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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爷爷来到刚搭好的戏台前,这里已经坐满了人。乐器班先演奏乐器,这叫冲头,也叫开场啰,意思是告诉人们大戏就要开场了。只见那各种家伙什齐上阵,有敲的,有拍的,有打的,有吹的,演奏人员不是伸脖子,就是晃膀子,有的拍着拍着背着手拍,有的吹着吹着用上了鼻子眼,无论添加什么元素,还得保证自已的家伙什节奏不乱,声音更大。
再看他们这帮人,没有一个偷懒的,个个都是出大力,用狠劲,忙得是通身是汗,“叮叮咣咣”,“呜哩哇啦”,好不热闹,响得震聋发聩,闹得地动山摇。
鼓乐奏罢,小丑上台,那扮相、那娘们般的声腔和那荤素掺杂的段子,又引逗得人们捧腹大笑。
临下场,小丑作一鬼脸,道声:下面请观赏大剧——铡美案。
戏开演了,随着李光义夫妇也来了。说起光义,长得胖胖乎乎,黑不溜秋,就说那脸上的肉吧,都是横着长,还耷拉着厚嘴唇,另有一只眼斜楞着,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一天,听说他姐姐带着孩子到他家来了,孩子总是躲闪,他姐姐就问孩子:你怎么啦?
孩子说:害怕。
从此,他姐姐不在上门。
孩子哭了,她姐姐说:你再哭,我叫舅舅去。
孩子就马上不哭了,你说难看吗?
好看不会是这样,但媳妇长得倒是十分娇媚,此时俩人结婚不久,还没有生孩子。
走到跟前,我四爷爷看俩人站着,就说:坐吧。
那光义的妻子马氏说:是四哥呀,是不是给我们带的板凳呀?
我四爷爷说:不是就不能坐了吗?!
她笑着挨着我四爷爷坐了,她男人坐在她的另一侧。
谁知前面坐的就是我三爷爷李跳一家,呆了一会,听到后面他们说话,我三奶奶扭头说:你真是三眼枪打兔子---没准,我让你给我带凳子,你说你不来,这不来啦!
我四爷爷说:我一想,你说了,还是给你带来吧。
我三奶奶说:带也不是给我带的。
接着,她又呶呶嘴:这不,给她带的呀!看来你这好事是做到家了。
其实,她是冤枉我四爷爷了,这板凳还确实给我三爷爷一家带的,但来了后,看到他们一家坐在前面,人家也没打扰,这样带来的板凳就让这对夫妻赶上了。
我四爷爷是美男子,又有点花心,俩人挨着坐,就是发生点什么,好像我三奶奶都能猜得到!
听了我三奶奶的话,那女人的脸绯红,我四爷爷看了她一眼,红了倒越发娇媚、艳丽,再加之那香粉味道,更使得他心旌摇曳,难以自制。
戏开演了,我四爷爷的心跑了,他哪是看戏,戏台上演得什么都不知道,也听不进,而是心猿意马,想入非非,搞小动作吧,不敢,不敢就挺直了腰板盯着台上,反正你演你的,我想我的,至于我想什么,谁会知道?
我爷爷回到家,揭开炕席的一角,拉出来几张在炕头上腾(烫)着的黄黄的大烟叶,看看,干干的,抖抖,嘎嘎地响,闻闻,还有一种令人心醉的香气,他说了声:好,咱就过过烟瘾。
两只手一揉碎了,再撮吧撮吧成了烟沫,随手便放进了旁边的一个烟筐,又从饭桌上捏了一条备好的草纸,捏了一捏烟叶放在纸上,两手一卷,一个喇叭型的烟卷成了,然后蹲下身去,从灶火间里拨拉到一点明火,用铲子铲出来,点着了烟,‘吧嗒’、‘吧嗒’吸了起来。
歇了一会,我奶奶和几个孩子也回来了,问:咱们看戏去吧?
我爷爷说:你们先走,我一会就去。
于是,她便带着几个孩子走了。
我爷爷刚想起身,从椅子上看到瘸子张成保一闪进了院。
瘸子问:有人吗?
我爷爷说:没有。
瘸子说:没人你说话?
我爷爷说:都看见我了还问?
走到门槛边,瘸子就像那狗撒尿,左手扶墙,右腿翘起,屁股摆动,就这样进了屋。
我爷爷问:你怎么没去看戏?
瘸子说:这乱弹就跟绵羊叫的似的,我不爱听。
我爷爷说:别介,咱们看看去。
说着,拉着瘸子出了门。
真是不看便罢,一看真叫人不由得啧啧称道,这张家戏班子就是不含糊,台下掌声不断,喝彩叫好的也是此起彼伏。
他们刚站定,正赶上扮演秦香莲的张家大媳妇袁秀秀出场。此女子不光长得俏丽且扮相也好,嗓音优美,唱腔激越悲壮,表演细腻大方,就这一露面,便博得了大家的阵阵喝彩。
有了捧场的,演员就更来劲,只听她唱道:包相爷坐上边细听民言。提起我家乡路遥远,湖广钧州有家园。我公父名叫陈洪范,我婆婆康氏是大贤。所生一子陈世美……
我爷爷埋怨道:娘那个×的,人家演得多好呀,你看那扮相,你再听那唱腔,哪样不是一流,怪不得张家戏班子在咱周边县都吃香,你还说人家像绵羊叫,绵羊能叫这么好听吗?你娘那个腿的,嘴跟窑子里女人的×一样,随便找爷们,想臊谁就臊谁。
瘸子怕我爷爷,歪歪身子,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我说错了行吗?看你说得难听的。
我爷爷从地下抓了一把干土,放进了他的脖子里,又抬起一只胳膊朝右边一指,说:嗳嗳,去去,你到那边看去,别老撵着我行不!
瘸子就瘸达着走到人群的后面,双手掀开了那破旧衣服,抖搂掉里边的土,又一瘸一拐往前边走,走到我爷爷的另一边,还没看台上他却笑了。
笑什么?刚挨了骂,还被灌了一身土,有什么可笑的呀?是不是听到了台上的表演笑呀?不是。
那是什么?原来是他看到了我四爷爷,那我四爷爷他天天见,还值得他笑?这事先不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不是我四爷爷坐在那里想吗,他以为别人不知道他想什么,那马氏可是一个小精灵,就知道他的心思,趁人不备,伸出小手,攥住了他的大手。当时,她总以为别人看不见,结果还是被后面刚到的瘸子发现了,看到这一幕,瘸子倒觉得比台上演得更精彩,你说他还能不笑?!
我爷爷站在那边看得津津有味,听见有人说话,低头一看,是他老爹和小娘。
这时,就听我老爷爷说:这陈世美扮相不错。
我小老奶奶说:你可不要学他哟!
我老爷爷说: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能蹦达几天呀?
我小老奶奶说:不,我要让你倒着活,还要越活越年轻。
我老爷爷说:怎么会呀?咱们又没有长生不老药。
我小老奶奶说:你放心,只要我把你伺候好,你就会一天比一天显得年轻。
我老爷爷说:是吗?这个也顶事?
我小奶奶说:不信你往后看,比吃药还管用。
这话,如在过去我爷爷听了肯定会感到特别扭,但今天听来觉得心里很畅快。
婚后第三天,天快黑了,我小老奶奶和我三奶奶正说笑着,我老爷爷此时身子靠在被子上,跷着二郎腿,半躺在炕上,悠闲得很,突然一激灵坐了起来,把脸一拉,说:坏了,咱们不能学李自成呀,他进北京后,天天过年,没几天就完了个蛋,如这样的话,明年咱家非死上几口人不可!
说完,他连那双用白粗布鏠制的袜子都没穿,趿拉着一双单鞋几乎是跑着出去了。
我小老奶奶一看害怕了,怎么了这是?还要死人,一死就是几口,再看我三奶奶,她脸色煞白,问其原由,只是摇头,不知何故。
怎么办?俩人赶快找到我爷爷,把事说了,我爷爷也不知怎么回事呀,那就招呼上他的三个弟弟。
三个弟弟问:怎么办?
我爷爷说:能怎么办,跟着呗。
等兄弟四人凑齐了,却看不见他们的爹了,我爷爷说:这是去哪里了呀?咱们是往南还是往北?
正踌躇间,听见一老一小在说话,老的说:你看,这是一家,正在往家运粮,储备过冬。
那小的说:这里又是一家。
循声望去,他们看见是长嘴婆讲义正与他儿子金鱼蹲在北面的胡同口看蚂蚁搬家,于是四兄弟便走了过去。
我爷爷问:看见你大爷爷了吗?
长嘴婆说:人家都说我大爷爷娶了一个小美人,连炕头都舍不得下了,怎么今天出来转了呢?
我四爷爷说:你他娘的还有大有小吗?
他笑笑,朝另一条胡同努努嘴说:好像拐进那边往北走了。
哥四个紧走几步追了过去,看见了,他边走边唠叨:人家连芝麻粒一样大小的蚂蚁都想着过冬备粮,我怎么还不如它们了呀?!
他往哪走,哥四个就往哪走。就这样,跟着跟着,出了胡同,往村北走了。
我爷爷说:咱爹这是干吗呀?慌张忙乱的。
我四爷爷说:干吗呀,你看,他准去咱地里了。
没错,他走到自家地头就站住了,弯腰抓了一把土,看了看墒情,又瞧了瞧相邻的地块,人家地里的麦子大都种上了,有的还出了苗,我家的地还是白茬地,‘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呀。
我老爷爷掐着指头算算,心里说:秋分现已过去多日,孩子们光忙我的事了,我倒是迎娶了一个稚嫩娇媚的小媳妇,可俺家的地却成了‘小寡妇光腚睡觉---干晾’了!你说,这么一大家子人,明年没饭吃,还不要饿死呀!
我非常理解我老爷爷,地是农家人的命,没有这季麦子的收成,那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再说,在我们那个地方,有句老辈子传下来的话: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应时。眼下,离寒露越来越近,他岂能不急?!
四个儿子来到跟前,我老爷爷愁容满面地说:儿啊,看来都是爹的不是了,这季麦子没啦,我看,到明年的后半年,你们就会各自拉着棍子、端上碗,带上自己的老婆孩子外出讨饭吃了。
谁知,孩子们听了这话,不但没有难过,反而都笑了。
我老爷爷说:你们还笑,这都大祸临头了,你们还笑得出来吗你们?
我二爷爷过来拉住我老爷爷的手说:爹,您老跟我们走。
他跟着儿子们往东走,一直来到了一块麦苗儿长得绿油油的地块。
我老爷爷站下说:谁都知道,这是车老光的地,土地肥沃,当然庄稼长得也好了,今天你领我到这里干吗?是让我眼红是不?
看他这个样子,怕着急上火的,再闹出个病来,我爷爷赶忙解释:老光不是成了一个人了吗,年纪大了,又无后人,于是决定,这地不种了,想在有生之年享享福,就把这地卖给了张立山。
我老爷爷说:他不是还有闺女嘛,怎么了老四,你们夫妻是不是怠慢了人家了呀?人家这么大岁数了,你们应该天天过去看看,平时做些好吃的,也应想着老人,人家把闺女嫁给你,也是觉得在本村近,图个方便。
我四爷爷说:我们没有怠慢他呀,平时对他也不错。
我老爷爷说:你是他女婿,他也不能说卖就卖呀!
我爷爷解释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老四家虽是他的独生女,但毕竟不是儿子,再说了,咱们还都没有分家,这地就是留给了老四,我们几个不是也有份吗?!
我二爷爷接着说:这也正常,把地卖了,以后把钱留给闺女也是一样的。
我老爷爷又问:小山子在外做官,家中又没人,他置地干吗?
我爷爷说:小山子人在外,但家中的情结一直有,还有,娶了三房姨太太,却无后人,这不光想着做善事,便打算在这里修庙,可又觉得这地挺好,就主动找人给我说,把咱那地给置换了。
我老爷爷看着大儿子,先是一愣,后脸色突变,露出笑色,说:天上掉下肉包子,冷不丁就掉进了你这大傻子嘴里了。
我爷爷说:你看你说的什么呀,让别人张着嘴去接,你说人家这肉包子会扔吗?!我不是与小山子在私塾读过三年书吗,我们关系甚好,要不这样,人家会给咱们?!
我老爷爷说:还说读书呐,人家读着读着,读到外面去了,还做了大官,你倒好,读了三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
老爷子说后,三个儿子先笑了,大儿子看看他们笑,再瞧见他爹笑,也笑了。
我四爷爷接过话茬说:我大哥不是都不认得,两个字至少认得一个。
他们这样说,只是逗我爷爷开心,其实人家认识不少字,写得也不错,只是那飞字不好写,一次朋友给他写了一封信,那飞字写的是草书,他当时没有认出来,这就成了他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了。
呆了一会,我老爷爷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这地是谁种上的呀?犁地、耘地、起畦打垄、耩地播种的,这活可是老不少的呀,难道还有人暗地里把这么多活都替咱们干了吗?
我四爷爷说:这是我大哥、二哥抽空带着孩子们干的呀,那时,人美把他家的牛牵来了,慎行也把自家的犁扛到了地头,有时晚上趁着月光也干,这里满地的‘鬼火’,孩子们都害怕,但走近了就看不见了。
我二爷爷说:后来一位在县里上班的先生在此路过,说中华民国成立后,有些部门曾教育过人们,过去群雄争战时,人们死到了荒野,散落下来许多的骨头,有的还是动物骨骼,这骨头上的磷时时会自燃发光,就是那动物的骨头也是这样,只是白天日光太亮看不见,但到了夜里就闪亮吓人了。听了这些,孩子们就都不害怕了。
我三爷爷说:原来是这样呀!前段时间我去临清路过太后的坟墓,在那里就看到了好多的‘鬼火’,当时我还以为是鬼魂游荡,要不是碰上一个作伴的,说不定我这小命就给扔到半路上了。
我老爷爷把话题叉开说:我看咱们家里沤肥的坑都没动,怎么这苗还出得这么好呀?看来人家这地是壮。
我爷爷说:像咱们这地方,地再壮也得施底肥,有的庄稼还得中间追肥,否则也不行。
听了这话,我老爷爷更纳闷了,他说:听你的话,你用了底肥了,那你没动家里的,你从那里偷来的呀?
我爷爷说:你看咱们原来的那块地的地头上,不是有一个大坑吗,我在那里沤了一大坑肥,这次都撒到这里作了底肥。
站在旁边撒尿的我四爷爷,还没尿干净就收住了,边晃荡着大免腰的裤子边说:‘哈哈’,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年春天我大哥让咱家的孩子们在那边先挖了一个大坑,后让他们把锄的草扔到了坑里。
我老爷爷说:就这么简单?那样就变成了一坑好肥?
我四爷爷说:你看,你净劫(阻拦)别人说话,你得让我说完呀,他们不光往坑里扔草,到了夏天,又把劈下来的棒子叶、烂柴火都往里边捣咕,边放料还边加水,过了没多少天,里边起了好多沫头,后来又用土盖上了,这就成了一坑的好肥。
我老爷爷越发觉得奇怪,大儿子每天站大街,别说村里人知道,就是老天爷、老天奶奶从天上往下看都看到了,这活他哪有时间干呀?
我二爷爷说:我大哥是挺忙的,自己没时间,但他安排孩子们干对不?哥。
我爷爷看看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额,对,你是明白人。
我老爷爷问:老大呀,你这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呀?
我爷爷说:我不是经常到张家声家串门去嘛。
我老爷爷说:这个我知道,你到那里找道具。
我爷爷说:就别提这档子事了好不?!
我老爷爷“哈哈哈”笑着说了三个字:好,好,好。又说:你得给咱们说说。
说真的,我爷爷的弟弟们都知道沤肥是他的主意,怎么他会有这么个点子,就不晓得了。
我爷爷说:我经常到张家找一个东西。
说到这里,不管是他爹,还是弟弟们都笑,因为都知道他是找那胡子的道具,只是不愿意说。
他一看别人一直笑,又说:看看,看看,你们再笑,我可不说了。
别人都说:说吧说吧,我们不笑了。
我爷爷说:先前张家把那东西给了我一个,不知怎么,我放到家里,后来就找不到了,那就再要吧。一进门,家声就对他媳妇吕氏说,贵客到了,老伴炒几个菜,我说不吃,他不干。吃喝完了,他就让孩子们给我找小人书看,我说,我又不是孩子,看那个干吗?他说,你适合看这个,但他就是不给我要的东西,我要走,他也不让走。
讲到这里,他看看大家,都听得入神,又说:我没办法呀,那就看吧,但我不看小人书,他家炕头上堆着一撂书,我就翻腾那些书看,后在一本书上看到用这办法沤肥,我就记下了。
我老爷爷说:原来你认字呀?
我爷爷说:如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得,我丢个人的脸那倒是小事,给您老丢了,您不想想,那岂不就成大事了吗?!
一会,我老爷爷又问:你后来没去张家呀?
我爷爷说:半个月前,我走到他家门口,听到里边排戏,那就进去瞧瞧吧,刚进门,家声那三岁的小孙子海生就喊,贵客到了,他爷爷听见,马上从屋里出来说,老伴炒几个菜。
我四爷爷笑着问:那小家伙也称你贵客呀?
我爷爷说:可不是嘛,我一看这阵势,就赶快往外跑吧,这时听到家声大儿子林林大声说道,小的们,给我拦下,只见那帮戏子们呼啦啦便都抄起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下子就把大门口给我挡住了。
我四爷爷说:哥,你不是会功夫吗?他们能拦得住?
我爷爷瞅了他一眼,又拉了一个练武的架势说:我就是会,也不能给人家动这个呀!这样没办法,只好就范,又被逼吃了一顿,吃完他们还问我,看小人书吗?我说什么书也不看了。
听到了这些,我老爷爷和他的几个儿子都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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