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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镇远说了一通自己在炼银场的经历,方敬亭心里估算,南京的官银上个月廿四日到的天津,本月十七日左右,霹雳堂全面中止与白莲教的交易,与邓镇远所提到的时间基本不差,可见所言非虚,于是问道:“算起来你总共只干了二十多天的活,为何状子上写两个月?”
邓镇远挠着头,尴尬笑道:“这不是跨月份了吗?”
方敬亭道:“喔,是这样,暂且不说这个,我问你,是你们正干着活,莫嘉恩来了,紧接着就停工,难道事先并无征兆?”
邓镇远道:“可不是么,叫停工时我们都不相信,此前听工友说这活还得干上一阵子,莫家家资万贯,莫老爷高义,从不亏待下人,只要把活干好了,一人挣上几两银子没问题,这好端端的,谁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
方敬亭道:“你们师傅是这样说的啊,那你还记不记得停工那天是十月几日?”
邓镇远有些歉意道:“工钱都没拿到,谁细究这个?记得当天晚上我独自坐在门槛上发呆,看见天上月亮又圆又亮,就像块大银饼,嗯,不是十五就是十六,八九不离十。”
方敬亭心中一阵嘀咕,自己十七日从京师来到天津,莫家收到南京寄来的信应该就在十五日左右,一定是莫四叔收到老爷的指示,立即停止与白莲教的交易,莫家的炼银场随之停工,莫嘉恩因此迁怒于人,这不十七日那天,他还当着自己与百里云湘的面,强闯霹雳堂的吗?方敬亭回忆着数日以来的每个细节,越想越觉得疑惑重重,这些疑惑从四面八方慢慢汇聚起来,不断翻腾、撞击,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迷雾,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扑来,摸不清方向。
邓镇远探着脑袋,莫名其妙地望着脸上愈发苍白、神情呆滞的方敬亭,轻声问道:“方爷,您老……没事儿吧?”
方敬亭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一边平复心情,一边勉强笑了笑,道:“哦,没事,刚才想到些事情,走神了。嗯,这么说你也是无家可归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邓镇远自嘲一声道:“说不上无家可归,苏大人刚来天津时,就买了套宅院,小人记得您去过一次,就在天后宫旁边。叶大爷说我家大人被关在京师的诏狱里,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我身上原本有点积蓄,苏大人出事的时候,我都交给布仁巴图了,留给他在京师用,本来想自己挣点盘缠也去京师,看样又没指望了。”
邓镇远想了想,道:“你们俩倒是忠心耿耿。你在天津卫里干等着也不济事,我安排你去京师,在南京会馆里先落脚,和布仁巴图汇合,你俩一道好有个照应,别急,我和锦衣卫衙门的齐继欢正在想办法把苏青岭弄出来,说不定需要你们帮衬着。”
邓镇远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道:“大人能不能平安放出来……”
方敬亭严词道:“不会让苏青岭出事的。”
邓镇远重重地点了点头,适才沉闷之色一扫而光,道:“那我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噢,差点忘了,听说方爷您是叶总爷的妹夫,小人斗胆请您跟叶总爷说,这官司小的就不打了,撤诉了吧,工钱我不要了。”
方敬亭道:“你撤诉更好,工钱的事不用担心,不会少你的,一会儿我给你写封信,你带去南京会馆交给黄管事,你和布仁巴图每月分别从我的账上支取三两银子,留着开销。”
邓镇远忙欠身道:“小人怎么敢用您的钱!”
方敬亭道:“不妨事,你先用着。”邓镇远再三道谢,方敬亭叫来叶森,商量说让邓镇远撤了状子,叶森道:“和解最好,你是苏青岭的人,还能跟莫家结怨不成?”方敬亭又道:“他业已不告了,你就好人做到底,在人面前别提及此事。”叶森冷哼一声道:“之前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从他嘴里能问出点名堂,来告诉我吗,怎么这会子又想封我的口?”方敬亭道:“都是淮扬帮的家事,与你卫署衙门不相干的。”叶森道:“活见鬼了。”方敬亭道:“好啦,好啦,这事就算翻篇了。大哥,咱们别光顾着说话,这都将近晌午了,不如由我做东,请你们到酒楼好好吃一顿。”叶森笑道:“吃人家的嘴短,我才不上当呢!”方敬亭指着邓镇远,冲他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见外的?你、我、邓镇远,连同锦衣卫衙门的金摩诃一并叫来,还怕吃穷我不成?”叶森道:“这吃吃喝喝本不是坏事,唯独又要把你姐晾在家里了。”方敬亭道:“我这急匆匆地来天津,没预备点礼物看望她,今天正好趁着有空,咱们吃了饭,到金店里好好挑一副时兴的首饰送她。”叶森忙摆手道:“哎哎,你少来这一套,哥哥我去还不成吗?以前你来过几回天津,每次都没少带东西,嘴上说小意思,花费的都是寻常百姓家一年半载都挣不来的钱,再这样我以后去金陵怎么登你家门啊,我说你这号人都是钱多了扎手呵!”
叶森等一行人乘着马车,来到三岔河口。方敬亭透过车窗,遥看码头上货栈云集,人来车往,一派繁荣景象,一处栈桥边泊着数艘货船,形制巨大、吃水颇深,岸上早就排着一排车马,脚夫们踏着栅板,扛运货物;船上的水手们爬上爬下,收拾缆绳。一阵风吹过,船头的旗帜被吹开,宝蓝地四方旗中间绣着一只白鹤,正振翅欲飞,方敬亭见状不由嘴角不由弯起一丝弧度,原来这些都是海塘帮的货船。
马车在一家酒楼门口停了下来。这酒楼有四间开面,前面大堂,后有庭院。楼上飞檐处挑出长长一串红灯笼,正门上悬着招牌上写到:一品香。
进了门厅,掌柜见叶森来了,笑脸逢迎,殷勤问道:“叶大官人好久没来小店了,不知今日何可效劳?”叶森让向方敬亭道:“这位方员外才是正主,我们一共就四人,取你们最好的汾酒,菜品看着搭配,别作践了酒。”掌柜会意这方员外乃是豪客,连声应承,又故作神秘道:“您老人家来得正巧,我们东家昨天刚从山西带来了上好的杏花村,足足十年陈酿!”叶森看了着一脸得色的掌柜,啧了声道:“说这么多干嘛,只管上来。”
忽闻丝竹声起,众人伸头望过去,见院子里搭了个小小戏台,台上一名女伶,年龄不过十二三岁,穿红绫绢布裙,滴翠对襟褂抱着琵琶,坐在一张圆凳上拨弦唱道:
新红上海棠,猛然情惨伤。前春有个人共赏,今日在何方。早把春心荡,免教人断肠。细思量,谁真谁谎。自古佳人薄命,怨煞断头香。想桃芳也会殢刘郎,恨远山无计留张敝。花阴月影,看看过墙,朝云暮雨,谁觉夜长。捱得今宵过,明朝又怎当。莺儿对,燕子双,飞来飞去为谁忙。偏不到他行。
这女孩女子一双含露杏眼,两弯微愁叶眉,几番灵秀,几番娇弱,嗓音清脆,唱腔婉转,一颦一簇间,映着琵琶声声,夹杂几分淡淡哀怨,原本嘈杂看热闹的看客们顿时安静下来。方敬亭环顾周遭看客,低声笑道:“南曲北唱,无非对牛弹琴。”一曲终了,人群中有不少人拍手叫好,不时扔上几枚铜钱,也有身价富贵的客人扔给三五钱滴铢,又要她再唱一曲,引得教坊班头喜上眉梢。方敬亭听着不少是吴地口音的人,醒悟听曲的多半是海塘帮的水手。他们出海日久,一上了岸,交割买卖得了钱财,头一件要紧事就是白天喝酒吃肉,晚上找窑姐儿睡觉,海塘帮的白欣欣深知手下这些人过得是有今天没来日的生活,只要不触犯刑律,甚少过问,唯独赌钱一桩丝毫不容,参赌的抽鞭子,聚众的剁手指。看来这酒店东家早就知道今天生意兴隆,故而请了能唱南曲的伶官儿前来助兴。
正喧闹间,只见人群中推推搡搡,站出一个身形中量、衣着锦绣,酒晕红潮,步履踉跄的年少公子,晃晃悠悠挤到台前,指着那唱曲姑娘,开怀一笑,大声道:“好……哈哈!”声音之大,引得一片关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这少年从衣袖里摸出个大银锭。那班头站在高台上,突见有人出手如此豪爽,登时喜笑颜开,朝那少年道:“我家小女初来宝地,惠承公子慷慨,这赏钱受之太过,却之不恭……”话没说完,突然眼前银光闪过,那班头“啊呀”一声惨叫,手捂脑门,血流如注,踉跄两步,栽倒在地,原来那少年吃醉了酒,几两重的银锭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班头的脑壳上,瞬间沉寂之后,有人大叫“出人命啦!”院子中顿时一片混乱。
来吃饭的四人之中,除了方敬亭尚通曲调之外,其他三人无非是从个热闹,此刻正站在人圈外闲话,不成想突然炸锅,抬头看到台上那丫头被吓得花容失色,短暂愣神之后,一头趴在班头身上纵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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