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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长安无粮解救灾民
灞桥几成人间炼狱
灞河流域一年两熟,一料未收成为饥年,两料未收称为荒年,连续三料未收称为年馑,自西安围城后直到民国十八年关中地区已经连续三年六料未有收成,灞河流域同关中道其他地方一样,经历了恒古未有的人间炼狱般的艰难时期。
刘月蓉抱着书雅的儿子国平坐在门墩上玩耍,鬓角边明显多出几缕银发,人也苍老了些。
“月蓉嫂子,书雅还没放学呢?你看你把国平照看的心疼的。”秦东河提着指头宽窄的一条猪肉笑嘻嘻的朝着刘月蓉道。
“说是一句话,一个娃忙活十亩地咧!这可不是轻松活。”刘月蓉将一块黑面馍递到国平手里扬起脸道。
“唉!谁说不是呢?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大胖孙子累死都值了,嫂子这国平今年该有三岁了吧,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
“东河呀!我看你也是老了,这娃的满月酒还是在你的酒楼办的,这才几天的事,你都忘了?”
秦东河一拍脑门“哎呀!”一声道:“想起来了,国平是围城第二年的娃,算起来也快两岁了。”
“满打满算一岁半。”刘月蓉抱起孙子心疼的用手帕给娃擦了擦嘴。
国平自从生下来就瘦小,近两年更是连年灾害不断,娃明显是营养不良,可大人都吃不饱,哪里来的奶水喂娃。
王世贤虚弱的从炕上起身,披上粗布褂子,慢慢泱泱的来到济世堂门前,自从他被认命为灞桥街救灾委员会的会长后,熬煎的他生了一场大病。
救灾委员会去年就成立了,王世贤硬是被县上任命为委员会的会长,会长实际是个空头衔,一没有钱,二没有粮,只是负责给饿死的穷苦人收尸,王世贤是干实事的人,心想既然我坐在了这个位子上,就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尸位素餐的勾当我宁愿不干,上任以来他不知道跑了多少回县府,眼见着县长都换了一任,可他还是没有为老百姓要来一粒粮食,前几天新县长上任,他一大早就和峪虎赶到县上,可谁知县长把他叫到县府礼堂,指了指里面坐着的百十号人道:“王大夫,你看看这些人半夜就到了,都是各乡派来要粮食的,我要是有粮食,早就把他们打发回去了。”说完县长长叹一声,下面的人看见县长都潮水般围拢了上来,叫嚷着要粮。王世贤被挤到了人群外面,他看着人群摇摇头,默默的转身就走。
看着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王世贤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人嘴前的一句话,人是铁饭是钢, 一顿不吃饿得慌,粮食是农民的命,没有粮食天下必定大乱。可这都民国都十八年了,这日子怎么还是这么艰难,关中沃野千里,自古被称为天府之国,这八百里秦川,十三朝建都,也算人杰地灵,怎么现在老百姓还过着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苦难的时光,像皮鞭般抽打着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百姓,旱情仍然持续,土地龟裂成无数张干渴的嘴,放眼四野,麦田里除了焦土和绝望啥也没有,灞河干缩成不到丈宽的水渠,丑陋的河床在强光的照射下看的人眼晕。
峪虎近来忙的不可开交,饿死的人越来越多,街东头的吴草娃一家昨夜齐齐上吊死了,他此时正忙着验尸处理后事。
自去年开始,逐渐出现大量饿死人的恐怖事情,今年刚开春事态越发的严重,有的村庄已成空村,惨像随处可见,这吴草娃一家是在把家里所有的被子、棉袄里的棉花套子吃完后,胀的受不了才上吊的。
拉尸首的活没有一个人肯干都闲晦气,王世贤只好承担了下来,起初他领着耀文、峪虎每天拉个五六具,现在死尸越来越多,乡上又增加了两辆马车,每天往北郊的万人坑送。
灞桥牌楼下要饭的叫花子越来越少,近几天竟看不见一个了,王世贤病倒的日子里,光峪虎和耀文就从牌楼下拉走了足足二十三具尸首。
书雅从学校回来一下子就躺到在炕上,整个人霜打般没有生机,刘月蓉把国平交给李婶,急忙从厨房端来两个粗面黑馍,一碗稀饭道:“书雅,赶紧吃饭,看把你累成啥了。”
“妈!国平乖不乖,叫我看下娃!”
“娃乖着呢,你婶这会照看着,你吃完饭再抱娃。”
书雅满脸愁容的坐在桌前,胡乱吃了几口,准备收拾碗筷,刘月蓉看着女儿道:“遇见啥事了?看把你愁的,你不管了我来收拾。”
书雅看着母亲道:“没有啥事,学校停课了,班上有几个学生全家都…”
母女二人相视无语,大约过了十几分书雅道“吃完饭现在能好些,叫我去抱一下我的国平。”
旱情没有一点缓解的迹象,路上浮土半尺厚,田里焦土如焚,百姓的生门开在哪里?环顾四周都是吃人般的鬼域,生的晨光要踩着多少条无辜者的尸身才能看到,如果苍天能有所暗示,那么一定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挺身而出。
峪虎和耀文赶着马车疲惫不堪沿着街道往济世堂而来,谁知半路被秦东河叫住了,秦东河已经将秦灞楼关了一段时间,如今的世事,能有一口粗粮就是好日子,这酒楼也没有啥能卖的,早早关门还能省些钱粮。
秦东河殷勤招呼着两人,又是茶又是瓜子,弄得二人莫名其妙。“秦妈,面擀好了没有,赶紧着!”秦东河给耀文递过香烟的时候,歪头向后院喊了起来。
“秦掌柜,你这是弄啥?今天太阳咋从西边出来了?我和峪虎没有半点功劳,你这是?”耀文接过烟直直的盯着秦东河。
“叔!你有啥事就吩咐,咱都是自家人,你这一客气弄得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没啥事,先吃饭,吃完饭我再给你两细细说。”秦东河虽然满脸的笑容,可眉宇间似有解不开的愁云。
香喷喷的油泼面,听着都叫人流口水,等秦妈把面端上来的时候,耀文二话没说直接就端在手里搅了两筷子便吃开了,峪虎还想说些啥,秦东河道“赶紧吃,小心粘成一块子,吃完说。”峪虎看着面上还滋滋作响的油泼辣子道“叔,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也端起碗咥了个痛快。
耀文喝完面汤,滋润的装上一锅子烟道“东河!这吃人的嘴软,你现在说,啥事?”
峪虎也停下来道:“叔!啥事?”秦东河右手在大腿上一拍,“唉嗨”了一声道“今天确实有一件棘手的事想请你俩帮忙,事到如今也不怕你俩笑话,上个月,我在街上见到一个逃难的实在可怜,眼见着人就快饿死了,我也是出于善心,就把她引回了家,吃喝管待几天命算是救下了,后来她非要留下来给我当牛做马报恩,我实在推辞不过,就让她暂时住下,谁知道今天早上他竟然莫名其妙的断气了,我的意思是麻烦你俩把这人拉走。”说话时秦东河不时用狡魅的眼光扫一下二人的表情。
耀文听完把烟锅子在板凳腿上磕了几下道:“东河!事情我听明白了,这忙没有办法帮,我和峪虎每天是拉死人,可这人家**要派人检验呢,不明不白的死人,我和峪虎可不敢拉,这万一…”
“是呀,叔!确实要走手续,既然这人是自然死的,我现在就叫人查验一下,完了今天就拉走,你看咋样?”
耀文心里明白,前些日子秦东河把一个年轻女叫花子收到家里,街上的人谁不知道,这才几天活生生的人就横死在你秦家,你两碗面就值一条人命,不行,这事要报官。
秦东河瘫软在院子中间一脸死灰,王耀文横坐在木凳上堵着门,街上峪虎领着程乡长、王世贤等人急急的赶了过来。
“东河!到底咋回事?赶紧实话实说。”王世贤扶着秦东河坐在台阶上。
“世贤呀!”秦东河一声悲号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低下头大哭了起来。
此时屋内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哀嚎,接着秦妈推出了一个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人,那人坐在木轮椅上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尿骚味,看见满院子的人,疯了般嚎叫着“滚出去,都滚出去,谁也不准把东河带走,滚!”
王世贤道:“莲香,你不急,没有人要把东河带走,这不,人还好好的坐着呢。”
那女人并不听,还是嚎叫不止,没办法最后让秦妈把她推到街上去了,邻出门时那女人还恶狠狠的瞅着大家咒骂不断。程乡长道:“这就是秦东河的堂妹秦莲香,结婚时我还来了,那时候长的一朵花一样,现在咋遭磨的不成人形了!”
王世贤道:“那年难产,把娃伤了还是个男娃,神经受了些吃亏,成天念叨她把娃害死了,后来不知道咋,竟然连路都走不了了。”
情绪稍稍平复的秦东河,用袖头擦了擦眼泪鼻涕,那女子的死尸已经被人抬到了当院,王世贤亲手验尸,峪虎在一旁记录,经过一番仔细查验,王世贤对程乡长道:“这是脱症,平时很少见,民间又叫“大泄身”,妇人月事之时,行鱼水之欢,最易得是病,又称马上风,还有马下风。中医云,马上风、马下风、风风夺命说的就是这。”程乡长点点头用差异的目光瞅了瞅秦东河。秦东河羞得面红耳赤,坐在台阶上将头深深的埋进两腿间,肥胖的肚子憋的他从耳根一下红涨到脖颈。门外看热闹的脸上挂着诡异而神秘的笑容,相互之间都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有的妇女干脆羞得涨红着脸转身离开。拉走尸首后,秦东河遮着脸急急的关了院门,看热闹的还聚在门前久久才慢慢散了。
王耀文带着七八伙计在商洛山里收完药材,又按王世贤的嘱托找当地大户买了三车杂粮,县上没有粮王世贤只能自己想办法,救活一人算一人,虽是杯水车薪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秦东河原本以那女子的尸首拉走事情就了了,谁曾想过了月余,街道上出名的闲人的痞三主动打上门来,揪着秦东河的衣领口口声声说那被秦东河害死的女子是他的表妹。屋内的秦莲香早急得又哭又骂,秦妈吓得手足无措,一不小心竟摔了一跤,拌的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兄弟,兄弟!你可不敢血口喷人,王大夫都验过了,这人是病死的,你千万不敢胡说。”秦东河一脸的讨好哀求。
“谁不知道你和王世贤好的像一家子穿一条裤子,你两个狼狈为奸糊弄我这些老实人,今个不给我个说法,你姓秦的就不要想安生,我要报官。”痞三满脸横肉嘴咧到额头上,一双雌雄眼放着邪光。
“兄弟,兄弟!王世贤那里有证明,你先放开哥,我这就叫人把世贤叫来,咱三对面把这事说清楚,你看咋样。”秦东河两手抓着痞三的右手碗,哀求的说道。
“啪啪啪”三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抽在秦东河脸上,顿时秦东河只觉脸蛋火烧般灼疼,眼前霎那间开了万多银花。
保安团长胡斐在门外哄散众人,带着三个黑狗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痞三,关天化日之下,你这擅入民宅又是打又是骂的,还有没有王法吗?”
“哎呀!胡团长,我这回是苦主,秦东河这个老流氓硬是把我花一般的表妹害死了,我要讨个说法,请胡团长做主,我这样的老实人不能总是吃亏呀。”痞三假模假样的哭丧着,眉间却闪着得意的神情。
胡斐到是秉公执法,没等王世贤来,保安团就将秦东河和痞三一起带走了,大概过了十来天,秦妈推着秦莲香主动给保安团缴了五十块大洋,保安团才把秦东河放了回来。
至于痞三,当天下午就有人见他偷偷的钻到街道东头的大烟馆里享受去了。
王世贤给秦东河珍完脉,开了几味安神的药准备出门,秦东河艰难的做起身子羞愧的说道:“世贤!我这是亏了先人咧!以后我是没脸在街上走了。”王世贤放下药箱缓缓坐下道:“莲香这样子也有近二十年了,你也不容易,你的情况再续弦也不为过,只是谁能知道那女子竟是…,其实你不偷不抢原本也是她本人自愿,东河你也不要太自责缓缓就好了,日子还长着呢,话说回来你就不想再……”王世贤顿了顿接着道:“岁月不饶人,眼见着咱都五十的人了,膝下没有个承欢之人也不是个事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硬伤,是中国人最忌讳的硬伤,秦东河双眸间闪着泪花,颤抖的嘴唇竟说不出一句话:“世…世世…唉嗨…!”泣不成声,这是一个大男人积攒了几十年的委屈,泪珠从他的眼底滚落到脸颊如断线的珍珠,王世贤的眼眶也渐渐的潮湿了。
王世贤和秦东河在孙将军的支持下在灞桥的牌楼下搭起了粥棚,连续舍粥三个月,一时竟轰动了长安县,县长闻讯后亲自到粥棚为灾民盛粥三天,并捐出半年薪俸以示表率,一时间长安各地纷纷效仿。杯水车薪随不解灾情,可殷殷关怀之情却暖了百姓的心。
王世贤用手刨出散播的玉米种,双手轻轻一搓,那一捏种子竟在手心碎成粉末,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大地被骄阳炙烤成赤铜色,热浪顺着晃眼的光束一直爬到瓦蓝的天空,在那里开出一朵朵白色云样的花,像死人时随手洒向天空的纸钱。
豁方村、胡湾村、灞桥街…灞河流域的乡村,秋田枯萎,焦如火焚,峪虎和耀文赶着马车正将尸首运往市府设在北郊的“万人坑”,每走不到二里路就能见到七八具横在路边的死尸,一路恶臭不断,快到“万人坑”时,两人已提前憋好气包裹好口鼻,如若不然铺天盖地的奇臭会立刻令人窒息,峪虎和耀文向正在往坑里抛尸的同行点点头,也迅速下车开始工作,诺大的土坑,塞满了尸体,虽然每天都来万人坑,但峪虎看着坑里横七竖八腐烂的死尸还是禁不住从胃里反出几口黄水。
长安明月夜,
秋色惨如霜,
都忆汉唐盛,
莫忘国之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汉唐盛世金碧辉煌的炫彩还没有从史书的字里行间消退,皓月千里,可民国十八年的长安却没有了李白的诗意,深秋的季节,人如野草般被浓霜打落,日升月落,生命被饥饿无情的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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