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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贴身衣物上,有几滴血。
我没有告诉小红,她还是知道了。父亲几日不曾着家。时下的局势,让所有人心愁。自从均州宏兴十年五月二十日惠国渠修筑完成起,先是连绵下了三日小雨,滴滴入土,泡的泥土松软,房屋根基松动。后又是接连三日三夜的大暴雨,如天屋漏了大窟窿般,往下倒雨。我生在水边,长在水边,什么样的鬼怪天气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如此这般泼天的雨势。父亲放心不下惠国渠,没日没夜披着斗笠蓑衣,巡查在堤岸、大坝上。偏偏此时,君上下发了最严的裁撤令,原本守护在惠国渠两岸的数十万渠工,裁撤到不到十万人,守护望春大坝段的渠工,不足三万人。督水监护水减到不足百人。这让工部主事的那些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何曾晓得,不止渠工吃不足会聚众闹事,一条看管不好的惠国渠水龙,也会闹出地陷般的大祸来。
快要临盆的我,气血虚空,床上喝了一碗鱼汤后,听小红无意间说起老爷回来了,执意要披衣到前面来。
几日未见,蓑衣未脱的父亲,瘦小的几乎罩在里面。聚精会神盯着石鱼刻的他,没有觉察到有人进来。他手握朱笔,颤颤悠悠地在已经很长很粗的红线下,再画上那么几笔,我探前一看,这几条红线前所未有。
“父亲。”一连三声呼唤。
“嗯?哎!!听说了嘛?”很不容易从石鱼刻上抽出脸来的父亲,看了我一眼,扔出这一句话后,整个人再次埋进石鱼刻里。
没等我说话,父亲道:“望春镇坍塌了半个。”
“什么?”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刚才,已经快舟报给君上。听说有个蒋计席,背靠一面山,土山滑坡下来,整座工坊都没有了。”这个竹席作坊我知道,掌柜的和成有很大关系,在当地是个很有影响的财神爷人物,就这样死掉了。
“对了,英子,你是不是快要生了?”父亲这才想起来,问对了路子。
我点点头,抚摸着肚子。
“我们也算对的起暴鸢将军了。”父亲一句话令我脸红至脖颈,低下了头。
“我给你安排一艘江中横,你和小红离开这里吧,到上游王城去。”父亲不再看石鱼刻,他已经完全看懂了,正在亲笔书写接下来的石鱼刻历史。
我昂起头,反问道:“我还能坐船颠簸吗?再说,这样的天气。”
父亲猛击额头一掌,道:“你看,我都糊涂了。可是,眼下望春这雨,怕是还要下大的。”
父亲的话没有往下说,我已经从他颤抖描红的手,还有那几条又长又红的线,解读出不便直言的下文。
“不怕。这里有小红在。水家的孩子,出生还能不见见风雨世面吗?”我笑道。
父亲少有的发笑。转而望望窗外,雨势豪爽地不成个样子,地面上旋流成河,河面上淤积漂浮着树枝、粪便、牲畜尸体。
“已经命渠工开放了五道闸门,看这情势,一会儿我赶过去,要再看五道闸门。十道闸门全部打开,方能保得望春大坝的安全。”父亲这就要喊人走。如今进出督水监公廨,要乘“摇命鬼儿”这样的小船。
“十闸全开,下游百姓们那?”我有些生气,父亲心心念念一手筑成的惠国渠,开闸放水,谁来念及下游百姓安危。
“若是望春大坝溃坝,整个均州都不安全了。”父亲回我一句。
“那前投水库那?不能蓄容了嘛?成的减水河那,不能减水了嘛?”我一连发问,有些急躁。
“前三日,前投水库飘来水葫芦传递紧急水情,水库只有三指就要溃库,减水河的事,你去问成吧?”父亲说完,跨入“摇命鬼儿”,冲入天地一片白茫茫之中。
我来在石鱼刻前,父亲朱笔补描的红线,一端来在桌上还未补完。这就是父亲先前预见的千年一遇的大洪水,就要降临了。
再过今晚,雨就要下足整整七日。茅草作顶,黄泥为墙的督水监轰然倒塌了西厢房。夜半,惊得小红从屋子里冲出来,说什么拉着我就要走。幸好我们在东厢房。此时朱立一脸惊恐地走了过来,身上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手里多了两副我和小红的雨具。
“姑娘,这督水监要塌了。咱赶紧走,找老爷去。”朱立着急地抹着汗。
“胡说什么,是这破土屋子不行了,什么督水监要塌了。”小红边穿蓑衣边开着朱立的玩笑。
方才暴雨之中,一个惊雷没有吓到我,朱立无心之间一句失语,惊得我心直跳。这十年的督水监真的就要毁于这场千年不遇的大雨了吗?
“这么大的雨,咱们到哪里去?找个没下雨的陆地去。均州西北干旱,咱们躲到那边去,等姑娘你生了,给老爷报喜。”小红说出自己想法。
我听完笑笑,吩咐朱立道:“找艘船,咱们到水里去!”
一言惊得二人立在当地。
小红用手摸我额头,道:“姑娘莫不是说胡话?”只有朱立表情严肃,要听我把话讲完不走的劲头。
我望望外头已经不能叫雨的雨,说道:“这次可能是千年一遇的大水,陆地上都不安全,咱们只有到水中,以水御水,或可保全性命。”
“怎么个以水御水之法?姑娘请明言。”朱立有些等不及了。
我们三人站立的地方是督水监公廨大厅,平日里接待、议事之所,是个宽敞的地方,正好处在东、西两厢房的连接所在。听闻一声响,眼睁睁看着后面黄泥土煮熟夯实的的墙上,裂开一道大缝,马上有雨水顺着缝隙浸了进来,半壁墙一眨眼功夫全湿透了。
朱立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快走。”转头对小红道:“带上姑娘一应所用之物,跟我走。”真难为这样的粗鲁汉子,临危不惧,临危不乱,还能记起我这个孕妇。
一应之物小红早已备在身边。我们出了大厅,来在天井院中,三人蹚进了齐腰深的水里。天上的雨,密集不断打在披着厚厚蓑衣的肩膀上,生疼。出了大厅那一瞬间,全身上下全都湿透,再无一处是干的。小红拼命撑开一把黄油伞,不为别的,专为遮挡我那隆起的大肚腹。
朱立知道,都水监后院还有两艘“摇命鬼儿”,新打造好的,为迎接君上庆祝惠国渠筑成大典打造,尚未启用。我们用力从水中把腿从涌动的水中拔出来,艰难往后院小船处移动。
仓库门已不止被什么人打开,水早已经淹没了半个,见此情状,朱立一声臭骂。督水监那帮护水,见督水监遭到裁撤,不少人选择偷偷离去。一只“摇命鬼儿”不知去向,只留栓着的空空铁环。还有另一只“摇命鬼儿”还在水中打着旋旋儿。走近了,一股子扑鼻的桐油味道。小红扶我上船,如今身体越加臃肿,小船漂浮无定力,想要上去很费力。朱立一只粗壮的胳膊扶住船邦,我便能稳稳当当地上船了。朱力把“摇命鬼儿”上的桨叶一横,道:“上哪儿?”
朱立和小红都望着我,这是他们期待指出一条救命之路。外面豪雨漫漫,一个不慎,满载我等三人的救命小船,顷刻间即刻倾覆。
“望春大坝!”
朱立在“摇命鬼儿”上拼命摇桨之时,我还在思忖,此处除却望春大坝之外是一处生地之外,余者皆是死路。望春大坝是此处最高的所在,皆为碎石灌米浆制成,不畏雨淋,那里是唯一的去处。一路之上,遇到不少百姓的房屋已然坍塌,几具死尸泡的膨胀起来,从“摇命鬼儿”船帮擦船而过。小红虽是医女,这情景见过不多,爬在船帮上呕吐起来。路过几处地势较高的地方,百姓犹可爬上屋顶活命。百姓说已经在房顶避雨两天一夜了,真害怕脚下的屋子说塌就塌,全家人就要葬身这泥河之中了。我告诉百姓速速寻找船只、或是可以漂浮之物,前往望春大坝坝肩去躲避。一只狗爬在已经快要没过树腰的树冠上,几次挣扎着就要落入水中,浑身水淋淋,“呜呜”地叫个不停。我心生不忍,令朱立将“摇命鬼儿”靠过去。朱立探起身,将树杈上的狗抱下来,放在“摇命鬼儿”上。我立刻把狗揽入怀中,浑身毛湿成一缕一缕,身体冰冷,眼睛盯着我看,再也不“呜呜”叫唤个不停。我将蓑衣往上一提,免却它淋雨之苦。
望春大坝在暴雨中露出它黑塔般的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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