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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正听翟先生谶语,还未说完,那门帘却“呼”得掀开,却是赵妈妈领了武陵进来。
只见赵妈妈斜签了身子,半遮曹氏,道:“夫人!这半晌来,你也该歇息歇息!只管听些闲话,也不怕累着!”曹氏亦是赧然,却还是忍羞道:“妈妈!哪来这多呱噪的话!先生还请勿要在意。”翟先生却笑着摇头道:“怎会,怎会,只这缘分到此,那便告辞了。”说罢又道:“武陵,你去送我一送?”武陵就拿眼睛去看曹氏,见曹氏微微颔首,只得跟在翟先生身后,出了门去。
赵妈妈犹自愤然,道:“我当他是个实心的,不料却内里藏奸,与夫人来说些疯话!”曹氏低声道:“妈妈,不知者不罪。”
又过了两日,曹氏床下行移自如,而山下也无甚兵马来扰,众人欢欣鼓舞,只道再有一两日,便可离去。
曹氏却是心内存事,至这日夜半,人皆宁寂,便轻唤赵妈妈。那赵妈妈人老觉轻,才有些响动,就醒了来。见曹氏已起身坐起, 赵妈妈只当她是梦魇住了,忙问道:“夫人!可是作梦了?”又端了烛火凑近曹氏,往她脸上一照,却见她是两眼烁烁,哪里有魇着?
曹氏道:“妈妈,扶我去殿后一去。”赵妈妈如何肯,曹氏只是催逼,赵妈妈顶不过,只得捡了大氅给曹氏披上,自己也披了大衣裳,才笼了个烛台,在前引着曹氏出院门来。
当日正是几望,天上莹莹团月,辉映人间。寺中花树廊台,明暗斑驳,竟也一一可见。那曹氏大病新愈,行到殿前,便有些气弱。赵妈妈只得将烛台放了,两手搀了她,相偕着穿过大殿,眼前便是十数步的庭院,庭院对侧,紧贴山壁,便是那藏经阁。
那藏经阁本是依山而建,比大殿高出丈许,故此有十来级台阶,两侧各排了数个人身等高的天海。此时夜色下来看,便如怪兽蹲伏。曹氏自顾走至阶前,自言道:“这却怪了,不说就在这块地下么?”
原这寺中僧众早逃命去了,故这两人一路行来,见那远远近近黑影摇弋,又听轻轻忽忽的哨风响动,就是不闻半点人声。
赵妈妈此时见此景,听此语,只觉着颈后飕飕凉浸,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当曹氏真是梦魇着,又不敢说破,只上前死劲攥了曹氏,抖索着道:“夫人,你究竟要寻何物?你身子本就不妥当,不若明儿里再来罢。”
曹氏反手挎了赵妈妈臂弯,低声道:“妈妈,你混沌了么?白日里人多眼杂的,怎的过来?我自无事,你莫要忧心。”
赵妈妈见她言行无异,才微舒了口气。曹氏自料不到,自己被赵妈妈疑了个失心梦行,只再上下查看。心内想着信中所言,伸手在那阶壁上点数。选定了一块阶石,便按了下去,见毫无动静,又加了几分力气,亦无异样。赵妈妈见曹氏如此,也探手相助,两厢劲使,听得台阶内吱嘎作响,那石头竟自缩进一截,曹氏忍不住拍手道:“果真就是此处!”
赵妈妈也惊诧不已,两人凑上前去,见那孔洞森森,全然不见内里。曹氏便有些懊恼,道:“这如何是好,才刚又将烛火放在了殿前。”赵妈妈却央道:“夫人,这便回去罢。”曹氏只是不肯。赵妈妈只得留了曹氏,自到殿前取那烛台。
然才到殿前,猛见庭院中立了一人,赵妈妈惊得魂飞,却听那人莽声道:“你在此处作甚!”听音却是那护卫耿万,赵妈妈魂回,立时气足,怒骂道:“作甚!倒问你在此作甚?!你是作贼么?声息也不得一声!”
骂罢,见那耿万也不做声,只愣直钉人,赵妈妈渐觉着怕惧,忙端起烛台攥在手里,见耿万自回房去,才惊觉着后背凉意飕飕,心中又不忿起来,一面低声詈咒,一面往殿后去了。
待就着火光去看,见那孔洞里面也不过肘深,尽头有一兽头,头上长角,口露獠牙,眼球凹凸,直叫人生憎。赵妈妈瞧了一眼便缩回头,就听曹氏道:“妈妈,将火凑近些。”却见她手里拿了件小巧的物事,要去探那兽口。赵妈妈以为是头上发钗,便道:“夫人,这般细巧,怕是打不开。”曹氏笑道:“妈妈,莫急,这便是用来开牠的。”
果真,那物事探进兽口,却是与那狰狞牙间严丝合缝。曹氏不由大喜,手上用劲,便听得内里又是一阵作响。几隙后,听身后天海内似有水声流动,两人急回身查看,见不知何时,那天海已开了一隙,只容得人侧身而过。
曹氏见了,便凑上前去,赵妈妈哪容她如此,死死拉了手:“夫人,可去不得!这里面也不知有甚些东西。到底顾惜着身子些!”曹氏道:“妈妈,你还不知么?我这般挣着来,必要下去的。”赵妈妈见她又强起来,不由气苦:“你怎的就不听人言!才爬得起身,又来作践自己!你作践自己,我不敢管,也管不了!只是莫忘了,你有个小郎附在肚内!”
又道:“你实想知晓里面是何情景,就在此,我去瞧瞧,回来说与你听。”
只曹氏来此,本就受太公所托,且内里机关,赵妈妈怎得知晓?再念及赵妈妈待她之心,怎肯放赵妈妈独去,苦苦求道:“妈妈,我与你去,即立回来便是。”赵妈妈被求不过,捶胸顿足:“当真是前世的小冤家!”只得细细的嘱了又嘱,赵妈妈擎烛在前,曹氏紧随其后,就这般入内去了。
待海内烛光摇弋,渐渐隐去,有一条身影,几腾跃下,便至阶前,却见壁上孔洞,海上门隙,已闭合无迹,便上下探摸起来。不多时,那人影侧头不动,似在听声。几瞬之后忙闪身至天海后,却见天海壁上依旧滑开一隙,曹氏主仆相扶着跨了出来。
才见不知何时,天上明月,阶后虫鸣,皆已隐去;殿旁古树梢头,一头夜枭厉啼一声,腾翅而起,悄无声息掠往远处。止剩了四围殿廊,静默无声蹲伏在瑟瑟夜风中,俯视两人。
曹氏忍惧回头看去,见那隙即刻闭了,才要起步,就听见天海后一声轻响,静夜中听来,犹响在心上。
这二人原也只是内宅妇人,夜寂时分外出已是战兢不已,又是做的这般诡秘之事,自是杯蛇鬼车。这一下,双双“呀”的一声低喊,烛台也不要,相互拉扯,跌撞着逃走。
待回到房内,才觉着筋软骨酸,汗浸湿冷,忍不住作了几个寒颤。赵妈妈这才活了过来,一面去点烛火,一面啰唣曹氏。
曹氏却是歪歪撑了桌角,一手托了肚腹,语带泣声:“妈妈,这肚腹皮又有些发紧!”唬得赵妈妈忙将她扶上床,又在外间生火煎药,又翻箱倒筪与她找换洗衣裳。只忙到四更才了事。待两人都安置好,曹氏低声道:“妈妈,此事千万勿与人说。”赵妈妈道:“我知晓得,这般紧要之事,怎的会与人讲去。只——”曹氏道:“甚事?”
赵妈妈只得将遇见耿万之事说了,曹氏抚额道:“妈妈,你怎的不早说!”赵妈妈愧声道:“我只当就藏了个甚物什在阶内……哪知道却有”曹氏急扯了她一把,侧耳听了一回,这才低声道:“你道那耿万与你说了两句,便回房去了?”
赵妈妈忙点头道:“确是,我见他回房,才回去的!”曹氏沉吟半晌,道:“事到如今,若要与他反脸,却是不成。妈妈,你多个心与那耿万便是。再有,那事妈妈就沤心底,千万莫再提了!”赵妈妈自知行失,只连连点头。
言罢躺下,却是到了天明才迷糊睡去。
这一觉却是睡得实实的。到醒来时,曹氏自觉神气清爽,见屋内满晖,只当天气晴好,便算着早饭后便起身。又听见众人在院内说笑,不觉也轻快起来,扬声叫人来梳洗。
赵妈妈听得声响,掀帘进来,欢喜道:“夫人,那杜家兄弟两个又折了来,道是那北肃毛人些都撤走了哩。苏护卫听见,就到城内打探去了。”曹氏先还惊喜,待听句苏护卫走了,霎时就动了疑邻之症,忙问道:“苏护卫独自去的?那耿万?”
赵妈妈奇道:“自是他一人去。原本那耿万要与他一道,他却不许。”曹氏听得,若有所思,又听赵妈妈低声啐道:“呸!那两个!也有那面皮回来!”
却是那杜氏兄弟,本是那日自去的奴仆,如今去而复返,已叫赵妈妈生恶。
曹氏却对那兄弟二人不甚在意。听耿万无甚异处,心放下来,就觉着饿得心慌,抚腹笑道:“只怕肚子里这个也是个性急的,这才几时,就叫饿。”赵妈妈失笑道:“夫人,你道现在甚么时辰?申时了呢!小郎已是好性情,他阿娘将他饿了这一天,也不闹腾。”
曹氏大惊,顾不得赵妈妈正在与她通发,侧头道:“甚时!?怎的不叫醒我!”赵妈妈将她头扶正,道:“又是这般急性子。不过见你睡得香,便让你多睡了会。”曹氏急道:“那也来叫醒我!妈妈!后日莫再替我主张,可好?”赵妈妈脸面便有些不好,也不答话,只去拿那几个花簪比来比去,见曹氏只盯着她,道:“好,好!以后都依你,我再不拿主意!”曹氏却笑起来,就着赵妈妈手里抽了支簪子,替她别在髻上,道:“妈妈,你也别真撒手不管,以后有事,直管来提醒我。好妈妈,你一心为我,我是知道的。”
那赵妈妈虽是得了曹氏一管簪子遮羞,到底还是不自在。曹氏也不去劝她,只是抚腹,自言道:“我这一日,水米未见,这会心里发慌,眼前发眩。”赵妈妈果啐道:“数你是最是刁灵古怪,才刚数落了妈妈,这会又来讨食,哪有这般好事火。”话是如此,人却起身到门边,唤人送食。
到了饭后,曹氏召来众人,果不见苏小山,却多两个汉子,正是那杜氏兄弟。见曹氏望过来,都满面愧色,忙跪地:“求二夫人再收留。”
曹氏原本遣散众仆,内中也有一份私意,要将那心不齐的一众发放出去。此时便有犹疑,待要说话,杜二已道:“二夫人,春柳她几个,都在山下丧了!”说罢忍不住哭将起来。
原曹氏身边,日常倚重的除了赵妈妈,便是四春,以春为头,依次唤了柳、兰、梅、月。那日曹氏散仆,只春兰留下,春柳几人却是自去了的。
猛听得杜二说这话,众人都愣住,只直直瞧着杜二,见他又泣道:“那日我和大哥下山,只想着去単阴打听消息,半道上便与春柳她们散了。何曾想,今儿回来,就见她几个倒在路旁。衣裳花钿都让人扒尽了。”
众人听了不由失色,又唏嘘不已。赵妈妈先合什道:“菩萨吔!嗐,若是那日留在这里,哪里会遭此无妄!”
杜二又跪行了两步,泣道:“如今山下,且不说兵祸,那四起的强人便若蜂牤一般多,似我兄弟这般,在路上也只有让人害了命去的份!如今也不敢再求夫人如先前一般,只求到时随在大伙身后,便是遭了劫难,日后家里问起,也有人告知……”话到此,已是泣不成声,那杜大也是不住磕头。
众人见了,便有些恻然,耿万已道:“竟如此,便一道罢!若是真甚鸟强人来,我的那两把刀也不是吃斋食素的!”一时众人便只来瞧曹氏,曹氏无法,也只得训说了几句,便岔开话去。
到了夜间,苏小山返回,众人才知単阴已成阿鼻地狱,其间惨状,非口舌所能述,只后世书载得数句:
単阴之役,火举七天六夜,尽成焦土,得命者十无一二。
城围之际,有万千蚁附芥民奔逃蹈江,飘杀无数。月逾,江上犹有浮胔;数年间,人皆不食単水鱼鳖。
后有士潜入,见一庭一窖内,常有尸集,少则数人,多则百数,皆仅余焦骸。不得见处更不知其数。此后十数年间,每至春起,単阴疫肆起。
至此,単阴城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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