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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江鼍”见他那老母一番啰嗦话说来,却是一句着地的也无,那五分火气也升腾起八分,王婆子却是灵醒,瞥见儿子这般,知自己又啰唣,忙笑道:“就是那继家的大郎哩!除了他,也无人有那般本事,从那齐天高的浪里救出人来!”“翻江鼍”却是愣了一愣,便有些心忧,道:“这倒不好,那种门户人家,谢礼再厚几分,怕也入不得他眼里去。”把个王婆子气得仰倒,口中不住道:“如何得了这般不通透的痴儿!”又拉了“翻江鼍”,细细道:“你也说是再几日便是那继家太公的寿辰,倒不若借了这救命的恩情,将这鱼去奉与他家,得些赏也未可知,若是入了那些贵人的眼,异日提携你几分,岂不比你在五郎那边过手的好?这两全的好事,竟也全不在你心里!”
“翻江鼍”却道:“我怎会不知?只之前已是应了五郎的。”王婆子扶额叹道:“五郎!五郎!命里的魔星——你后一日再捕些送去与他不是更好!”“翻江鼍”自来便佞,道:“若那日没应五郎,我岂会捕得这鱼?今日我也得了几条大鱼,送与继家大郎作谢也可。待往后得了好的,再去重重谢他。”
王婆子心尖剜了一般,气得肋疼,一面去看那鱼,一面号道:“原是指望你与我儿谋个好出头,娶来个新妇,也好早些叫我抱孙儿。”
一时几转,便连孙儿的名字都取好。如此絮叨,这“翻江鼍”再稳不住,也不托人递信,即立便要送进城去。
至邻家借了一驾牛车,那邻家听说,也来观奇,见了一惊:“怕真是江主!你还不快些请牠回府。这般不敬,也不怕牠降下罪来!”“翻江鼍”知他素来性情,只作未闻,道:“晚间便可还你,到时自少不了你的银钱。”那邻家笑道:“这般外道!只近日来口疮又犯,若是便宜,带个三五两青盐,倒是用得。”那“翻江鼍”也不计较,连缸搬至车上,驾了牛就往外赶。还未上得官道,王婆子就随了来,道:“今日也去见识。” “翻江鼍”道:“也可,得了银钱,先抓一剂草药,与你将息身子。”又扶她歪坐车辕,这才上路。
行至晌午,得至北门。这“翻江鼍”日常卖鱼,皆是有人专至江边买卖。故而这城内也只稍来过几次,每次皆是单手空箩,竟是不晓那入城的机关。故他也不晓得遮掩,也不备过手银钱,就这般要入城去。
甫一近城,就有那门吏上前,卒儿们也来牵住牛缰。
待那门吏攀缸看了,便从腰间摸出几个银角,向左右道:“这几日我那浑家要渍些黄齑,正催我去买口大缸,这缸倒正当,也省得我下了值还要辛苦。”又向那娘母子道:“这缸我要了,与你买缸钱!”便将那钱扔到牛车上,又叫人来搬。
“翻江鼍”娘两个一时不备,叫卒子们挡了,也近不得前,就看着被人连缸带鱼搬下。眼见着好大一注银钱被叼,“翻江鼍”心急,一时都不知如何说道,只连连躬身央道“使不得!”王婆子却是墩坐在地,跌脚拍地,欲要口内放刁,又有些惧意,只得放声哭嚎起来。
那门吏见此,横过刀鞘,劈头盖脸就抽将了去,幸那“翻江鼍”看老母要受苦,忙伸手护住,倒多半落在他身上,一时两人唬住,竟不敢言语。
然人急生智,这“翻江鼍”眼见物财两空,心内实实不甘,到底想起句话来,只他惧门吏的刀鞘劈得肉疼,不敢再上前来,只远远叫道:“公人老爷!公人老爷拿那缸子去也无妨,只内里那鱼是奉与继家老侯爷的贺!”
这门吏听住了:“继家?谁个继家?东门外继家桥继家?”“翻江鼍”见他回身来问,就知还有些望头,福至心灵,口条愈发顺畅:“便是那个继家,我有个兄弟在他家做差,说是老侯爷近日喜寿,让备些好货送去。今日早些已递信去了,只说让送了去。”
那门吏听了,和颜笑道:“如此怎不早言语,也不怕误了老侯爷喜事。也不知你这兄弟是何姓名?在哪处当差?待我知晓,也免得异日见面不识,生了间隙。” “翻江鼍”只得道:“我兄弟俞儿,如今也不知作何差事,只听他说是跟在继家三郎的身边。”门吏拊掌笑道:“果是!我与你那俞儿兄弟,却也有几面之缘!前几日还与他同桌共酒,说是有个哥哥,在江边作生活。怕便是你罢!只那时酒酣,忘了他说的这个哥哥是何姓名。”
“翻江鼍”听到此处,心下暗笑,竟去了几分惶急。又见那门吏只用劲盯着自己,只得胡乱说了个姓名。那门吏愈加爽朗,抚了“翻江鼍”肩,笑道:“如今哥哥你的事为先,也不敢再耽搁。只确实心喜这缸别致,回时必要与小弟我说个出处。小弟姓尤名梧祖,行二,周围人都唤我尤二,哥哥一问便知,千万莫忘!”又亲去扶了王婆子,又叫众卒与他原样搬回。“翻江鼍”连道“不敢”,待他老母上车,直行出半里才停下。
待再不见尤二,娘俩才松下那口气来,四眼对望,皆心有余悸。又行了几条街,人见了那鱼,皆是啧啧称奇,也有那自恃钱势的几人,截路问价。“翻江鼍”有了前样,皆道是送至继家,这般一路畅行来,再无人阻。。
如此,一路走停,打听着至继家桥,已是日头偏西。
这两人展眼望去,见一条数丈宽的水渠,蜿蜒远去;两岸边上,每隔数步,便有株合抱垂柳;柳后沿着那渠,延绵着一墙一马道,墙是白墙,三丈来高;马道丈宽,青石铺就,因着每日冲洗,光尘不染。又加上那清波鳞鳞,丝柳袅袅,一眼望去,无不清润可爱,让人心朗神清。
又见那墙上,开了三重的门脸,油了一色朱漆,上面纵横七数的浮沤金钉,顶头偌大的门匾,书了两个大字,衬以两边人多高石狮,愈加煌煌。门前停有数十辆车马,皆是雕金饰华。旁站了几个华贵非常之人,正互作揖问。便是那四围侍立的厮儿,亦衣着光鲜、意气轩昂。
却是继迁娱亲,广撒了寿柬。一时祝其整个皆知了此事。除了那往来世交亲友,更有众多附骥攀鸿之人,若乞儿向火,蝇子见血,都来趋奉。
门前渠上,架了一座拱桥,总有三丈许宽,以白玉作面,映衬水面,便似那白环银瓮。人行其上,竟有若月宫遨游。又见桥头插碑,阴刻了四个淋漓大字,“翻江鼍”也不识得,心底只道:“这怕便是那继家桥了罢。”
这娘母子张口咂舌,待想到竟要踏过这桥去,更不敢近前,只远远探头相看。有心返回,又些不甘,只得桥头团团打转。
倒是桥那边有人瞧见,便远远质喝,“翻江鼍”见问,硬了头皮,忙上前去应话。
不多时,“翻江鼍”喜颜折返,身后便随着那五郎,并几个厮儿跟着。
众人却不过那桥,只赶着牛车,沿渠又行了近半里,才看到一座青石拱桥,对面一扇黑漆小门,已有几个仆妇等着了。几个厮儿上前,一齐扶缸,搬去过桥。那五郎上前,领着厮儿些就将缸抬了进门。
见此,王婆子又怕人匿她大鱼,立逼着儿子进门去,且道:“你勿要趿拉,你将来新妇小子就指着牠呢,也是许了花钿与我。”那旁几个仆妇听个正着,嘻嘻嗤笑。五郎笑道:“老娘,你也莫急,只快受享几日,待我哥哥取来嫂嫂,生了侄儿,你便是现成娘娘。到时你每日里侍弄他,抓粪投食的,怕是又要叫苦!” 众人一发哄笑起来,“翻江鼍”便红涨了脸,口里只说“才却说不要花钿”,却怎么也不进门。正拉扯间,却有个厮儿出来,道“好运道!继爷爷要见你们哩。”两人顿时又惊又恍,忙忙整饬,又将鞋底蹭了几蹭,这才进门。
进门是个不大的院子,依旧青石铺地,靠墙几株芭蕉,旁边几间青砖青瓦屋子,内里隐约见有仆妇忙碌,全不似“翻江鼍”所想那般的雕龙画凤、辉煌耀眼。旁那墙上开了道门,不时有衣着端整的仆使来去,神态庄肃,却脚下轻捷。再偷眼望进那门,只见内里花木扶疏,掩着廊阁,隐隐有女子娇笑声传来,忙收心随了那厮儿脚跟走,不敢再多看。
待听见厮儿道:“人带来了。”才又抬眼偷瞧,却不见了五郎,只见一衣冠华丽之人,被几个厮儿簇拥着,正围着看鱼。这娘俩猜度是那“继爷爷”,忙上前行礼。
那人也不回头,只道:“这鱼甚少见。”王婆子犹自发昏,“翻江鼍”抢上前奉承道:“爷爷不愧见多识广,我自十来岁上江打鱼,今次也才得见这一次。”旁边厮儿便斥道:“问你话了么,你就那里多嘴献浅。”
这人却是继家管家,姓继名春,几世人皆与继家作宰,又得赐了主姓,故今家仆尊他为“爷爷”。
这继管家见“翻江鼍”说话前后不搭,口沫子也喷到前来,知他不甚通礼,直言道:“异日有了这般好货,直管送来”。就叫人换了口云萝纹斜腹海缸来,要亲将鱼送进去。
不一时,五郎前来,见“翻江鼍”与他老母还在院中立着,便带到墙角下说话。
五郎递与王婆子两锭宝银,笑道:“老娘,这二十两,还只是我家三郎赏的,够我哥哥取几个新妇?”王婆子眼见那金花宝银,早是笑逐颜开。五郎又道:“我也已听得哥哥江上故事。哥哥也忒不惜身子,若有如何,叫老娘哪有命在?叫小弟日后下去,那再有脸见你?”王婆子听了,只道这话说到心底去:“便是!便是!五郎不知,那风浪几多高!骇得我魂都抛到天外去!若不是你主家大郎伸手,这会就该我娘儿两个水底相聚了!” “翻江鼍”走开两步,恼道:“又来说这话!谁会料得那般?”
五郎见王婆子又去看那宝银,便凑前来,低声道:“也不瞒哥哥,我本想要借哥哥的好货,在我家三郎面前露个尖。只不曾想到,哥哥信义至此!如今借着哥哥送来的这鱼,已叫我心想事成。哥哥为我这般……”说着便躬下身来,作揖相谢。
见五郎如此,“翻江鼍”心下舒爽,拉起五郎,慨然道:“哥哥何等样人,五郎不知?即是应了五郎,便不会回推半点!”五郎道:“哥哥待我这般,五郎存在心底。”
岂料王婆子眼昏,耳却还灵便,他两个这边话音略提,她便听见,忙凑上前来:“五郎,你也不知,你这哥哥,那心里就只记得你!我也与他说了,既有人家救了他,那便是大过天的恩情,倾家去谢都是应该!只我们这破落人家,哪里有好礼?恰有这鱼来,是再不能的好!他硬是不肯,一口只说先应了你!”
“翻江鼍”听老母开口,便知她要说甚,连连喝她,不料王婆子气足,一口不歇的说来。五郎听了,愈加颜动:“哥哥今日恩义,叫我如何来报。”低头略思片刻,又低声道:“不若哥哥也来这罢,咱兄弟二人,也有照应。”
王婆子听此,已是喜不自胜,“翻江鼍”却摇头道:“莫来,莫来,我每日江上,想来便来,想去就去。要我如你这般,却是做不来。”五郎见他说得真诚,便道:“也是,哥哥自在惯了。”又见王婆子一旁,如摘了心肝样,又道:“只哥哥恩义,定是要报,异日哥哥有事,若我不应,便教我头至脚底。。。” “翻江鼍”听他如此,忙打断道:“莫咒自家。”
五郎仍道:“恶疮临身,横。。。”正说到此,那边就有厮儿近前来,笑道:“俞儿,三郎寻你。”五郎只得以口作了个“死。。。”的样,依依的去了。
这娘俩看天色沉沉,怕是不时就要雨来,只盼着自家缸子送来,便要回去。不一时果有人来,却又说出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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