈来,随意臧否,而上老王偶有一两句话,皆是见血之论。竟是伊葛相一时如饮甘酿,如痴如醉。虽知不该,然内里声音响起,总叫他不由侧耳。
这夜,伊葛相依旧凝神内帐,忽听见上老王高声大笑,道:“大相此计施得妙极!叫这虎离了山,鱼儿离了水,便不足为事。”大相道:“扬汤止沸,未若釜底抽薪,主人未尝想不到此节。”上老王道:“我自是想到,只无从入手——我有大相足矣。”说罢又大笑起来。大相道:“承得主人厚爱,只此事成败,还未可知。其中关窍在祝其太师元嵩,不知其是否入彀。”
听到此处,伊葛相吃了一惊,心下道:“莫非那向来名声极佳的元太师也暗中与北肃勾连不成?”却听上老王道:“元嵩?我知此人,四年之前,祝其与我北肃再结盟约,便是此人为主使。听说他因得此功,祝其皇帝加了他太师之衔。”大相笑道:“便是他,元嵩元维岳。主人不知,这元维岳出自寒门,故此人入仕之后,简练干达,不失为能臣,唯这名上,心执颇重。”
伊葛相听得此话,却又不解,这元嵩好名,却如何为北肃所用?又听大相道:“前次他出使我北肃,盟誓功成,归去祝其皇帝愈加倚重,得太师之衔,位列三公。风头一时无两。若此次有人说他,让其自以为祝其与我北肃或可议和,此事便有半数在握。”上老王道:“半数足矣!”
大相又笑道:“到时事成,再将此事播散出去,便是祝其皇帝不责,那元维岳也定是身废名裂,犹死也……如此,去祝其内外两柱,还愁他不倾颓!”上老王击掌道:“妙极!只派何人前去?他虽是好名,然对祝其也无贰心,欲要他从我北肃之言,难!”
此时,伊葛相心内一动,便想入内自荐,却听大相笑道:“主人所言甚是。元维岳确是忠贞,他人却是未必。天助我主,眼前便有这样一人。”伊葛相愈加心炽,竟忘了自家偷听之事,才欲起身,又听大相又道“主人莫忘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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