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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人美打饱嗝的病好了,这是我三爷爷李跳陪着看的。那天,慎言问我三爷爷:人美的病是真好了吗?我三爷爷说:这还有错嘛?是我陪着他找了一位‘神医’,只扎了一次汗针,人美就不打了。
慎言说:还有这么‘神’?!
我三爷爷说:可不是嘛,我们去时人家家里死了人,可听说有病人,人家连孝衣都没脱,赶忙出来给病人看。
当时,我二爷爷也在场,他经常走南闯北的,见过世面,听了后就说:老三,你别胡咧咧了,那不是孝衣,是白大褂,咱们这里没有像样的医院,凡属正规医院的医生都穿这个。
那么,这是在哪里看的呀?干吗守着我们西庄村的张二三不找,还去找别人呀?他也是扎针,再说了,远道来的病人不是也称其为“神医”吗?
我告诉你吧,人美的病是在临清治好的,对于张二三那两下子,我们家里人是不认可的,更不会把人美交给他扎了。
说起给人美看病,还是我老爷爷的主意。
那天,人美来看我老爷爷,一进门就打饱嗝。
我老爷爷说:侄呀,这病你得找个好大夫看看。
人美说:这生老病死谁能管得住呀?不该走,你有了病不治也会好,就是该走了,那是治也治不好,说不定这次我就赶上……
话没说完,我老爷爷“哇”地一声哭了,然后边哭边说: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你是来看我,还是故意气我,你说你年轻轻的怎么会死?!再说,你死了还让我活不活?
人美赶快走过去,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扶着我老爷爷的肩膀说:叔叔,是我错了,我说话不把门,我这病没事,不管它也会好的。
我老爷爷说:不管怎么说,你这病一定得看看,老二、老三你们都在这儿,这几天你们去一个人,陪他去天津卫,再不行就去北平。
人美说:叔叔,我保证去看,我能动,一个人去就行了。
这事说好了,明后天就动身,是他自已去。
走时人美又说:我想先到济南看看,不行了再去别的地方。
说完刚想走,我爷爷来了。
我爷爷说:你这个病我给于桂香说过了,我想她经常出门,让她打问一下,看哪里有看这个病看得好的,这样吧,你再等一天,我找她问问。
到了第二天,我爷爷到了县城,找到了于桂香。
于桂香说: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过去跟你说呐,这你就来了。
我爷爷问:打听到了是不是?
于桂香说:要找专治打饱嗝这病的还没找到,但我问了一下,说临清有一个‘益民大药房’,里面有个医生坐诊,说治好了不少人的病,我想不妨让人美过去瞧瞧,再说这又不远,一天都可以打个来回。
我爷爷记下了地址,就去黄庄告诉人美。
刚进村,就在大街上碰到了他。
我爷爷说:我地里活忙,明天让你三哥陪着你去,你看行吗?
人美说:我又不傻不呆的,一个人去就行,干吗还让他陪着呀?
我爷爷说:有人做伴好,路上一旦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人美说:我骑上我家的马,那他只能骑驴了。
我爷爷说:只要把病治好就行,至于你们哥俩是骑马骑驴还是骑人我都不管。
说完,他就看见人美想笑,还没笑出声,却又连着打起了饱嗝。
当回到家,人美就对媳妇把我老爷爷执意要他看病的话说了。
人美媳妇说:聚财叔叔办喜事时你就有这个毛病,你看都一年多了,可不能再往后拖了,如光拖着,小病也会转成大病,要不赶明去吧?
人美说:都商量好了,明天早上西庄村的三哥陪我去临清。
他们拾掇完后就睡下了,天不亮,就听我三爷爷敲门。
人美开了门,说:三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呀?
我三爷爷指了指身后的那两头驴说:昨黑下我给大黑子说了,说陪你去看病,你可知道,咱这大黑子是最会关心人的,尤其像你这样的好人,这不一大早地牠就叫了三声,看我屋里没动静,牠‘儿子’小黑子还拱了几下我的屋门。
人美听了后,十分惊讶地说:哎呀!这驴对人还那么上心呀?不会吧三哥?牠们可都是大牲口哇,怎么还通人性啊?
我三爷爷说:你以为呐,别看我这两头驴,长得是驴样,却对人情世故什么的都懂。
人美说:三哥,我看你是越说越邪乎了,这个我还是真不信。
我三爷爷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还要告诉你,也就是刚才,这‘爷俩’一闹腾,我爹我娘都醒了。我爹就说,还有几十里路哪,再说去了还要让人家看病,现在走就不算早了。当时,我就回答,好好,我马上起来。这时,又听我爹说,怎么这人还不如驴呀?!
吃了早饭,他们就上路了,人美骑的那匹马是母的,别看“身份高贵”,可一见了俺三爷爷家的大黑子就动了“芳心”,却见那驴不为所动,当然了,那驴对那马还是十分“敬仰”的,只是把握好尺度,保持着纯洁的“友情”罢了。
当走到了冢子附近,也就是到了过去那两头驴交配的地方,大黑子并没有放缓速度,只是冲着那地方“啊、啊、啊”叫了几声,小黑子边点头也边“啊啊啊”地叫了好几声。
我三爷爷说:你看见了吧,这是大黑子在给牠‘儿子’说,我跟你‘娘’就是在这里有了你,你看那小黑子就边点头边说,知道了,看来你们找的这地方不错,还有皇帝的老娘作伴。
人美听了大笑道:三哥你胡说什么呀?那驴的话你能听得懂?
我三爷爷说:你不信,这驴们就是这个意思,去年大黑子与小黑子的‘娘’不光在这里交配,还把别人送给我的四瓶酒给摔了,等做了那事,又一块喝酒,但这喝酒的事没告诉‘儿子’,怕‘儿子’过去闻,耽误你看病。
人美说:你这是给我说疯话吧?
我三爷爷说:你不信回来看,保准再走到这里会停下来,不像去时这样,你说如果是这样,人家又不是为你还是为谁呀?
正说着话,后面有四个斜挎着盒子枪、骑着洋车子的人追了上来。
我三爷爷说:这帮人骑的这东西有两个轮子,还一蹬就转,这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叫什么呀?
人美说:这是从国外倒腾来的,因咱们国家不生产,国人便都称它为洋车子。
我三爷爷说:看来这是一个新玩意儿,但骑得人不多,我也是第一次见。
人美说:你说得对,但也不对,对就是你说骑得人少,因咱这地方穷,这车子不多,再加上进来的晚些,就见得少了,其实像富裕的地方早就有了,有的富人家也骑上了。你说得不对的地方,就是这东西并非新玩意儿,只是你出门少,孤陋寡闻吧!
我三爷爷说:你看咱这地方不是只有这挎枪的人骑吗?
人美说:像田县长有时也骑,现在咱们这里的一些财主家有的也买了,那你去年去临清为我叔叔办喜事买布料一路上就没看见?
我三爷爷说:我还真没看见,不过这东西可比我这驴跑得快多了。
大黑子一听,主人竟这样说牠,可生气了,那脑袋就冲小黑子一摆,“啊啊啊”叫着就跑开了。
一会功夫,就将那些挎盒子枪的人又甩到了后边。
我三爷爷一看都进了临清城了,还跑得那么快,也是怕撞倒人吧,就一直喊着“唷唷唷”,让其停下,越这样那驴越“啊啊啊”地叫着跑得欢,看那架势可能是说:‘儿子’跟上,别让这老小子瞧不起咱‘爷们’。
当时,我三爷爷还真害怕了,刚想跳下去拽,不料那大黑子一下子停下了。
这时,我三爷爷跳下驴,再抬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所在的位置是一座二层的灰色小洋楼,一楼门面上方处镶有一匾额,上书几个大字,正是“益民大药房”。
我三爷爷说:怎么我这驴还认字呀?
人美追上来说:就是呀!三哥,我说一句话你也别不高兴,说不定这驴比你认字都多。
你看这人美说得这是什么话呀?哪会呀!我总认为这驴不会认字,至于为什么停在这里,我想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他俩进了那家药房,见两个年轻男子各持一杆很精制的小秤,先看一下柜台上用枕纸压着的药方,然后扭过身子,便一个接一个地拉开那些小抽屉,抓些药材放进秤盘,抓得快,称得也快,一会功夫,就将十几个抽屉中的药材抓过了一个遍,看都抓全了,称过了,再倒进那事先铺在柜台上的纸里。
人美看了看,眼前并没坐着看病的医生,便问:请问师傅,这里是不是有位看病的医生呀?
一位正在等着取药的中年人用手一指旁边的一间屋说:王医生在那屋里坐诊。
于是,他们两个就进了那屋。
进屋后,人美先是打过招呼,又按着王医生的意思,坐在了对面的杌子上。
王医生问道:你觉得怎么不好呀?
人美说:腹胀,打饱嗝,有时拉的不是稀就是干硬的拉不下去。
王医生说:平时睡得怎么样?
人美说:有时一夜都睡不着,有时睡上几天还觉得困。
王医生说:打饱嗝影响你吃饭吗?
人美说:这都打了一年多了,有时不吃饭也打,但我饭量没减。
王医生说:那好吧,请你把舌头伸出来。
看过舌苔,又把过脉,王医生说:你的病并无大碍,主要是脾虚,久而久之,形成气滞血瘀,上下不能贯通,这样就影响到了胃肠道系统。
人美说:不错,我就感觉这肚子跟堵着一样。
王医生说:气血不能正常运转,你想还会有好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嘛,万物皆如此。
人美说:如再严重了将会怎样?
王医生说:如长此下去,还会使你感到头晕脑胀,两腿酸软,抑或导致性本能低下,届时不是力不从心,便不能为之。
人美说:那怎么办?
王医生说:靠跑跳或拍打,也会减缓症状,那么再辅以草药调治,或是采取扎汗针的办法,我看用不了多少时日也就没事了。
王医生的话刚完,人美又连着打了几个饱嗝。
王医生说:看来这气还不小,你知道吗?这就是脾虚所致,由于推力不够,这气不往下行,再加之上面缺少推力,下面也会堵,以滞止来气下行,这样如不好好调理就不行了。
人美说:我听王医生的,你说怎么治就怎么治吧!
于是,王医生就让人美躺在屋内的一张床上,开始给他扎汗针。
他选了两组,腹部部位的相关神经节段内的穴位为一组,如中脘、下脘、天枢、气海、关元等;第二组取位于下肢部分的穴位,如足三里、上巨虚、公孙等。
我三爷爷站在旁边看着,数了数共扎了三十四针,当然这些穴位叫什么,他也不知道,这是人家王医生说的,只说了几个穴位,别的没说。
就是扎得那汗针也很细,不像我们西庄村张二三的针那么粗,拿出来就会让胆小的人吓哭、把孩子吓跑。
但是,使我三爷爷最感动的还是这位年纪在五十多岁、中等个、白皮肤的王医生,按他的话说,这王医生戴着孝帽子,穿着孝衣,在跟人美说话时还面带笑容。
我三爷爷想:你看人家都戴着重孝给看病,不光这样,还装着笑脸与人美说话,你说这事做得真叫人过意不去。
当然,他没有见过世面,虽认识一些字,但也没有多少文化,也只能是受些感动而已,如按现在的话讲,这叫医德医风。
不管怎样,我三爷爷看着那种场合,始终没有说话,所以人家王医生家里究竟死了什么人,为什么不难受,反而还是一副笑脸,这也就不得而知了。
过了一袋烟的功夫,王医生就把汗针起了。
谁知,起了针后,人美就说身上轻松。
王医生说:你虽火气不小,但下部寒气更甚,我再给你开个方子,抓上六付,每付分两次煎,早晚各服一次。
人美问:我还用注意什么吗?
王医生说:吃饭切忌吃得太饱,也不可吃凉食和辛辣的东西,再就是坚持跑跳或拍打,还要保证充足睡眠。
回来的路上,我三爷爷本想问问人美那王医生穿一身白的事,想知道人家家里究竟是什么人过世了,后一想,他们始终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人美怎么会知道呀,那就问问为什么这孝衣孝帽的还做得那么好吧,这个他肯定会知道,就这么想着问问,可哪知大黑子跑得很快,竟把那马甩了老远。
走了一段路,在临清大街上正好碰上张拴柱。
我三爷爷赶忙下了驴,说:是小柱子呀,我这不陪着一个朋友来看病,也没顾上到酒厂找你,你给你娘捎什么东西吧?
拴柱说:我前几天刚回去了一趟,不捎了。
我三爷爷看见那驴身上有土,轻轻拍打了两下,又说:那我走了。
这时,拴柱问:上次来我给你的那几瓶酒喝了没?味道咋样?
我三爷爷本想骑上驴走,他这一提,忙拍了一下屁股挺着胸说:嗨,别提那几瓶酒了,我没喝,都让驴喝了。
拴柱听了,那小脸骤然变得难看起来,说:三叔,那是我孝敬您的,您怎么让驴喝呀?
为解除对方疑虑,我三爷爷只好把那两头驴闹出来的故事又给他述说了一遍。
拴柱听后笑着说:嗨嗨,看来三叔您没这口福哇!
一会,人美也撵上了,他们这才告别了拴柱,朝回走。
走了时间不长,也就到了冢子附近那俩驴“圆房”的地方了。
这时,再看那大黑子,却显得异常兴奋,在那里先是又舔又闻,还冲着小黑子使眼色,等牠“儿子”过去,牠又用两个前蹄“嘣嘣嘣”地刨地,牠刨牠“儿子”也刨,不知这“爷俩”是为了什么,好像就跟挖宝似的刨了半天,后来在地下刨出来半截棍子,小黑子叼起来丢在了我三爷爷面前,等拾起来一看,正是他去年阻止那两头驴再次交配时打折的那根柳树棍。
再上路走时,我三爷爷把该问的那穿孝衣的事也忘了,往后的路上倒是讲的都是驴的故事。
等走到黄庄村边,人美说:三哥,你别讲了,我告诉你吧,我一个饱嗝都没打。
我三爷爷说:哎呀!这人那么神呀!
人美说:那你回去吧,我也知道那个地方了,明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回到家,人美又煎中药吃了。到了第二天,他放了很多屁,肚子也软和了下来。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人美通过扎针、吃药,也就不打嗝了,不仅如此,还吃得顺,拉得痛快,再看面色也不像过去那样灰暗了,还见到了红润,因此每当村里的人见了,都说他又年轻了好几岁。
多少年过去,我去他家,这时人美已过世多年,当说起了他看病的事,他儿子金冬就从抽屉里摸出了一个红布包,包里装有一小块宣纸。
我问:叔叔,这是什么呀?
他说:这就是王医生给我爹开的药方。
我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看,虽是纸张有些泛黄,但王医生那隽秀雅致的毛笔字依然清晰可见,只见上面写道:
桃仁四钱,牛膝三钱,红花三钱,当归三钱,生地黄三钱,川芎一钱半,桔梗二钱,赤芍二钱,甘草一钱,柴胡一钱,枳壳二钱,半夏二钱,干姜二钱,黄芩二钱,党参三钱,山楂三钱,陈皮二钱,骨碎补二钱。
水煎服。
据我爹说,自人美的病被王医生治好后,我们西庄村有好几个人先后到我家或我三爷爷家要王医生的地址,以备往后得了病找不到好的医生。
恰巧,此时我四爷爷李跑的老丈人车老光也觉得不舒服,说有好几天了,经常头晕,有时还恶心,厉害了甚至四肢无力。
一次,他在大街上往回走,本就没有几步的路程,他却晃晃悠悠地走了老半天才回到了家。
我四爷爷知道这种情况后,就和我四奶奶一起赶来看他。
我四奶奶说:爹,你怎么了?我怎么看你走路也不稳了呀?
老光说: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有时还有点恶心什么的。
我想,这就是高血压的症状,可那时人们懵懵懂懂的,哪知这个,再说了,又没测血压的仪器和小药片什么的,如有小药片,可能服上一片也就没事了。
看着老丈人那憔悴的样子,当时我四爷爷说:要不咱找个医生看看吧。
老光说:找什么找?哪有什么会看病的医生?!
我四爷爷说:我听说人美到了临清就找到一个,抓了几服药,又扎了几次针,人家就给他把病治好了。
老光说:欸!你快别说了,那都是骗人,还有那个会看邪病的‘明眼人’南蛮子,你看现在不是也看不到他了嘛,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看是人们都不信他了,再骗不到钱了,他还出来干吗?
我四奶奶说:那也不能不治呀!
老光说:不是我不想治,是确实没人会治,就说这张二三吧,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医生的吗?
我四奶奶说:不知道。
老光说:那年他家的猪病了,他一看没救了,就学着别人的样子,想给猪耳朵上划一个口子,那用什么划呀,也不知道,于是就找了一个钉子给那猪耳朵上弄了个豁口,不曾想那猪却好了,自打那以后,他逢人便说自己会看病,开始给人看病时,他还直想把人家的耳朵上也给弄个豁口,你说这不是胡闹吗!
我四爷爷说:张二三与临清那个王医生不一样,人家是扎汗针,那针细的跟头发丝一般,也感觉不到疼。
老光说:还说不疼,我问你什么叫汗针?不就是疼得流汗嘛,听说一扎就是几十个,那不都把身子扎烂了吗?还说不疼?不过,这么说也对,那是扎在我身上,你不疼对不?
我四爷爷和他媳妇做了半天工作,也没说通,但他还头晕得厉害。
我四奶奶说:爹,你别说那么多了,你看说多了也难受,那你就躺在炕上吧!
把老人扶上炕,我四奶奶取一白毛巾放到一个铁盆里,又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倒在里面,用手试试,不行太凉,再拎过暖瓶兑了一些热水,好了,不凉不热,这才拿起毛巾,“哗啦”、“哗啦”地搓,搓了一会,拿出来攥干,便放到老人额头上溻着。
呆了一会,老光说:行,这个好,舒服,我感觉好像也不晕了!
我四奶奶说:如果顶事,那我就天天过来给你弄。
就这样,我四奶奶每天把自家的饭做好,就过来再给老人做饭,陪他说话,有时也从自家做点好吃的送来。
两个月过去了,病情见好,老光说:闺女,我好了,还是我自己做吧!
又过了几天,我四奶奶没有过去。
这天,下了大雪,我四爷爷就过去扫雪。谁知,在院子里扫了半天,也不见老光出来,他就纳闷了,推门一看,老人光着身子,耷拉着脑袋,坐在炕角里蜷缩着,连喊几声,没有动静,过去一摸,这才发现老人身上已经是冰凉了。
埋葬了老光以后,一群人站在大街上闲聊。
我爷爷说:听说车氏家族为原住居民,在我们李氏在此落户时,姓车的在这村就有五六家,按当时来说,也算是人口最多的姓氏了。
慎言说:这事我也听老几辈的人说过,咱们张氏、李氏、申氏都不如他车氏人多,可自咸丰年间后,人丁越来越少,一直到现在竟成了独门,可今天又销户了。
清明说:他上辈还给他起了一个带光字的名,可能是想光宗耀祖吧,老光,老光,你听听,这名就不吉利,结果还真就是光了,不该,不该呀!
说到这里,我四爷爷过来了。
我四爷爷说:我看这绝门销户也是他自找的,如果他年轻时再娶一个,我媳妇还会有娘家人,就说这次闹病吧,我俩口子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劝他,想送他到临清,找那个王医生看看,可他就是这个那个的想着法子推辞,你看这不就走了。
走了就回不来了。
大家听到声音一看,是张二三站在身后说话。
张二三看看大家都不吭声,又说:咱们村里的人可都记着,不要像老光那样不吭声,觉得那里不舒服了,给我说一声,别的村里人看病我收钱,给咱们村里人看就是给个吃喝就行,我不要钱。
再隔数日,西庄村又死一人,而这人便是大家所熟悉的多嘴多舌的长嘴婆李讲义。
此人才二十多岁,平时也没人听到他吵吵那里不舒服,谁知就在去茅子解手时,一头栽倒了地上,死了。
李讲义的死太突然了,关键是儿子还不到六岁,媳妇也很年轻啊!
死了后,他媳妇哭得是死去活来,儿子金鱼一会抱着他爹的遗体哭,一会又在地上打着滚哭,谁劝都不行,哭得那眼肿了,脸上也胡哩花哨的,就跟演员化了妆一样。
我爷爷一看这事不行,说:别在家里呆三天了,我看埋了吧,这样也少花费一些,还能让活着的人少吃点苦。
清明说:人家还有媳妇儿子呐,你能作得了主吗?
我爷爷说:我们是近门,除我家四兄弟以外,再没更亲更近的人了,我看这事就这样吧!
清明把我爷爷的想法给讲义媳妇说了,她也没表示反对。紧接着,清明从院子里挑了四个力气大的小伙子,把炕席揭了下来,想卷了抬走。
这时,讲义媳妇拨开人群过来了。
她说:先别卷,这领炕席还新一些,如用了那我和孩子就没得用了,要用就用我家猪窝里那领破的吧!
大家看到这种情况,都唏嘘不已,有的说,你看这日子过得这么差,还停什么三天呀,当天埋了也算对了!
话虽这样说,但当时在我们西庄村像如此这般的窘境,那是家家都不例外,日子好过的也找不到几户。
长嘴婆李讲义一死,媳妇和儿子可都由我们家管了。按说,我那几个爷爷与我爷爷,同他的关系都一般远,但我爷爷不盼着他们,他想作为当大的的,就该带个好头。
我爷爷把给这家种地和挑水、碾米、磨面的事都揽了过来,可谁知给讲义上了“三七”坟后,讲义媳妇领着她儿子来到了我家。
一进门,讲义媳妇就对我奶奶说:婶子,河东我娘家来人了,想接我回去住几天,你看要不把孩子搁在你家呆几天吧?
我奶奶过去把孩子的手拉住,说:行,你去吧!俺这小孙子跟着我没问题。
讲义媳妇走时,是坐着一个男人推着的木轱辘车走的,因这时妇女们也不像过去那么封建了,有的或串串门,或到街上站一会,甚至还与爷们们聊聊天,因此接讲义媳妇走的时候,那大街上站着好多的男男女女,接她走的那个人都看见了,他们都说,看着那人与她的眼神,不像是她的娘家人。
看来这话真是被他们说中了,这女人自那天走后就杳无音信。过了“四七”没来,眼看“五七”上坟的日子也到了,还是看不到人影。
一看这样,我爷爷就推上车子,带上她儿子金鱼就到河东找她。
你想找到她娘家容易吗,几十里路倒不要紧,关键是不知她是河东什么地方的,谁都知道,除靠近河东岸边的极少数村庄那时归河北省管辖外,那大片大片的村庄都是归山东省的,地方可大了去了,你说怎么找?
思来想去,我爷爷想,就先找讲义的舅舅,他舅家在河西,我爷爷还听说过他舅家的村名,也知道这人的名字。
等找到他舅舅,他舅舅说,他也不知道,还是到河东问他姨吧。等见到他姨,他姨说,她也不清楚,不过媒人是她找的,再去河西问媒人吧!
就这样,从河西到河东,又从河东再打听到河西,最后又折回到河东,才算在大张庄找到了她的娘家,但过去一问,这村还是属于河北省衡水管辖。
我爷爷见到讲义的老丈人一家人后,并没看到他媳妇。
我爷爷问:讲义媳妇呢?
讲义老丈人说:我还纳闷呐,怎么你把俺大外孙推来了,却不见我闺女呀?
我爷爷就把那天娘家人接她回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但见那老头和老太太并不惊慌。
过了一会,那老太太若无其事地说:还有这事呀!可我家也没有人过去接她,那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问问家里的亲戚们接了没有,如接了,让他们给送回去。
讲义的老丈人说:你找不找的吧,反正讲义又不在了,还管她去哪里?!
我爷爷一看,这家人是知道讲义媳妇在那里的,只是拿定主意不让回去了,于是就说:那我就不找了,我把金鱼给你留下,等他娘回来,你们就把他交给他娘好了。
讲义老丈人一听说要留孩子,马上急了。
他说:嗐嗐,你这人怎么了你?没弄错吧,孩子是你们老李家的,你放到我这里算哪回事啊?行啦行啦!我这里也没什么饭,你们快走吧!
遇到这种情况,我爷爷本想发脾气,后想这也是这个孤儿金鱼的姥爷姥娘,为了给孩子以后留条后路,他把那气还是忍下了。
走时,我爷爷还客气地说:那亲家保重,我们走了!
没听见回音,再回头看看,那两个人连屋门都没出。
他们空着肚子上了街,在街上听人们说,那讲义媳妇早嫁了人,而这个人还是我们清河县跑到那边的土匪,就住在大张庄,因他给了讲义老丈人几块大洋,讲义老丈人就同意了,后这土匪派人把她接来,入了洞房,但由于接她的那土匪也喜欢她,俩人在路上还有了事,就为这个,两个土匪为争一个女人常常是动刀动枪的,所庆幸的是这地方在河东属河北,这样山东不管,河北不问,那么这大张庄倒成了他们的避难所、逍遥地了。
等走出了村,我爷爷又看到一个人,但怎么看怎么像到我家去的那个土匪头子王大蛤蟆,再仔细看看吧,觉得又不是,而这个人也觉得他面熟,这样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就各走各的了。
自从山东回来之后,这个小金鱼就算正式成为我家庭中的一员了。对他,我家里人都有分工,这孩子平时由我奶奶看管,吃饭在我家,由我大姑、二姑轮流给他盛饭,到了夜里再由我三叔占魁陪着,到他家里睡。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金鱼到我家也有几个月了,他整天跟在我奶奶的屁股后面,自己觉得没有意思了,有时就跑到他家的屋后坐着看大街上的过往行人。
等坐时间长了,就在那里念叨:爹死了,娘嫁了,剩下俺这个孤儿给好人家添麻烦了。
凡属路过的行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流下了热泪。
一次,我爷爷下地干活回来,看见小金鱼正在那里流着眼泪念叨,忙上前将其抱在怀里,说道:孩子,这是谁让你这么说的呀?
小金鱼说:没人教我,是我自己编的。
我爷爷说:不要这样说,你不是孤儿,你看这不是还有爷爷奶奶吗?再说了,咱们家还有那么那么多的亲人,那你怎么就会成了孤儿了呢?
小金鱼边抽泣边说:爷爷,我都没爹没娘了,还不算孤儿?!
我爷爷边抱着他走,边流着眼泪说:不算,不算,以后你也不许这样说了。
小金鱼虽答应了,但他躺在我爷爷怀里,仰着那个又黑又瘦的小脸看着我爷爷,依旧抽抽搭搭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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