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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大坝那宽可跑马的坝肩上,堆积的满是一层层马匹的粪便,和雨水搅逆在一起的还有马尿,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坝肩上横七竖八倒着足有数百具马尸。望春大坝迎水一侧,不断淤积很难通过望春大坝的洪水,淹没至三分之二坝身,大量鱼群聚集在迎水一侧。大坝另一侧,十道水闸全部打开,犹如十条喷水的巨龙,击出的水浪势如破竹,飞腾出十几丈远。十条水龙震彻山谷,人与人近在咫尺,言语听不清楚。下面是三十六孔坝眼,连成一排的水花,洪水不断由此泻出。不时有大个头的鱼,夹在喷射出的浪花飞射出去,没入奔腾的惠国渠中。坝上有观景阁,是个四面合拢的小阁子。我们三人进去时,已有几名督水监护水在内避雨。见我如此,纷纷避让,让我脱掉湿透的蓑衣,歇下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在“摇命鬼儿”中我已颠簸呕吐几次,能在此无风无雨,且又高耸之处,暂避安歇,真是求之不得。
歇罢,我对一名递茶老护水问道:“可曾见到郑水丞?”父亲走后,我心里一直惦念。如此大的风雨,父亲治起水来那暴脾气,真是叫人担心不已。
“昨夜水丞大人在此冒雨督办我等升起水闸,全部开闸泄洪,一夜未曾合眼。姑娘可曾见着,坝肩上死了的那些马匹,就是昨晚升闸,硬生生给累死的。”护水。
“水丞大人现在何处?”我追问。
“乘舟在疏通坝眼。水丞大人最为担心大坝的坝基。还对我等说,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咱们望春大坝,也要护好坝基才是。”护水。
什么?方才我还如观景般站在坝肩上观看那气势如虹的十条水龙出水,哪里成想自己生身老父竟然在那水头子底下。待我不顾风雨,立于坝肩,拼命往下看时,只见十条水龙过水闸时憋足了劲,咆哮而出,腾空跃下,散发开一幕幕咆哮水布。根本看不到什么小舟,既是有,也会在弹指间灰飞烟灭。
小红唯恐我淋雨受凉,打着那把黄油伞大风大雨中顶在头顶,一个没用力,黄油伞飘飘荡荡落入水龙之上,瞬间变为齑粉,一丝踪迹不见。
从水闸与水闸缝隙处仔细看,贴近坝身之处,是有些蚱蜢小舟如几片枯叶浮在水面。那必是父亲率人不避风狂雨浪,在护佑望春大坝之安危,保佑均州百姓之太平。
不远处,几十艘木船、门板涌向望春大坝,那几名观景阁中的护水冲上前去,准备驱赶,被我喝住。如此大风大浪,除望春大坝外,几无百姓可立足之处,你让百姓到哪里去?难不成活活在水中淹死,被水冲走不成?千余名望春百姓随即有了稳妥避险之处。
回在观景阁,父亲的安危令我牵挂。忽而想起,望春大坝和坝基可以通话,因此忙让护水与坝底联系。我在空心竹筒这头,大声向空心竹筒那头喊话,人在坝底的父亲便能听到瓮声翁气的话音。这连接而成的竹筒,连接数十丈高的望春大坝,同能冒烟的水葫芦一般,均为督水监传递水情之用。
“父亲,下面危险,你快些上来。”我道。
许久,“英子,你怎么上坝来了?”父亲。
“不上坝,眼下还能到哪里去?”我反问忙昏头的父亲。
瓮声翁气,“哎!也是,整整七天七夜,均州水系四十余条大小河流均上涨,惠国渠超过戒备水位三指,前投水坝告急,减水河也减不了多少水了。眼下,只有这望春大坝高耸着。哎,只是水情无法通禀君上。”父亲一五一十地说着水情。
父亲所言无法禀告君上,这是隐晦地告知我比目下十分严峻的水情,还要重要的是君上安危。君上是均州之主,他若有失,是均州另外一股将要失控的洪水。
我在竹筒旁几次三番要父亲上来,扬言他若不上来,我就从望春大坝高几十丈的坝肩上纵身一跃。父亲丢下一句:“为父老矣,你要以孩儿为重。”离开了竹筒旁。
此时,又有惠国渠巡堤的万余名渠工,爬上望春大坝来避险,入七日夜间,陆陆续续有数千名百姓上得大坝来。我令护水将望春大坝所存一应防水之物,分发给民众。
入七日夜,豪雨越下越大,老天爷越加无情,已分不清天水之间的界线。父亲始终忙碌在坝底,一次没有上得大坝上来。
我心内放不下父亲提及的君上,几次冒雨观望西南方向的离阳城。暴雨中的离阳,犹如浇灌的一块玉石,死一般的寂静。只可远观到大略的城墙,城墙两端的钟楼、鼓楼样貌,还有城中最高建筑宗庙高耸的黑色屋脊。水量充沛、蜿蜒流过的淇水河,暴雨之中好似对离阳城虎视眈眈的一条蛇。
雨停之后,哪怕雨势稍歇,第一要务是要派人到离阳城中,寻到君上。
望春大坝坝肩上已是黑压压一片。方才听人说,一个妇人不慎将娃儿掉入坝下。妇人当即哭昏了过去,她的夫君组织村民要去救捞,如此海天漫漫,哪里觅得到一个孩儿的影踪?
朱立从树冠上救下的那只狗,卧在我身旁烤火。我刚刚服下小红亲手为我熬煮的红糖姜茶,小红想让我喝姜茶出透汗,她哪里知道,眼下父亲的安危,惠国渠的情势,无时无刻不让我冒汗。我把小狗抱在怀里,轻轻偎在隆起的肚腹之上。得到温饱的狗儿,困得睁不开眼睛,不久即在怀中安然入睡。睡梦中的小狗,蹄子仍不时划动,落水时的紧张恐惧在睡梦中驱之不去。小爪子一下子划到了我的肚子上,偏巧在那时有了异动。十月怀胎以来的这块肉,第一次有了落下来的感觉,莫名其妙地肚子痛起来。
肚子明显往下坠,痛感愈来愈强,只得把狗子放在地上。小红、朱立二人连日奔波,小红一介弱女子,为了照顾我,那把落下望春大坝的黄油伞,几乎没有罩在自己脑袋上,一直遮在我的头顶上,生怕我让大雨淋着了。刚才小红自己有些脑热,喝些药合衣卧下了。
站起来疼痛稍微轻一些,站在观景阁边观看外面雨势,此时,望春大坝坝肩黑压压一大片人。这里成为望春百姓、渠工唯一的避难之所。
雨下得骇人听闻起来,每一注雨滴,都像从天上射下的箭,带着仇恨砸向地面,溅起朵朵水花。整个望春是汪洋泽国一片,死静静的不动。只有惠国渠,玉带一般缓慢流动着。整个大地像装满了水的碗,轻轻一晃,水就从满沿儿溢出来。
无意间望见成修筑的刺水堤,还有那条减水河。刺水堤大半被流水淹没,时隐时现,取水的鱼嘴最大角度地斜斜刺入惠国渠,从中取血似的。若在往日,这是极好的事情,可以最大地分担望春大坝行洪的压力。可是在暴雨如骤般地下了七昼夜,淇河水窄窄的河床自身难保,那成为何还要令人将鱼嘴斜插入惠国渠最大地截取水流那?这又是何时所为?胡思乱想间,老父亲在竹筒旁身边无人时提及的君上,以及近在水量充盈的减水河旁的离阳城,思之恐极。
疼痛令人难以忍受,冷汗替代冷雨,一大滴一大滴砸下来,两腿骨之间有裂开的生痛之感,回头望一眼小红,睡得正入眠,只得咬牙忍住。
成立在淇河水第一个大弯处,眺望此处直线上的离阳城。此处是淇河第一个过弯,地名为老君弯。成心里一阵冷笑,老君弯啊,老君弯,就让你在此弯处葬身。此前,成已经调动渠工,以束水冲沙为名,用石料将弯道修窄,几近弓箭之弦。从惠国渠中截取出来的水,在此处形如咆哮猛兽一般,水浪兽爪般抓肯着抵御它凶势的石堤。石堤把凶猛而来的淇河水逼得一个个回头浪,彷佛再多一刻,长了精神的淇河水就可以撕开一道口子,另辟出一块供自己行洪肆虐的生地来。
成立于堤岸高处,像几年前那次令自己出人头地的挥动令旗一般,屏气凝神,伸平了臂膊。
“刷”,令旗下。经过十几道令旗传语,训令到达鱼嘴。鱼嘴那边则奋力堆石,改变鱼嘴形状,更多地截取惠国渠中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涌入减水河。成的身边,渠工们砸下准备好的麻袋、草帚,封堵水的角度。
终于,在一个不大的河湾,积聚了过多水量的淇河水,猛地冲开河床,笔直地一条利剑般地穿向前方。
成用脚尖在泥水里果断地划了一条直线。长弓射出利箭一般。决堤奔涌的淇河水头的正前方,即是君上所在的离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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