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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从石鱼羊皮刻上产生的洞见,像一颗即将压下来的千钧巨石,沉甸甸地栓在心头,让人难以展颜。
在父亲预见未知隐患之时,一些能够毁坝的事情正在酝酿。君上惠国渠边一番谈话后,筑坝有所起色。成在少主支持下仍然把持惠国渠财用支度,借机敛财的态势丝毫没有收敛。惠国渠每月用度从十二万两白银增加至二十二万两白银,更加刺激了成敛财的胃口。不仅往水工日常口粮泡水掺沙牟利,货船空船而归时满载腌猪、牛皮、猪鬃、谷物等货物,双倍其利。成使用的船,船头挂户部官船旗,过惠国渠河运税卡,只纳半税或者逃税。有人利用惠国渠与国争利、与百姓争利。
按照督水监的规矩,河道维修的劳力,称作“渠工”,每人每月一两五十钱糊口银子。负责管理“渠工”的,叫做“老人”,每人每月二两五十钱银子。负责治水修渠,懂得治水之道的,称作“水工”,每人每月三到五两银子不等。这些人当中,不少是跟随父亲的。督水监衙门里的,称作“护水”,吃的是皇粮。成将“渠工”和“老人”的每月糊口银扣去一两,“水工”的月银减半发放。修渠的人经常是三五个月见不到银子。这些情况,一些跟随父亲的老水工,拽着父亲的耳朵往里灌风。自从成一绝师徒之情后,父亲对成的态度大变。老水工说的多了,父亲解开自己腰包,将积攒的俸银散与大伙。这是父亲的善心,绝非解决之道。
这几天,由晋县奉贤村征召的千名渠工,正在老族长许献之的组织下,进行着一项秘密工作。为了泄愤,许献之机缘巧合将“丁”字改为“丙”字。读书识字的许献之虽不明白这些石头上为何会篆刻画字,他却觉得这是筑坝必须之举。既然惠国渠不能体恤百姓,那么这些识文断字的渠工,就要用手中的这支朱笔来做些文章。开始时是改字,到后来是无中生有,故意将“辛卯十一”改为“乙未十二”,只要石块所在类别总数合口即可。出苦力的劳役大多不认字,只知赶着骡车运送到石船堤。
晚间,腰酸背痛的许献之无意与年轻后生争抢一条烤鱼,此刻许献之正用一口破瓦罐烧水。他想用热水泡泡脚,每日蹲着劳作,让他双腿双脚肿胀得厉害,晚上歇工后烧水泡脚,觉得舒服些,夜里睡得安稳,起夜不会多。鱼是负责各处串联的一个族人,从渠工众多的采石场带回的。其他负责联系坝基厂、石船堤、草帚场的族人没有归来。采石场需划着摇命鬼儿下河碎石,时常能得些鱼儿,打打牙祭。
许献之将双脚没入热水中,舒服得他直哼哼,泡了一会儿,额头微微冒汗了。那些三月不知肉味的年轻后生,成天吃那些畜生都不爱吃的泡水掺沙谷糠,胃里直冒酸水。今日见了烤鱼,闹哄哄的嚷个不休。许献之闻到飘来的烤鱼味道,口中生津,油水耗干的肠胃,咕噜噜叫唤起来。心里惦记着派出去联系坝基厂、石船堤、草帚场的族人,不知那动则万人的场情况如何。采石场渠工的头人,命人将一整条“摇命鬼儿”的菜花鱼送过来,十有八九是有门。
负责联系的人风风火火跑回来了,许献之把泡脚的热水洒了一地,一只赤脚踏在地上浑然不觉。一个教了一个一辈子私塾,识文断字的老先生,第一次做这样惊天动地,逮着了要掉脑袋的事。
“怎么样?”许献之脚放进鞋里。
“大伙都受够了,嗷嗷叫!”族人兴奋地大声道。许献之恨不能上去掐住脖子,让他小点声。这事情只有自己和宗族内几个心腹子侄知晓。派出去和几个场坝的头人联系,就是这几个信得过的人。许献之看着几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毛孩子,心里慌作一团。
“只是”,听到这两个字,许献之身子猛地提了一下。“怎么?让护水有所发觉?”
“不曾。几位头人疑惑,族长为何不写书信,订好盟约,好便于行事?”族人带回的疑惑,让在老家桑树下没事就翻《孙子兵法》的许献之,险些笑出声来。
“他们岂不闻,背主谋事,岂可定约?万一有变,那不露馅了?有了书信,不落了把柄?再说,人心隔着肚皮。”许献之没往下说,不由得为那几位粗鲁的头人担忧起来。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没有凭证?几位头人不知何时举事?”族人讲出自己的道理。
许献之走出树棚,族人不明所以,跟着走了出来。
仰望星空,点点繁星绕着一轮晓月,许献之手捋长须,长出一口气。这次举事,已抱定捐躯之心,活了七十余岁,生死无憾,只要这十数万受苦人能够吃得上口算是饭的东西,不致在惠国渠望春大坝旁活活饿死,就心满意足。
这几日难受的厉害,一日三餐所食,都吐了出来,人也日渐消瘦。这可急坏了小红,父亲是把我托付给了她的。小红整日嚷嚷,暴鸢将军见了她,会狠狠地抽她鞭子。小红不是上山采药草,就是令人在惠国渠中捕鱼,炖煮鱼汤给我喝。小红医道尚可,只是厨艺嘛。鱼腥味呛得我一阵恶心发晕,看在她整整一个上午都在为我火灶边操劳的辛苦,我勉强尝了一下。
“姑娘别烦,说来奇怪,这些日子守着这么大一条江,按理说什么鱼儿吃不到。可就是怪事,偏偏咱们这段惠国渠里鱼少得很。只有这喜欢烂泥臭水沟得鲇鱼,还弄得来一些。鲤鱼、草鱼、鲢鱼、菜头鱼都不见了踪影。”小红见状,说出了她的苦楚。
要筑大坝,拦腰截断江水,那么多的草帚、石块入江,一片浑水之中,哪里有鱼儿肯来。想必只有爱钻臭泥沟的鲇鱼才肯来。
“也奇怪,我出去采药,见到那些受苦力的渠工,火架子上烧鱼吃,不知弄了什么佐料,让火一烤,还是蛮香的。他们住的那地儿,竟然扔的满地的鱼骨头。我看啊,惠国渠中的鱼,都让这些干苦力的渠工,上工时顺手捞了去。”渠工若能够顿顿有鱼虾果腹,那我宁愿整条惠国渠中的鱼虾,都游来让他们吃掉。渠工每日操劳,他们吃的东西,远不如鱼虾。
我想出去走走了,这几日心悸眼跳,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父亲对我言谈石鱼上的天机水势之后,无事总要到望春大坝去转一转。掐指算来,三月限期已用去一月有余,工期如此紧逼之下筑成的望春大坝,能否抵得住那条最长最粗的红线。
惠国渠出奇的井然有序,几个大场分工有序地进行。我和小红穿梭在惠国渠工地上,迎面过往的都是渠工、水工、老人和监工的护水们。渠工们处于最底层,他们生活困苦,个个面如菜色,身上穿的褐色小衣碎成布条。这正是我心心念念牵挂的事,这比父亲从石鱼上洞察的隐秘水势还要危险,更能摧毁世间一切渠梁坝场。
一个渠工从我身边经过,脚下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向我倒来。我急忙护住肚腹,那渠工反应奇快,捡起不慎跌落地上的帽子,遮住侧脸的发髻立时披散下来,渠工很快站起身形。此刻一条混水绫牢牢拦在身前。小红大叫一声,急忙跑来关照我。幸好我没事,那名渠工趁势离开,混入浩大的做工队伍中了。
“那个不长眼的,哪里去了?”小红恶狠狠骂道。
“先别嚷嚷,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看我沉思的样子,小红傻了眼,说道:“是不是撞到了肚子?”我道:“那倒没有。只是刚才那个渠工有些怪?”
“渠工嘛,都是蓬头垢面,哪里怪了?”小红不解地问。
“那人的腿,佝偻着,近身那股味道,不是寻常渠工的汗水味道,而是熏烤肉的味道。那发髻颇为怪异,修渠十年,你几曾见到渠工留着那样的发髻?”我道。
“不管那些了。先让我检查一下伤着了没有,你现在可是双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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