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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我们西庄村也就三、四百人,具体数字不好说,因时间跨度太大,尚无资料佐证,不好定义。我家姓李,与申姓张姓为大姓,另有车、马、陈、孙为独户。我老爷爷叫李聚财,我想可能是上辈日子过得艰难吧,想聚财聚不到,便希冀在他这里有所改观,哪知他非但聚不了财,倒是妻子娶了五个。
讲到这里,你可能说了,我家准有钱,或是势力大,不是土豪劣绅,便是一方名流。
我告诉你吧,都不是。我老爷爷就是一个普通百姓,不是多有钱,只能说家庭还称得上富裕。
那怎么娶五个妻子呢?我告诉你,他不是妻妾成群,而是死一个续一个。
怎么死这么多呀?我想这就是那时的生活环境和医疗条件问题造成的吧。
五个妻子除一人外,有四个都是得“出溜子病”死的。快病我们那儿叫“出溜子病”,就是一会就不行了。你想,像这样的病,不是头部出了事,就是心脏有问题,如放到现在,有很多人吃上几粒救心丸或其他类救急的药就可能如过了河的羊羔---安全脱身了。
死不了,他还能娶那么多吗?显然不会,可那时的农村没有这些药呀。事实上,一个县连一个大点的医院都没有,没条件就得死,应该说这是那时的一个社会问题。
那么,作为我老爷爷哪,总以为身边有女人才是家,尽管有点小钱,但他随着死妻、续弦这类大戏的不断上演,到最后那点小钱也就消失殆尽了。
我老爷爷娶得第一个是南庄村的一个富庶家庭的闺女袁氏,与他大了三岁,诞下我爷爷李飞。李飞尚在呀呀学语之时,我这一任老奶奶便溘然长逝。
当时,我老爷爷如雷轰顶,嚎啕大哭,一连三天,不吃不喝,与炕头为伴,后朋友劝说,才算打起精神,与孩子相依为命,苦度时光。
又过几年,邻里都说,再续一个吧,可他觉得有亲有后的,谁愿意到这个家呀,总在推辞,无意再娶,但说得多了,也就有了再续的念头,后在亲戚朋友的撺掇下,才娶得距我们村十里之遥的王村的一位王姓女子为第二任妻子。
这一女子与他年龄相差无几,聪慧娴静且天生丽质,与邻里之间也相处甚好,尤其对前妻所生的李飞百般疼爱,视为己出。大约过了十年左右的光景,先后为他生下三男一女,这就是二儿子李蹦,三儿子李跳,四儿子李跑,大女儿李玉花。
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这日子刚过得其乐融融有滋有味,我的第二任老奶奶却突发急病,撒手人寰了。
我爹说,他听上辈人讲,我这老奶奶特别喜欢孩子,不光有什么好吃的给孩子们留着,还爱给他们讲故事,对自己的孩子是这样,对邻居家的孩子也是如此。
这天,邻家张氏的慎言、慎行二兄弟来找大儿子李飞,她就先抓了一把枣给他们,然后说:今天外面风大,不要出去了,我给你们讲一个好玩的故事。一听讲故事,孩子们都围了过来。
她笑了笑说:我给你们讲一个‘老鼠嫁女’的故事,听说有一个母老鼠生了五个小老鼠,其中老大长得丑,却心眼好,活也干得多,老五长得俊,却好吃懒做,对长辈还不孝顺。时间一长,到了出阁待嫁的年龄,母老鼠与公老鼠商量,想把它们都嫁了。公老鼠问,嫁给谁呀?母老鼠说,先把好看的嫁给慎行,那难看的哪,难看的也没人要呀,后来老鼠‘俩口子’商量了一下,说没人要那就嫁给李跑吧。
李跑听了不高兴了,说:娘,俺也想要好看的。
大哥李飞说:你想让咱娘受气呀?我还不干哩!
我老奶奶刚想笑,还没笑出声,就一手捂住胸口倒在地上,随着就见她两眼发直,嘴唇发紫,面色黝黑,尤其是那两只眼晴本来就大,此刻竟大得离奇且眼球凸出,好像孩子们弹得琉璃球,随时要滚动出来似的,真是太吓人了。再看那两条腿,拚命地蹬跶着,蹬着蹬着腿直了。
人走了,两眼依然瞪得很大,似乎要把这人间看透、把老天看穿。
当时,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用手抹了几次也不顶事,我老爷爷过来了,说:媳妇呀,你放心走吧,我和孩子们都会记着你的。说完,两只眼睛顿时闭上了。
这次,我老爷爷没有哭,依然是不吃不喝躺了三天,但五个孩子天天跪在面前,哭哭啼啼,悲声不断。
到了第四天,他下了炕,对五个说:不哭了,挺起来,咱们还要过。此时,我爷爷二十岁不到,三弟一妹年龄尚小。
岁月荏苒,光阴如梭,眨眼之间就是十几年的光景,我老爷爷看看自己的孩子们都不缠身了,便又娶了一个,这年龄差距就大了,当然也是没有出阁的女子,长得还十分俊俏。
这时,我爷爷已届而立之年,李蹦、李跳、李跑三个弟弟及妹妹玉花年龄在二十岁上下,他们大都成了家,有的还生有后代。
在娶第三个时,我爷爷就是坚决反对,他看到他爹开始捯饬了,刮胡子净脸的,就认定他要续弦纳妻,你不是刮胡子嘛,你刮我就留,胡子留得很长,再穿上像现在的电视剧中那种类似济公那样的衣服,走上街头,不是去一次两次,也不是去了就蹓跶回来,而是天天在街头的显眼处站着,如似金鸡独立,刮风下雨,依旧如此。
就这样,我老爷爷还是兴高采烈地把第三任妻子迎娶到家。
在我老爷爷娶这一任妻子的第三天,他的四儿子李跑也做了新郎,娶得是本村独门独户车老光的独生女。
这老光早年丧妻,家资丰厚,不知什么原因,尽管媒婆踏破了门,人家也一直未续。
自我四爷爷娶下了车家的闺女,村里人都说,这也是我家门上有福,他们认定将来这家的财产也会归我李家。
又过了一段时光,疟疾在我们那个区域蔓延开来,当时**部门没有组织有效施救,在加之缺医少药,致使一些村庄天天死人。
当时,西庄村就死了二十四人,而我的第三任老奶奶也在此列,她是我的五个老奶奶当中,唯一不是得“出溜子病”死的。接着,我二爷爷的第一任妻子也抛下了大儿子占春、二儿子占宝而步其后尘了。
在第三任发病时,五个孩子都在身边,见她不舒服,马上围过来,抬她上炕,随着病人就表现为间歇性寒热发作。
有时,全身发抖,面色苍白,嘴唇发绀;寒战过后,接着体温上升,面色潮红,皮肤干热,全身大汗淋漓。
呆几个小时后,体温骤然降到正常或正常值以下。没有多久,又开始重复上述间歇性定时寒战、高热发作。
那时,一家人正围着我这一任老奶奶发愁,突然我二爷爷的大儿子占春跑来,说:爹,你快回家吧,我娘也病了。
大家过去一看,娘俩的症状相同。
怎么办?一家两口,那就快请大夫吧!可那时哪有什么真正的大夫呀,村里只有一个叫张二三的,大家都说他会看病,也就只能请他了。
说起这人,长到十几岁了,也没一个名字。一天,别人对他爹说:你也该给儿子起一个名了。
他爹说:就我爷俩过,日子过得穷达拉的,有名没名有什么要紧?
别人说:那也得有呀,没有别人怎么称呼他?
他爹说:我也不会起,再说了,有了名,他也出不了名,叫二三、三四都行。
别人都笑了,从此人们真就叫他张二三了。他长大成人后,因这名字叫得特别,再加上他又有些传奇色彩,十里八乡的一提起他,都知道他是一个会看病的大夫。
有的人还以为他跟那城里的大夫一样,不光会看病,样子也像先生,说话还文明,其实这人长得傻大黑粗,一点医术都不懂,也没药,只是身上常备有几个锥子。
要说这些锥子,那是有大有小,小的就是纳鞋底子用的,大的是自己做得很粗很长的铁锥子。
他治疗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放血,耳朵上放,手上放,再不行了肚子上放,他光知道这“三放”,不论什么病都这三招,有的一放就好,那是因为没病,有病他也放不好,治不了,那他就说寿限到了,该走了。
那么,他是怎么出名的呢?他的传奇色彩又在哪里呢?据说有一个叫李增凡的人,不想下地干活了就装病,每次装,他娘都给他烙鸡蛋饼吃。
这天,他又说不舒服,不曾想,一会的功夫,他娘把张二三请来了。
她娘说:光说肚子疼,你给看看,到底怎么啦?
张二三看了看他的脸色说:没事,我一针下去,他就好了。增凡闭着眼躺着,装出一副病情沉重的样子。
张二三先用小针扎了,看不见效,他说:还是改用大针吧!
谁知,增凡听了一翻身坐起来,手一摆,说:别!我好了!接着,“嗖”地跳下炕,跑着出了门。
从此,这事就传“神”了,传来传去,传到了更远的地方,更远的地方又添加了更“神”的东西,有人甚至还编造了他能起死回生的故事:
说一位身怀六甲的妇女,总说肚子不舒服,找了很多人看都不见好,在即将分娩时一命呜呼。
妻子死了,这家男人坚持不入殓,一连守了两天。后张二三去了,只一针下去,那女人慢慢醒来,孩子呱呱坠地。
你看,以讹传讹,竟把这么一个无知愚昧之人,传成了华佗转世、扁鹊现身,难怪那远在外县的人也赶着马车、牛车,带着礼品,来找他扎针。
听说还有一个疯子,显然这人与我这“一大傻子”还不一样,我是傻他是疯,那疯是神经分裂,应该说比我重,我还能写书,他别说写不了,恐怕连吃喝拉撒都还靠别人帮忙,可那人自在他这里扎了几次后,神经也正常了,那就是说,人家都比我好了。
治好后,说那人带着家人,在张二三家,贡品摆了一大桌,光烧纸就烧了三天两夜没烧完。
你说这事也怪,他爹活着的时候,还说他有名也出不了名,没想到随便叫的这么一个“二三”,竟声名远播,成了“医术高超”的“名医”了。
就这“医生”,此时可忙活开了,只见他手中攥着一把锥子,一家一家的转,一个村几十个疟疾病人,他是扎了这个扎那个,人人放血,家家见红,一时弄得有些家从屋内到屋外,甚至再到胡同里,到处都是血,就跟杀了几头猪没啥两样,却没有看见一个转好的。
等我爷爷把他请来时,我老奶奶已经咽了气,再走到我二爷爷家一看,人也走了。
在疫病流行时的一天,县长田青山带几个人骑着马到我们县东部地区布置收税征捐事宜。
当行至我们村北,一位当差的说:老爷,这附近的几个村现正流行疟疾。
田青山听了,先是一激灵,那马便立刻在官道上转了半圈,随后他又勒住了马嚼子,说:是吗?那今天咱们就不要去了,还是原路返回吧。
陪同前来的还有他的表妹于桂香,此女子长得漂亮,却一身男士装束,这也许是与她从事的马戏生涯有关吧。
她是河南开封人,听说姑姑家的哥哥在这里当县长,半年前她就带着马戏团过来了,平时出去表演,生意清淡了,就与伙计们住在哥哥家。
于桂香看到哥哥要走,说:百姓们遇上了难事,咱们也该进村看看呀,你走了这叫什么事?
田县长说:不走染上病咋办?
说完,他略加思索,又对几个部下说:要不这样吧,你们几个先留下,把几个路口轮流着守好,不许这几个村里的人出来。
被留下的一个人说:县长大人,你光说让我们留下,那到黑下(夜里)怎么办?
田县长说:哎哟,你死心眼啊你,你们先在这里呆上个一天半天的,看见别的村里的人,都知道咱们管这个事了,同时又知道这个村正流行疟疾,那你们就走你们的呗!
那个人又问:那样行吗?
田县长说:两条腿都长在了你们的屁股下面,你说怎么就不行?!
等都安排好了,他就拉了一下表妹,打马而去了。
县长走到村边被吓回去的事,村民们都知道了,当时他们都非常地愤懑。
有的说:他们光知道派捐收税,光上个月就到村里收过三次,但我们用钱了,他们却不管。
有的说:这些当官的,就是整天想着法子,在老百姓身上割肉,我们有难事了,他们竟比兔子跑得都快。
不错,那时税捐名目繁多,如关税、卡税、田税、屋税、丁头税,可谓是税多如牛毛;苛捐如盐捐、米捐、柴捐、猪捐,甚至还有屎尿捐,抽捐抽得家家难以应对,因此难怪有人戏称:‘万物皆有税,惟有屁无捐’。
现遇上疫病流行,等**出钱出力了,这县长又躲躲闪闪,你说他们能拯救百姓于水火吗?显然不会。
指望他们不行,百姓们只能自救。当时,先站出来的是我爷爷,他对他爹说:这病传染得厉害,我们应该告诉大家,都要尽可能地远离病人。
我老爷爷说:是啊,那你先看一下咱家还有多少粮食,多带上一些,给有病人的家里分分,让病人能吃多吃些,吃了饭才能抗病呀!
我爷爷说:可咱们家的粮食也不多了,虽我们哥四个都开着小灶,但孩子越生越多,从这里拿走的粮食都不够吃,所以有很多孩子还是到你这里蹭饭,这不我现正发愁的是咱们老家里的粮食也不多了哇!
我老爷爷说:有多少算多少,现如今人们都在火上烤着,先拿出来救人要紧。至于你们几家的小灶也有一些时日了,我看不能总在一起绑着,看什么时候合适了,不行咱们就把家分了。
我爷爷说:现正在难处之时,等过了这个坎也不迟。
我老爷爷说:那好吧。
我爷爷背着一口袋粮食刚出门,一位牵着马的美丽女子行至身边,他正想躲开,那女子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说:大哥,我是田县长的表妹于桂香,我想问,这村里有多少人得病了呀?
我爷爷说:到现在光死就死了十几个了,得病的大约三十多个吧。
他们正说着,我二爷爷领着他哭哭啼啼的儿子占春过来。
我爷爷说:这是我二弟和他儿子,他妻子就是前几天死的,另外还有我娘,她娘俩是一块走的。
于桂香抚摸着占春的头说:大眼睛,白白的脸,长得还挺派场,不过这么小就没娘了,好可怜呀!她边说边陪着孩子一起抹眼泪。
呆了一会,她从马鞍子下摸出一个小包,对我爷爷说: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点钱,你拿去,替我交给那些有病的家人,不多,算是接济一下吧。
我爷爷接过,并表示感谢。
于桂香牵着马缰绳,想跨上去,却又不上,看那样子好像是有话要说。
我爷爷问:好人,你还有事吗?
于桂香面带羞赧地说:不好意思,我看这孩子挺好,想带走养着,孩子还是你们的,我让他读书,什么时候你们想他了,都可以过去,他也会经常回来,你看这事行不?
我二爷爷就问占春:你愿意跟姨走吗?
说着,他又转向了于桂香,说:不!应该叫娘吧?
于桂香说:不用,叫姨就行!
这时,我大叔占春抬起头对她说:姨,我愿意!
当时,于桂香非常激动,把马缰绳一扔,上前一步抱起他来,凑脸蛋上亲了一口,说:好,我就是你的亲姨。
事已谈妥,于桂香说:那好吧,两位哥哥,那我们走了。
说完,她把孩子抱上马,接着一跃而上。
等俩人坐稳后,她轻轻拍了一下马屁股,说声“驾”,那马儿就“得儿”、“得儿”地上路了。
这时,我爷爷还喊着说:妹妹,你记着,我这孩子就当是你的,做得是不是的,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就是打错了也没事。
我们那地方的人都爱说这类的话,一直到现在还这样说,说是客气话,其实很虚伪。
我们不妨琢磨一下这句话,说是做得是不是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想做得是了还能打能骂吗?!那样,如打了骂了那不就是人家的错吗?!像我爷爷还说,打错了也没事,如打错了那不全是人家的错吗?真是的!
我想,那时光仗着于桂香走得快,再说我爷爷又口齿不清,啰啰嗦嗦地说着清河话,人家也是听不懂呗,如听懂了,就是凭她那脾气,准会挑他的理。
还有,他说对孩子怎么打都没事,说得轻巧,其实他心里还是蛮在乎的,等俩人走出胡同拐了弯,他就两眼的泪水顺着清癯的脸颊“簌簌”地往下流。
当时,我二爷爷挽住他的一条胳膊,说:哥,你哭什么?这是好事。
我爷爷狠狠甩掉了他的胳膊,说:这个我还不知道哇,可这也是不得已呀!
疫病在全村村民的共同努力下,最终还是控制住了。
死的已经死了,没死身体强壮一些的,过了一段时间也转危为安。人就是这样,一场劫难过后,还是要想着法子把日子过下去的。
往后的几年中,凡是在疫病流行中死了妻子的年轻人,都先后娶妻续弦,我的第二任二奶奶许氏也就是在那时嫁到了我家。
年轻人娶了,老年人也会动心,说到这里,谁都会猜到我又要说我老爷爷。
不错,正是他,因他是我们村有名的媳妇迷。不论是“迷”也好,命也罢,在这里我还想多说他几句。
第一个死后,我老爷爷是不想再续,一旦开了个头,他就好像患上了大烟瘾,一个一个地续,续了结果照旧。
作为小辈,今天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总觉得上帝在跟他玩逗羊吃草的游戏,先撒一把给你,你要吃了,他拣起,跟着跑几步,他再撒,你再吃,他再拣,边吃边拣,吊着你的胃口,跟着他跑,最后还是不让你吃得那么好、那么饱,你说,我这个比喻贴切吗?
现在,我老爷爷要续第四任了,我爷爷阻拦就不说了,要说的是这“出溜子病”再次降临这个家。第四任没有热乎多久,她就驾鹤西游了。
不仅如此,这任死得更惨,当时身边还没有人照管,家里人有的串门子了,有的下了地,回来后,看见她瘫坐在椅子上,觉得不对头,过去一摸,身上连一点热乎劲都没啦。庆幸的是第三任和第四任都没有留后,没有就给少一些人增加痛苦和烦恼。
听说这一任又死了,人们一窝蜂似地赶来,当然为首的是张慎言,此人已长得高高大大,白净脸,温文尔雅,还有一副十足的绅士风度,因他平时嗜书如命,又读过几年私塾,现已成了我村的“明白”先生,有着一肚子的学问,关键是我老爷爷与他爹关系甚笃,既然上辈为好友,到这代也错不了。
慎行与慎言为一奶同胞,在对待我家的关系问题上,受父辈及兄长影响,弟弟能差吗?!
那么申清明呢?他是我村红白事的理事,喜事他管了,那出殡埋人的事,他能不管?!此人虽没有什么文化,相貌也是一般,但有一副热心肠,做事很让人放心。
这些人一来就忙开了,先是慎言对大伙说:既然老人没了,咱们就要商量办后事的事。
他用手指了指又说:你们这些人先到屋外候着,我们与叔叔商量商量。
听了这话,四个孝子与众人们就退到院里呆着。
清明说:哎哎,孝子们进来一块听听,有些事需要你们拿主意。他们四个就又回到屋里。
我爷爷李飞沏了一壶茶,又从一个墙旮旯里摸出一包骆驼牌香烟放在桌上,然后就给几个管事的人倒水、点烟,也给我老爷爷倒了一碗端过来,说:爹,你喝碗水。
我老爷爷推开了,说:我哪有心思。
我爷爷就哭了,边哭边说:你这是干吗?死了还能活吗?你也当心身体要紧。
别看我爷爷极力反对他续妻,但对他爹还是蛮孝顺的,对办理每桩葬事也是跑在前面,这不,他就说了:这次,办理老人的事,还是像过去一样,由哥四个出钱出粮,我当大的出三成,那七成就由你们三个均摊吧。
清明问:在家呆几天呀?是赶三还是赶五?再说,还有请亲戚的事。
我爷爷说:我家亲戚多,就赶五吧!
慎行插了一嘴:赶三省钱省粮。
我老爷爷说:那不行,迎娶一样,发葬也一样。
我爷爷说:前边怎么办的还怎么办,既然来到俺家,就是俺家的人。
清明说:那好吧,慎行你去一下东庄,到赵银生家,订一副棺材,板材要好,就说给上次一样。
慎言说:叔叔,你就别在这里了,住到我大哥家去吧,至于吃什么由我安排,迎来送往由慎行,柜上的事由我和清明商量。
我老爷爷就起来了,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呆了一会,慎言不吭声也出去了,别人都以为他进了茅子,等了一会还不见人,清明说:你看这人,说走就走,憋一会不行啊。
话未落音,慎言回来了,他把从自己家拿来的笔墨纸张往桌子上一放,说:什么憋、憋、憋,没有这个能行吗?!清明看见,不言语了。
慎言就一边与他们商量,一边写报丧条,还不断地问我四个爷爷,要通知到的这些人姓啥名谁,住哪个村?写完一个,他就喊院子里的人,赶快送达。
又呆了一会,清明说:告诉家里人,都快快动起来。
说着,他走到了院子里,近乎喊着说:哎,我说了啊,你们都听着,马上扯白布,一会家里人、没有出五服的、男男女女都去报庙,其他凡本族的也要去,分远近往后排,贡品在老大家准备,纸钱由老三先掂上。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这些人,放低了声音,说:哎,讲义,你出去买纸吧。
他觉得安排完了,说了声:就这些。
慎行此时也跟着出来了,问:那晚上守灵的人呢?
清明说:家里人三十岁以下的全到,再加上本族的年轻人好了。
第二天清晨,我家的大门口,又响起了“呜哩哇”、“呜哩哇”的唢呐声,一群孩子围在那里看稀罕,人们纷纷议论着:你看看,你看看,真是的,又死了,前一个到现在才多长时间呀?另一个说:前天后半晌还说话道理的好好的呐。
说话间,亲戚们上来了,第一个到的亲戚是嫁到许家庄的闺女玉花,后面跟着她的儿子王晓虎,前面哭娘,后面哭姥娘,儿子边哭边喊:娘,你等等俺。他娘就回头说:跑两步。
这天,胡同口站着一个人,看到有人哭着过来了,就给门口打招呼:亲戚到啦!
一听说亲戚到了,那帮子吹鼓手便仰起头“呜哩哇”、“呜哩哇”地吹,院内的孝子、孙子等也哭声一片,迎接亲戚。
接着,就是娘家人、外甥等陆续到来。除女的外,男人们都是弯着腰哭,不光流着泪,还耷拉着鼻涕,那鼻涕越拉越长,流得越长,说明这人的孝心越重,所以他们都耷拉着,不舍得擦拭,看上去活像一根或两根磨粉的刚挂出来晾晒的宽粉条,在鼻子下面甩来荡去的,甚是有趣。
后来到的人,哭得声音也不小,有的甚至比前面的声音还大,也是那样“哇啦”、“哇啦”地哭,但光哭没泪,更看不到耷拉的鼻涕。我爹说,这叫干嚎。
出殡这天,送葬队伍排得很长,他们都穿着孝衣,戴着孝帽,扎着孝带子,我爷爷在前面打幡,后面老二、老三、老四,按排行大小,依次排序。
四个儿子都由各自的儿子架着胳膊往前走,俩人架一个,我四爷爷儿子占海还在襁褓之中,怎么办?就由我大姑奶奶的儿子晓虎一人架着。
当时,我表叔不是年纪小吗,但也要随着前面的人,走几步就得扭身跪下,面向棺材哭拜,这样一是对逝者表示悼念之情,二是向抬棺材的人表示谢意。
这天,我表叔架着我四爷爷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得跪下,然后再走、再扭、再跪、再拜,这样闹腾了一会,我表叔不干了,说:四舅,我不整了。
我四爷爷说:不要瞎说,什么整不整的,快跪下,完事后我给你买个包子吃!
我表叔说:好,这是你说的,别哄我骗我就行,如这样我就再多整会。
一会,我表叔的鞋掉了,就给他找鞋穿鞋,一会,他裤子又出溜下去了,还得给他提裤子。
我四爷爷说:是你架着我呀?还是我架着你?
我表叔就说:不愿意让我架着,你放我回去呀。
我四爷爷说:行啦!一会就到了。
就这样,连拖再哄地也算没拉下。
尽管人员众多,长长的送丧队伍还是很齐整,哭声一片,不绝于耳,尤其是儿孙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娘呀、娘呀、奶奶呀、奶奶呀”地哭着为这死去的“老人”送行,使得在场的外族人见此情景都无不落泪。
因我家坟地挨着邢德路,那时叫官道,过往的行人都说:你看人家这老太太的事过的,子孙们乌洋洋地一大片,老太太死得值了。可他们那里知道,这个“老太太”才十七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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