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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蔚蓝,爽风吹拂,雨后的山坳,虽有些闷热,草木的潮气在山林间飘荡,云蒸霞蔚,也甚是好看。吉儿说:“就是要乘着潮热出几身臭汗才好。”
两人往崖脚走,一路上坡迎风,一身的汗全交给了山风,爽快!灵儿的心境却始终不能轻爽,吉儿感觉到姐姐的沉闷,就问灵儿:“姐姐头还昏沉吗?”
灵儿也努力让自己配合吉儿:“真心羡慕吉儿打小沐浴自然甘露。”
吉儿:“姐姐真会说话,我爹说我比山里的猴子都灵活。”
吉儿所说一点都不夸张,直立的悬崖,她双手背后,仅靠脚力就轻松攀沿。灵儿看呆了:“高伯说的没错,猴子也得前爪后蹄一起用,吉儿去只用脚。”
吉儿的双脚立踩在崖壁的两丛草根处,侧过身子冲下哈哈大笑:“吉儿的手是用来采药的,猴子哪懂采药?”
吉儿在崖壁上开道,灵儿紧跟,毕竟练过舞,她能够从细微动作中悟到用力点,跟上吉儿并不费劲,只是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跟不上吉儿的速度。
吉儿见她费劲,就下来几步,“姐姐,把剑给我,你省些力。”
灵儿摆摆手,师太说过,从她接过龙泉剑的一刻起,无论走到哪里剑不离身。吉儿立刻懂了,“一定是师太交待过姐姐,剑不离身。”
攀到崖顶,吉儿纵身飞下,半崖的灵儿以为她不慎跌落,情急之下,伸臂去救,被吉儿带着向谷底飞落,峡谷深不见底,只听吉儿喊:“姐姐,抽剑挂树!”灵儿单臂抽剑,来不 及思考,剑穿树枝,剑卡在树枝间,两人挂在剑上。吉儿甩开双腿,用脚勾住树干,乘势把灵儿也拉到树干间。灵儿惊魂未定,抬头竟看见灵儿手中有一根长藤,顺长藤望去,直达崖顶。
吉儿鼓掌:“姐姐完成了抽剑穿云!”
灵儿方明白吉儿这番良苦用心,但确实仍心有余悸,“如果我抽不出剑当如何?”
吉儿:“我们就歇一歇再来。”
灵儿:“吉儿原来是姐姐的师付。请受小徒拜谢!”
吉儿:“吉儿什么也不懂,只是听爹爹安排,并没有想到姐姐一次就成了。师太说的没错,姐姐就是大将军转世。”
灵儿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似乎杨灵儿的体内沉睡着一个奚灵儿,一下被唤醒了,奚灵儿的能量灵儿并不完全自知,每到极致,潜能就被激发。
吉儿指着崖顶,问灵儿:“姐姐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灵儿摇头。
吉儿:“我们回去看看?”
灵儿看着吉儿手中的长藤:“用它吗?”
吉儿用藤条绑住姐姐的腰,只手抓住藤条,:“我们一起飞回去,中途若遇任何阻碍姐姐都可抽剑助力。”
灵儿点点头,与吉儿一起猛蹬树干借力起飞,并未遇阻碍物,只是飞至半途就开始乏力,灵儿突有所悟,抽剑砍向空中,灵儿只觉空中云雾坚如实物,剑尖所指正是助力支点,两人再度起飞,顺利抵达崖顶。
吉儿给姐姐解腰上的藤条,欢喜夸赞:“姐姐,又完成了化绵幻雪!爹爹说过这一招他练了三年方有所悟。姐姐果然是剑神。”
灵儿问吉儿:“师付,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术要练?”
吉儿怕姐姐生气,急忙解释:“以上两招,爹爹说至少要练三五年,只是让吉儿激发姐姐的潜力,爹爹根本没有想到姐姐都是一次就完成了。”
灵儿:“如果刚才挂在半空,吉儿当如何?”
吉儿也不知道当如何,“可能,只有等着起风了?”
灵儿:“多大的风能吹动我们两个人?”
吉儿此时才发现其实是有后怕的,刚才只是单纯地相信姐姐能够做到。灵儿耐心地给吉儿讲自己的请求:“吉儿,以后不可以在姐姐不知道的情况下如此,这两次也许侥幸成功了,我不想让吉儿为姐姐涉险。”
吉儿很少受到批评,爹爹什么都让着她,何况她是在完成爹爹交给她的任务,姐姐突然这么严肃,她有点怕,也有点委屈,因为确实还有更大的委屈在憋在她心里,她现在还不能说出来,她还有任务没完成。她委屈地点点头。
灵儿欲转身面向山谷看看来路,不经意间身后的剑柄触动了一块石板,那石板转动开来,灵儿发现已经到了静慈庵后崖的石室?
吉儿拉着灵儿钻进去,再进石室灵儿感慨不已,短短几天,命运的变化匪夷所思,自己突然成为一神秘组织的首领?直到此时,她一直按师太指引的方向行动,但她觉得师太和高伯所说的道义大任,她摸不着,师太和高伯所说的美好她也摸不着,师太和高伯所说的血海深仇她更摸不着,祖父的剑在她的身后,剑器舞舞谱印在脑海,她接受了师太的嘱托,接受自己的身世得到证实,清晰感觉到体内潜力的喷发。
那天在石室,在一张有霉点的毛边纸上,她看到祖父写下的奚灵儿三个字,当时就如同被画了符,那一刻,她无法拒绝,师太的信任,神使鬼差,接受了神秘命运的安排。
灵儿从石窗向外望,正面山坡上竟是药屋:“原来你们离师太这么近?”
吉儿凑过来:“对,从这里到药屋不足千尺,可是我们不是鸟,没能耐飞过去。”
灵儿:“这里和药屋互为观照?”
吉儿:“是的,若有急事,用鹧鸪传书不到一袋烟的功夫。”
灵儿想起静慈庵前的几只鹧鸪,想起师太往树洞里放谷米。四十年前,祖父、师太、高伯和年幼的父亲来到这里,应该完全是一片荒山野岭、片瓦不存吧?虽说犹如天助,得了这样的好地方,要扎下根生存下来,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真是很难想像,太平盛世,大唐子民共享繁华,宋王府天天仙乐如云、歌舞如水,而宋王府野花溪外六七里的大山里竟藏着这样这样一群神秘的前朝叛军?
吉儿:“姐姐,你看药屋像什么?”
灵儿:“山谷像一只眼睛,药屋就像眼睛的眼珠。”
吉儿:“姐姐真神,你怎么一下就看出来了?如果我们站在静慈庵南边的那道山梁看,静慈庵所在的地方也像是一只大大的眼睛,庵庙就是这只大眼睛的眼珠。在整个青峰山,找到眼睛就能找到我们的人。”
灵儿的思路仍在神驰中,“真是天选之地。”
吉儿突然沉默,低了头,神色黯然,又轻轻地点了头,她实在忍不住了。再抬起头时,吉儿的眼里含着泪。灵儿不知何故,以为是自己太走神怠慢了吉儿,赶紧劝慰她:“吉儿,姐姐并没有怪你,吉儿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吉儿的神色不对,似乎在强忍悲痛,渐渐泪如雨下。
灵儿快速回想了刚才的一切,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就问吉儿:“吉儿,发生了什么?”
吉儿抬起头,抿着嘴,擦干泪,几欲开口却忍不住泪挂两腮,灵儿意识到一定有大事发生,抓住她的双肩,盯着吉儿的眼睛:“吉儿,我们刚才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先说出来,告诉姐姐!”
吉儿握住姐姐的手,语气短促低沉:“药屋回不去了!”
“什么?”
“药屋回不去了!”
“?”
吉儿拉姐姐走到石窗前,山间云雾如障,药屋方向有一团浓重烟雾直冲云霄。
灵儿想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但她实在不愿再相信:“药屋怎么了?高伯他?”说着一条腿跨出石窗,一只手已经在抓长藤。吉儿拼命抱住她。
吉儿:“来不及了。”
灵儿陷入巨大的悲痛,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也是因为我吗?”
灵儿跌坐进石室,她在想自己的选择错了吗?若她仍然是杨灵儿,这里的一切都平静祥和,师太和高伯都还活着,静慈庵和药屋都在,他们没有等到奚灵儿,就会满怀希望地等下去好了。可是,奚灵儿出现了,就像一个魔咒开封了,她喜欢的人,她觉得亲切的人,就这样莫明其妙离开自己,她抱紧吉儿,不松开,仿佛一松开吉儿就会消失。从前,有万般不如意,却从来没有想像过生离死别,原来,生离死别是这般彻骨的痛。师太,一脸慈悲的师太再也看不到了,还有高伯,那么善良乐观又忠厚的老伯,就这样告别了自己的可爱的女儿,她再次抱紧吉儿,用全身的力气控制着泪水的涌出。
吉儿:“这就是眼睛们的宿命。吉儿死也会护着姐姐。”
“不要,吉儿,姐姐不要。”灵儿绝望地摇着头,“静慈庵没了,师太走了,药屋没了,高伯走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吉儿,我不要为我死,我不要任何人再为我死,要死我们一起死。吉儿我真的怕了,我不能再让任何去死,吉儿,我们收回这个魔咒,我们去告诉青峰山里的眼睛们,我们不要这样活着。”
吉儿急了:“姐姐怎么会这样想?师太和爹爹等姐姐等了四十年,再说,吉儿早晚要离开爹爹。”她的泪已如涌泉。
灵儿慢慢松开吉儿:“为什么一定要毁了药屋?”
吉儿:“它已经暴露了。”
灵儿:“怎么暴露的?”
吉儿:“爹爹救回姐姐,在姐姐身上发现一张精致的绣帕,姐姐身上有奇特香味,爹爹推测,姐姐从石室出来后接触过外人,就顺着姐姐的来路查到了后崖西边的月井,在月井,爹爹发现了外人的足迹,这就说明药屋已经暴露。眼睛们有律规,一旦暴露,立刻消失,以保护他人。”
灵儿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明白了师太为何毁庵逃走。“那日,师太为何不让我直接去药屋?也许今天这一幕就不会发生?”
吉儿:“姐姐错怪师太了。龙泉剑陈封四十年,龙泉剑出鞘后必须在石室的寒光中养十二时辰,养剑的过程是执剑者与剑相生相合的最佳时辰。师太已经暴露,只能自己先逃,时间紧迫,师太才想出这个无奈之举。”
灵儿:“你说师太自己先逃?师太还在?”灵儿满怀期待地看着吉儿。
吉儿却告诉她:“只要没被官府抓住,死了也算成功逃脱。师太用水浸塌暗室来掩盖石室,为姐姐争取时间。”
灵儿:“就算师太是无奈,可高伯呢?青峰山这么大,千山万岭,高伯可以逃的?”
吉儿:“看到药屋青烟,其他人会自动承担保护首领的任务,也会提高警惕。”
灵儿:“静慈庵大火也是告知眼睛们师太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这四十年眼睛们过着怎样的日子?难怪血海深仇刻在心头。
吉儿:“他们并不知道找到了姐姐,只是知道有了新首领。”
灵儿长叹一口气,她意识到让四十年都如此过来的人们改变,不是她在这里说说就能办到的。“吉儿又是为何把我带回石室?”
吉儿:“姐姐今日必须回到石室练剑。”
灵儿想起师太信上说,在长夏月圆月夜进寒室红剑。她点点头,这样的安排,这样的命运,还有眼前纯真善良可爱的吉儿,她点点头接下了,她心里想的是,她知道自己的责任了,就是让眼睛们重获新生 。这一诺,重千金。
夜色如洗,云雾散去,一轮朗月挂在空中,山坳宁静空阔。一束月光推进石窗,剑台闪着幽蓝之光,此时正是练习第一阶“启剑”的最佳时机,待明月下沉,剑台便接不到如此难得的长夏寒光。
“启剑需十五夜戌时末月光,一鼓作气完成启剑、腾空、纯钩、燕支、夹剑、定光、含光、承影。半个时辰连续三遍,一气呵成方成大获,否则,再等来年。灵儿,为师已经等待四十年,为师恳请灵儿只争朝夕。”
灵儿默念舞谱,跃起、腾挪,飞崖、走壁,轻身落下,双脚都落在剑台上,她反复记起师太所说一切。“君子藏器于身。知其雄,守其雌。剑器舞摒弃飞扬跋扈,收势旋体而贴身,出剑疾速如闪电,招招蕴含阴阳变化。剑未出已见敛势,剑已收必知出招。不仅要快,更要精准无误。”倾刻间,全神贯注,这能力来自长期的舞蹈训练,音乐即起,必将身心交付音律。此时,灵儿把自己和手中剑,交付月光。
而吉儿小泪人儿正在月井,望着药屋方向,默然落泪,她不敢哭出声,怕惊动山林里的动物,爹爹说过:“眼睛们没有眼泪,只有一腔热血和铮铮铁骨。” 可是,一想白天的憋屈,她又忍不住此时此刻释放一下,明知道就要告别爹爹,她却要装着什么也不知,强颜欢笑,陪伴姐姐,还要带姐姐完成任务。爹爹说:“舞团的人,子子孙孙,为完成任务而生,为完成任务而死。” 白天离开药屋时,她实在不敢回头再看一眼爹爹,若看到爹爹关切的目光,自己就没有勇气完成任务了,爹爹会不会已经化作天上的星星了?师太说过:“在找到首领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都是首领的死士。”师太和爹爹一定都在天上守护着灵儿姐姐和吉儿吧?
吉儿开始自责,伤感何益?想想师太和爹爹,他们做出选择时波澜不惊,仿佛他们终于盼来了牺牲的一刻,师太和爹爹是真的英雄,每一个舞团人都是上天之眼,都是真英雄。吉儿其实还是个孩子,要下决心,还需要再次擦干泪水。
她走到月井侧壁,拨开草丛钻进去,这是一个小粮仓,以备不时之需。眼睛们随时准备逃亡和躲藏,在青峰山藏小半年不成问题,抗过半年,满山的野食自然能续上。大周时期,他们就是这样存活下来的。
这样的洞穴看似简单,其实内有乾坤。洞口很小,小到被杂草完全淹没而毫无痕迹,洞内则一廊多仓,粮食、油料、干柴、矿盐分仓储藏,洞内不仅有长流溪水,还有规范的省柴土灶和通往半坡的烟囱。山间云雾缭绕,偶尔半坡升起烟雾与云雾无异。整座青峰山就是眼睛们的战略大本营。
灵儿收剑时,正看见剑台有动,就帮着吉儿推开剑台,先上来的是烤得香喷喷的玉米棒,再看吉儿那张笑脸,挂着烟熏,和泪痕,灵儿拉她上来,接过玉米放在鼻下闻闻,兴许是饿急了,来不及夸,就上去咬了一口。吉儿看姐姐爱吃,这是对她的最好嘉奖。姐妹俩背对背坐在剑台,石窗的那束光移到了灵儿的脚下。无边的寂静,唯有两个少女啃食玉米豆的咀嚼声。
吉儿突然笑了:“姐姐,我们像不像两个小老鼠?”
灵儿知道她刚才悄悄流过泪,很心疼她,“吉儿,我们两人定个规矩,不向对方隐瞒任何事,包括所思所想,在姐姐这里,吉儿如果想哭,就大声哭,不能自己躲起来哭,那样姐姐会更心疼你。”
吉儿更紧地靠在姐姐身上,狠狠地点点头。
吉儿:“吉儿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爹爹,会习惯的。”
灵儿从小在宋王府歌舞坊长大,很少得到别人的安慰,也没有学会安慰别人,就夸吉儿的玉米烤得好,吉儿果然不经夸,立刻开始自夸:“吉儿烤的玉米,爹爹一口气能吃五根。连师太都喜欢吃。烤玉米要用温火,文火烤得硬,强火烤焦了皮里头还没熟。还有,就是要分新玉米和老玉米。姐姐你爱听这些吗?吉儿还会烤山鸡,咱青峰山里的山鸡可多了。姐姐你知道吗?老山鸡会等在你面前不走,它不希望你去吃它的孩子。”
吉儿有说不完的新鲜事,也许除高伯和师太之外,灵儿是她见过的第三个人?加上突如其来的刺激,她需要用不断说话掩饰心里的悲伤和对未来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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