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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作为督水监副职,治水天分有其独到之处。连日来一门心思扑在一条减水河上,令人卓然生疑。这条减水河果然了不得。依仗着惠国渠提供的充沛水源,原先干涸的淇河,活脱脱往生成为惠国渠旁像模像样的一条大河。短短几日,淇河故道旁的草绿了,半死不活的树木全部泛起绿来。许多望春古镇的钓徒子们纷纷在这里甩杆,每次收获颇丰。说不定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淇河两岸,会有斗笠蓑衣的君上正在垂钓取乐。河旁一处高岗上,可以望见热火朝天的望春大坝工地。君上此刻正在为那日的果决沾沾自喜。
成登岸弃了“摇命鬼儿”,我挺着大肚子,带着医女小红散步至此。
“师兄,坝上千头万绪,淇河一片平静,在忙什么啊?”我说。
成听出了话外之音,忙道:“师妹有所不知,淇河年久失水,河床底部堆积淤泥,深处有二尺深,足以没过膝盖。若不及时处理,淇河将会行水不畅啊!”
我道:“方才放水,岂能不冲沙,短短数日,怎会有淤泥堆积?”说罢,缓走几步,在淇河岸望着弯弯曲曲的淇河水,如同臣下恭敬君上般蜿蜒绕过宗庙离阳,却又不至于太过疏远,问道:“淤泥过多,不会影响离阳城吧?”
成一怔,脸色微变,忙道:“怎么会?”说完,急又道:“正是为离阳安危着想,才要清理淤泥,束水冲沙。”
我一时想不到,即使增大刺水堤的入水嘴,淇河水量暴增,会对淇河臂弯中,地势高耸的离阳有何害处。
晚间,我趁着父亲难得的闲暇,向父亲进言了几句。父亲听我说完,略一思索,伏在《均州惠国渠水经总图》上盯了半刻,道:“冲冲沙也好,淇河多年不行水,河底难免脏了些。我已经看了,淇河最终流向黑水河,与白沙河并流入惠国渠中段。从惠国渠来,终归入渠中,而能为望春大坝减水,很是不错。”说毕,是很累的模样,闭上眼睛养起神来。忽而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慈祥与期盼,笑道:“我儿,为父连日为大坝奔忙,看我儿模样,快是要到时候了吧?”
我脸一红,低下头去,以手抚摸肚腹,道:“小红说,产期就在本月。”
“哦!坝业筑成,再得一孙,从此告老还乡,享受儿孙绕膝之乐。好,好。”父亲乐得合不拢嘴,不住地捋着山羊胡。
我没有父亲那样乐观,成与那个人混在一起,终日在淇河上鬼三鬼四,怕是另有所图。我低声提醒道:“父亲难道忘了渠工之事?”一句话让父亲呆立半日,与我对视之后,一拳砸在《均州惠国渠水经总图》黑墨标注离阳处,说道:“君上正在此处!”
此时,督水监一名护水跑入,禀道:“启禀水丞大人,成大人今晚勒令刺水堤加大分洪,要对减水河束水冲沙。”
父亲从座椅上,闻之一惊而起,道:“什么时辰?”
护水:“约在一个时辰之前。”
“为何不来早报?”父亲怒喝。
“属下刚刚得知。刺水堤成大人以防雾为由,令人以竹席掩盖,上面动静不得而知。方才,成大人派人来告知,今夜加大水量,束水冲沙。”护水也有难言之隐,应答的谨慎小心。
护水许久不闻声响,抬头一望,早没了人影。
淇河水上涨了不少,夜色下波涛汹涌,要有这样的水量,刺水堤鱼嘴需要深入渠中。一块墓碑,碑身一半没入水中,能看出水上头露出一个“许”字。
淇河水岸边的父亲,脸色阴沉。见此水象,有惊无险,淇河臂弯中的离阳,地势高于淇河,靠束水冲沙这点水量,离开淇河河道,只能是大水漫灌,奈何不了离阳城。父亲脸色难看,这是怪罪成在这个节骨眼上缓报水情。不过,据我对父亲的了解,父亲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成闹翻。父亲眼中,惠国渠遭遇的风险,集中在千年不遇的水患,只要筑好望春大坝,惠国渠便可安澜。
这一夜,始终未见成露面。
一月之后,望春大坝终于出现在均州人面前,大坝上的十座铁闸安安稳稳地将惠国渠渠水堵在坝内,制伏的渠水只能屈辱地从坝底三十六孔坝眼中分流通过。这座望春大坝,在阳光充足之日,足可将阳光遮挡住大半。建成的望春大坝,坝高一百二十丈,设十个熔铸十万军队使用的铁甲兵器制成的水闸。每个铁闸门由五十匹马进行畜力牵引。坝肩可容二十匹马并辔而行,可供数千军士列阵高呼。十个铁闸门同时关闭,上游来势汹涌的惠国渠渠水一丝一毫都漏不过去。若是十个闸门同时开启,振聋发聩的水声瞬即让人变成聋子。
望春大坝,筑成;惠国渠,终究完整。
父亲憋在督水监公廨内,三日内没有出门,亦没有见任何人。我见到他时,他立在窗前,眼珠不错地盯着望春大坝,如同儿时盯着我一样。父亲额角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丝毫不曾觉察有人近在身旁,时而疾步奔至望春大坝施工图旁,趴在上面边看边嘟囔,时而猛地一跺脚。整个人痴迷疯癫,不似以往的父亲。朱立对我言及,望春大坝建成,包连君上在内所有人欢呼雀跃,唯有老爷一人是如此之状貌,甚至晚间伺候老爷沐浴之时,朱立出去提热水,返回之时听到老爷在以掌击水,还“啊,啊, 啊”地大叫。
“父亲,您为何不去透透气,亲眼看一看望春大坝?”我这问题使得父亲如遭冰雹灌顶,浑身抖了一个哆嗦。
“啊,为父前几日驾舟察看了大坝。”父亲说完,后退着找到平日坐的木椅,再也支撑不住地任由身子倒在椅子上。
我正要开口,冷不丁父亲在椅子上直起身来,浑浊的两眼忽而泛起亮光,以期盼的口吻,轻声询问道:“英子,你说,几孔坝眼不合规制,不碍事吧?”
“怎么不合规制?哪几孔坝眼?”我不明就里地问道。
父亲突然发起了冲天怒火,火气大得要将公廨的茅草顶掀了去:“就是坝底“丙”字孔和“丁”字孔。”说完像一个极度惊恐的少年,像屋外张望,怕人听到方才的言语,惶恐不安的样子:“石块有些异样。”
又似哀求般对我言道:“不会有事吧?”
原来父亲这几日怪异行为的来由在这里,这足以解释那日父亲手中的黄令旗动了三下,终是未曾落下,而有君上派人代劳的缘由。
根基未稳的的望春大坝,犹如一个患有隐疾的壮夫。
君上裁撤渠工的旨意在望春大坝筑成的第二日即下达。同时缩减编制的还有督水监这个工部最大的衙门。这使得父亲想要采取补救措施的想法落了空。数十万渠工裁撤回乡,是户部苦苦支撑,均州财力有所不逮,更是君上对于石船堤上发生那些的事情心有余悸。君上下令礼部制订惠国渠筑成大典,诏令天下文士作诗词曲赋歌以颂之。
成几日未露面,父亲自责禁足不出,我临盆在即,趁着小红不注意,一人踱步在淇水河畔。虽是同源而出,这里没有惠国渠那般波谲云诡的气象,反而是平静舒缓。三次束水冲沙之后,淇河这条减水河,河面不见宽阔多少,水面越加平静无澜。扔颗碎石进去,连声响都听不到。我惊得连吸一大口气,静水深流,成不知冲走多少泥沙,这淇河变得深不见底,水量充沛到惊人的程度。
远处似有一人走进,待要躲闪时,已然来不及,是他!
顿时脸一下子红起来,心跳得压也压不住。毫不犹疑地要跳入淇河水中,一时念想此时孩子快要临盆,水性和身子不如平日,纵身跃入淇河,不知后果几何。再不想见到那张脸,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还是当初那个样子,没什么大变化。
“英妹,一向可好,你怎会来此地?”那人问到。
我背过身去,吞咽一口唾沫,生怕他看到我如此紧张。脸上火辣辣地发烫,胸口揣个小兔子似地乱蹦。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是均州少主,你安敢如此对我啊,哈哈哈!”那人说道。
我仍然没有转过身去,接着吞咽一口唾沫,想着说出一句什么话,脑子空空,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一只手揽在腰间,我没有低头去看,我感觉到了。怎么办?如此朗朗乾坤,这可惹恼了我。回身一手扇了过去,被早有准备得一只大手牢牢握住,就势一牵,将我揽入怀中。
那一刻,情缘消失不见。我太累了,就想倚在那里好好歇歇。此时,暴鸢闯入我脑海之中,一激灵挣扎着要起身,那大手有力地摁在后背,再也没有想要起来的念头。
淇河畔,只有我与他,还有天上的一轮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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