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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翻江鼍”娘母两人见天暮雨将至,正等得着急。就有人来,却是个二八年华的丫鬟,衣着装扮又与众仆妇不同,俏生生立在门边,脆声问道:“哪个是送鱼来的?”“翻江鼍”忙上前行礼,那丫鬟道:“大夫人赏你五十两花银,另予你家母亲一只镶七宝赤金双鹊登枝双股钗,两个翻花缎子。大夫人还说了,天色已晚,怕是出不得城去,便在此住一晚,明日再回去罢。”一番话伶俐说来,喜得娘儿俩直打躬,那王婆子更是好话不住口:“大夫人心善,漫天神佛都知晓!定佑大夫人儿孙昌盛,福寿延绵!”
那丫鬟知自家大夫人心事,回去便将这话说来与大夫人醒笑,不料却惹得她落下泪来。
常说世间万事并无十全十美,多为瓜甘蒂苦。就若这大夫人姜氏,本为北地豪门女,嫁入继家二十余年来,夫唱妇随,养下了两儿一女。她又慈仁和善,得与妯娌交睦情怡。如此的安闲富贵,该说是百事如意。
实则不然,自太公卸了家主,便辟一院落,自寝自食,身边止留了一名唤继喜的老仆。一色昏定晨省,只叫在院外。如此十余年,不出院门一步。继迁至孝,时常长吁短叹,姜氏与继迁恩爱,心下自是疼惜。
而那姜氏膝下二男一女,长女早嫁为世家妇,数年不得见。次子继相自幼聪慧,却是心高无定,他去岁及第,被点为探花,却自报了个身弱体虚,圣人允他在家休养三年,如今就只在家逗鸟莳花。近日又搜罗起些异国书籍,整日里奇腔怪调诵读。
更有长子大郎,才最叫姜氏眼穿肠挂。
当初大郎还未降生,太公便与他取了个“梁”字为名。自五岁起,请了名师与他开蒙,便离了姜氏的怀。待到十三岁上,太公见他厌文胜武,也不待他及冠,为他选“显光”为字,就使他随叔父去河西路驻疆。这一去经年,哪有几次面见?如今也二十有四,与他言及婚娶,只道:“虽远不及骠骑,愿肖之”。
这日,姜氏本是与妯娌曹氏去往家庙,为太公祈福。刚至城外,便遇大郎领一队兵士,押了几箱重货,来给太公贺寿。若非大郎车前跪下,口称“阿娘”,她都未识得眼前这粗高男子,竟是曾依在自己怀中、撒娇弄痴的孩儿,怎叫人忍得住悲恸?当即便泪下如雨,紧随了大郎一道回府。
先前听丫鬟学说王婆子,说那婆子指望货卖了鱼,与子取新妇,怎不触她的心?可见这天下为娘的,都是一般的——姜氏生了自怜之意,继而又怜这对母子,起了相助之心。今又得了王婆子这“子孙满堂”的话,又落下泪来,只望这次大郎回来能让自己如意。
这姜氏感怀流泪,到底还记挂大郎,旁边丫鬟们又都来相劝,便自抽了巾子拭干泪,到厨下煮了他喜食的羹汤,将盒装了,提往太公处来。
却是大郎归来,继喜便来与继迁道: “家宴请于太公院内安置”。故而此时,家人皆聚在太公院内。
待姜氏赶到太公院内,却是寂然无声。进到屋内,见继迁、孩儿们已在。而西面席上,端坐了一老者,面颊清癯,颌下长须扭辫,头上并未绾髻,亦在脑后扭了长辫。身着本色羊肠葛袍,正垂目养神。似知姜氏在打量于他,此老抬眼望来,只觉和曦如春。
姜氏认出是太公,急急拜下告罪。太公微颔示意,那继喜便上前虚扶道:“大夫人请起。”
一时宴毕,太公依旧只留了大郎。继迁几次欲言,太公只当不见,无奈,只得领众人告退。
不说继迁如何郁郁不乐,姜氏如何软语劝慰。只说这继家三郎继相,宴毕后便欲出门,才到前庭,就见继春引了两人前来。一长一壮,长者身形瘦小,佝偻如弓,满面霜色,颌下几绺花白胡须;壮者身高九尺,肩宽背广,神色悍然。然颌下虽有茸须,面目却尤稚憨,竟是个少年人。两人皆身着锦袍,头上戴了貂帽,作了北地走商常见装扮。
继春早已瞧见继相,忙上前行礼。那两人也近前来,不住上下扫量。继相微微颔首,便要离去。那少年却伸手阻了他,笑道:“你,便是北地才俊之首,去岁的探花郎,继相?”
继相听少年语调奇怪,言语无礼,心下道:“果是北地化外!”却碍于主客之份,只拱手回道:“虚名而已,在下确是继相。”少年一面回头对那老者道:“先生,他果真俊俏。”一面伸手来扶,继相心底生恚,侧身让过。少年扶空,又道:“虽是初见,却与继兄一见如故,这便是有缘,继兄不若随我归去。。。”话音未落,那老者开口阻道:“三郎!莫要胡说!”而继相已恼极而怒。
原这继相身姿纤长,眉眼秀丽,偏他又喜穿轻淡袍衫,竟七八分似那清雅仕女,因此便常有人以此戏他。今听得少年此话,道是不尊,抑怒讥道:“常说犬吠非主,今儿果真得见。只听这狺狺数声,便吓得我喉喘汗下,果是厉害。”少年止听了个“厉害”,便喜不自胜。
那老者本一直往瞧继相面上瞟,此时见他变颜变色,愈加看住,不觉上前问道:“你确是继家三郎?你——不太肖似你母亲罢?”继春在旁见那两人如此来往,本已惊出一身汗。这再听见这话,几乎想一头撞死。忙上前道:“尊客还请这边走,我家家主已是久候”。那老者神色一厉,目光竟似有棱。
继相已是怒极,怎会惧他,当下便要发作,那老者见他情形,又笑道:“你母亲幼时,我也曾见过她。”继相犹自恨恨,有心刺他几句,又怕他真是不知哪来的长辈。又见那少年是个痴傻的,再嘲他也无甚意思,便甩袖自去。
出得门来,继相却又伫立,无意再出门去,只返身去寻继春,打听来者。继春却是始、终不知。问那两人在何处,继春道是已被引致斋房,阿郎自待。
继相无奈,只得回房。路过四郎继栒、五郎继梃院前,瞧见院门四开,屋内灯火犹明,丫鬟们不知何处去了,便走了进去。到窗下一瞧,只见他二人披被,对坐于床,正窃窃私语。
这两从弟,自来与他亲密。继相起兴要唬吓二人,便蹑步弓腰,悄悄入内。
还未转过屏前,就听五郎笑道:“四哥~。” 四郎扭头一瞧,立时叫道:“好一头千年狗精,端是厉害,待我取了法器,收服这妖。”便跳起身来,抓起床头一件物事,作势要扔。继相听见,不觉哑然,道是一还一报,天网不疏,才刚在前嘲人犬吠,即刻便成“狗精”。又见两小笑成一团,也作色上前,双手挠弄,笑道:“哪里来的两好肉菜,正与大王我打了牙祭”。
如此笑闹一番,四郎道:“好三哥,今夜围棚新来一班杂技,唤“三圣班”,他家马戏最好。”继相笑道:“莫使唤我,我自有事。教你俩个巧宗,稍会寻大哥去,他定愿带你们去瞧上一瞧。”又说笑几句,方回房去了。
不知到了几多时辰,继相听得外间有人唤他,忙起身开门。见门外一人,却见是今日刚拨上来的随侍,名唤俞儿的。
此时俞儿满面急色,见继相开门,忙道:“三郎,刚大夫人使人来说,四郎、五郎不见,寻遍了府内,也不见他。”继相吃了一惊,这才听见院外隐有仆役走动,杂以他母亲姜氏声音。
又想起四郎、五郎说甚“三圣班”,才要说或与大哥出门,就见继梁也匆匆赶来。便知两人定是偷摸出门去了,只不知两人何时出门,又带了几个厮儿相随。
姜氏见俩儿相偕而来,连连拭泪,道:“这两小猴子!哪里耍玩去!竟是一处也寻不见。今儿是央了你们叔母,才将他俩带了回来,要有何不好,怎的与她交待。”
原来这四郎、五郎今日应随曹氏去家庙,路上见了继梁,便歪缠着也要回府。他们母亲曹氏本不允,是姜氏心软,替二人央告,才带了他们回来。如今两小不见,姜氏如何不急。
然继梁向来粗豪,从不知软语为何,纵见母亲落泪,也只谨身而立。继相便上前扶了姜氏,轻声道:“怕是二人去了围棚。”如此将前情叙了,又说“怪我托懒”一类的话,让姜氏反倒来替他开脱。
见姜氏不再啼哭,继梁方道:“阿娘先歇息罢,三哥在家照看阿娘,我带些军士去瓦子里寻。”继相道:“也好,我带人四下找寻找寻。只是,大哥若要带军士满城大索,怕是换了衣装才好。”
此时斋房内,继迁两手交握,面沉如水。与其对峙的却是之前来访的那一长一少。
老者身形依旧佝偻,其势却甚是迫人。而少年更是侧身微跼,蓄那虎扑之势。
静默片刻,老者起身,拱手道:“原当继公,为北地首豪,定是有异人之处,孰料竟是如此……即是如此,也不能强求。今日别过,只望来日继公不悔。”继迁见两人就要离去,忍不住讥道:“大相以此要事告我,岂不知‘机事不密,反害其身’?”老者边往外行,边笑道:“无妨。”少年见此,亦悻悻而去。
继春却是早候院门前,一见家主,急急上前禀告。继迁听说栒、梃不见,不及多思,怒声止住那两人,质道:“小儿不过三尺,大相竟以此为挟,不嫌太过?!”少年听得此话,霍然回身,怒喝道:“竟敢恁地污人!”老者冷道:“继公果有些不同常人,皂白颠倒,竟也如此颐气!今日看来,贾果是贾!” 继迁亦不退缩,道:“大相也知皂白青红?稚子无辜,竟裹之来挟,不知大相看来是青是白?!”老者嗤道:“若是家事不宁,劝继公还是早早寻去,莫在此费心。”
众仆役见家主生怒,各个提刀携棍,忙来拢聚两翼。那少年见此,愈加蓄势。眼见弩张剑拔,一触即发。便听得有人叫道:“阿爹!”却是继相得讯,亦赶来相助。
那少年见继相来,已先卸了劲,听见众人唤他 “三郎”,笑道:“你是三郎?我亦是三郎。你我果是有缘。我便也不与你打。” 听得旁那众人相视哑然。继相却青筋暴起,喝道:“我倒要与你决个生死出来!”便夺过仆从手中长刀,要与他相斗。
继迁听那小子胡吣,心下已极是恼怒,见继相夺刀,却怕他伤了自己,忙喝:“住手!”那老者自继相来,便在他父子两人面上打量,此时笑道:“此是令郎罢?令郎姿仪出众,与继公并立,犹若松竹。怕是令郎更肖似令正罢?”听得此话,别人尤可,继相却是面肌抽动,不由前跨一步,钉视老者,还未说话,就听继迁淡然道:“我儿自是肖我,你怕是年老眼昏,看不清罢!”。
那老者笑道:“随口之言,望继公勿放心上,今日就此别去,只怕不多时,还再相逢。”见两人离去,众仆役皆觑继迁,只继迁脸色变幻,也不放言去阻。老者见此,哂然一笑,出门而去。
继相眼见那两人离去,犹自不忿,上前道:“阿爹!如何便放了他们去?!”继迁见眼前继相,只见他面目虽异,却与己依稀相似。温言道:“你不是寻四哥与五哥么?”继相只得依言去了。继迁却是伫立片刻,径去见太公。
然不多时,竟是跌撞着出来。那姜氏恰好寻来,见良人脚下飘忽,两眼呆愣,仿若夜游出行,顿时吃了一吓。急将人扶进屋内,到了灯下一瞧,只见他迟眉钝眼,失魂一般。吓得手腿颤颤,失声哭了起来。
幸得继春有事来报,见此情形,虽急却不乱,一面面布置下去,才将各人稳了下来。
半晌,继迁醒来,见只姜氏在身旁拭泪,温言道:“无事,只是有些着累”。姜氏见继迁不多言语,也不肯逼问于他,只胡乱倒了些茶水,奉与继迁。
不多时继相又来回话,说前后又寻了,只是没见那二人。继迁道:“让继春再带人去寻,再寻不到,就由天罢。” 外间有仆回道:“继管家已带人去了。”
一时屋内两人,竟是对坐无话,只呆捱着等讯。
岂料到了半夜,人未寻回,却生了件滔天祸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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