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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继迁、姜氏两人对坐苦等,直到了半夜,忽听外边金鼓连天,夹以无数人嚎喊哭叫,便是继家深宅里也听得清晰。两人脸色大变,继迁一面安抚姜氏,一面使人外出打探。不料人还未出门,就听前院喧哗,却是继梁领了众军士返回。甫一进门,继梁便吩咐左右将家门关了,家下众人愈发心惊,只是见来人各个神色凝重,不敢相问,只自去紧闭门户。
继相亦听见动静,忙赶来父亲处。远远便听继梁道:“……这会城内已是沸反盈天,情势不妙之极。”便几步急进了屋,见父母相顾失色。忙道:“大哥,究竟怎的回事?”继梁道:“是北肃来袭。只怕不止単阴,”说罢不敢细思,却又忍不住说道:“此地离北境数十里,又有単水相隔,北肃一路奔袭,竟是不漏半分消息。。。”到此已是惊疑不定,无法再猜度。
继相急的咬舌,道:“大哥,莫说那些不相干的!只问这会还出得城去不得?”继梁未答,姜氏低声道:“怕是不及了。” 继相听母亲语气无望,又见她面若死灰,摇摇欲倒,只怕今夜之事将她唬坏了,忙上前抚慰。继梁犹自不觉,道:“四门被围,出城万不能的了,唯今先将家门闭了,让人紧守”。
继迁自听讯便是面色铁青,此时才唤入众仆,吩咐前后加巡,又叫人去打探。又道:“三哥在此伴你阿娘,大哥便随我去接你大爹爹。”
两人刚至月洞门处,猛地一婆子扑将出来,哭求“救命”。后面几个厮儿急忙上前,抹脖压臂的要将那婆子拖回去。只那婆子悍气非常,十指紧扣门边石鼓,两腿乱蹬,口里也是“入娘”“短命撮鸟”叫骂,唬得厮儿们抓起花丛中的土,就塞了她个满口。
继迁心中烦乱,喝问:“怎的回事?”厮儿们正要上前分说,那边又奔来个人,亦是扑到在地,哭道:“太公去了!”忙举了灯笼一看,果是老仆继喜,此时他已是涕泪粘须。继梁怒呵道:“你不在太公处服侍,怎的出来胡乱打转?”继迁却是连跌带撞奔向后院,继梁见此,任继喜在那里伏地大哭,只紧随往太公住处赶去。
待几人进到房里,见太公斜躺塌上,须发皆散,面色如常。继迁颤声轻唤,又伸手推搡,见太公不应不动,再握了太公的手,已是枯硬冰凉,不由得失声痛哭。
继梁早瞧出太公已逝,却压下心中哀恸,只细看太公周身。
实不耐他如此,夜饭时分,太公尚是无病痛,这才几个时辰?要说无因无由,怎的他也不信!不多时果让他看出端倪,却是太公那被继迁握在手中的指尖,甲床发乌,正是受毒的模样。
继梁上前扯过父亲,又厉声叫人,去拿继喜来问。仆役们顿时涌了出去,那继喜却已不见。
待家人齐聚,继梁又叫人不许近前,才低声说了心中所疑,众人惊骇不已。半晌,继迁忍悲道:“待继喜来了,定问个明白。”继相道:“阿爹,现下大爹爹去了,怕要先撤了红。”继迁点头,叫人将门神蒙了,灯笼换下,又叫拿来一搭麻布披上。不多时,府内外便成了一片白。继梁却是坐立难安,只听外面消息。
众人正等得焦急,就有个厮儿来报,道是寻到荷塘那边,才见继喜已一头扎在塘泥里,捞上来已是不成了。
听得这话,继梁顿觉得胸中块垒翻堵,喉头阵阵发腥,只得紧咬槽牙生生压下,破声吼道:“去!去将那腌臜老畜生弄醒!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托了谁的势,竟敢背主!”
那厮儿不由为难,面上就带了出来。
继相见他如此,才要训斥,就见继梁伸手便将案几上茶盏挥了过去,正中那厮儿肩头,顿时半身茶水淋漓,吓得他跪地上直叫“饶命。”继梁怒愈盛,倾身咬牙道:“若再推拖,我刨了你的肚肠,倒叫你先见血!”
那厮儿如何见过这般态势,只觉虎罴在前,下刻便要被生嚼活吞,跪地上瑟瑟作抖,哪里还说得出话,走动得起?继梁不耐,上前绷腿便是一蹬,竟是将人踹翻几跟头。
这继梁陡然豹变,似要择人而噬,也叫继相三人胆寒,竟只瞪眼看着,不敢上前。继梁又施了几记拳脚,让那厮儿头脸血溅,那厮儿也不知避让,只一味呀呀惨叫。
姜氏今日已遭几番波折,本就神惊气弱,此时见亲儿满面杀气,狰狞如鬼,全无昔年那如珠似玉的温润,心中痛骇交加,不由捂脸尖叫起来。顿时各人如噩梦初醒,恍然回神。
继梁亦惊觉自己失态,回头见母亲已软倒在地,便茫然立在地上。而继迁与继相也不敢唤他,只七手八脚将姜氏扶到里间,灌茶掐臂。
一番忙乱后,继迁偶一抬头,却见继梁垂手站在门旁,脸上虽杀气未敛,却也满面忧急。不由疚心,便唤道:“大哥!”只见继梁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惶急,霎时不见,只微微清嗓后问道:“阿爹,唤我何事?”
继迁道:“你来换三郎,扶住你阿娘,好让三郎再喂你阿娘些茶水。”继梁忙上前替手,继相去倒了半盏茶水,弟兄两个喂了姜氏,扶她躺好,才到外间坐下。
继相到底少年心性,虽吓了一回,此时却只觉大哥勇势非凡,羡道:“大哥,你才刚当真骇人,不知何日我才有那般气势!”继迁正怕继梁心内不自在,斥道:“三哥!胡吣些甚!?”继梁却道:“阿爹,无妨。”又对继相道:“在军营里,终日对着些兵油粗汉,争强斗狠,时日久了,便成了这般。我倒羡三郎有君子之风呢。只是让我如三郎一般,怕是不成了。”继相听了,想见大哥如自己一般,扑香撩扇,便有说不出的怪异。一时,弟兄两人却是相契,对视几瞬,若不是此时不对,怕就要笑出声来。继迁瞧着二子,面上神色虽缓,心底却对继梁愈发愧悔。
然城内那哭喊之声,寂夜中竟传出十数里去,更遑论继府内,真的是声声犹在耳边。那继府上下仆役皆是恨不得肋生双翅,飞离了此地,却也知此是妄念,只两眼巴巴瞧向继迁,指望得个万全。
继迁却也无法,倒是继梁,原本在河西路,便数次直面拒悍,自有前例。便上前将众仆一一安排下去。又对继相道:“我那带来的军士一半与你。家里诸事便由你来当。看顾好了阿爹、阿娘。我带人城头去。”继相此时只恨自己无缚鸡之力,不得与继梁一齐御敌,只用力点头:“我知晓得,大哥也小心些!”
姜氏已醒转,听了继梁话语,忙挣起身来,叫道:“大哥儿,你这是要抛了我去?!”继迁也道:“大哥,守城自有守城的去!”继梁摇头道:“阿爹!那城头守军,怕是都从未见过北肃兵士!北肃凶残,若是城破,怕是。。。”继迁叹道:“我自是知道,只你们数十人而已,如何抵事?”姜氏见良人似有意动,愈加惶恐,挣扎着扑出来,便一把抓住继梁手腕,嘶声道:“若是要出这门,待阿娘柱脚上一头撞死你再去!”
继梁涩然道:“阿娘!不必如此,若是城破,家也不保。若果真不敌,我必回来。”手下使了劲,便脱了去。不料那姜氏立时又紧攥了他袖角,尖尖十指竟也如钢铁锁扣。
继迁、继相上前把住姜氏臂膀,齐声来劝,继迁又对继梁道:“如情势崩坏,你定要回来。”姜氏已髻发散乱,状若癫狂,摔开那两人,口中恨恨大骂:“你们也来害我大哥儿!”只不放手继梁。
继梁见挣脱不去,腮边肉条抽动,竟自腰间抽出匕首,将袖角劈下,再不管身后姜氏如何,决然而去。
待点了军士赶到城楼,果见那北肃陈兵城下,乌乌压压直至江边。更有数人已攀上城头。而守城官军虽排列如织,却多遥遥呼喝,少有人敢上前死敌。
继梁见有官军要往城下遁走。忙上前呼道:“下城者,杀无赦!”那几个官军本是见北肃兵悍,早已心怯。趁着众人不查,便偷下城来,却叫继梁等人堵住去路。
眼看生路被阻,那几人如何能依,见继梁等人虽神形剽悍,却外穿锦衣,尤见继梁身披麻布,只当是城中豪儿。便压上前来,喝道:“谁家小子在这里放泼,待老爷两个耳刮赏你!”继梁见势,亦抽出肋下两把缳首长刀,直逼上去,厉喝道:“回去!有一个不去,引得我兴发,将把他作了柴劈!”
那几人见势不谐,以刀相指,强作色道:“我等皆是去掩救府君,谁敢多言!”继梁分毫不让,喝道:“府君在城内,何用你去救?!”
那几人见继梁等阻住去路,身后动静又愈近,杀心顿起,口中只道:“哪里来的贼逆!敢来这惑众!”便举刀来劈。
孰料,继梁亦觑见那北肃登城者踵至,心急欲狂。见对面刀来,也不封挡,只双刀交错斜劈,那为首官军未及出声,顿作几段。众人大哗,见继梁面上遍溅鲜血,如刹鬼攫食,发一声喊,急急后退。又才返身与北肃接交,顿时战作一团。
继梁等人亦是个个上前,奋勇杀敌,终是将城头北肃兵士逐尽。众人稍稍喘息,有一并肩的官军拱手道:“谢各位壮士相助!我乃北勋门守陴。”
继梁斥道:“多话!还不速放立牌!”旁那兵士些见他无礼,皆是愤然,欲上前理论,继梁已是侧头聆听城下动静,此官军见此,心有所动,忙阻了众兵士,长啸道:“御——”。
一时各队官军听令,忙去支放立牌。动作间,半空嗡响,却是那北肃兵士一齐发箭。瞬时,那矢石如雨。城上众人头顶立牌尚可,只城下军民中箭者无数,顿时惨嚎震天,不忍耳闻。而箭雨刚歇,又有数名北肃兵士登城,继梁等人用命拼杀,又才将其逐尽。
如此再三,那城头方寸地,竟一地尸首,血积成洼。
此时城下,北肃阵内,众将拱卫了一魁伟大汉,凝望城头。见城头喝杀声渐偃,那大汉似其味未尽,又扫视城头,片刻才收回眸光。灯火掩映下,只见此人头颅硕大,须发棘张,虽是面目不清,却见他两眼熠熠,竟若猫视。
见城头失利,众将中一人跪地请罪,那大汉却笑道:“黑鹰并不能潜水捕鱼,近日而飞却能攫得头羊。我们兀儿部的勇士应驰骋对阵,不应困在挥不开利爪的城头。”言罢传令不再强登城头,只在城下引弓以射。不待众将如何,又对一老者笑道:“捕鱼自是要鱼鹰。大相,雄鹰已回,大相所布鱼鹰,不知能否让我有意外之喜?”此老躬身回道:“必不负主所期。”听音观形,竟是夜访继家的那位老者。那跪地之人也道:“有大相出策,必让大王如意。”
若继梁在此,定会吃惊不小。原那北肃乃万里之外,西海部族远迁而来,风俗与中土之地相去甚远。其大部有八,便是炽烈八部,余者中部数百,小部无计。共推有一主二辅,虽皆称为王,然二辅称左右辅王,唯有共主才呼为“大王”。听此言语,那魁伟大汉竟是当今的北肃共主,上老王。而那残年老者便是北肃大相三牂!
众将呼上老王为“大王”,而大相呼上老王为“主”,其间却因一件君臣相得的逸事,至今北肃民间仍津津传道。
传言这大相,昔年贱为篾儿部牧奴,偶遇行猎路过的上老王。不知怎的,这原本相差万丈天地的二人,竟是一见之下,相谈甚欢,上老王便以三只牝羊相赎,又拜他为大相,主北肃外事。而大相亦是知恩,不仅一身才学智谋尽献,竟自名为三牂,呼上老王为“主”。
此时只见大相举手作势,旁那亲卫自箭囊中取出一箭,朝天而射,至半空中便有火光四散,呯然轰响。
只不知此一来,又要生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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