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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也正想赶紧离开此地,立刻赞同皇弟的建议。两人刚折回宋王府府道,咸宜公主的夫婿杨洄就追了来,他是从静慈庵方向的山路刚追到宋王府,打听到寿王离开了,就一路东来,往回城方向赶,在此与寿王相遇。
杨洄因其妻咸宜郡主的蛮横,也不把这个皇弟太当回事,何况此次又有母妃撑腰,明明看见忠王也不打招呼,人也不下马,直接在高头大马上喊:“母妃命令你速速回宫。”
寿王心头一惊,此时进宫?是否母妃多事,让我去顶替忠王的差?我可不去,那荒蛮寒冷之地,我又不会打仗。寿王的人生一直陷入怕什么来什么的恐慌中,就不管不顾准备打马逃跑,看准了宋王府的门,想着冲进去就有宋王保护了,“ 姐夫,你去回母妃,就说王妃病重,我守着王妃离不开!”
杨洄奸笑:“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可以赖在王妃身边,这次是母妃和郡主俩人的双重指令,由不得你。”
杨洄一个示意,手下六位武士分工合作把寿王拉下雪狐马抬进了咸宜的四凤辇中,不管寿王如何大叫大骂,四凤辇已经飞驰而去。
正所谓身不由已枉为皇子,心有余悸何生怜惜。
悲衰的李瑁有一个强悍的姐、有一个权力欲极高的妈、现在又加上一个狗仗人势的姐夫,人生永陷暗黑中。
忠王独自一人赶到静慈庵。灵儿已换青袍,正要落发,忠王冲上前阻拦:“灵儿,不必一定如此,寿王已知你的心思,不会再来纠缠。”
灵儿根本不理忠王,达官贵人她见得多了,无论说得如何动听,一个婢永远不要去承接他们一时兴起的好意,他们的怜惜不过是拿她当一件心爱的物件,满足一下喜新厌旧的日常,而,她咬紧牙关改变不公的命运时,他们丝毫也读不懂,任忠王此时表现得再真诚,她也认定这真诚躲不过公子哥的一时浮浪罢了。
忠王见灵儿如此倔强,知道遇到的是一面墙而不是一个看上去柔弱的姑娘。他便不再与她纠缠,径直去问静慈师傅:“可有人熬过这四十九天?”
静慈师傅答:“未见!念药师经,不可进水不可进米,若有内功会调气息,或可熬过十多天,剩下的日子便是神使鬼差,直到熬干体内元气,或可再绵息三五日,熬过四十九天者,闻所未闻。多数在十三四天时昏死过去,缺失元气全身肿涨,脏器衰竭,最后,不治而亡。若非家中有大难,开度不支,没有人忍心献上自己的孩子。”
灵儿在旁听着,脸色纹丝不改,忠王问她:“师太所言你可听懂?”
灵儿仍然坚定:“不必多言,我已经让府中管事把我名字写在身份文碟上了,四十九天过后,我不是舞婢灵儿,即使死了,也要随文牒下葬。”
忠王恍然大悟,她原来为获得自由身!
静慈师太先头听到忠王叫她灵儿,就开始注意,现在又听姑娘自称灵儿,心头便狠狠震颤了一下,她叫灵儿?师太怜惜灵儿意志坚定,反过来劝慰忠王:“还有五天时间,这五天,她要学经,还要做体力上的准备。施主请回吧!”
忠王请求静慈师太:“即然还有五天,就不必此时落发,过了这五天再落也不迟。”
静慈犹豫。
灵儿抓起案边的剪刀,撩起长发,一剪下去,又是一剪。
忠王看得心惊,直呼:“姑娘,你不必非要如此!”
灵儿对忠王说:“山野庙庵不是皇子该来的,请回吧!”说完,放下剪刀,披着乱发,径直进深院去了。
静慈师太送忠王出庙门,一路念了无数遍阿弥陀佛。
忠王沿庵门石阶下山,走至山门,两棵茂盛如云的老槐让他想起了幼年,五六岁时,似乎他曾跟母后来过这里?是秋日,艳阳高照,老槐下的阴凉处透着清爽明亮,他爬在老槐上股状的枯结处,婢女们在树下惊叫,他看见母后把一个小包袱放在庵里师付的手上,那师傅?似乎就是今天的静慈师太?他盯着师太左腮嘴角边的痣,应该就是她!想到这,他忍不住返身回庵,静慈师太还站在原处,他上前询问:“师太,可记得16年前皇后曾到过此庵?还带着一个小皇子?”
静慈师太早已看出来人正是皇后养子、当今忠王,她没有立刻回答忠王,思量良久,缓缓道来:“静慈庵建立四十余年,从未接待过皇家贵客,近几年宋王府迁到此地,开始招募念经女童子,静慈庵幸得王爷恩惠,积了些功德来报答皇恩,此前并无这等荣幸。”
忠王进一步提醒:“晚辈幼时曾和母亲到过一个庙庵,山门前也是这样的两棵老槐,还有后山坡上的怪柏,我都记得。师太您的样子,我也记得。”
静慈笑笑:“难怪施主如此说,我们北方最多的就是槐树和柏树,施主年幼时的记忆并没有错,若非长住山里,每一个山头每一道沟都是一样,难以辩认。”
忠王虽不甘心,可是,既然静慈师太这么说了,也许是自己记混了?牵着赤兔马悻悻下山去了。
赤兔马出了山门,转过山角,就要驰向府道,忠王头顶方向,来自山巅处传来师太的声音:“时而山出,西去承天。”忠王驻马细听,万赖寂静,唯闻风声,偶有草叶窸窣。但,刚才他清清楚楚听到那八个字:时而山出,西去承天。
静慈师太有意试探灵儿的耐力,命她下山挑水。灵儿人小,挑不起扁担,就一桶一桶提。
静月高挂,灵儿提满院中水缸瘫坐在地,静慈却又命令她继续提水浇菜园。灵儿并无怨言,一跃而起,提桶下山。
等她提水回来,静慈问她为何坚定如此?
灵儿答:“听母亲讲,灵儿本不是奴婢之命,因遭遇变故,家道中落,母亲才不得不卖身为奴,灵儿不想终身为奴,灵儿想成为师太这样受人尊敬的人。”
静慈:“这是一条凡人看不懂、想不到的险路。”
灵儿感激师太:“请师太指点!灵儿不愿一辈子做婢。”
静慈:“你的舞艺从哪里学来?”
灵儿:“母亲原本也是宋王府舞婢,从小跟母亲学艺。”
静慈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知道自己为何叫灵儿?”
灵儿:“母亲说个名字是祖父留给灵儿的。”
静慈听此心头一震,难道眼前站着的正是她千寻百觅的奚谦鸣将军之后?她手捻佛珠,语气却急切了许多:“你的姓氏是?”
灵儿:“杨,随母姓。”
静慈:“你母亲现在何处?”
灵儿:“宋王妃内待。”
静慈:“你可知祖上姓氏?”
灵儿摇头:“灵儿从未见过父亲,母亲谈起灵儿应该姓奚。”
静慈认定灵儿正是她寻找的人,回想起越王起事败北,她和众人随主帅奚谦鸣逃亡,追兵箭伤主帅左臂,奚鸣谦将不足十岁的儿子藏于路边草丛,叮嘱儿子:“活着,日后若有后代无论男女起名灵儿,众徒若遇灵儿必培养成人,承继大业。”静慈心头震颤,现在,奚将军的孙女竟然就站在她眼前,是佛主显灵了!她恨不能立刻跑到后山,面对奚将军遗骨大哭一场,然而,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奚将军尽早地看见自己的孙女,也让奚灵儿去陪伴一下自己的祖父。
静慈抬头看月,今夜月色如秋月般澄澈,仿佛专为灵儿而来,静慈师太命灵儿:“此时溪水最为清冽,你去后山提些溪水,装满佛堂的水缸。”
灵儿二话不说,提桶就走。
静慈师太悄悄下山,将一封信放进树洞。
月色清淡,夏夜无风,山脚小道,老槐树下,一个黑影从山坡林间窜来,身手轻快,取出腰刀,顺树纹拨开一片树皮,从中取出一个纸团,塞进鞋袜中,又放进一个纸团,盖上树皮,恢复原样,野猫般嗖地一下消失在山林间。
此人刘公公,“越王叛乱”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他藏于长安城内,从前是维修漏刻的漏刻生,年纪大了改作更夫。唐朝计时的方法,是在底部有洞的壶里装上水,下面放一接水的容器,容器里有刻度,记录漏水的数量,以此来计时。这个装置叫刻漏。维修刻漏是个精细活,年纪大了,眼花手抖干不了了,但是年纪大了瞌睡少,正好做与更夫。唐制一夜分为五更,晚八点起为初更,每两小时为一更,每一更敲鼓,每一点敲钟。这个职业白天自由,值夜又是隔天换班,时间比较自由,可定期来此与静慈师太联络。刘公公脚力轻盈快捷,三五下窜过静慈庵前的一片林地,正要从小路跳下,却看到山下大道旁有架马车,刘公公猫着身子,匍伏草丛后。
又见一匹快马从宋王府方向驰来,停在马车前,车里的人撩开帘子探出头来,马车里撩帘探头的竟是当今太子!刚下马的正是宋王府典军,当今太傅裴耀卿之子裴少林。他不是就要率军西征平叛去了吗?竟跑到这里秘会太子?
只听少将军对太子说:“寿王离开宋王府快两个时辰了,说是来问安王妃的病。”
太子追问:“听说寿王从宋王府给圣上带去了什么惊世骇俗之物?”
裴少林说:“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入夏时,一个比南瓜还胖的胡人到宋王府做客,送给宋王赏玩的辽北苍鹰,宋王请行家熬透了正要着人送进宫,刚好寿王来了,就拉了寿王的差,听说圣上立刻送来了回礼,也是北辽的,千年老参,给王妃的。他们兄弟一向如此。”
太子冷笑:“宋王的禅让之情,圣上如何才能堵得上世人的嘴呢?”
裴少林:“对了,还有一事,太子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太子想了想摇头。
裴少林道:“恐怕整个长安城已无人记得这个日子了?被废皇后的祭日!”
太子一愣:“你如何还记得这个日子?”
裴少林道:“送鹰的府兵说,忠王今日祭拜一座野坟。”
太子:“忠王?刚被罢了军权,他不急吗?”
裴少林:“忠王一向对军政无兴趣,我们从小玩大的,你也知道,他是个闷葫芦。”
突然,草丛中有声音,裴少林拨箭开弓,嗖!箭入草丛,一只野兔嗖地跃起,逃了。裴少林问:“秋猎快到了,太子有何打算?”
太子沉吟片刻:“父皇的习性一天一个样,越来越难以捉摸。”
裴少林抢道:“不是让太子捉摸圣意,是妃党一派绝不会放过秋猎这个大好时机。太子可还记得当年圣上是如何立您为监国太子的?”
太子:“我即为皇长子,立我为太子不是顺理成章吗?”
裴少林摇头:“你虽为皇长子,忠王却被皇后收于膝下,忠王太师皆是王皇后亲自挑选的当年圣上做太子时的帝师,若非你贵妃(太子生母赵贵妃)在圣上面前周旋,贵妃当年受宠时笼络了一杆重臣替您在圣上面前递话,您与忠王争起来恐怕难说谁胜谁负呢?今非昔比,太子身边现在没有贵妃助力,已少了大半力量,而如今,惠妃正如日中天,朝上朝下都在叫嚣立后易储,这些声音太子难道没听到?”
太子咬牙切齿:“裴司徒与中书令掌管兵部吏部工部户部,这在朝中不止半壁吧?难道他们敌不过武氏那个后宫女人?”
裴少林摇头:“中书令常直言顶撞,早晚会惹恼圣上,而那武氏女子本就不简单,身边的李林甫口蜜腹剑也日得圣心。那日,武德殿,仅凭武氏女人李林甫两张巧舌就罢了忠王的帅,我父亲等大臣可敢多言半句?如今这局势,太子还看不明白吗?”
太子急切问道:“不用总问这些,我只问你有何良计?”
裴少林低语:“张相太耿直,难以相托,我父亲虽有些根底,但大多被笼络在惠妃李林甫麾下,朝中反倒难有作为,我倒是有一人推荐给太子,只是这世外高人如今不知又云游到哪里了?”
太子问:“你是说张说太师?”
裴少林摇头:“张说太师赋闲以来,只问诗文,不提朝政,老朽了。朝中的几个阁老都碍于圣上威严,一个比一个油滑,我说的那少年。”
太子:“少年?!”
裴少林:“太子可还记得当年圣上令儒释道三方博士在长安开坛辩论,高公公抱来一个七岁小儿?张太师正和圣上对奕,就着棋盘出题考他:方如棋局,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如棋死。那小儿答:方如行义,圆如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当时真可谓惊世骇俗。”
太子不以为然,戏笑道:“长安城里来来往往多少此等怪才奇才天才,可又有哪一个真成了旷世之才?谁又能说那不是张太师自问自答却抱了个小儿来搏圣上一乐呢?争献祥瑞,此等闹剧大唐不是天天上演吗?”
裴少林促急:“太子!用人之际,宁肯用而后知不可用,也不可如此轻慢!”
太子显然对此主意十分不满,沉下脸对裴少林说:“还记得去年秋猎时张大人领这个小儿来见父皇,被李林甫一阵奚落,那小儿便任谁的面子也不给,扬长而去了?”
裴少林正要辩解,太子扬手阻止他,命他道:“你还是抓紧时间查找党册,你走之前务必找到,唯此册呈于朝廷方可一击命中。此后若无党册信息不必再启用此密道。”太子说完放回帘子,马车调头走了。
太子走了,裴少林对着月光无奈地苦笑一下:“三天?我在长安也只有三天!”
刘公公听到党册一词心头一惊,立即返回静慈庵,发出三声鹧鸪叫,不久静慈师太赶到,问他有何急事竟用鹧鸪三叫召唤她?
刘公公将刚才所见叙述一番:“太子正在寻找党册,看来是要下决心搬倒武氏,这或许是彻底清除武氏余孽的时机,我们要不要助其一臂之力?”
静慈冷静分析道:“若放出党册,必定会引起武氏对越王余部的再次清算,残酷的暗杀必定展开。”
刘公公质问:“我们像老鼠一样藏在阴暗处四十年了,终于等到这个机会,难道你过了多年安稳日子开始怕死了?”
静慈摇头:“不!现在情况不同了,我找到奚灵儿了!”
刘公公吃惊:“奚?奚帅之后?”
静慈郑重地点着头,“我们首要的任务是要保住奚灵儿,将剑器舞教于她,传承剑器舞。”
刘公公仍有疑问:“你验证过吗?他在哪里?”
静慈:“你若看到她,一眼便知是奚帅之后。她揭了宋王府里念经童子的招募牌。”
刘公公吃惊:“这还得了?!”
静慈:“还有四天时间,我们要想办法阻止她进宋王府念经,还要抓紧时间教她剑器舞。”
刘公公担心:“剑器舞?这可不是开玩笑?她可是这块料?”
静慈:“不愧奚帅之后,天质卓越,聪慧过人。”
山溪处传来声响,静慈拉刘公公隐蔽,借月光看到灵儿在溪边提水,那月中的影子如仙鹤般挺拔轻盈遗世孤傲,看得刘公公双眼发光。
刘公公说:“一定是她,她交给你了,太子之事教给我。”
静慈反对:“不可轻举妄动!”
刘公公阴沉沉地说:“放心,鼠有鼠道,高高在上的人哪能摸得清鼠道?”
静慈庵的山门前亮起一片灯光,隐约可见灯笼上大大的宋字,静慈匆匆告别刘公公,回到庵内,宋王府典军裴少林正在等她,裴少将军说他此次前来是替宋王来监看颂经童子可否安置妥当。
静慈让他放心。
裴少将军突然问静慈:“师傅可是四十年前来此建庵?”
静慈:“正是,老身是四十年前来此建庵。”
裴少林:“敢问师付,师付应该还记得前朝的越王之乱吧?”
静慈平静地回答他:“老身早入佛门,不闻红尘之事。阿弥陀佛!”
裴少林:“我只是听说当年越王的主帅奚谦鸣与一骑壮士消失在这片山林,不知师付是否也有耳闻?”
静慈:“庵里收治过采药受伤之人,狩猎受伤之人,都是孤然无靠者,并没有收留过一骑壮士。典军见谅!阿弥陀佛!”
裴少林还不死心,又换了一个角度:“晚生听王妃说起,宋王府建于此地还是皇后推荐的,皇后向王妃推荐了静慈庵,之后,宋王向圣上要了这块地,现在的静慈庵实质上是建在宋王府领地里。”
静慈:“阿弥陀佛!佛主保佑宋王,保佑王妃!”
裴少林:“师付,听说皇后曾经到庵里来上香?”
静慈:“山野小庵,若非承恩宋王府,也就打扫打扫四季落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裴少林知道静慈师付已经多次下逐客令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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