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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办完了,人们又归于平静。作为柜上管事的,还得把账理清,你想想这要花多少钱呀?恐怕不少。
说到这里,朋友可能还得问:怎么你光讲埋这个呀?那几个呢?那几个没埋吗?净瞎说,能不埋吗,不埋放到我老爷爷的炕头上呀,还是放到冰箱里呀?
不对,那会还没有冰箱,如有我想就凭我老爷爷的那个执拗劲儿,说不定让他的孩子们买上几台,并排着将爱妻一个个地放在他的屋里也是有可能的。
你可能说,怎么没说那几个怎么埋的呀?给你说吧,那几个也是这么埋的,标准一样,钱不少花,我爷爷不是说一视同仁嘛!
还有,我老爷爷娶这么多,你们也可能认为他轻浮,不重感情。我说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错了,应该说,不能说他不重感情,无论哪一个走,我老爷爷都是捶胸顿足,伤心不已,不吃不喝躺上三天,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这不,这次死的第四任他又躺了三天,三天里不知家人们劝说了多少次,都无济于事,三天一过才起来,你说这不叫痛苦还叫快乐呀?!
他起来了,我奶奶说:爹,你吃饭吧,你不是给你儿子们说,还要好好过吗?
我老爷爷说:是这么个理儿,好,吃饭!
说吃,其实他也只是吃上那么一点点。至于他说好好过,你说怎么叫好好过呀,这样能过好吗?!死了埋、埋了娶的,办哪个事不花钱呀?
我老爷爷在我爷爷家住着,倒是过得悠哉美哉,一家六口不离左右,子孙绕膝,可谓是尽享天伦之乐,因此在这个亲情缠绵的环境中,也没觉得烦恼,倒是快活了许多。
一天,他对我爷爷说:老大呀,我觉得这样挺好,那么以后我就在你们四家转着住了。
我奶奶说:爹,你有这么多子孙,他们又都那么孝顺你,轮住也行,不轮想在哪家多住也可,我看这事都由着你,行不?
我老爷爷说:行倒是行,可就是给你们这些小辈人添麻烦了。
我爷爷说:看你说的,没有你,哪有我们呀?
我老爷爷“嘿嘿嘿”笑了,说:看我这臭老大,平时别看总给我犟着,但到了用着他的时候,他还是不含糊的。
顿了顿,他又拍了一下膝盖,说:好了,不说了,就这样住下去了。
没想到,过了不到一个月,他说:我想回去住。
这时,我奶奶正在里屋跪香,听到这话,就像被大蚂蜂蜇着了似的,马上起身,走了出来,说:爹,咱们不是都说好了的嘛,怎么又变卦了呀?
我老爷爷说:我想换个新的地方。
我奶奶说:你想怎么着,也得提前给我们说呀,让我们心里有个底是不?还有,如换一个地方,也不能回老宅子了。
我老爷爷说:不回老宅子,你说让我去哪住?
我奶奶说:不是说轮着吗,那先在我这里呆上两个月,再说,要去他叔叔家的,也得提前给他们打招呼,先让人家把被褥拆洗好,等都准备齐当了,再来‘接驾’。
我老爷爷说:我又不是皇上,接哪门子‘驾’呀?
说完,他从炕头针线筐里抓了一把枣,放进衣兜里,边吃边走回到了对门的老宅。
进门后,他往炕头上一躺,看着房顶说:还是自家好,清静,想睡就睡,想起就起,不起也行。
说了这话,你猜怎么着,自己回味了一下说的那句“不起也行”的意思,他还“哈哈”笑了两声,笑过之后,两行清泪也流了出来。
又过了一个月,倒不觉得心中烦闷,但时间再长,就感到百无聊赖了。按他跟别人说的话:到了夜深人静之后,就觉得这夜长得就跟过一年差不多。
不行,鳏夫的日子不好过,还得找个伴。就这样,续妻的烈火再次燃起。这火不燃还好,一旦燃起那便是熊熊烈火,焮天铄地,其势之大、之猛,恐其铁扇公主的那灭火宝扇也奈何不了了。
怎么办?托亲戚,找朋友。他一个个地告诉人家,但都没有音讯。没信呀,那就三天两头地跑,这次连闺女家也跑到了。
闺女说:爹,你就过几年清闲吧,都这把年纪了,还找呀?
他说:不行,家中没有女人就不像一个家。
闺女说:如这么说,也不是找不上,哎,爹,俺村有一个要饭的行不?
他说:行呀,要饭的又怎么啦?
闺女说:就是人长得磕碜了一些。
我老爷爷说:嗨,你这大妮子,那磕碜了还能要吗?人见了好看的心里痛快,还能多活几年,看见丑的心里一腻歪命就没了,我说你这是不是想让你爹早死呀?
我大姑奶奶听了,忙解释说:不是,不是,爹你可不要这样想啊。
我老爷爷说:如不是也就算了,如果你真这么想,那我非得告诉你的哥哥嫂子们不行。
我大姑奶奶说:爹您可不要吓唬我呀!
我老爷爷笑眯眯地说:我吓唬你干吗?你不是啊,如不是,那我就走了。
听说他又要续了,村里人众说纷纭,各执已见。有一绰号长嘴婆的男人,名叫李讲义,二十多岁的年龄,长得也很排场,说起来还是我们本家,那天与一班人,在大槐树下议论。
他说:听说老爷子又要找了,你说还找么呀,都快入土的人了。
一个人说:你可别这么说,要找这说明他不老。
长嘴婆说:还不老,怎么算老呀,再说,他还净找十几岁的小闺女,你说他那杆‘老枪’还行吗他?
这话被在此路过的慎行听见了,慎行说:怎么了怎么了?人家找你家的闺女了吗?
长嘴婆说:你看,你看,说着说着,来了一个放驴屁的,你不知道呀,我们是本家。
慎行说:是本家还干这拆墙倒庙的事,滾!
长嘴婆看看他,见此人瞋目而视,便悻悻离去。
我老爷爷不是说了嘛,白天还算好过,夜里的时间最难对付。这天,我老爷爷想,那我就早早上炕。早早躺下,怎么样?还不依旧是碾转反侧,睡不着呀!
睡不着他就在被窝里想,想呀想,就一个个的念叨起了她们,念叨着念叨着,门“吱吜”一响,他娶得第一个妻子面带笑容,款款而至。
说起我这个老奶奶,先前没表她长得怎样。说真的,论长相她与后娶的都不可同日而语,年龄也比我老爷爷大了几岁,在前面说到她不多,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今天我老爷爷看来,她竟是那样地美艳可人。
随后,第二、第三、第四接踵而至,后到的三位,没有从门口进来,而是从浩瀚的天空似仙女下凡一般降临,她们有的穿红衣,有的着绿装,还有一位内衬黑色、外披黄纱,个个婀娜多姿,靓丽无比。
他想,先前与四位相聚的日子,多则数载,少则数月,有的为他生儿育女,就是没有生育的,与其肌肤之亲也是屈指难数,但今天看来,仍觉得个个有勾魂摄魄之感。
再瞧她们,也没有丝毫的矫情做作之态,有的为他洗脚、捶背、揉肩,有的手持鲜果站在一侧,不时用汤匙挑上一点,递到嘴里,还有的在屋内竟为他跳起了他在戏台上才能看到的好像是那宫廷中的舞蹈。
于是,他沉醉了,一会便兴奋地说:今天我怎么啦?皇上也不过如此吧!
一提到皇上,便又走来一人,这人身穿太监服装,似男非女,说话娘娘腔,来了就跪:奴才给皇上请安。
他问:你是谁?
那假男人说:皇上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李莲英呀!
他问:你不是伺候太后吗?
那假男人说:是慈禧老佛爷让我来伺候您啦!
他问:我是谁?
那假男人说:你是光绪皇帝呀!
“哎哟!我的娘呀!”
一听光绪,他顿时惊了一身冷汗,这下给吓醒了。再看那假男人吧,没啦,四个妻子也跟后来人们说的那UFO一样,瞬间即逝了!
醒后,他说:没了好,我要真成了光绪,八国联军进北京时,就她那老娘们很可能把我当成累赘,还不在紫禁城里就给宰吧了呀?!再说了,皇上怎么啦,我不稀罕,我稀罕的是我那死去的媳妇。
做了这梦,他就更睡不着了,心里一直在说:天快亮吧,天亮了我把这梦给俺三儿说叨说叨。对了,还有三儿媳妇牛氏,她那么精明,让她给破解破解。
这时,好像院里有了动静,他以为三儿子起来了,那就出去瞧瞧吧。
出去看了看,没人呀,再听听,是南边西侧茅子里有声音。他心里说:噢,明白了,进了茅子呀,那我就等着你出来。
一等再等,没声音,也不见出来,想进去,又怕是三儿媳妇在里边,不敢进呀!想来想去,想了一招:‘喀’,大声咳嗽了一声;‘吐’,又将喀出的痰吐进了茅子附近沤肥的坑里。
这招灵,真灵,你听,又有动静了,一会出来了,一看,是一条脏兮兮的狗,先出来半截身子,谁知再走却走不动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他纳闷了。
又呆了一会,在这狗的不懈努力下,它的身子全出来了,可另一端还与另一只狗连在一起。一只往外拽,另一只出来半个身子,但一直抻着,不想出来。出来的“嗷嗷 ”低声叫着,不想出来的也是用同一种“语言”低声附和着。
看到这里,他想,这外面的准是公的,它在说,走吧,别在里面了,怪臭的。那母的可能说,不行,出去让人看见,这就丢“人”大啦!就这样,劲不往一个方向用,一直在那里僵持着。
后面抻着不出来的狗不脏,倒是光鮮亮丽,一看便知,这两个地位不同,等于是一个“穷小子”缠上了一个“富家女”呀!
既然“女方”有家,那它们怎么还来这臭哄哄的地方呀?噢,明白了,这“穷小子”是一个没有“家”的“流浪儿”,不是不“时兴”到“女方家”去吗,那么只好找这旮旮旯旯的地方幽会了。
这么着看,人家这“女方”还没有半点嫌弃它的意思。你说,这是喜欢它吗?废话,都以身相许了,还不叫喜欢呀,就是这公的从外表看,它与那母的“地位”太悬殊了。
想着,想着,他不由地对那母的生发出一种敬慕之心,你说,它也不嫌它穷,也不觉得它脏,还不用花轿抬,不像两条腿的,虽过事前见不了面,不太在乎对方丑俊,更不管年龄的悬殊,却在乎的是地多少、房多大,拥有多少财富,门槛有多高,看来两条腿的虽少了两条,却比四条腿的物欲、实惠呀!
不过,就是放下表象的不说,说这公的做的事吧,你遇上这么一个“高贵”的,还在这肮脏的地方做那“好事”,你说你对得住“女方”吗?再说了,就是“女方”对选择环境没有过高要求,你也得找一个最起码不臭的地方是不是?又想,也许是偶尔遇上,两情相悦,再加上心急加“性急”的,就凑近到这里了吧,对,它确实没有“家”呀,你说让它去哪?
想到这,老人家动了怜悯之心。他想:不管怎么着,狗也是有生命的,跑到俺这里来怎么了,‘人家’也是万不得一呀,再说了,如有好的环境,谁偷偷摸摸地跑到茅子里面,真是可怜呀!想到这里,他不由地说了声:别急着走,干完活也不迟。说完,回屋去了。
没想到,他说的话,把居住在东屋的我三奶奶给吵醒了,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我三爷爷,说:谁呀?咱爹给谁说话呀?大半夜的,还说把活干完了再走。
我三爷爷揉了一下惺忪的眼,找了一件褂子披上,到我老爷爷屋来了。我老爷爷正想睡会,见儿子进来,说:老三,有事呀?
三儿子说:我没事呀,刚才谁往咱家来了。
他说:没人来呀,怎么你听见什么了啊?
三儿子说:我听你说干完活再走。
他听了这话,“嘿嘿嘿”笑了。再问,光笑不答。他三儿子想,这怎么了这是?莫名其妙的。
既然问不出来,那么他三儿子也就回去了,脱巴脱巴就想钻被窝。
他媳妇说:你出去了一趟,问清楚了没有?到底是怎么了,你也不说。
于是,他就把刚才见到、听到的说了一遍。最后说:看着没事,咱爹说也没来人。
说完他睡了,可媳妇与儿子占胜娘俩一直到天亮也没睡着。女儿俊秀还不满一周,她知道个啥,当然睡得香甜了。
早晨,我老爷爷还是自己做的饭。吃完了,他就把做梦的事说给了儿子,但他三儿子没在意。
快到晌午时,我三奶奶对我三爷爷说:今天我擀面条,你给咱爹说一声,别让他做饭了。我三爷爷答应了一声,就到堂屋对我老爷爷说了。
一会,我三奶奶说:拿盆来,盛面条。
这时,我老爷爷正站在院子里等着吃饭,听到喊声,弯腰抄起窗台下立着的尿盆往厨房走。这事被我三爷爷的大儿子占胜看见了,说:爷爷,你拿错了,那是尿盆。
我老爷爷忙放下,返回堂屋取了饭盆,盛了半盆,又夾了一块刚淹制的萝卜咸菜就往外走,他三儿子叫住了他,说:爹,你别走,我从黄庄集上刚买了一罐临清出的臭豆腐,你尝尝。说着,夾了一块给他。
我老爷爷说:这是过去往宫里送的贡品,好吃着呐!边说边将那一块用筷子夾成了两个半块,将其中半块夾到孙子碗里。
我三奶奶说:太咸,齁嗓子。
我老爷爷说:他怕我就不怕吗?
说完,端上自已的那盆回屋吃去了。
刚刚发生的几个事,都在我三奶奶的心里记上账了。
说起我三奶奶这个人吧,应该说还不错,出身一个还算富足的家庭,虽称不上大家闺秀,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人长得好,个子不高,心眼却很多,遇上个事就爱跟我奶奶唠叨唠叨,说是让人家拿主意,其实她是让别人为她操心、帮忙。
现遇上昨夜我老爷爷做的梦、大半夜的与人说话和拿便盆进厨房三桩事,我三奶奶自然就想到了她的大嫂我奶奶。
说起她这嫂子吧,没见过什么世面,出身贫苦,长相一般,但人实诚,认准的理儿吧,就是人要有佛心,那么身边都是佛,只要你待人好,那人人对你错不了。
自打进这家门起,家中摆着香案,我奶奶都是天天烧香磕头,一年四季,一天不隔。
这天,吃完了面条,我三奶奶连锅碗都没拾掇,就奔我爷爷家来了,因走得急,差点与她大哥撞个满怀。
我爷爷说:走这么快,有事呀?
我三奶奶说:没事,我嫂子在家吗?
我爷爷说了声“在”就出去了。
我奶奶冯氏正在和面,听见了我三奶奶的声音赶忙从堂屋出来,招呼着我三奶奶进了屋。
我三奶奶就把那三桩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她又说:咱爹大半夜的跟别人说干完活再走,你说他们干什么活呀?
我奶奶说:我哪知道呀?想了想又反问一句:听见那人说话了吗?
她说:听见了,好像声音很小。
我奶奶又问:男的女的呀?
她说:是女的呗,我想准是什么狐狸精之类的。
当然,后面说的都是她添加的。这一说,我奶奶那本来就稀疏的头发差点奓起来,两只刚和过面的手一直抖个不停,只见那上面的干棒子面也随着手的抖动往下掉。
看到这情景,她又说:嫂子,现在我一进那个院就害怕,你说咱四个娘现在是不是还没走呀?
我奶奶说:咱那些娘都是好人,不会跟咱过不去的,我想如有事也许是别的什么。想了想,她又说:这事你别管了,要不这样吧,我让老四找个人看看。
说找老四,老四就到。她们正说着话,我四爷爷就跟知道一样,嗑着葵花籽进了院,跺了跺脚迈过屋门,然后一手扶着门框,歪斜着身子靠在那里,但嘴还没闲着。
他站在那里,见他两个嫂子又不说话了,便瞪了瞪本来就很精神的两只眼,说:我在院子里就听到了,说有好事要找我,什么好事呀?怎么又不说了?
我奶奶推了一把我三奶奶说:老三家,你给咱四说说。
我三奶奶说:嫂子你说吧!
我奶奶知道她的脾性,就替她说了。
我四爷爷听了后,说:怎么一有事,就往这里想呀?!
我奶奶说:不往这里想,还有别的办法吗?跑呀,我看你这名字咱爹也算给你起对了,你总这里跑、那里跑的,这也好,熟人多呀,这不,咱爹他老人家可能犯上什么事了,要不你就给找个‘明眼人’看看。
我们那地方称呼的“明眼人”是看“邪病”的,所谓“邪病”也就是惹上了什么鬼呀、神呀的。我四爷爷是个爱玩的准,根本不信这一套。这不,一听说找“明眼人”看,就拉下脸来,说:你净瞎张罗,他好好的,我看这样没病你也会给他整出个病来。
我奶奶一听,便立即来了气,把那松皮耷拉的两只还不算小的眼睛一瞪说: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成了我没事找事了,难道他不是你爹,这事你看着办吧!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一个簸箕,到里屋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老四一看他嫂子这个态度,瓜子也不嗑了,两手手面朝天摆出了一个八字,想说什么还没说,“嗨”了一声走了。
其实,我四爷爷说的没错,老头脑际萦绕着续亲的事,天天想,日日盼,又看不到希望,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一个思想问题,你说光这样,不就郁闷寡欢、夜里多梦了嘛,这有什么呀,我说连抑郁症都够不上。
但是,那时人们就笃信鬼神之说,不找又怕落一个不孝顺,最后我四爷爷还是在北庄村找来了一位在那里转悠着找活的师傅。
这师傅是南方人,都叫他南蛮子,我们那地方那会都说南蛮子看得可神了。
这天,刚要吃晌午饭,我四爷爷就领来了。此人三十岁上下,长得白白净净,还文绉绉的,就是不说不动,都能看出他的精明灵动来,从这点上看,这人不像一个干这行当的,倒很像一个变戏法的人。
师傅进门后,我老爷爷正在院子里站着,他端详片刻,心想,这老者长得五官端正,身板挺拔,只是双眸与容颜因睡眠不足略显倦态外,并无痼疾之忧。
虽是如此,这师傅口中却喃喃自语:看来这事大了。
其实,他进来时,我老爷爷就看见了,他想怎么来了一个陌生人呀,还正疑惑不解呐,这时又听他口吐此言,就更捉摸不定了,便问道:你说什么?
他知道这事瞒着老人,就立即改口:我进了门,看到这么一处大院子,就说了一个大呀!
我老爷爷“嘿嘿”一笑,说:听你的口音,准是一南方人,到我家有么事吗?
师傅说:我是杭州附近的绍兴人,做茶叶生意,经人介绍,与您家四哥相识,今日到他家串门,顺便看望一下您老。
你看这小子多么会编,不过看人家老人哪有空手的呀!我四爷爷也是一聪明人,他立即从兜里掏出一沓纸币说:这不,老弟来得匆忙,没雇上买东西,却给了我钱,让我代办给您买吃的。
我老爷爷说:小伙子,你客气了,到咱家不用买东西,你就当自己的家,尽管来便是。
说着,一转身,“啊嚏”、“啊嚏”,连打两个喷嚏。趁这当头,我四爷爷将那沓钱塞给了师傅,不用说这就是看病的费用了。
我老爷爷回过身,问:还没问您贵姓大名呢?
师傅说:叔叔,您老说的,还给我带个贵字,小侄免贵姓李,名再兴。
这他娘的瞎话张嘴就来,知道我家姓李,他也跟上了,你说那时又没身份证,他不是想姓啥就姓啥呀!
我老爷爷一听,说:哎哟,原来是江南的本家到了,快快,屋里请。
随着,又招呼我三奶奶:再炒几个菜。
客人进屋,免不了客套,等菜备齐,那人在家又吃又喝。
酒足饭饱后,先是安顿了我老爷爷睡下,师傅便房前屋后的转悠,看样子非常文明,可不像那些“跳大神”的杀呀、砍呀的,人家连香也不点、纸不烧,就跟孙悟空一样,有一副火眼金睛,要不叫“明眼人”呀,人家就是凭眼看,什么妖魔鬼怪,什么魑魅魍魉,你躲到阴曹地府人家都能看到。
转了一会,他说:你爹是被狐狸精骗了,这狐狸精是从东北那嘎嗒过来的。前些时候,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你们知道吗?
我四爷爷看了他一眼,说: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要说被炸,就现在这个世道,被炸的人多了,谁知道他是谁?
师傅说:我说的就是东北的张大帅呀!
我四爷爷听了后,这才幡然醒悟,忙说:噢,你说的就是他呀,这个事我也听说过。
师傅说:那时这只狐狸就在附近,正在给它的两个小狐狸喂奶,随着‘轰隆’一声响,当时两个小狐狸还有它们的爹,都陪张大帅走了,它没有被炸住,但半拉子尾巴炸飞了。
听了他的胡诌,我四爷爷半信半疑,问:它怎么到这儿来了?
师傅说:这狐狸精觉得东北太乱,不能呆了,后听附近住着的一个叫小花的狐狸邻居说,热河省省长汤玉麟要调用部队大批车辆给他向关内搬家,它觉得这是个机会,便贿赂了他的一个卫队长,混入了汤家在承德的府邸。
我奶奶问:它不是狐狸吗?怎么还会贿赂呀?
师傅说:它是狐狸精呀,狐狸成了精,什么变不了,比如说,变一个美女,不就把那当兵的给迷住了吗,别看当兵的见了鬼子撒丫子跑,见了美女那就像饿狼一样,两只眼睛冒蓝光,撵都不走。
我三奶奶拉着长音说:咳!怎么这男的都这样呀!
师傅说:可不是嘛!正因为都这样,它不就好办了嘛,进了院子后,它先钻进了汤家的一个大花瓶中,后随车队入了关,又辗转几次来到咱们这里。来了一看,你猜怎么着,它就乐了,这地方好哇,广袤的大平原,阡陌纵横,沃野千里,茫无涯际,再说又是蒋委员长的统治区,这还不安全吗?!于是就安顿了下来,这不,它还想在这里再踅摸一个公狐狸成一个家呐。
你听,这师傅说的,不都是他娘的瞎编嘛,一个狐狸还与当时的政治事件扯上了,你信吗?反正我不信,不过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如出生了的话,就是我娘在怀里抱着我,我想我都会用我那小臭脚丫踢他个狗日的!
但是,让人遗憾的是,那时的人们却没有我这个水平,这么说吧,他干得是骗人的事,就怎么悬乎怎么编,那时的人们也都愚昧无知,你编得越悬乎人们还都越信,你说你有什么法子。
这师傅介绍完了这狐狸精的身世和来历后说:起初我不是说了,你们的爹就是被它骗了吗,它是这样对老人家说的,你不是烦吗,我有一个好地方,有吃有喝的,还有人陪着玩。就这样,给你说吧,就这么简单,它把你们爹的心就说动了,他的灵魂连犹豫都没犹豫,出门时甚至连头还都没回,跟着走了。
我奶奶说:还能回来吗?
师傅又围着房子转了一圈,站在门口处,里瞧瞧,外看看,十分地诡异。看罢,朝我奶奶招了招手,放低了声音说:能回,一个狐狸它能怎么着呀,说白了,就是要吃的来了。
我三奶奶说:说吧,要什么,咱们都给它弄到。
师傅说:这不,刚才它偷偷地,就是说不好意思地给我说了,没有多少,只要一只鸡,一条鱼,还有,还有……忘了。一共三样呀,那样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四爷爷说:三鲜贡不是都有猪头吗?是不是猪头呀?
师傅说:人家不要,但鸡和鱼都要大个的,它不是从东北那嘎嗒过来的吗,这个你们也知道,那边过来的都是心直口快,脾气不好,你弄得小了,它会生气骂人的哟。那一样是什么呢?我一时还想不起来。
我四爷爷说:肯定是猪头,这是三鲜贡必备的呀!
师傅摇摇头说:不是。
但是,他心里说:这猪头那么重,我离家又远,怎么带得动呀?!还有,我和我那宝贝又都不喜欢吃,我要那个干吗?!
实在想不起来,他又想了一招:要不这样吧,我再问问它。
于是,他又围着院子转开了,上次转了一圈,这次转了三圈,你还别说,这么一转不要紧,还真想起来了,因他出门时,姘头有交侍,让他买冰糖回去。
想起来就说吧,他说:还要四斤冰糖。
我四爷爷问:怎么还要冰糖呀?
师傅说:这狐狸精爱吃呀,只要爱吃,什么不能要,这是不喜欢穿,如喜欢,也得给弄呀。
我四爷爷附和着说:行行,那咱就给它弄。
师傅又说:我定个日子和时辰,你们去了,就放到村北的十字路口,回来时千万别回头,人不要去多,它是母的,母的就是女的,女的不是害羞嘛!它一看那么多人,一害羞领着老爷子又回去了,那不是生了孩子猫吃了一一白费劲了吗!
我二奶奶插话说:你看,这师傅还会逗笑哩。
我奶奶说:别胡打岔,让师傅接着说。
师傅继续说:只要全乎(有儿有女)的两个女人就行,你家没有,别人家的也可。
妯娌四个,按说的日子准备好了。
到了半夜,由妯娌两个来到十字路口,把贡品摆好,点着烧纸就念叨开了:爹呀,你回去吧,别在外面转悠了,家里人都等你了。
说完了,他们起身往回走,还边走边互相提醒:师傅说了,不能回头,一回头咱爹就不跟咱们回去了。
这话,师傅都听见了,此时他正蹲在附近的一个凹地里拉屎,心中不由地暗笑:不回头就对了,回头看见我咋办?是我跑呀?还是你们跑呀?
看她们走远了,师傅摸过一块坷垃,想把腚擦了,谁想他“哇”地叫了一声,一看坷垃上带的屎弄了一手,随即就像蒋委员长那样,用浓重的浙江话骂道:娘希匹,用过了也不告诉老子一声,看看,我还弄了一手。
骂完,他在路边的沟壑中抓了一把刚被秋风吹下的杨树叶子擦了擦,闻闻,不行,咧咧嘴:‘哈哈’,太臭啦!随着冷笑了两声。
尔后,他又掏出那褲档里的“宝贝”往手上尿,还边尿边说:幸亏憋着这一大泡尿,不然坏了。
浇了一会,他抖搂了几下那“小家伙”,尔后又扳着它的头看看,说:兄弟,今天你可立了一大功,我给你敬个礼。
说着,他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扬手敬了一个。
再闻闻那手,不臭了,只是臊了一些,他寻思着:臭是人家的,臊是自己的,以臊代臭,这生意做得值。
是呀,你也不能说人家说的没道理,再臊也是自己的呀,谁还嫌自己呀,对不?
弄完走过去,也忘了手上的脏了,先抄起两条鸡腿、一个鸡头吃了,又拿出几张草纸把鸡身子和魚打成一包,装进了经常干这活使用的一个专用布袋里,心想多亏没要那猪头,如要了那么一个傻大家伙,再走十几里的路,还不把我累死。
再低头一看,噢,还有一大包冰糖,这个可不能忘了,也抓起来装进了布袋。
然后,他说了声:走咧!
走了几步又回头瞅瞅,看落下什么东西没有。一看没有,放心了,头一歪,身子一扭,屁股一晃,这是慢动作,接着便是一歪一扭一晃,随着就是连歪带扭带晃,连歪带扭带晃……
你还别说,这小子光这一手只三个动作就够你学上半年的,还可以说,半年你也不一定练到他这种程度。
玩活多的是,刚才是动作展示,还有呐,你再听,他嗓音也不差,就是跟不上现代的著名歌星,也够得上三流演员的水平,这不,紧接着他就啍上了当时民间流行的歌曲《送情郎》:
一不要你忧来二不让你愁,
三不要你穿错了小妹妹的花兜兜啊,
小妹妹的……
噢,忘词啦,不过还记得后面,看着离我们村远了,胆也大了,就像母狼招引公狼那样大声地吼起来,这一吼吓醒了沿途好几个村的孩子。
他这样吼得:
小妹妹送我的郎呀送到大门西呀啊,
一抬头我就看见了有一个那卖梨的呀啊,
我有心与我的郎买上梨两个呀啊,
又想起那昨天晚儿的事儿吃不了这凉东西呀啊,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门北呀啊,
一抬头我瞧见王八驮石碑呀啊,
若问这王八犯得什么罪呀……
又忘词了,忘了好,反正这会已经赶到县城情人包住的地方了。
几个村的孩子吓醒不睡,那大人也得陪呀,这当下听不见了,大人们就说:那‘狼’不叫了,快睡。
第二天佛晓,四妯娌来看,盛贡品的盘子还在,贡品一点不剩。旁边一看,见有骨头。
一妯娌说:这下好了,都吃光了。
另一个说:那四斤冰糖一家人吃好长时间,这狐狸精不会这么快就吃完吧。
当然不会,这师傅回来就交给了他的情人。
为什么上贡还上冰糖呀,你听说过吗?我想肯定没有。怎么回事?那天,师傅要出门了,问情人:要什么,我给你带来。
她随口说了声:想吃冰糖了。
他说:就这东西缺,往哪里去买?
到了我们家,提到贡品的事,他先说了鸡、鱼,又一想,那婆娘不是还要什么来着,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后来转了三圈,才想起来是叫冰糖,因这东西别说他没吃过,他都没见过,就是说他精明,忘了也是正常的。
当然了,他是第一次听那姘头说这东西,你想那婆娘多厉害,她是窑子里的一名招牌窑姐,在济南常年被一大户人家的爷俩包着,当爹的不去,儿子就去。
在与他爷俩相处的时候,爷们撞车的时候也有,当爹的就说:你年轻,先等着,以后还怕没有玩的?!
儿子就说:不着急,你腰不好,动作慢一些,当心别闪着。
他爹听了高兴,说:嘿,你看这孩子,人不大,多懂事呀!我看,将来你也会给爹一样,是一个有出息的料。
不论是爹来,还是儿来,哪个都不空手,当爹的拿来的都是家里不用的,儿子可不像他,家里什么好就拿什么,就连祖宗传下来的那些宝贝也一块拾掇。
窑姐从遇上这两个“贵人”,你说她什么福享不了,什么好的吃不了,这不,只因得罪了一恶人,此人在韩复渠手下任旅长,军爷呀,谁敢惹!这才跑到了清河县,来到了“凡间”,邂逅了凡人他。
你说人家那么金贵,要吃个冰糖那算什么呀!既然应承下来,他能不兑现,于是便借此机会要了四斤冰糖,他原想是要二斤的,后来觉得多转了两圈,想起来也不容易,便又加了二斤。
再说,这东西不是不好找吗,不好找不要紧,上贡的时间拖后,这样害得我二爷爷跑到了济南才买到。
说到这里你可能问了:他怎么不让男人去送贡品呀?这个你就傻了吧你,还用问,男人跑得快,如看见了他在那里等着拿贡品,准会像猎狗追兔子那样追他,追上了你想还不揍他狗儿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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