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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君上不停地在自己离阳行宫的高台上来回踱步,不时抬头仰望天上滴落不停的雨水。前日已在宗庙前祭拜,求均州历代先王护佑,是否自己一意孤行开挖惠国渠触怒了水神,导致眼下均州泽国一片。君上这里没有丝毫惠国渠的消息,返回王城更是遥不可期。乘小舟出去报信的人,不是翻船了无音讯,就是让豪雨生生逼了回来。君上此时惦念的,一是惠国渠和那座刚刚竣工的望春大坝的安危,千万不敢出任何差池;二来君上忧虑少主那边,不知少主生死如何,或者趁着目下形势,背着自己搞些小动作。君上所在的离阳,因水而困成为一座汪洋中的孤城。已令人收拾行李,若洪水稍有撤退之势,君上想立刻乘舟回归王城。为了督办惠国渠修筑事宜,离开王城距今已有三月。如今渠成坝就,单等天公作美,正可衣锦还乡。只是这雨让人忧心,自打继位君上以来,从未降过如此七天七夜豪雨。
仆役搬着箱子从君上侧旁路过,心内愁闷的君上摆摆手,两名仆役答一声:“喏!”立在当地,低头不语。君上站起身来,缓步来在箱子前,问道:“此乃何物?”仆役应道:“是我王金盔金甲,还有王令旗。”君上亲手打开箱子,果然是重要场合穿着的那套盔甲。登基那日在校武场检阅军校,前投水库与定州大阿古斯两军对垒对垒阵前,不费一兵一卒平复百万渠工暴动诸般情形历历在目。这件盔甲跟随君上戎马一生。君上物归原处,摆摆手示意仆役们下去。
君上的耳中忽而传来雷鸣般响声,由远及近。古稀之年的君上有耳鸣之疾,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唤住准备要离去的仆役。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君上。
两名仆役竖耳静听,除了连绵不绝爆豆般的雨声外,还有铺天盖地的一种声响。
突然,一名仆役跌倒在地,箱子随即倒地。他熟悉起家乡的影子河那次发大水时的情景。
“是,是,是水声。”未能亲见,耳中听到的恐惧加深了紧张。
君上听闻,丝毫不乱,反而显出如临大敌的镇定,他几下攀上人腰粗的柱子,登高观瞧。
离阳城西面城墙在一片波涛中瞬间垮塌。
君上发出最后一道口谕:“召集兵马,御水。”
两名仆役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装着君上盔甲、令旗的箱子在那里。
果真如自己所想,脚下的这条滔滔淇河水,宛如弓上利箭般直射离阳城。约莫三炷香的工夫,离阳城已没入水中。君上还有数万护卫军,一如几年前前投水库的大阿古斯十万铁骑,弹指间水销浪灭。均州之主的君上,正在汪洋中挣扎。鱼鳖准备好了饥饿的肚肠。
这均州一片大好河山,真就要落入那个痴笑癫狂之人的手中了嘛?
“干得漂亮!”身后的一个带着斗笠的渠工猛然大喝一声。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令成脖子后的汗毛都竖起来。
余下的渠工纷纷脱去斗笠,作为少主贴身护卫,甘愿陪着主人,未来的均州之主淋雨欢庆。
“哈哈哈哈!”少主大笑起来,身后一众护卫跟着笑起来,成只好跟着笑起来。淇河边传来阵阵笑声。随后,众人笑声停了下来,只有一个人在笑,是在笑又极力想停下来。再没有一个人敢笑。少主猛地跪倒在地,右手五指狠狠插在泥水中,身体不停抽搐,口中哭泣道:“君上,母后,啊。”
出问题是从二十四孔坝眼开始的。起初是从“丙”字孔坝眼冲出了一块碎石,有人亲眼看到碎石一面朱红漆刷写的“丙酉十六”。眼熟的渠工觉得那块碎石的大小,怎么看都像是“丁”字孔坝眼的碎石。有了一块碎石的松动,就有了洪水找到了撕开大口子的一条小小的缝隙。不时有三五块碎石犹如豆腐块一般,随同鱼儿一起遭浪冲飞。“丙”字孔坝眼成为望春大坝的软肋。肆虐而下的惠国渠中水瞅准了“丙”字孔坝眼这个豁口,水流都挤着从这里走,导致“丙”字孔坝眼左边的“乙”字孔坝眼和“丁”字孔坝眼都有了松动的第一块碎石冲飞。渐渐地,“丙”字孔坝眼这个平日用来行洪的小坝眼,成为击溃望春大坝的根源。“丙”字孔坝眼被激流越扩越大,很快和“乙”字孔坝眼和“丁”字孔坝眼连成一体,成为三十六孔坝眼最大的一个坝眼。激流争相恐后从这个新劈开的坝眼流出,导致扩口越来越大,临近的几孔坝眼相继有碎石松动。此时,望春大坝上的数万百姓一无所知,望春大坝仍然稳如泰山。
有几条“摇命鬼儿”铁索系着,拼命补救着,碎石扔进去,不等落入水面即飞射弹出。我几次要求用竹筒与父亲说话,都遭到拒绝。父亲在那头吩咐,让坝肩上不怕死的渠工,多多下来几个补窟窿。很快,坝肩上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一条线在涌动。他们即将下到坝基,随同父亲一起堵住坏了事的几孔坝眼。
终于到了忍受不住的时候,临产前的疼痛,每一个女人都刻骨铭心。小红熟睡之后,一看看出了端倪,忙把观景阁的一众汉子撵了出去,吩咐朱立烧些热水备用。角落里那只捡来的狗儿卧在那里,小红连他也要赶出,让我制止了。开骨缝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心底惦记着坝底补窟窿的父亲。哎,这孩子出来,挑的时辰太不好了。
坝底的窟窿越补越大,三五条“摇命鬼儿”有两条靠窟窿近了些,瞬间被冲走,连个人影都没晃几眼。真是针尖大的窟窿能穿过斗大的风。由“丙”字孔坝眼起始,“戊”字孔坝眼连同左右也扩成一个很大的口子。观景阁内的我,听过望春大坝深处一声闷响,随即左右晃动起来,然后平躺着的我,顺溜着滑向墙角,直到抵住墙角。小红准备的大锅、药锅子、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小红抓住风雨吹开的窗棱,才不至于滑向墙角。
“坏了,屋外的人都打出溜了那。”小红惊魂未定,眼观着观景阁外的情形。
我可以想得出,坝肩上原本黑压压避洪水的百姓,是怎样的惨状,不知多少人会落入奔腾咆哮的江水中。
半炷香后,有喊声响起:“坝跨了,快逃命吧。”“坝坐底了,坐在惠国渠上了。”
我要起来,小红急忙止住。
“你出去能干啥?别听他们嚷嚷,咱家老爷筑的坝,结实着那,能说垮就垮了。”
坝虽未垮,必定是坝基上日常行洪的三十六孔坝眼出了问题,影响到了望春大坝,坝基不保,那望春大坝能撑得住嘛?还能撑多久?刚才那声闷响,是裂缝了嘛?坝体定是出现了倾斜,可惜,现在不能出去观瞧。
三十六孔坝眼完全冲毁,装有十面巨大水闸的望春大坝直接坐在惠国渠上。望春大坝高度会降低不少,汹涌浪花轻易就能够吞噬掉坝肩的人们。望春大坝坝体与坝基没有了连接,十个水闸受到如此之大冲击,对望春大坝来讲绝对是灭顶之灾。那在坝眼堵窟窿的父亲,究竟安危如何?
“父亲。”我高呼一声,“朱立,去找老爷。”
朱立不知去向,刚才那天崩地裂的一下子,人不知哪里去了。
一阵猛烈的晃动,望春大坝做出垮塌前最后的挣扎,想要在擦身而过的洪水中求个安稳。
“噌”,金属声,接着是“帕”巨物拍入水中的声响。
坏了,有水闸冲毁,落入水中了。望春大坝正在失去抵御的盔甲。
心疼亲手浇筑的望春大坝,胯下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还有可能失去父亲的心痛,三痛交织,冷汗洗面的我,顿时昏厥过去。
一阵阵有节律的痛,将我从昏迷中拽醒,眼前是小红满面大汉的脸。
“坝怎么样了?老爷那?”我睁眼就问。
“你看你,不问孩子怎么样?睁眼开口就是问坝。”小红此时仍不忘揶揄我。
“快说。”我的脾气小红是知道的。
“坝就那样,一时半会塌不了。等咱们生完孩子,走了,它再塌。”小红绝口不提老爷的去向,我心生不详之感,她与我同处一室,再问也是白问。
“不行,坝不能塌,塌了,均州就完了,百姓就要遭殃。”我道。
小红不再搭理我,摸着我的肚腹。
“小红,小红,我来送热水了。”是朱立的声音,他窗外一招手,小红会意,弃下我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断了一铜盆的热水回来。
“朱立,朱立,老爷那?老爷安危若何?”我挣扎着要起身找朱立。
“姑娘省点心吧。”小红眼角泪滴打转转,“我们也担心老爷啊,这不,朱立领人再下去找老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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