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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这単阴城外、単水之畔,有一渔子,也不知姓名,人只唤他梭子。每日里江上往来,求继三餐。也曾寻了一两件绸衫,到底因他水里来去,绸衫又不经水,故只得上岸卖鱼时才穿,也成全个意思。又请北门外的神算铁口卜了个雅号,那神算因他身干微驼,水性又好,就号了“翻江鼍(tuo)”,又与他讲演一番。渔子十分自得,自此只称“翻江鼍”,别人若不唤,他一概不答。唯他老母仍唤他的乳名,他又不敢不应,未免有几分不足。
这日,“翻江鼍”正院前理网,外间走来一半大小子,头上系了幞巾,身着圆领窄袖短衫,绦带束腰,下穿阔腿长裤,好一副齐整的样子。远远就叫道:“梭子哥哥可在?”这“翻江鼍”便啐了一口,也不抬头,也不应话。
倒是屋内王婆子听了声响,忙走出来。见“翻江鼍”在院内,正要唾骂,那小子已攀了疏篱,笑道:“老娘,你也在家?”王婆子细瞧,见这齐头正脸的小子竟是邻家崔五郎,去岁进城作仆,已多些日子没见,今日倒是气派起来。忙迭口应道:“在!在!你家去了来?”
翻江鼍早已瞧见,又才想起,自己这名号,五郎也不知晓,便端着气道:“五郎,如今哥哥也是有了名号,唤作‘翻江鼍’,若是你还照旧,莫怪哥哥见面不识!”王婆子立时啐道:“翻江,翻江!听着就是不甚吉,还讨了三个铜角去。终要砸了那贼毛老道的找饭家什,才称心!”那五郎笑道:“老娘好扑头威风!便是得如此!”王婆子立时眉开眼笑,又招呼了几句,才进屋去。
那五郎见“翻江鼍”面色不虞,便道:“哥哥,你也莫在意,这名号再亮嗓,也不过是来趁人……”屋内王婆子听见,便截了话去,道:“好五郎,好话!来见你这油脂蒙心的哥哥,也给他通透通透!”
那“翻江鼍”立时便要反脸,五郎劝道:“哥哥,我这有一桩好事,与你计较。”见“翻江鼍”欲理不理,忙扒开柴门,来把住“翻江鼍”的臂,那王婆子屋内又响动起来,两人打了个响声,便走出门来。
这村中人家,便没有不相熟的,又见五郎衣着光鲜,俱上前来招呼。“翻江鼍”见五郎今时不同往日,便有心拿他,笑道:“你如今不比哥哥自在,这年来也不曾得见你。今儿还去那边草店,饮上一两杯?”五郎点头道:“哥哥随意。”
两人一径走来草店。与那店主亦是旧识,招呼了几句,捡了个临窗座儿。“翻江鼍”叫了两镟子酒,五郎却只拿那小盅,道:“哥哥见谅,一晚回去还要当差,醉了不美。”“翻江鼍”道:“指顶大的盅儿,你也好拿!好没意思!”那店主在旁亦笑道:“五郎,去岁还偷拿了鱼干,与我换酒喝。今儿倒是稀奇,拿这盅儿,当我家沽的是龙尿?”
五郎赫然道:“那背时事,说它作甚?这杯中物,少则发性,多则乱性,我这年来都不曾饮过了。”“翻江鼍”听五郎一句落一句,叫人半懂不懂,就只听见他已不饮酒,越发不自在,口中却是直管催逼,五郎只得又多饮了一盅,道:“哥哥,莫饮急酒,一会上头,也听不得事,叫我与谁计较去?”
“翻江鼍”原当是一时托词,见他又提起,便道:“好也,何事五郎只管说来,哥哥自管助你!”五郎便凑近前来说了。
原这五郎进城作仆,进的却是一户好人家,便是那继家桥继家。且十分运道,竟得那继家三郎的青眼,选在身边做了跑腿的厮儿。
要说这继家,便是単阴殷富一二等中的头等。他家原是外族万里而来,就地生养,已历经了几代。如今那言色举止,几与汉家无异。至继太公为上代家主时,举家落地単阴。而继太公极擅货殖,当家不过十数载,便富类王侯,此后便作了北地首豪。
到先帝在位时,继太公助先帝得了草头鹘,由此得赐巩昌侯,先帝又亲口允他家子孙入仕。这一来,祝其富豪其数无计,唯继家富贵双全,既芬且华。
如今继家家主是太公的长子继迁,圣人念先帝本意,封了他明威将军的衔。其妻姜氏,也是豪门之女,育了二子一女。又有继迁同母胞弟,单名唤作个逢,现任康定军都统。其妻曹氏,也是与河西路华家有些渊源。
单说这继家三郎,便是那继迁次子,自小聪敏慧捷,待年长些更是身姿风流,书画皆工。去岁他入京应试,九日三场下来,就被圣人点作探花。愈发坐实了他北地才俊之首的名号。
五郎便是作了继探花的厮儿。水涨船高,五郎随在探花郎身边,自是长了见识,也长了些心气,知晓终日跑腿,不是长法,便渐有了些不守宁静的念头。           ,
恰逢下月既望,值继太公喜寿,继迁事亲极孝,欲大宴宾客,又有神京贵人使人来贺。这一来,便要寻些玉蔬珍饮来备着。这五郎得了消息,也想借此踏脚上进。只他一无银钱,二无门道,思来想去,便来托“翻江鼍”。
“翻江鼍”听说是那继家,顿时将那捏拿五郎的念头抛到云外去,连道:“好兄弟!果真不忘提携哥哥!”又为难道:“只哥哥我这终日江面来往,所得无非是鱼虾鳖蟹,那里来有奇物!”五郎笑道:“哥哥留意便是。无有便罢,若有,该哥哥得那一大注!多的小弟不敢应承,十数两花银总是有的。”“翻江鼍”愈加意动,亦笑道:“这倒也是。不是哥哥自夸,若是说起行船打鱼,这江面上,便没见能越过我去的。”五郎道:“那哥哥得了,递消息到继府来便是。只说找那三郎身边的俞儿。今小弟已是改名。”两人又说笑一番,见日头偏西,两人才各自散去。
“翻江鼍”心内存了这事,自此出船,便常常将网下得沉些。倒也是得了些大鱼,却只是少见,并不十分殊异。
待到这日一早,“翻江鼍”依旧出船,下了几网,只得些寸虾尺鱼,便有心去得远些,就朝江心划楫。
偏此时天色如墨,北风渐烈,搅得江面浊浪翻涌。江上积年的渔家些见此,哪敢下水,只把船避在岸边求庇。
也有相熟的渔家见那翻江鼍那般举动,只当他年少不知轻重,忙大声喝他,却不知他一来仗着艺精胆壮,二来又有那继家在前吊着,此时一心要求得异货,怎会听得人劝。
岂料那江心巨浪若怒马奔腾,下有那潜流,如狂蛟翻身。 “翻江鼍”才勉强下网,那船却再稳不住,倾簸横流。且这忙乱中,又忘将网脱去,网绳越发缠绕得紧,只拖得船团团乱转。一时如疾风卷秋叶,真真险状万般。
“翻江鼍”这才晓得怕惧,再不复来时镇定,只手忙脚乱,发狂胡乱划桨。
周遭也有那零星大船,忙忙去靠渡头。偶有人见江面这扁舟只身,如风中之叶,上下无依,都惊吒起来。一时,那来往船只,都知有个渔子在江心挣命。
亦有那船身稳大的船家,试着靠上前去,要救他一救,不料船身上下,以浪涌浪,才近前些,“翻江鼍”那丁点蚱蜢舟就要倾覆到江底去,这般险象,谁敢往前?此时江上风浪愈恶,各个船只也无暇顾他,唯求自保去了。
再多半晌,岸边人些俱都知晓了,人人拥近前来,一齐纠紧心肝儿,抻长脖颈,也不敢出一声,只往江面看。亦有那善信男女们,见不得生此惨事,合什胸前,将漫天神佛皆祈去一遍。
正焦灼间,又听有人儿一声,肝一声的渐渐近前,却是那王婆子,连滚带爬的哭来了,老眼昏花的,也看不见江心如何,只坐地上哭嚎。众人便道:“你这婆子,你儿尚未落水,此时就上哭,也不嫌早!我等这些窄脚小船,去不得江心!还不快些去渡头,求那来往的楼船才是!”王婆子无法,只得去那渡头,四向磕头的求人。直磕得额角滴血,也犹若不知。众人虽是动容,却也无法。
正是生死关头,岸边众人却欢呼起来,见有一架五层楼船,顺水劈浪而来。有那常年行水老舟子高声道:“此是二十二驾楼船,行巨浪如走泥丸,不料今日竟得见了!有救了!”
待渐渐近来,那船上旌牌也无一面,也不知是谁家楼船,就只见那楼廊上立了几人,皆围了猩红大氅,簇拥一披玄色大氅的人,于疾风巨浪之中,四下指点风景。
再近前来,那几人显是已瞧见江中危急,却不出手。只见那披玄之人回首不知与人道了句甚,那几人竟轰然大笑。笑声传来,叫众人相觑失言。
见楼船将过,众人义愤不已,却也只能束手相望,皆道休也,那渔子今日定要去侍奉江主。王婆子听闻,更是哀嚎一声,便翻眼厥了过去!
眼见两船相错,那楼船上一披红之人,忽跃至栏上,随船上下涌浮,竟这般立住,而他手里,早掷出一物。听那人又喝一声 “住!”,声如雷霆,盖过风浪,传至岸边,众人皆吃了一吓,再细看时,那渔船竟是被拽随船而走,这下直把众人慑住,都咂舌道:“这人两臂神力,何止千斤!”再见渔舟一径被那人拖着,掠着浪尖,直至离了江心,这才松手,扬长而去。
一时江上岸边,皆欢喝雷动。众人又见楼船竟是朝渡头去,便齐齐涌到那边,要瞧个真仙。
“翻江鼍”原只当此劫难逃,不料死中得生。待船离了江心,后怕犹劲,只把着船舷哆嗦,半晌撑不起来。待想起得了人活命之恩,忙又挣扎爬起,四下张望,然人早已远去,到底不得见恩人真容,只得跪在船头遥拜了四拜!后又记挂起鱼获,忙起身收网。
这次却是得了数尾大鱼,中有一条虽不甚大,然浑身赤鳞又有歧须,最奇的是,那鱼头微微突起,似有化龙之相,真真是异种。“翻江鼍”忙抑心喜,划桨返家。
那王婆子随后脚也回家来。老妇人原算着进了家门,见着儿子,就要做哭一场,好将心头之气发放出来,也叫他日后莫再作此类摧肝事。却猛见了那鱼,也不记得哭,只惊道:“哀哉,莫不是连江主都网了来!”又连连促道:“莫使失了水,失水便不值了。”教养在那缸里。
“翻江鼍”见自家老母额角包了巾子,透出血迹来,亦有八分悔愧,却又抑不住十分的得意,将五郎所嘱之事说了,道:“若得了银钱,去谢了恩人,也领你去城里围棚子逛逛,给你添几件花钿。”
王婆子原还欢喜,如今听儿这般一说,细一思量,不由扶额道:“真个无算计的儿!”凑近前来低声:“你道今日,那救你的人是谁?”
“翻江鼍”笑道:“凭他是谁,厚厚备礼谢去总不错。只眼前银钱半枚也无。”王婆子便骂道:“怪道你长天老日就吃力气饭。也不曾多个心眼!眼前不正有个现成的大礼!也只有这般大礼才进得那般人家眼里去!”
“翻江鼍”不悦道:“老母好说笑,哪里来的大礼,便是小礼也无!莫总打些麻话儿迷,又来糊我!”
王婆子见话惹了儿子,笑道:“疾风火燎,也不把话听完。你来瞧!”竟自怀中掏摸出两锭拇指大小的宝银,掂到儿子眼前,“翻江鼍”一把来抓,大喜:“这礼便有着落了!”王婆子只握了不放手:“好没脸!这是才刚我去拜谢你那救命恩人,人赏与我的!反手便拿去备礼,又谢回去,你也有脸来!”
“翻江鼍”被她骂伏,讪讪缩手,又生几分恼怒:“你只道恩人是谁家!又夹七夹八说这些!”王婆子道:“啧啧,那般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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